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狐 作者:凤蛮娘(晋江2012-07-03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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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自前朝起便是国都所在,皇城天家气派庄严,更有诸多护国神兽镇守此间,护佑城中的贵人们免受妖魔侵扰。小小的狐妖不可能闯得进去,程长离备下再多法器也是派不上用场,但他仍仔细谨慎布下了阵。与其说是让宫中的贵人心安,不如说是他自个儿想找点事做,消磨掉这段时间。
同样是布阵,程长离只守不攻,萧融则是以守为攻,处处尽是杀招。
洛阳作为一国之都,地脉中灵气充沛,只要稍加引导一番,便可化为己用。
城中有一座望月楼,恰好位于洛阳城的中央,高数丈,重檐画栋,气势十分巍峨。此楼本是一处酒家,萧融认定此地位置极佳,便以奉旨捉妖之名征了这里。又从哥舒叶那里借来王岫和几个金龙卫帮忙,准备仗着望月楼灵气旺盛,为那倒霉的狐妖布下一个雷电焚灵阵来。
玉最通灵,萧融将四块青玉璧高挂望月楼四方,玉璧上用朱砂画了聚灵符,以将此间灵气聚到一起。又在黄符上画了雷咒,依照方位在城中八处设下法阵,妖物只要稍一靠近,便会被从天而降的雷电击灭。
八个小阵中皆挂着铃铛,再串上红绳,从远处绕过无数街道房舍,最终连到望月楼中的铃铛上。铃铛上都作了法,无论妖物落进哪一处,坐镇望月楼的萧融就能知道。
为了诱狐妖现身,萧融还将那几头狐尸一并放在楼中,来一个请君入瓮。
王岫和几个金龙卫手持萧融给的法器,守在望月楼东南西北四处。萧融怕他们不是狐妖的对手,还在他们身上画了几道符,以保护他们安全。
五六人守在望月楼中的最高处,一守便是整整一天,直到夜幕落下时,洛阳城内外仍是一片寂静。
望月楼
又过了三天,仍没有狐妖出现的迹象。
几个金龙卫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往日卫所里的训练再辛苦,也没试过连着几日都呆在一个地方,还要‘装神弄鬼’的,其余诸事都不用管也不能管,只能默默守这里,坐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甚至都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敌人来。
王岫好言安慰他们,心里却也犯了嘀咕。他不怀疑萧融抓妖的本事,但质疑他这种守株待兔的做法。
狐妖再笨,也不可能明知对方设了陷阱,还憋着劲巴巴往里跳。
何况,狐狸从来都是以狡诈闻名。
萧融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养神。
其实狐妖会不会来,他心里也不是十分确定。已经等了四天,狐妖要么不会再出现,要么就是请援手去了。
如果是后者还好办,是成是败,一战便知。但要是前者的话……狐狸狡诈多疑,藏身的巢穴无数,洛阳之外山重水复,他要上哪找它?
连日下着雨,洛阳城的天总蒙着灰色。天一暗,暮色霎时如翻了墨,乌云沉沉,如压在人心头,叫人窒息。
楼外小雨敲着瓦,亥时过后又响了些。
望月楼中灯火通明,而楼外无星无月,灯火也萧索,从楼中望去,只看到一片黑沉沉中几点微光闪烁。
严防了几日,狐妖依然没有来,城里京畿卫的戒备便松了些,夜间的巡逻没有初始那么勤。
有时巡逻队中有认得王岫他们的,路过楼下时便朝楼上喊话,问的无非是妖狐来了没有,什么时候会来。听到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的“没有”、“不知”,他们便打趣几句,大笑着走开。
那几个金龙卫渐渐有些萎靡,若不是有王岫管束着,恐怕他们就要造反,拿骨牌出来消遣了。
萧融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他人可以困惑,可以抱怨,唯独他不可以。如果连他都迟疑退缩了,那这个阵布来何用?
楼外雨声愈来愈急,也不知下到几时才到头。
“叮。”
红绳上一个小铃铛轻轻抖动了一下,声音极细极微,早被滂沱雨声遮盖过去,除了萧融外几乎没人察觉到这声脆响。
萧融长身跃起,掀开竹帘看向西北方位。急雨随风飞入溅落,打湿了他的衣袍。
雷声隆隆,电光闪闪,墨空中不断落下雷电,劈向城中某一处。红绳上的铃铛接连震响,叮叮当当不止。从楼中望向四周,只见城中有雷电落下之处越来越多。
王岫和几个金龙卫闻声皆围了过来,“萧先生,是不是妖怪来了?”
“嗯。”萧融面上从容平和,竭力按捺心底的兴奋。
洛阳的这窝狐狸很重亲情,这本是长处,但此时却成了短处。他们拼死抢回了璎珞的尸身,萧融便赌它会来抢第二次。
如今看来,他赌赢了。
那几个人也一扫先前的颓然,无需萧融吩咐,便各自归位站好,肃然以待狐妖。
铃铛不断响动,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天幕降下雷电无数,不知究竟劈死了多少精怪,只听得满城都是妖怪在撕心裂肺的尖叫,鼻尖也嗅到了皮毛烧焦的臭味。
黑夜中有什么如魅影般飞掠过重重屋脊,直朝望月楼奔来。不等众人看清,数十道狐火从天而降,已将望月楼上下团团裹住。
绿荧荧的狐火扑打着窗棂,如有神志般张狂舞着,不断试着闯进楼中,却被玉璧上的灵气挡下。那几个人慌了神,竟手忙脚乱地想找水来灭火。
“都站着别动!”萧融长剑出鞘,反手掷出窗外,朝着某一处迅疾刺去。
“咚。”楼外似有什么东西坠地。四面狐火骤然暗了,如同木偶失去人手操纵,只能留在原地,瞬间过后已被大雨浇息。
王岫等人尚未来得及欢呼,一物已穿墙而入,见人便扑便咬。
萧融五指翻舞,掐出几个伏妖咒丢去。
团团金光将它逼退,那物身手轻便,落地时后腿略弯了下,缓去被撞飞的力道,便站稳了。
火红皮毛,碧色琉璃眼。
看来这只小狐狸早被焚灵阵打回了原形,不过是侥幸才捡了条命出来。它身上有几处焦痕,前腿处负了伤,血正汩汩涌出。乌圆的眼睛里满是怒意,看向萧融时,眼中如有火焰在烧。它弓起身子,闪电般又是一扑。
萧融侧身架剑,挡下小狐狸的攻势。它一口咬在萧融的剑鞘上,只听得“咯吱”一声,剑鞘竟被它的利齿咬穿,萧融忙挥手将它甩开。小狐狸一击不中,四爪在墙面一借力,复又朝他掠去。
萧融连连后退,似抵挡不住小狐狸的攻击。然而它的每一次进攻看来虽迅猛,却连萧融的半片衣角都碰不到。它很快失了耐心,出招渐渐仓促,破绽也越来越多。但萧融并无出手之意,手中剑始终没有出鞘。
小狐狸心中极度烦躁,眼睁睁看着萧融就在前方,它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偏偏他还一味躲闪不出手,好像把它当做小猫逗耍。
它四肢落地,眼前又只剩衣角一扬的残影。听声音,他竟溜到自己身后去了,小狐狸急急转身。
只见四人高举手中法器,从各自方位上合围而来。灵光交错从天而降,凝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小狐狸困在其中。
褪下凝重之色,萧融重又展露笑颜,仍是一贯风流轻浮的模样。他俯下身,戳戳小狐狸的脑门:“螳臂当车,自取灭亡,真不知你是太有勇气,还是太笨。若我是你,必不会这般轻率。”
小狐狸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困在灵网中,挣扎间不时触到网上,火红色的皮毛焦了又焦,已有几处见了肉。但它仍不住挣扎,朝着萧融吱吱尖叫。无奈它现出原身时无法说人话,只能又尖又细地叫,就算它在骂什么,也没人听得懂。
“萧先生,你看还会有狐妖来吗?”几个金龙卫连守了几日,终于得以亲手捕到狐妖,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恨不得多捉几头来,好叫别人看看自己的能耐。
四方的电闪雷鸣早已停了,雨势也减了些,细细簌簌扑打着瓦檐。
那些随小狐妖进洛阳城的小妖们,估计都已死在雷电焚灵阵中。萧融本想叫众人散了,先回去歇着,此话尚未出口,只听得“叮”一声脆响,是正南方位的铃铛响了。
铃铛剧烈抖着,声音急促叫人不安。蓦然间,红绳一断为二,铃铛落地,叮叮当当滚到萧融脚边。
“原来你还有同伴活着?”萧融望向小狐狸,脸上仍然是笑。
小狐狸抽动尖鼻嗅嗅,别过了头,没有出声。
萧融推门而出,凭栏面南远眺,茫茫夜色中风歇雨寂,竟是一片安详。他不由敛了笑意,扶在栏杆上的手渐渐收紧。
众人纷纷凑上前来,也学他朝远处张望,却也看不出什么,便满怀疑惑问道:“萧先生,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有狐妖来?”
萧融面色凝重:“大家小心,这一只妖气极强,看来不好对付。”
众人连忙重拾起法器,回到各自的位置,屏气凝神以待。
“叮、叮、叮……”
又是一串铃铛清脆,却是从望月楼外传来,声音渐近,想必已在不远处。夜色太黑,萧融无法看到来人所在,只能凭借辨认声音位置,将手中一叠灵符掷去。
朱砂黄符如无数飞刃凌空飞去,直袭铃铛声响之处。然而灵符飞至来人眼前时,却骤然失了力道准头,纷纷坠下,在半空盘旋着,随后被雨打落。
王岫恰好站在窗沿,见萧融一击失利,暗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来人不言不语,似未察觉到什么,依旧缓缓漫步行来。借着望月楼外的稀疏灯火,萧融隐约看到一抹撑着纸伞的朦胧身影。
密雨如散丝,那人渐行渐至,自黑暗中慢慢浮现出全貌。
黄栌色的伞,素淡衣裙。
竟是个窈窕的丽影!
萧融从望月楼向下望去,被纸伞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她是何模样,只见得她衣裙色极浅,像是极素净的纯白,又依稀带着几分水蓝色。
他握紧了剑,两眼定定望着她,如一张绷紧的弓对准了敌人。
那女子无视萧融的腾腾杀意,徐步走到望月楼下,扬起了手中纸伞,抬眸相对。
双蛾远山色,眸中潋滟光。
萧融心惊,随即冷笑道:“居然还是一只美人狐!”
美人狐
那女子竟也在笑。
她不笑倒好,一笑起来眼波流动,眸中倒映着暖黄的灯火,浮光跃金,诱着人甘心坠入此间。
向来沉稳的王岫只望了一眼便慌了神,快步走出扑向栏杆,定定看着那女子,“她……萧先生,你可觉得她好像……好像樱良娣!”
樱良娣是陈王哥舒叶的爱妾,娴雅之名冠绝帝都,洛阳城中谁不知其名?然萧融一介布衣,又是初到洛阳,哪曾有幸得见樱良娣的芳颜。
萧融侧首看向王岫,却见他额生冷汗,唇色发白,只死死盯着楼下那名女子。
她笑意渐深,“我只当你没长脑子,没想到你眉毛底下的两颗黑珠子也是白长的。”她笑容温和,言语却刻薄,眼波在萧融二人身上打转,也不知她反驳的是哪一句,骂的又是哪一个没有脑子。
夜深沉,她孑立于寂寂黑暗中,如一朵雪青芡花自幽深水底探出湖面,绽放如莲华,而多刺。
她举起手里的一串铃铛,望着萧融:“是你布的阵?”红绳铜铃落在她手中,倒不像捉妖的法器,更像是传情的信物。
萧融冷眼看她,道:“没错。破我焚灵阵的,便是你了?”
女子颔首笑道:“什么焚灵阵,名字倒像那么一回事,至于其它,也就是枉杀些小妖罢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只见白光闪过,那女子竟凭空消失,没了踪影。
萧融旋即挥剑朝身后一刺,这一刺完全是多年来所得的直觉,迅速,果断,毫不迟疑。
寒光一抖,他的长剑已被一柄又窄又细的直刀锁住了去势!沿着狭长刀身望去,纤纤素手,流波照人。
萧融忙抽身而去,与那女子错开一步,暗自惊道:“好快的身手!她绕到我身后来,我几乎无法察觉到!”
其余几人已摆开阵法将她围住,但是她全然不看着眼里,只望着萧融一人,“我倒觉得奇怪,那些小妖们究竟碍着你什么了,让你花这么大的功夫,把洛阳弄得满城都是尸体?”
听她有这么一问,萧融便猜度她并非小狐妖的同伙,不过是偶然经过此地的。但看她满身妖气,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萧融没有回答,一旁有个胆大的金龙卫扬声答道:“这些妖怪夜袭洛阳,若我们不除掉它们,难道还等它们杀光了全城的人不成?”
“是么?”她眼珠一转,又落回萧融脸上。
萧融神色冷冷:“我要杀它们,不是因为他们害了人,而是因为他们是妖!”又朝网中的小狐看了一眼,“原本我只打算诱它一个来,可偏偏它还带上那群杂碎。这种买一多送的买卖我怎会不做,怨不得我下狠手,要怪也只能怪它们自己命不好。而你,也一样!”
“哦?”她曼声而笑,“看来我果真犯了太岁,险些被你的破阵劈着不说,来找你理论,你非但没有惜玉之心,还说要杀了我,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她薄嗔轻怒,言笑间便叫人酥了半边身子,兼之如此美色,怕是没有男人抵挡得了。如果这是一名佳人,萧融倒有些兴致陪她戏耍调笑一番。
“你也算是人?”萧融讥讽道,字字咄咄逼人。
女子嗤笑一声,目光灼灼:“我不算,难道你算?”
“你……”萧融怒极,掠起道道剑光向她逼去。周围几个金龙卫站在战圈外,配合着他的招数步伐移动,始终将那女子牢牢困在阵中。
女子身法轻盈,略一闪便避开萧融的剑。“你们几个大男人打我一个,好生不公平。依我看,周围那几个无关紧要的,还是退到一旁看戏吧!”
寒光有如惊电而去,转眼间王岫几人已被她扫到远处。那几个人几乎不知发生了什么,前一瞬还见萧融的剑气紧逼着她,随后便被一股极强的气冲倒,直撞上身后墙壁。
王岫只觉四肢百骸都已不属于自己,他竭力从地上爬起来,无奈手脚发软无力,只能勉强靠着墙壁坐着,再不能动弹。转头去看其余的人,境况也不比他好多少,有几个跌得严重,早已四脚朝天昏死过去。
四周的人一散开,那女子的刀法登时凌厉了许多,再无所顾忌,无数刀光寒影将二人罩住。
萧融此时才知她不仅身手极快,出招也十分毒辣。数十招过后,萧融已无法招架,被她迫至墙角。
她臂力惊人,单手持刀竟能轻易压住萧融的剑气。铺天盖地的妖力,自刀剑相触处不断涌向萧融,发出声声嘶鸣。来势浩浩汤汤,他避无可避,只能紧咬着牙,以自身法力相抗,抵住她手中刀的沉沉压迫。
体内真气翻涌沸腾,萧融将法力凝聚于一处已十分不易。妖力在他身体中横冲直撞,当牵扯到他胸前那道旧伤时,他再也支持不住,喉间一股腥甜涌出。
夜光趁机挑飞他的剑,手腕一转,锋利刀尖已横在他颈上,随时可割开他的喉管。
萧融已失了反抗之力,就算心里有再多不甘,又能如何?他跌坐尘中,眸中似有冷焰在烧,倒映着她的身影,恨不得在此刻便将她的魂灵俱为焚灭,“你最好杀了我!”
“我杀你作什么,我又不吃人。”她似乎对取他性命这件事全无兴趣,将刀往地上一插,俯身近前,转眼间又变回那个柔情似水的妖女。
她浅浅温笑,葱葱玉指如柔荑,拂上他的白色衣襟,“原来郎君的旧伤未愈,小女子的刀无眼,可别伤到了郎君。”
萧融不能动弹,只冷眼怒视她。
轻拢慢捻,而后五指猛然一收。这一抓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的旧伤上。
霎时,仿若整个心脉都被她扼在手里,萧融痛得两眼翻白,险些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