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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空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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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病床上大汗淋漓时,她还隐约听到烟花凌空绽放的声音,接着,有爆竹砰砰作响,她是前年正月结的婚,事隔两年,又是正月。

  陈北是她挑了许久才选中的丈夫,他高高瘦瘦,容颜清秀,是一家工厂里的技术人员。媒人说他人品好,脑筋好。果然,他真的不错,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觉得他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在找的那个人。第二次在街上偶然遇见,他推着自行车,后面坐着他八十岁的奶奶,他很小心地推着,第三次他们俩在媒人的安排下单独见面,千灯镇的集会上。

  很多很多人,他护着她往前走,给她买彩色的风车,塞在她手里,然后低了低头,吹了口气,风车便愉快地转了起来。

  他不知怎么,得知她喜欢吃豆腐花,拉着她坐下来,对摊主说,要两碗,一碗多加点虾米。他甚至知道她喜欢吃虾米,粉嫩粉嫩的豆腐花,入嘴即化,白白的,里面有绿的葱花,黄的虾米,黑的酱油,红的辣椒,她一口一口地吃,偷偷地瞧他,正好他也抬头看她。

  她后来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可口的豆腐花了。

''i' Last edited by 莫生气 on 2004…5…14 at 16:03 '/i'' 

Rexwoo 2003…12…1 10:06 
 
  空城(网络完整版)

  常常有货郎挑着豆腐花沿街兜售,她想起陈北,忍不住买一碗,但食难下咽,泪水掉进碗里,最后倒掉。

  她要独自抚养他的孩子,很标致的小脸,眼睛像她,鼻子像陈北。

  陈北死于歹人之手,他上夜班,归途中看到有三个流氓拖着一个女人往暗处走。那女人尖叫着喊救命,他立刻冲上去,和三个男人打了起来,对方都有刀,轮流砍他,法医说陈北中了二十一刀。

  那女人挣扎着逃走了,谁也不知道那女人的来历,只有一个附近的农民看到了经过。他听到了女人的喊叫声,趴着窗户看,大气都不敢出,两腿发软,不敢冲出去,目睹着月光下陈北被歹徒一刀一刀地砍死。

  他说出去也是送死,三个男人都有刀,杀红了眼睛,还嘿嘿地笑,至于那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逃得远远的,到现在也不现身说句话。

  在太平间里,张静文轻轻揭开了陈北身上的白布,俯下身去,把嘴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陈北,我有了孩子了。

  但他永远听不到了。

  她的泪留在他脸上,很快就干涸了。

  生活远比她想像的残酷,她的钱总是不够开销,灯换成最暗的,洗脸的水盛起来洗衣服,每周吃一次荤食,她没有能力满足良久的种种欲望。良久穿很旧的衣服,和朵拉一起玩,朵拉快乐地啃饼干,良久紧紧闭着嘴。良久的成绩一直很好,好得让张静文害怕,年年三好学生,每学期都拿奖状,张静文拒绝出席家长会,刻意表现出冷漠,不闻不问,使良久渐渐明白了她的用心。

  张静文不需要她这样优秀,她再出色也不能成为张静文的骄傲,只会使张静文不安,痛苦。

  虽然相依为命,但彼此有着抹不去的憎恨,当陈北渐渐淡去,张静文开始懊悔,当年一时昏头,生下了累赘。良久就像一个无底洞,吸干了她的青春,精力,包括钱。她一日日的出色,她却逐渐衰老,褪色,如果没有良久,她不必吃这么多的苦,这么寂寞地过了许多年。

  有一次张静文喝醉了,良久给她端茶醒脑,张静文在昏暗中看见了陈北的鼻子,自己的眼睛,一时心惧,疑心见了鬼,慌慌张张打翻了杯子,滚烫的水洒了一身,良久俯身收拾碎掉的杯身。

  张静文努力睁大眼睛,越看越害怕,这个女儿,附在她身上催魂般,不让她解脱。

  她合上眼睛,昏睡过去。

  她和周胜年也就这么样了,整个千灯镇无人不知他们的关系。周胜年的老婆在路上遇到她,神情竟是有些谄媚的,但她到底是不惧的,周胜年不会蠢到年过半百去离婚,他安享齐人之福,使两房相安,本是千灯的佳话,如果离婚,简直是自找死路。

  所有的人都会站在周胜年老婆这边,她本来就是无辜的人,这些年来又隐忍着老公的外遇,心胸不是不宽敞的,作为一个原配,实在无可挑剔。

  周胜年多年来一直是粮管所所长,也算雄霸一方,有情妇是私生活,但抛弃原配就涉及道德品行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婚,也没有想过娶张静文,她容颜秀丽,但性子倔犟,不适合做妻子,他想这个三角形会一直维持下去,一直的。

  他在张静文家里,穿着大裤衩,躺在躺椅上,心想,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倘若有一天他死了,会死在哪一个家,会不会就死在张静文的躺椅上。

  他的葬礼风光八面,他有两个妻,一明一暗,在他生前她们和和美美,在他死后她们相对而泣,共同怀念他的音容笑貌。

  张静文喜欢听越剧,《宝黛初会》,《碧玉篆》,《送凤冠》,有时还会依依呀呀唱两段,周胜年睁开眼,打量着调着收音机波段的张静文,黄昏时分,屋内还没有开灯,张静文曾经光滑的脸上有了一丝暮气,他不禁想,她到底也老了。

  当年她挣脱他的手臂,从所长办公室逃了出去,他一怒之下,本想随便找个理由辞退她,但终究不舍得。他手中有权,他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来求他,只要他处处为难,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能耐呢。他降了她两级工资,把她调到仓库里去干重活。他站在楼上窗前,看她在烈日炎炎下和别人一起推着运粮车,叫她走很远的路去乡下收粮,叫她吃尽所有的苦,收她的一身傲骨。

  他要亲眼看着她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绝望地走投无路,束手就擒,他有的是时间。

  后来她来向他下跪,带来了小小的良久,她说她要一套房子,一定要。她死死地盯着他,他温和地笑着扶起了她,告诉她明天不用上班,在家里等他,他要亲自和她谈谈关于房子的事情,好好谈一谈。

  他说,你知道,很多人都想要房子,你不是条件最艰苦的,像老李,一家六口人挤在一起,只有二十平方,他全家向我下跪,我也是两个字,没门。

  她的身体很柔软,细腰,她三十岁,正是妩媚的时光,她依归了他。

  一年又一年,她的女儿良久渐渐长大,而他们这一代却力不从心了,现如今,他的最大理想就是光荣退休,体面地离开奋斗了一生的岗位。

  他坐在躺椅上,电风扇呼呼旋转,越剧唱腔在室内荡漾开来,见吾儿好比刀穿胸,忍不住泪珠如潮涌……倾刻间金钵将娘收,从此后有谁把儿疼……恨法海佛面禽兽心,活拆母子分西东。

  十几年来,张静文无数次设想自己与周胜年之间的了断。她一个人缓慢寻思,嘴边挂一缕冷漠的笑容。他因为某种原因住进了医院,许多人一起去看望,他戴着氧气罩,指指她,众人退下,然后他伸手来握她的手,骷髅般的,她坚决地抽出,慢慢摘下他脸上的氧气罩,看着他呼吸紧张,瞳孔放大,一点一点地死去。

  或者在黄昏的时候,她蹲在办公室里,点燃了烈火,然后从容步向周胜年的办公室,把门锁上,拉好窗帘,他们甚至还可以做一次爱,静待火势漫无边际地汹涌而来,她不会给他任何逃生的机会。

  再或者,在他的饭菜里下毒,把酒言欢,深情凝望,目睹他放入嘴中,咽下,极快地跌倒,七窍流血,他甚至根本没有时间质问,就已中断了呼吸。他们还可以一起去爬山,在他不设防的时候用力推他。

  这些年中她有无数次机会置他于死地,可关键时刻,总是双膝发软,双手发抖,她收集了一大撂过期报纸,想要纵火,却怎么也划不亮打火机,最后,她跪在报纸上哭了。

  她精心做了许多菜,有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放了整包的老鼠药,可端出去的时候,由于手抖得太厉害,碗啪一声碎了,猪肉洒了一地,他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转身去拿扫帚。

  她也试过在同床共枕时把菜刀抵在他的脖际,可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他满意地响亮地鼾声如雷,似乎在嘲笑她的无能。

  她怎么也没有那一瞬下手的勇气,在她的意念中,他已经死了无数回,被车撞死,落水淹死,被刀砍死,窒息而死,死状极惨的,两眼睁得大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她还设想过如何处理他的尸身,细细肢解,剁得碎碎,丢到河里去。当然,她也曾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时间剁,所以很可能埋在楼下花园里,就埋在秋千附近。她又怀疑自己是否有力气掘地三尺,他那么肥硕,处理他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他站在她面前,同她说话,她却在茫然地想,如何处理他的首级呢。如何将满地的,他的血,清理干净,而不使邻人发觉?

  最后她猛然想到,无论如何自己脱不了干系,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警察会找上门来,搜查她的家,盘问她,不放过任何蛛丝蚂迹。

  她痛苦地看着周胜年,如何让他这个人彻底消失,而无后患。如何让他死去,如何使自己不再受这个男人所制。

  他牢牢钉在所长这个位置上,十年如一日,他还将继续坐下去,继续控制她,掐住她的咽喉,她绝望地想,自己是没有力气违抗的,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她盼不到摆脱的那一天,她所能做的就是忍耐,忍耐他笑里藏刀,忍耐他满嘴大蒜味,忍耐他一身肥膘,忍耐他像一滩烂泥,忍耐他机械蠕动,忍耐他索取无度。

  这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张静文冷漠地想,一切终会麻木。

  她调动着收音机的波段,试图使里面的声音更为清晰,她慢慢调动着,往左,往右。

  他打她的时候,她从不讨饶,他把她的头往墙上撞,咚咚咚,她听到自己在敲击,沉闷的,沉闷的,像一把铁锤,他总是嫌她太冷淡,一个耳光刮过去,骂她天生的寡妇脸。

  她对着镜子看,到底不年轻了,皮肤有些松,眼角微微下垂,脸,真的是苦涩的。

  她还是没能戒酒,有时他们会一起喝一点,喝着喝着,她喉间就起了哭意,竟然和这样一个男人,真的做起了夫妻。

  她初进粮管所时,别人告诉她那是所长,她心里立刻一阵轻快的鄙夷。

  她想她的一生已经行将就木了,越是这样,她越憎恨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使她走投无路,陷入了这样的困境。陈良久,她的累赘,她的女儿,她要给她房子,学费,生活费,抽光了所有的血,喂饱了她。

  李小明拿到驾照后开了一阵长途货输,后来李父用所有积蓄买了辆小巴,李小明就开起了短途客运。每天开两次,千灯到A 城,A 城到千灯。他的生活就这样循环反复,成了一个套路。每次在A 城汽车站待客时,他总是期待会有那么一天,斯憔突然出现,但从未有过,她或许坐火车,或许坐了别人的车。

  车上总是有许多瓜壳果皮,搭档卖票的是郭春莲,她懒洋洋地坐在汽车站的长椅上,有时吃茶叶蛋,有时左顾右盼,情愿发呆也不扫地。李小明只好自己拿了张报纸,弯下腰,把垃圾抹下车去,他特别讨厌瓜子壳,小小的,一片片夹杂在缝隙里,清除的难度太大,真让人恼火。

  郭春莲一直没有和李建设领结婚证,就这么没名没份地过了许多年,郭春莲比李小明大八岁,李小明用人称代词称呼她,当她的面说你,和别人说时叫她,指向不清时就直呼其名郭春莲。

  郭春莲瓜子脸,单凤眼,很瘦弱,很少说话,脸上总有一种茫然的神情。她做的菜很难吃,淘米洗菜都很马虎,吃饭时常常会吃到米虫,漫不经心地捡出来,继续吃,有时是苍蝇,甚至李小明还吃到过蜗牛。

  也有邻居好奇地打听郭春莲和李建设有没有注册,郭春莲只是笑,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李建设近年迷上了麻将,见儿子已经可以独挡一面,索性撒手不管,每天都去砌长城了,有时也玩输赢更大的押二八、甩沙蟹。

  输了钱,就死命抽烟,赢了钱,会买点菜回来。他模模糊糊看着郭春莲,觉得她很陌生,这个女人,陪他睡了这么多年,他对她仍一知半解。他只打过她一次,解了皮带,用力抽她的身体,她上身光光的,逃到李小明的房间里去。李小明霍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郭春莲的身体。

  她有一种病态的白,很瘦,乳房却是肥美的,与她整个人的瘦小形成强烈对比。她慌手慌脚地爬上李小明的床,披头散发的,抓住李小明的手哭泣,救我。

  她浑身都是鞭痕。

  李小明死命夺下了李建设手里的皮带,同时也挨了两鞭子。李建设犹自咆哮,你让我收拾这个贱货,这个娼妇!

  李建设喝多了,眼睛红红的,一身的酒气。李小明双臂有力地抱住李建设,两人一起躺倒在地,李小明大声叫郭春莲端盆水来,浇醒神智不清的李建设。

  郭春莲裸着上身去端水,将盆挡在胸前,怯怯站在李小明面前,微微弯下腰,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李小明转过脸,指挥她往李建设的脑袋上浇。

  郭春莲将盆撤离了胸,两手凌空,盆口往下,水哗哗哗,流到李建设扭曲狰狞的脸,流到冰凉的水泥地,浸湿了郭春莲的光脚,她觉得凉,左脚小脚趾抖了抖。

  有一瞬间,她想哭。

  她来到千灯镇是忽然之间的决定。彼时,她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做工,那里有一排饭店,挤在一起,还竖着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牌子,吃饭,洗车,住宿。

  许多年轻的姑娘穿着短裙,站在灰蒙蒙的公路边招客,汽车开过灰尘扑面,她就是其中一个。李建设停好了车,朝她看,问她住宿多少钱。她说很便宜的,你先进来。李建设犹豫了一下,她急了,一把拉住李建设的胳膊往店里走。李建设笑了,随她进来,点了几个菜,要她陪酒,老板靠在柜台上满意地看着。

  是夜,李建设住下了,要她打热水,她打了。李建设说有按摩吗,她走过去替他捏肩。然后李建设扳倒了她,她没有告诉李建设,这张床她有多么熟悉,她每天和不同的人睡,包括她五短身材的老板。月光进来了,李建设睡着的时候,她撑着下巴看他的眉眼,他有那么一点像她的父亲,长长的脸,浓眉大眼,笑起来时有明显的皱纹。她已经没有家了,为了一门她所不愿的亲事,从贫瘠的家乡逃了出来。

  她不知道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所有的司机都一眼看出她明码标价,问都不问,就信心十足地推倒她。

  天亮了,他们都走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也曾有人折回时又来光顾她,吃她端的饭,倒的酒,抚摸她的身体问,还记得我吗?她茫然地看着对方的脸,真的不记得了。

  她很想告诉他每个人的脸,其实都差不多,眼睛,鼻子,嘴,耳朵,连身体都是相差无几的。

  她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南来北往的车流,她站在公路边上数车子的数量,很认真地从一数到一百,恍恍惚惚,听到背后老板在斥责,伫那里干嘛,招手啊,笑啊!

  于是她就机械地咧开嘴,抬起胳膊,朝每一辆车招手。

  她看着李建设的脸,莫名地泛起了乡愁。她早就后悔了,可是已经不能再回头,她瑟瑟地靠在李建设胸前,她想回家了。

  天微微亮时李建设就启程上路了,正要发动车子,郭春莲拍打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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