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天下 作者:毓澜(新浪2012-06-04完结)-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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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啊月儿！”赵恒无奈地笑了笑，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拥入怀中。这个果断乐观的女子，行为举止以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从容潇洒，又让他意想不到，每次都能达到耳目一新的效果。
是夜，赵恒留在了聚绣殿。
紧紧拥着那个他深爱着的女子，这是在皇宫，他作为皇帝的宫殿，而不是张府那个小小的院落，不用再隐瞒，不用再躲藏，将他们已经无法割舍的情意放在阳光下晾晒，向所有人展示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刘娥也是幸福的，温暖的，迎着清晨的阳光起来，按照宫里娘娘的打扮梳妆，在聚绣殿领头宫女觅云的引领下去重华宫给皇后请安，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来到重华宫，皇后已经在大殿内等候了，一同等候的还有另外两位早到的宫嫔，一个身穿粉衣，娇俏玲珑，唇边带着盈盈浅笑，另一个身穿蓝衣，纤瘦清丽，面上却带着忧伤之色。二人年纪极小，大约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其实主位上的皇后年龄也不大，才只有二十二岁。
看来，在这宫里头，就数自己最老了。刘娥自嘲地想着，走过去向皇后请安，不由地多看了那蓝衣宫嫔一眼，猜测她可能是刚刚丧子不久的杨才人，之前的杨良娣。
“姐姐快快起来，皇上与姐姐分隔那么多年，终于走到一起了，本宫真为你们高兴。”主位之上，传来清脆稳重的声音。
刘娥诧异地抬头望去，却见穿着朴素却又大方得体的郭皇后正微笑着看着她。
郭皇后笑着解释道：“在姐姐第一次女扮男装去襄王府的时候，本宫就知道了，皇上的那种眼神啊，本宫读得懂。等了这么多年，真是难为姐姐了。”
刘娥摇摇头，微笑道：“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不为难。”
“来人呢，赐坐。”郭皇后吩咐道。
立刻有宫女搬来凳子放在刘娥面前。
“谢皇后娘娘。”刘娥恭敬地道。
“这两位妹妹姐姐没见过，一定不认得吧，”郭皇后指着另外两个宫嫔向刘娥介绍道，“这位是徐才人，这位是杨才人。”
“梦怜见过姐姐。”
“锦华见过姐姐。”
二人同时起身向刘娥行礼。
“二位妹妹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刘娥笑着说道。之后，将目光移向一脸悲伤的杨锦华，“妹妹的事情姐姐都听说了，妹妹要保重身子，不要过分伤心才是。”
杨锦华脸上浮出些感激之色，道：“谢谢姐姐。”
话音方落，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绵长的嗓音：“杜才人到——，陈才人到——，戴才人到——”
刘娥转头，看到三个宫装丽人同时出现在大殿门口，为首的一个身穿红衣，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无论是衣裙，还是首饰佩戴，都极尽奢侈华丽，与主位之上郭皇后的简朴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摇曳生姿的面容上带着不屑一顾的张扬。三个人中，只论长相，也数她最为出色。另外两个一个身穿黄衣，一个身穿紫衣，算不上有多美，还算清丽可人就是了。三个人差不多年龄，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看到杜凡儿奢华的打扮，皇后郭妙怡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她平时最不喜欢奢侈，已经提醒过杜凡儿许多次，但她依仗着自己是已故杜太后的侄孙女，根本不把她这个出身不算高的皇后的话放在心上。或者她根本就不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吧，郭妙怡时常想。既然劝说也没用，她便也不再相劝，任由她随意怎样。此时，她微笑着看着她们，道：“既然三位妹妹同时到了，那就不用再等了。”
“见过皇后娘娘。”
三个人同时请安，态度却不尽相同。
郭皇后摆摆手让她们起来，然后让人赐坐。
看着众人都坐好，郭皇后目光移向刘娥，向她们介绍道：“这位是新入宫的刘美人，陪伴皇上的时间比我们任何人都久，我们都应该唤她声姐姐的。”
一身红衣的杜凡儿转头看向刘娥，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姐姐果然生有倾国倾城之貌，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皇上还喜欢。”
刘娥知道这话中带有讽刺之意，也不介意，笑了笑，道：“妹妹过奖了。”
“妹妹我可没有过奖，姐姐实在是当之无愧。”杜凡儿掩唇娇笑起来，望向与她同来的陈才人戴才人，“清若妹妹，小苑妹妹，你们说是不是？”
见陈清若与戴小苑不说话，遂又看向郭皇后：“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怕刘娥尴尬，郭皇后忙解围道：“不说这个了，皇上昨个儿赏给本宫一包好茶，刘姐姐和各位妹妹都来尝尝罢。”
话音一落，便立刻出来多个宫女，手捧托盘，将新沏好的茶水奉上。
品完茶，皇后也不欲多留她们，笑道：“各位妹妹没事都先回吧，刘姐姐留下，待会儿本宫带你去嘉庆殿拜见太后。”
“是。”刘娥含笑道。望着五位才人走出大殿。

李太后是一个十分慈祥的人，五十岁左右，看见她们过来，显然十分热情。
得知刘娥陪伴了赵恒十几年，如今才得以进宫，她拉着她的手，心疼地道：“委屈你了，孩子。”
刘娥摇摇头：“不委屈，臣妾不委屈。”
李太后又道：“皇上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哀家当初做出那种事，他竟然还对哀家这么好，哀家真觉得对不住他啊！”
“太后，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不要再提了。”刘娥劝道。
郭皇后也道：“是啊，母后，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好，好，过去了。”李太后牵起刘娥的手，道，“孩子，你也叫哀家母后吧，像怡儿那样。这段日子多亏有怡儿照应着，要不，哀家早就去见先帝去了。”
“母后——”
“母后……”
刘娥与郭皇后都十分担忧。
李太后摆摆手，笑道：“不提了不提了，看到孩子们围在身边，哀家就高兴啊！”
在李太后的盛情挽留下，刘娥与郭皇后一起留在了嘉庆殿用午膳，二人离开嘉庆殿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
郭皇后离开后直接回了重华宫，刘娥看天气尚好，便打算在宫里随便走走。
刚走到一壁竹子旁，便听见自不远处亭子里传来尖锐刻薄的声音：“我说杨才人，你成天这样哭丧着脸，给谁看呢，就算你儿子祉祈死了，那也是你没有为人母的福气……”
刘娥抬头，穿过竹丛缝隙，看到一抹亮丽的鲜红。这么趾高气扬，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杜凡儿无疑。
杨才人刚刚失去儿子，杜凡儿便这样去揭她的痛处，刘娥觉得有些看不过去，便转身准备过去。
“美人，您不能去啊！”觅云急忙阻止道，“您知道杜才人是谁人吗，她可是已故杜太后的侄孙女。”
“杜太后？”刘娥微微偏头看向她。
“杜太后是宣祖皇帝的结发夫人，太祖太宗的亲生母亲，当今陛下的皇祖母。”觅云道，“您可不能得罪她！”
“可是，她这是在欺负人。”刘娥看着亭子里的情形，杨锦华要离开，却被杜凡儿挡在亭口，觉得有些看不过去。
觅云道：“您就不要多管了。”
刘娥想到进宫前张耆的叮嘱，觉得确实也不应该多事，于是道：“也好。”
与觅云一起走过竹丛，无意间向亭子看去，却见那杜凡儿仍然不肯放杨锦华离开，刘娥实在看不过去，便说道：“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罢，不顾觅云的阻拦，便向亭子走去。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美人姐姐。”杜凡儿转头瞥了她一眼，故意将“姐姐”二字说得特别重，强调她已经老了。
刘娥不介意地一笑，道：“我有些事情要与杨妹妹商议，不知杜妹妹能否行个方便。”
“姐姐是有什么事啊，当着妹妹的面不能说？”杜凡儿妩媚地一笑，言下之意是不肯给她这个面子。
刘娥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当着妹妹的面不能说，自然是秘密。”
“什么秘密？”杜凡儿问道。
刘娥笑道：“倘若对妹妹能说，那就不是秘密了，烦请妹妹让一下。”说罢，轻轻拨开杜凡儿，拉起杨锦华的手向外面走去。




第五十一章　　渐远

“姐姐，谢谢姐姐为锦华解围。”二人一同走出亭子，杨锦华感激地道。
刘娥微笑着看着她：“妹妹不必客气，杜才人适才的话，妹妹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孩子的事情，还是要放开些才好。”
提到已过世的孩儿，杨锦华还是心痛的厉害，她沉默了许久，点点头，有些担忧地道：“只是让姐姐为锦华得罪了杜才人。”
刘娥牵起她的手，安慰道：“妹妹不必放在心上，姐姐方才只是有些看不惯杜才人她随便欺负人，才出面阻止的。”
虽然这样劝说，但心下已经有些顾虑了，那杜凡儿一看就不是什么省事的主儿，不知自己此次得罪了，她会做出什么事。以后的日子，怕是清净不了了。
不过，刘娥心里清楚，就算现在可以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过去阻止她继续欺负人的，就算明明知道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锦华从进寿王府到现在，就从来没有人对锦华那么好过，姐姐当真像锦华的亲姐姐一般。”杨锦华感激地说道，眼眶中不由得流出两行清泪。
“妹妹，妹妹……”刘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没想到只是出面为她解个围，就能让她感动成这样，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丫头肯定没少受杜凡儿的气。
“让姐姐见笑了。”许久，意识到自己失态，杨锦华慌忙拈起绣花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妹妹这是说哪里话，自家姐妹，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刘娥笑着安慰道，内心敞亮了不少，突然感觉，这宫里也不像她原本想象的那样尔虞我诈。
二人继续向前走着，因为有杨锦华在身边，刘娥也不急于回去。她初来皇宫乍到，对宫里的一切还都不熟悉，也想在这里四处走走。
觅云与杨锦华的随侍宫女便一直在后面跟着，不太远，也不太近。
走着走着，不觉来到御花园。
此时，冬天的寒意还没有褪尽，御花园中除了造型精致的亭台曲桥之外，并无多少生机蓬勃的植物，倒是不远处的一片梅林，开得如火如荼。
一路走来，在刘娥的不断劝说开导下，杨锦华不再那么难过了，清丽的面容上渐渐泛出笑容。
没有任何商议，不约而同般的，二人向梅林走去。走到近旁，与最近的梅枝不到五步远的距离，方才停下来。
杨锦华的宫女与觅云一同赶过来，那小宫女见她的主子在小皇子夭折之后终于露出笑容，心知是刘娥的功劳，十分高兴地提议道：“奴婢看两位小主这么投缘，不如义结金兰吧！”
“义结金兰？”杨锦华十分讶异地重复道，然后转头看向刘娥，似是征求她的意见。
刘娥轻轻笑了笑，偏头看她，却不说话。才刚刚认识，连彼此的性情都不了解，就结拜，未免显得有些草率。
杨锦华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以为刘娥在嫌弃她，有些失落地道：“姐姐不愿意？”
刘娥明显感觉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子眸中有浓浓的心事，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走到她身边，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这么个好妹妹，姐姐怎会不愿意？”
“姐姐是同意了？”杨锦华惊喜地道。
刘娥不顾觅云朝她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微笑道：“当然同意。”
“那我们该如何结拜啊？”杨锦华问道。
出门之时，可什么作为见证的物品都没带，这宫里，也只有李太后的嘉庆殿有佛堂了。
刘娥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眼前开势繁盛，已经有凋落迹象的红梅，笑道：“皇上素来喜欢红梅，我们就以红梅为证，拜上三拜，当是皇上为我们作见证了。”
“一切但凭姐姐做主。”杨锦华拈着手帕笑道。
“妹妹，来——”刘娥拉起她的手向梅林走近两步，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跪了下来，面向一株开势繁盛的梅树。
虽然就这样结拜是草率了些，也可能更深的得罪杜凡儿，可是，一看到身边这个女子落寞无助又有些期待的样子，她就不忍心拒绝。
算了，什么也不要多想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个人相互扶持就好。刘娥这样说服自己。
这样想着，也便掐草为香，握在手里，拉着杨锦华起誓。
刘娥尽量表现的比杨锦华还要积极，就是不愿让她觉得自己是为难的。她觉得她失去儿子已经够难过了，就想尽自己的能力给她一些温暖。
两道清脆的女声在梅林附近轻轻回荡：皇天在上，红梅为证，信女刘娥（杨锦华）愿意结拜为金兰姐妹，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相互扶持，永不背弃……
郑重的誓言伴随着冉冉飘落的梅花，随风远去，刘娥知道，她此刻绝对没有一丝为难，而是真心的，真心想有一个亲人，在这美丽奢华，却如同牢笼一样的皇宫里。
自发间拔出一只金凤步摇，轻轻插在杨锦华绾起的发髻上，刘娥笑道：“这是在张府的时候，楚姐姐专门为我定做的，如今，就送给妹妹做个见面礼罢。”
“谢谢姐姐。”杨锦华感动地道，从衣袖里取出一块玉石，放在刘娥手里，“这块玉是锦华刚生下小皇子时皇上赏的，锦华也没有什么好给姐姐的，就把它送给姐姐吧。”
“不，这是皇上赏的东西，姐姐怎么能要。”刘娥将玉石还回给她，笑道，“早就听闻妹妹有着一手刺绣的好手艺，宫中无人能及，不如，就麻烦妹妹为姐姐做个香包吧？”
“姐姐过奖了，”杨锦华谦虚地道，将玉石收入衣袖，“锦华定当尽力为姐姐做就是了。”
“好了，妹妹，我们快起来吧。”刘娥微笑着扶她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她微微仰起头来，抬手放在眼前，透过指缝去看太阳璀璨的光芒，觉得那炫目的光华分外耀眼。
与杨锦华分开，回去的时候，时已近酉时。
觅云十分焦急地在身后说道：“美人，您怎么能和杨才人结拜呢，这样就等于公开与杜才人为敌。您是不知道，奴婢听说皇上还在东宫做太子的时候，杜才人除了不敢明目张胆的对太子妃，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怎么样，东宫其他几位良娣都被她整得可惨了，如今她们不是尽量躲着她，就是投靠了她，听她吩咐。”
“整人？”刘娥从觅云这番长篇大论里听出了重点，微微一笑，发表自己的观点，“嗯，有些意思。”
有些意思？
觅云诧异地望着她，她这是在提醒她以后要当心，不要再和杜才人做对，她以为她在听到自己说这些后定然会害怕，却没想到她竟然说这样有意思？
刘娥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一笑：“别担心，你家美人我一把年纪了，还会被那个小丫头整到不成？”
这样说她是让觅云安心，同时也觉得杜凡儿只是有些嚣张跋扈，不是那种心机很重的人，就算手段狠辣，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冬天天稍微短些，刘娥与觅云一同回到聚绣殿的时候，天色已晚。倒是殿外排排灯笼高挂，才不显得分外黑。
纤紫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在门口等着，这里面就数她年龄最大，也不想一下自己是否有在宫里周旋的能力，就心安理得的当起姑姑来。
刘娥也不阻止，宫里的大事小事但凭她做主。她知道纤紫是一心向着她的，另外，便是对耽误她大好青春而做一些补偿。
一看到刘娥回来，纤紫便带着太监宫女迎上前来，兴奋地道：“美人，皇上来了，在殿里等着呢！”
刘娥笑容微敛。又来了？
她不是不希望他来，其实也一直盼着相处的时间能多些。但是，这是在皇宫，不是儿女情长的地方，他昨天已经留在这里了，今天再来，岂不是要落人话柄么？
想到这些，刘娥问道：“来了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领头太监小福子道，“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刘娥点点头，丢下一众宫女太监，快步向大殿走去。
殿门紧闭，门口守着两个小太监，刘娥虽然刚进宫认不了多少人，但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自己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