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风暴-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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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买江接过检讨书,戴上老花镜,心平气和了许多:“嗯,你能主动来承认错误,这很好嘛,我这两天正开会研究,准备再去你们村。”
“大叔,我们都是你培养起来的人,出了这种事,我很过意不去。”尼亚孜的表情不像过意不去。
艾买江看完检讨书,脸色又变凝重:“好像你们的检查都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要围攻工作组呢?尤其那个买买提,他才是整个事件的指挥者。”
尼亚孜不安起来,支吾道:“是,他也承认自己做得不对,不过,他说,主要是……啊,是工作组对他有意见,他一时冲动……”
“工作组对他有意见?工作组为什么对他有意见?他四处流串讲经,本身就是违反宗教政策的,而且,我听说他经常歪曲古兰经,还宣扬分裂思想,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艾买江发现尼亚孜的来意是想让他打马虎眼,不再追究此事。
尼亚孜很为难地说:“大叔,他现在已经落户到我们村了,并且答应以后,绝不干扰镇里的工作。说他宣扬反动思想,这没有真凭实据啊,我听过他讲经,根本还是古兰经。”
艾买江很意外:“真的?”
“大叔,这种原则问题,我怎么能骗您?依我看,还是以和为贵,买买提再怎么说也是个阿訇,不但在我们这一带,在附近好几个县都很有威望。以前你教育我们对宗教问题一定要慎重,如果因为这件事,大伙撕破脸皮,搞不好会引起动乱,那样的话,大叔你就是退休也不得安定啊!”
尼亚孜的话非常刺耳,但过后艾买江又感觉也有点道理,自己年纪大了,捅马蜂窝的事,是不是应该留给后面的人去干?心里一犹豫,打算讨论整治万喀村的计划也搁置了。
又过了半个月,中午下班时间。乡政府大门外,尼亚孜蹲在路边,看见艾买江走出,追赶上去。
艾买江走路的速度很快,街道上人很多,尼亚孜几次想叫住他都被路过的人挡住,好不容易走到一块人少的地方,艾买江却遇上了一个熟人。
“阿迪力,你干什么?”
艾买江发现小贩阿迪力捂着衣服从一个小卖部里出来。
阿迪力猛地听见有人叫,吓了一跳,衣服里的东西差点掉出。看见是艾买江,急忙抱紧:“啊,大叔,你好,我、我买点盐,买、买点沙子糖。”
“你紧张什么,是不是偷东西了?”镇上的小青年,没有艾买江不认识的。
阿迪力五官挤到一起,说:“不是,不是,大叔,我哪敢偷东西呀,我是买这个。”说完张开衣服又飞快合上,里面是一瓶酒。
艾买江摇头:“唉,你呀,少喝点,知道吗?”
阿迪力点头哈腰:“知道,知道,大叔,我走了。”说完撒腿地跑开了。
在一旁等着的尼亚孜立即走近艾买江,亲热地叫道:“大叔,下班了?”
艾买江回头:“是你呀?怎么,今天来赶巴扎吗?”看见这个人,他居然有点心虚。
尼亚孜道:“是啊,顺便卖了一头羊。大叔,我特意来请你去吃个饭,就在前边的饭馆。”
“吃饭就不必了。”艾买江已经淡忘了在被围攻的事,“那天你跟我讲的话,我想了一下,只要买买提不再到处流串讲经,不再干涉政府的工作,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同时维护他合法的宗教活动。你回去转告他,如果他答应做到这些,我愿意跟他好好谈一谈。”
“大叔,买买提就在饭馆等你,你们现在见一面,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艾买江停下脚,有点吃惊:“是他叫你来的?他要是诚心诚意跟政府合作,为什么不到镇里找我?”
尼亚孜说:“你别误会,他是专门来跟你和解的,要不然你还得去我们村找他。大叔,他主动来镇里,还是有诚意的,我们留点面子给他吧?”
艾买江犹豫的走了几步,半响才缓缓点头:“唉,好吧,我也想尽快了结此事。这样,照我们维族人的习惯,他是客,我是主,我请他。”
“那怎么好意思呢?大叔,这是我们村的事。”
“你们村有几个钱?不要说了,就这么办!走。”
艾买江跟尼亚孜去饭馆的时候,向明和李东阳也刚好到达恰克镇。
*
向明到南疆微报私访有一段时间了,那天去李东阳家拜访,李东阳也非常意外,以为他去了北疆,毕竟北疆出现了手执重武器的“正规军”。倒不是他对北疆不重视,就像李东阳讲的那句维族谚语“看得见的山,路不远了。”他更担心看不见的,所以来到了南疆。表面上,南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隐患,跑了几个县,各地风平浪静,刑事案件逐年下降,社会治安显著好转。与他同来的吴秘书,甚至怀疑是李东阳故意引他来参观成绩的。不过,他却发现背后隐藏着诡秘的东西,每当问起讲经点和宗教极端,基层干部们马上变得吞吞吐吐,言不由衷,尤其路上还碰到一件让他看不懂的事。在一个小村旁,发生了一起车祸,村里的老百姓把路给堵了,交警怎么也劝不走,只好叫来村干部,村干部说了半小时,还是不管用。后来不知道是谁,把村里的阿訇请来了,阿訇一句话,马上散得干干净净。他把这件事告诉李东阳,而李东阳却无奈地说,这种事在南疆是司空见惯了。
“厅长,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吃完饭再去乡政府。”助手座上的李东阳看表,到了午饭时间。
后座的向明答道:“好,不要惊动他们了。亚里,这个乡你熟悉吧,哪个地方的饭好吃?”
“放心,向厅长,我保证让你吃上最正宗的维族菜。不过,饭馆里是不准抽烟喝酒的。
”亚里被调来当司机兼警卫。
向明笑道:“这个我在别的地方已经领教过了,老李呀,以后我们想戒烟戒酒,就到维族餐馆去。”
“就怕吃多了清真餐,烟酒是戒掉,人却变成大胖子,又得回头戒掉羊肉。”李东阳坐在助手座侧面。
向厅长大笑:“这倒是,现在的清真餐都变成肉餐了。对了,我看到一个数据,南疆烟酒的销量好像也不算少啊,不会全是汉族和别的民族消费吧?”
“维族也有酒鬼。”亚里是车上惟一的维族人,“城里多一点,乡下也有,像多里昆碰到的那个阿迪力就是一个。其实,这几年私下里偷偷喝酒还是不少的。”
吴秘书问道:“为什么要私下里偷偷喝呢?”
亚里像是请示地看了一下李东阳。
李东阳点头:“照实说,向厅长面前,难道还害怕影响了投资环境吗?”
亚里叹息道:“有不少人当众喝酒,过后不明不白被割掉了鼻子或耳朵什么的。”
向厅长和吴秘书都大吃一惊:“谁干的?”
亚里又望李东阳。李东阳代他答道:“抓到的凶手大都说是个人恩怨,与被害人喝酒无关。但这种事情多了,显然另有原因,有多少私人恩怨能下这种毒手?遗憾的是,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宗教极端势力干的。”
这时,亚里停下车:“到了,厅长,这一家在恰克是最好的,当然比不了城里,至少卫生不错。”
*
恰克镇街上,看上去像饭馆的只有一家,也就是尼亚孜带艾买江去的那家。
小饭馆相当宽敞,能摆下十桌八桌宴席,人来人往,生意甚是红火。进了饭馆,艾买江马上后悔不假思索就答应尼亚孜。在座的全是买买提的人,那架式根本不像认错,倒像是兴师问罪来了。想走又担心在买买提面前示弱,只好硬头皮入席。
“萨拉姆空!(晚辈对长者的问候)艾买江镇长,你能来,说明我们维吾尔人是团结的,没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这也是安拉的旨意。啊,他们几个是我的塔里甫(宗教学生)我让他们来长长见识,你不见怪吧?”
买买提派头十足露出微笑,起身向艾买江行礼,与坐的几个年青人也跟着行礼。礼数完毕,买买提昂然落座上首,让艾买江坐身旁。位置的选择,已经表明了态度。
艾买江详装不以为意,跟一个青年打招呼:“你家住在镇里吧,看上去面熟。”其实他认识这个青年。
青年有点紧张地答道:“啊,艾买江镇长,我、我叫克里木,我、我家是在镇里。”
艾买江端详克里木说:“那就对了,我以为我老了,看走眼了。没错,你父母我认识,他们以前……。”
买买提不礼貌地打断道:“艾买江镇长,你放心,我这几个塔里甫都是好人,他们是我以前在镇里教的,现在我只在万喀村教塔里甫,这样没有违反政策吧?”
艾买江不动声色地说:“只要你遵守国家的宗教政策,遵守国家法律,我们不反对你教塔里甫。尼亚孜,可以上菜了。”
尼亚孜应道:“大叔,我已经安排好了,特意叫他们烤了一只羊。”
*
小饭馆另一角,亚里招呼向厅长等人坐到惟一空下的一张桌子旁:“我们吃快餐吧,人这么多,复杂点要等好长时间。”
向明也赞成:“好,速战速决,我很喜欢清真快餐。”
李东阳的眼睛无意间扫向艾买江所在的一角,眉头皱起,神色微变。亚里也看见了:“那边吃大餐呢,哇,这只羊羊羔的真好。咦,是艾买江镇长,他怎么跟那个野阿訇坐到一块了?”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声。
李东阳惊讶地问亚里:“你怎么知道那人是野阿訇?”声音也不大。
向明听了他们的话,也朝艾买江那边望:“怎么,镇长和野阿訇坐到一起了?”
亚里望买买提喃喃道:“这个野阿訇不简单,在好几个县流窜讲经,前年在和库县,有人喝酒被割耳朵,我们怀疑是他指使的,我和刘保山去抓他,居然有好多人证明与他无关。现在他又跑到这里来了,居然坐上首,镇长还是陪客。”
几个人不住眼地望那边儿,买买提正在拿起刀子,在金黄的烤羊身上割下第一刀。
亚里粗话脱口而出:“他妈的,什么东西,敢第一个动刀。啊,局长,啊,厅长,对不起,啊……。”
向明和李东阳像是没听见,吴秘书笑道:“这有什么讲究?”
亚里怕又漏嘴,嘻笑不说。李东阳解释道:“照维族的礼节,第一个动刀的,一般应该是地位尊贵的长者。艾买江在镇里德高望重,除了年纪大,还是地方领导,在他面前,居然有人动第一刀?唉,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向明望亚里笑:“唔,亚里,你今天的地方挑得不错!”
亚里却愁眉苦脸地望李东阳:“局长,要不要我过去问一下,艾买江是不是老糊涂了,太不像话了?”
“不急,这里面一定别有隐情。”李东阳摇头,“上个月他们在一个村子被围攻,引头的就是一个阿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
“多里昆一定认得出,当时没有他在场,艾买江他们说不定出不了村子。”亚里拍脑袋,“噢,我想起来,这人叫买买提。”
向明也听明白了:“这么说,两次围攻事件,甚至包括派出所被袭击,都可能与此人有关?”
李东阳解释道:“这都停留在推测上,不从地下讲经点入手,我们很找到确凿的证据。
”
亚里也附合:“是啊,这家伙在各处有不少讲经点,好多地方出了纠纷,他的话比干部管用多了。”
“嗯,先吃饭吧,老李,别的地方我也不看了,就从这件事入手,你看怎么样?”
向明虽然认定南疆有古怪,但他对李东阳那种危机感还是有所怀疑。
*
夜里,电灯下,艾买江靠在炕床上出神,手中的香烟已经快燃到尽头,一截儿长长弯曲的烟灰,随着他手指微颤掉到毯子上。滤嘴烧出了焦味,他才醒过神来,又接上一支。长叹了一声,回头叫坐在堂屋内看电视的儿子:“家里有酒吗?”
脚步声响,儿子挑起门帘:“爸,怎么今天想起喝酒?你好几年都没动过酒了?”
艾买江有点不耐烦:“你去拿就是了。”
儿子看了他阴沉的脸,从一个小橱柜里找出一瓶酒,倒了一碗放到他身前。听到院子外有人敲门,放下酒瓶往外走。
艾买江端起酒碗,叹息了一声,又放下,眼睛望着颤动的酒,再次端起碗,凑近嘴边。
酒碗里映出他脸,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突然,酒碗里变成买买提的嘴脸,惊得他赶忙松手,碗落到炕上,酒泼了大半。
儿子在外边叫:“爸,家里来客人了!”
艾买江没好气的应了一句:“谁呀,就说我睡了?”
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艾买江大叔,不欢迎我呀?”
艾买江听到声音一楞神,李东阳已出现在门口,身后还有一个戴眼镜的人。
艾买江有点慌乱地跳下炕床:“哎哟,贵客,贵客呀!李局长,请进,这位是……”
李东阳介绍道:“这位是省公安厅的向厅长,向厅长特意要我带他来拜访你啊。”
艾买江与向明握手,久久不放:“向厅长,不瞒你说,今天在饭馆,我看见你了,你也看见了我……现在你还是到我家来,还有你,李局长,唉……”眼睛闪出泪光。
向厅长扶着艾买江的手,两人一同坐上炕:“大叔,你见外了,我们的心是相通的,这一点,我和李局长坚信不疑。”
李东阳也挨艾买江坐下:“是啊,大叔,你经历了那么多危险,为恰克镇的稳定做了那么多工作,我和向厅长是来感谢你的。”
“唉,我心里有愧呀!”艾买江流下眼泪,“我今年六十一了,已经是超龄,国家还是让我担负重任。而我呢?心里却在想快退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
李东阳安慰道:“大叔,快别这么说,你这几年做了多少工作,我知道,县里市里的领导,他们更是心中有数。”
艾买江擦了一把眼泪,指毯子上的酒碗:“向厅长,李局长,我、我今天居然向买买提他们低头,这不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我这是给党和政府脸上抹黑啊!我也后悔呀!所以,我喝不下这碗苦酒。把酒拿走!”儿子马上从屋外走进,拿走酒碗。
看着艾买江难过的神情,李东阳心里踏实了许多:“大叔,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对于打击那些披着宗教外衣的恶势力,我们公安机关做得很不够,造成你们多方面的工作无法开展。也助长了这股恶势力的气焰。”
向明也表态了:“没错,大叔,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摸清这股恶势力的根源,以便制订相应的对策,彻底铲除这个毒瘤。”
艾买江兴奋地说:“有两位领导的支持,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就算我退休以后,也要跟他们斗争到底!向厅长,李局长,你们有什么情况要了解,尽管开口,我绝不隐瞒。啊,你看我,光顾说话,都忘了招待客人的了。儿子,我也没教过你怎么执行客人的吗?”又恢复了豪爽的神态。
李东阳笑道:“大叔,你不客气,有一杯茶就够了。”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