夕笑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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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开棋的时候我便输了。
因为从那之后,我会将他的情况挑选之后才上报。
若他的祖父是前朝遗臣,那么他,不可留;若非遗臣之后,那么,就只可能是前朝皇族血脉,必诛。
我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拖延必须下手的时间。
那晚,从彩鹜口中读出的消息,竟是杀宫文宇。
多少年来,我一直在控制对这家人的感情。最不期望的就是这一天。
但,终究还是来了。
那晚客房中。
看着宫文宇有些苍白,却满是慈爱的脸,我缓缓勾手。不可察觉间,那丝线已经绕过他的脖颈。
在我发力的一瞬间,指尖却再也不听使唤。
我终是下不了手。
直到床榻上的人传来那声闷哼。一丝银光贯穿了他的要穴。
我看向窗边一袭玄色衣衫的男子,许夫子。
他只凝眉瞥了我一眼。这是在提醒我,更是在保护我。
宫文宇不是我杀的,但我却比亲手杀了他还要痛。终于可以放声大哭,抛掉过多的掩饰,真正的哭一回。
……
……
握着萧逸的休书,我再次体会到了被人遗弃的感觉。从小便尝尽了这滋味,现在,依然如此。呵,这就是我的命。
除了这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风灵扳指。
锦风道场,后山。
以左秋离的命要挟江函予道出暗室的秘密,得到万俟家百余年前便失传了的阵法。
江函予答应了我一命换一命的条件,因为他别无选择。
我是个守约的人,会遵守诺言,不杀左秋离。只要她不妨碍我的任务,不妨碍万俟家。
望着江函予的尸体,只有鄙笑。
爱,只是一剂夺命的毒药。
直到萧逸安然无恙的立在我眼前。那时才觉得,活着,真好。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听他唤我‘娘子’。
‘夫君。’我一个人的夫君。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若有事,我想和你同当。
八月初八。
凛湖边的他,真切的他。
没有掩饰,只是静静的看着湖面。在这样的他面前,我只想拿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坦诚相待。但回想起来,什么才是真实的我呢,真实的我,存在么?
我已经混乱了。
‘只是想看看娘子的心里,有没有为夫。’
这是在试探我?
而我,明明在乎,却要表现出不在意。因为,我不能被任何人绊住。
从那之后,我时常感受得到他的试探。
我,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他。不为万俟,只为我想了解他。
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如实汇报他的情况了。
我知道他和韩朔在谋划一件大事,但一直避着我。不过,不管那是什么,我要做的,就是以宫青蓝的身份尽量配合。哪怕最后的结果是要我死。
渐渐地,我甚至开始迷恋这种相互揣测的生活,仿佛这才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十月初八。
狩猎场。
煦阳下,望着他绝美的侧脸。我不由得怅然起来,若我能在平常人家活下去,那么我宁可嫁个凡夫莽徒,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因为这样华光耀目的人,不可能属于我。
当他举起弓朝向我的时候,他唇角的弧度竟是这般刺眼!
一瞬间,我觉得那支箭是瞄向我的。
也许我们本就对立,刀剑相向只是早晚的事。但若真要面对不得不杀我的他,竟是如此困难。
箭锋擦过耳边的刹那,我只觉得浑身无力,仿佛就要死去,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
这一刻,我意识到,作为一个木偶,我快要坏了。
傍晚凛湖。
‘我们……为何会这样呢?’
‘我以为娘子喜欢,亦或是迫不得已。’
听到这句,眼眶竟有些湿润。侧过头掩饰掉自己的不安。
‘夫君希望是哪一种?’
‘都可。’
因为我喜欢,所以你也喜欢?因为我迫不得已,所以你理解?
再或是,我怎样,都与你无关?
心里冷笑一声。
即使如此,他的温柔早已让我无法自控。
如果说他眼中的不在乎是能将我杀死于无形的利刃,那么他的温柔便是能腐蚀人心智的毒酒,我竟是如此贪恋这滋味。
欲罢不能。
牵着他的手,那触感是真实的。
这一刻,我已暗暗下定决心。
十月十四。
穗卞,清风居。
我远远的立着,努力掩藏自己的气息,这是许夫子教会我的第一招。学会保护自己,才有资格算计别人。
听到他们的谈话,终于明白。对于他们,我始终是局外人。还有他话语中的冰霜,更是刺的我生疼,那口气像是在说某个没照面的外人。
即使如此,依旧无法动摇。这是我选的路,我会走下去。
天下将换。
旧皇已昏迷不醒,梁奕晨大势已去。只得求万俟家,破了那个预言。
双星,只能带领梁氏走向灭亡。
所以,亡其一,预言自破。
而万俟家决定亡的是,宫青竹。
竹林内,没有想到他会出现。
要跟他兵戎相向,我确实做不到。
被那掌击中的瞬间,我才突然觉得,若能死在他的掌下,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但他,竟没用全力。
面对这样的我,伪装出来的我,他又该报以何种表情。我想象不到,只用两声大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腹部传来的阵阵痛楚,以及下身的温热。更是让我慌乱。
我感觉到一些东西正在离去。
孩子。
我们之间无法转圜的关系。
亦或是……我的生命。
起手无回。
开局了,我便只能走下去。
十一月十七。
来完成最后这件事。
我只想和他静静的待一会儿,认真的下一盘棋,让他尝尝我亲手做的菜。
最后能给他的,就是这杯毒酒了。
原谅我的自私。
原谅我替你做的决定。
如果我不选择,那么便会有人替我选择。我不想让宫文宇的悲剧重演。
我曾想,若有事,望与你同担。
但此时此刻终于体会,尽所有可能保全他,才是我的本能。哪怕再选一百次,一千次,我也只会这么做。
终章
又是一个春桃胜放的季节,粉白的桃瓣纷扬着散落在园里。
“小姐,韩少爷来信了!”云儿跌跌撞撞的跑进屋子。
“慌什么。”书桌前的女子朱唇微动吐出几个字。
她搁下手上的笔,接过那信。
看完信,女子嘴角上扬了几分。
“小姐,可是有什么喜事?”云儿见楚潇潇勾着嘴角,问出一句。
“韩大哥和青素妹妹过段时间可能会回来一趟。”除此之外就是交代些生意上的事。
“啊!真的啊!我告诉红莺去!”红莺肯定乐死了。
“急什么,应该是喝过秋离妹妹的喜酒之后,顺道过来。”
云儿脸上的笑突然收住,“左小姐……终是要嫁人了。”
楚潇潇不可察觉的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想必秋离妹妹也放下了。”
“是该放下了。”云儿语义悠长,补充一句。“那小姐你呢?”
楚潇潇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收好那信,她从笔架上选了一支软豪,掭笔之后,书写起来。
云儿见状,在旁研起墨来。静静地看着那娟秀的字体在宣纸上凝固。
“对了,小姐。左小姐的贺礼……”
“年初的商会我走不开,只能拜托韩大哥代送了。”楚潇潇手上的动作未停,仿佛一切都已做好了安排。“到时我会书信说明,这段时间忙完了,我自会登门拜访秋离妹妹。”
“那商行……”云儿正欲开口,又打住。
楚潇潇停手望向旁边的云儿,原本严肃的脸上,突然溢满了笑。“你个死丫头,从年后到现在你都问了多少遍了。我可不做没把握的事。”说罢,面上满是胸有成竹。
云儿瞧着楚潇潇一脸的自信,心里自是开心得很。
小姐能从夏少爷离世的打击中活过来,真是太好了。
“好了,去发了吧。”楚潇潇递上信,起身便走。
“是。”云儿接过信,猜想小姐肯定又是去祠堂了。
每天得了空,她都会去祠堂待上好一会,想必就是跟那冰冷的牌位说说话。
这个习惯,不知有多少年了。
云儿捧着信望向园中,那些灰白色的织初鸟正沐浴着春光,梳理着新换的羽毛。
一阵风来,桃瓣飞扬,宛然一幅春来图。
****
“万俟少主,朕问你,这是什么?”梁奕洛将一份密函甩至对面的男子身上。
男子接住密函,打开一看。
上面只有一行字。
【双星相生,可兴,可亡;可破,可立。】
“这预言,只有你们万俟家才能做到。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信息,你竟然不告诉朕!还需朕的密探从多罗国由我那嫁了人的皇姐口中得知!”梁奕洛当初确实与萧逸盟约,他若真取得这大梁皇位,必会将万俟家铲除干净,因为只有大梁的皇帝才能真正接触到那神秘的一族。
梁奕洛继位当日,果真有万俟家的人来拜见他。
万俟家的人开口便告知梁奕洛,萧逸,万俟家会代为解决。
万俟家世代为大梁皇室效力,萧逸是前朝皇室之后,必除。而且他暗中握有大梁皇朝近一半的势力,此人不除,他的皇位如何能坐得安稳。
先前支撑自己的两方势力,一是萧逸;一是当朝太后,他所拜的义母珺贵妃;珺贵妃虽只有几分权势,但终究是大梁之人。为坐稳皇位,必须控制这些助自己登上帝位的势力。若要除,萧逸首当其冲。
他与萧逸的盟约,哼,不过是口说无凭。
忠心于他的万俟家,威胁他掌权的萧逸,这两者无需比较,梁奕洛定是要铲除萧逸。而他正苦于不好下手,没想到万俟家竟主动提议,真是甚好,甚好。
梁氏一向对万俟家信赖有加,倚重非常,所以梁奕洛即使尊为皇帝,也依旧对万俟家礼待十分。这一次若不是他突然得知此等关乎他性命以及帝位大事,他也不会用如此态度对待万俟家主,万俟言。
根据这个预言,他的皇位就是亡了他的父兄而来。如此这般,那双星不也同样会影响到他的帝位。万俟家竟然连如此重要之事都不告诉他。更可气的是,万俟家先前曾将此预言告诉过他的父皇。难道这万俟家也非真心侍奉自己?
“陛下何须惊怒,这预言早已无用,所以未告知陛下。”万俟言不疾不徐的解释道。“陛下即位那刻,此预言便已经达成。此后,双星对梁氏再无影响。”
“当真?”梁奕洛听了万俟言的话,将信将疑。
“万俟家何时瞒骗过陛下。若非如此,万俟家定会将预言告知,让陛下定夺那双星命运。”
“是朕失虑了,劳费万俟少主了。”梁奕洛总算安心,确实没有比万俟一族更加忠于大梁的了。
这封密函,看来是别有用心。
梁飞羽之前疯癫了那么久,此刻竟从冷宫慢慢爬上了贵妃的宝座。呵,不愧是我梁氏的人,不愧是我聪明伶俐的皇姐。看来,是时候联络联络感情了。
“陛下言重,若无他事。在下告退。”
****
“言,你回来啦,我们去晒晒太阳吧。”娇美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白衣女子倚着窗沿,眸中满是笑意。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像极了宫青蓝。虽然她面色似衣裳一般雪白,但面上的神采丝毫不减,暖阳一照,更是明艳动人。
“好。”
推门而进的男子爽朗应下,言语间满是暖意。
语罢,他走到窗边抱起那女子。
园内春意盎然,煦阳将周围景物全都染上一丝暖色。偶尔吹来的春风倒是没被这阳光温暖,仍透着凉意。
男子取过夹袄给女子穿起来。
“晗,今日虽暖,但还是要小心身子。”男子伸手向上扯了扯女子身上的毯子。
女子浅笑,捉过那双精致的手覆在自己隆起的腹上。
“言,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他幽蓝的眸子被阳光点缀上少许金色,格外迷人。
“我希望是男孩。”女子笑着开口。
男子静静的望向她。
“最好能有双像你一样的眸子,深蓝色的。”她迷醉的盯着他的眼眸。
“若是个女孩,也有夫人这般貌美,岂不美哉。”
“你啊。”女子娇笑道。
“诶,动了,动了。”男子惊奇的看着她,最后干脆把头也贴上女子的腹部,听着里面的动静。时不时跟里面的小东西说上几句。
里面的孩子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偶尔伸伸胳膊腿的回应着。
女子笑意不减,瞥向树下那片灰白色的小生物,由着这对父子闹去了。
云影变幻,天光透着缝隙洒下,园里依旧惬意。
“也不知道青蓝怎么样了,这几年都没见着她。”万俟晗有些惦记那位跟自己相貌十分相似的女子。虽无血缘关系,但却面貌相像,这可是寻不来的缘分。
“你说,以后我和她的孩子会不会也生得相貌相似呢。”母亲外貌相近,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受影响。青蓝嫁人好几年了,也该有孩子了吧。没准我们的孩子还能结成姻亲。
男子依旧侧耳贴在她的腹上。
“青蓝是个孤儿,嫁了人,便有了自己的家人,怎么都会过得很幸福,夫人不用担心。”
“可是,怎么好几年都没她的消息了呢?”
“她随着夫君搬去别处,联络自然没有以前方便。不过前年她来了信,说她过得很好。夫人不必挂心。”男子自如的答道,但心里清楚,这些都是为了安她的心编出来的谎话。
那一年,她和萧逸葬身火海。想必,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故人已逝,生者如斯。
“那我就放心了。”从万俟言口中得知宫青蓝过得很好,她说不出的开心,面颊带上孩童般纯净的笑。
男子面上的笑花曳在唇边,仍趴在她的肚腹,撒娇似的赖着不动。
“小主,夫人,该用饭了。”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园中的宁静。
男子朝那妇人摆了摆手,后者行了礼便先退下了。
他温柔的看向栏柱边坐着的女子。
女子领会了他的意思,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突然想起什么来,女子开口道:“对了,它们还没吃饱的。”她看向树下那些活泼的鸟儿。“等它们吃饱了,我们再吃。”
女子眨了眨眼,看向男子。“或者我们把饭叫进园子里来,和它们一起吃。”
男子看向她,眼中满是怜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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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躺在树下休息的男子被在他身上跳来跳去的鸟儿吵醒,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眼眸泛着笑意。“小家伙,你在我这又觅不到吃的。”
感受到脚下物体的动静,鸟儿一惊,展翅飞去。
“哎,真是薄情。”男子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
眸光随着飞远的鸟儿流转,突然定住。
美人!
那站在岸头的女子,清丽高雅,气质脱尘,真真是美到极致。可惜,如此娇媚的脸庞却不带一丝笑意,生生破坏了这柔美。
这美人打从何处来?男子敢肯定这姑娘不是当地人,不然他来到此地将近一年,怎么都没听说过有如此美人。再看看周围只增不减的瞟向她的目光,想也知道是大家都没见过如此秀色。
“月神玉骨冰雪肌,莲步秋姿翠玉声。低眉垂眼一笑开,倾人倾城再倾国。若是这清冷的脸上能带个笑容,那就完美了。”男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