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香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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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边红杏倚云栽
也许是压抑的太厉害,等到武则天死后,上官婉儿大大地“性解放”了一番。她先是和唐中宗有了关系,又与武三思淫乱(当然,也有记载说武三思是武则天指配的)。说起来,上官婉儿的情形也很特殊,原来其身份就是宫中嫔妃,但当时武则天称帝,她不是男人,这嫔妃当得徒有虚名。中宗即位后,宫里的女人像婉儿等就照单全收了,而且上一任皇帝是他的老妈并非老爹,也不存在子占父妾的问题,这上官婉儿居然也乐得“身兼两职”。而且让人惊奇的是,唐中宗的皇后韦后也和武三思不清不楚地淫乱。韦后的女儿安乐公主当然也是个有名的“小太妹”,本来她嫁的是武三思之子武崇训,但安乐公主不喜欢他,倒泡上了他那堂弟——漂亮的小白脸武延秀。有记载甚至说安乐公主有时还把武延秀“孝敬”给她母亲韦后玩玩。
这时候,依靠上官婉儿、韦后、安乐公主这些当时权力金字塔尖上的女人们,武家人自然是权势熏天,势力比武则天在位时恐怕也不逊色。但这时候,并非韦后所生的太子李重俊忍无可忍,他想武则天在世时,武家人欺负李家人也罢了,现在武后不在了,武家人还这样牛,这天下还是李家的吗?太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呵,于是就发动了兵变(要说也怪当年唐太宗李世民兵变的示范效应;这唐朝时太子们兵变的次数极多),杀了武三思、武崇训等武家人,但上官婉儿、安乐公主都没有在武家住,因而幸免。
李重俊来到宫前,扣打宫门,指名索取上官婉儿,要她的性命。这时候上官婉儿表现出极高的政治斗争才能,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要是一般人恐怕早就吓得痛哭流涕,跪在了地上拉着皇帝的脚哀求(其实越这样,越没有用,倒死得更快)。而婉儿镇定自若,对中宗和韦后说:“如此看来,太子是先要我死,然后再依次弑杀皇后和陛下,要让我们同死于他的刀下。”巧妙地将自己的命运和中宗韦后绑在一起。中宗韦后一听,想想自己和上官婉儿的关系也是亲密得如同一体,唇亡齿寒,再加上韦后这当后娘的一挑唆,于是中宗李显大怒,带上婉儿和他的妻女们匆匆登上了玄武门,以避兵锋。又派右羽林军大将刘景仁速调两千羽林兵士屯于太极殿前,闭门而守。当叛军来到宣武门下,中宗便依照婉儿的指令,向门下的叛军高声劝降。中宗李显虽然是个糊涂蛋,但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正牌皇帝,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叛乱的羽林军见皇帝亲自发话了,当场倒戈,太子等反而被杀,一时间玄武门下血流成河。
席临天女贵,杯接近臣欢
经此一役,武氏算是被消灭了。但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这三个女人的势力更大了,当然另一个有势力的女人是武后的女儿,也就是中宗的妹妹太平公主。这时候上官婉儿劝皇帝设置昭文馆,广召当朝词学之士,赐宴游乐,赋诗唱和。这也算是对文化事业的一种推动和贡献吧。于是本文开头的那一幕就出现了,上官婉儿登上高高的彩楼,宣布规则:奉诏评诗,只选其中最佳的一篇进呈御览并谱曲,不中选者即发下楼,当场退稿。内侍拿过诗来刚念过诗题和开头两句,诗稿便纷纷飘落,只剩沈佺期和宋之问(这两人是当时宫庭诗人中顶尖级的人物,但现在我们对其评价是远不及”王杨卢骆”等人的)两人的诗稿还没有给丢下来。沈佺期悄悄对宋之问说,咱俩一向不分高低,我看就以今日定高下,以后不必再争了,宋点头同意。
隔了好一会儿,楼上又飘下一张,原来是沈佺期的诗,宋之问的诗则被呈给皇帝。婉儿的评价是:“二诗文笔相当,但沈诗结句‘微臣雕朽质,差睹豫章才’辞气已竭,而宋诗《奉和晦日昆明池应制》结句‘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陡然健举,若飞鸟奋翼直上,气势犹在”。婉儿的评判让沈宋都心悦诚服。说来婉儿的眼光的确不错,应制诗这种弘扬主旋律的东西,还是人家宋之问那两句“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更有高举旗帜开创未来的气势。
此后,上官婉儿在长安市区群贤坊的东南侧修建了一座异常豪华的住宅,由于上官婉儿和皇帝关系暧昧,中宗又派人扩建婉儿居所,穿池筑岩,修建庭院,穷极雕饰,使婉儿的
豪宅俨然如“行宫”一般豪华。当然安乐公主更不含糊,经常野蛮拆迁平民的居所,腾出地方来扩大自己的府第。更离谱的是,安乐公主她又盯上长安城里的昆明池,要中宗将昆明池给她。昆明池在唐朝的地位恐怕和现在的中南海差不多,是不能随便划归个人的。所以唐中宗愚者千策,终有一得,倒没有答应女儿的非份要求。但安乐公主大怒之下,强抢民宅民田,硬是在长安城里又开凿了一个“定昆池”,意思是定要超过昆明池。然后为了填充自己偌大的庭院池宅,安乐公主又纵使家奴外出,到处强抢百姓的儿女,做为自己的奴仆侍婢。
在这样骄奢之风下,上官婉儿还不算是太过份。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又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个“坏”多意指淫行而言),其实女人也一样。上官婉儿现在不但掌握天下文宗,而且参政议政上面也是举足轻重,可以说够得上是那句歌词了:“你站在万人中央,感受那无上的荣光。”这时候婉儿也已经四十多岁了,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于是婉儿也开始学武则天一样,弄个把男人来玩玩。上官婉儿看上的美男叫做崔湜,这崔湜倒也有几分才华,吟诗作赋也有一套。当然啦,以婉儿的品位,她挑的男人也不会太菜吧。我们来看看这个比婉儿小6岁的卖身男人的诗:
相和歌辞·婕妤怨
落日啼连夜,孤灯坐彻明。卷帘双燕入,披幌百花惊。
陇上寒应晚,闺中织未成。管弦愁不意,梳洗懒无情。
去岁闻西伐,今年送北征。容颜离别尽,流恨满
长城。
应该说还不错吧,对仗工整精巧,像“卷帘双燕入,披幌百花惊”等中间几联,写得就相当好。再看崔湜另一首:沁园东郭外,鸾驾一游盘。水榭宜时陟,山楼向晚看。席临天女贵,杯接近臣欢。圣藻悬宸象,微臣窃仰观。
呵呵,这“席临天女贵,杯接近臣欢”几乎就是在写被上官婉儿“宠幸”的情景嘛,这席恐怕不止是酒席,而且是“枕席”吧。还有一首,说的更直白了:年光陌上发,香辇禁中游。草绿鸳鸯殿,花明翡翠楼。宝杯承露酌,仙管杂风流。今日陪欢豫,皇恩不可酬。
当然,皇恩的酬谢还是浩荡的,年纪轻轻的崔湜在很短时间里,从中书舍人到兵部侍郎,再拜中书侍郎、检校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已高居相位了。不久,崔湜在主持铨选时,多有违失,被御史李尚隐弹劾,以罪被贬;因上官婉儿的缘故,不久就官复原职。
瓦罐不离井口破
因为崔湜,上官婉儿却和太平公主有了裂痕。因为太平公主同样喜欢美男人,看到了崔湜,竟夺人所爱,不时召崔湜入府陪她作乐。所以上官婉儿一怒之下,加入了韦后、安乐公主这一阵营。后世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婉儿也大略如此。
可韦后、安乐公主居然走了步险棋,也是臭棋,她们居然毒死了中宗。这里闲插几句:这事怎么想也有点蹊跷,虽然史书都这样记载,但韦后、安乐公主为何能同谋杀夫杀父,也太过骇人听闻。而且,韦后、安乐公主都死无对证,李隆基当了皇帝后,他说是韦后、安乐公主等毒杀了中宗,谁敢为其翻案?从中宗的表现看,中宗整个是一糊涂蛋,武则天在位时,就居然说出把天下让给他老婆韦家的混帐话(为此,武后废了他,大臣们都觉得理所当然),实在是个再理想不过的傀儡了,再立其他傀儡还未必如他听话呢。从上面说过的太子李重俊造反时的情景可以看出,虽然中宗是傀儡,但关键时候他这个牌位还是有很大作用的。再说中宗死时已五十四岁,这个年纪在现在当然还算是“英年早逝”,但在纵欲过度,普遍短命的帝王中也不算夭折了。像唐太宗李世民才五十岁就驾崩了,中宗的老爹李治也活了五十五岁而已,中宗的弟弟李旦(唐玄宗之父)也是这个岁数死的。所以未必杀死她们的李隆基所说的就都是事实,历史上常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胜者为王,败者为贼。
结果是,中宗死后,太平公主联合临淄王李隆基(也就是后来的唐明皇)杀入宫中,羽林将士们欣然从命,宫城的防卫不攻自破,韦后、安乐公主都被杀。婉儿在杀声震天之中,妆束整齐,命令宫女列队秉烛迎接李隆基。婉儿从容地出示先帝驾崩时的遗诏(假托的),申明自己的立场是反对韦后她们的,但这次上官婉儿失败了,李隆基和太平公主认定了她是韦后一党,于是钢刀利剑无情地砍了下去。婉儿大约活了四十六岁。
上官婉儿死后,李隆基倒也爱惜她的才华,让人收集她的诗作,全
唐诗中还始终称她为上官昭容。当朝位极人臣的“燕许大手笔”之一的张说为婉儿的诗集作序说:“敏识聆听,探微镜理,开卷海纳,宛若前闻,摇笔云飞,成同宿构。古者有女史记功书过,复有女尚书决事言阀,昭容两朝兼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意,虽汉称班媛,晋誉左媪,文章之道不殊,辅佐之功则异。”对上官婉儿才华做了由衷的赞美,认为班媛(班昭)和左媪(左芬)都比不过她。
上官婉儿流传下来的诗作不多,我最喜欢的是这首《彩书怨》: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据说这时候婉儿尚是十几岁的少女,当真是“少女情怀总是诗”,诗中那炽烈纯情的句子确实很妙。婉儿后来的诗句中虽然也有“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这样的好诗句,但应制诗太多了。虽然婉儿才思敏捷,经常能一下子替二张、唐中宗、韦后他们各做好几首诗,而且意味不同。但内容却多数是“宸翰陪瞻仰,天杯接献酬。太平词藻盛,长愿纪鸿休”这类的场面话,无味得很。惜哉婉儿!
说来婉儿的才华过多地消耗在“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意”上了,好多优秀的文人一当了最高统治者秘书这一角色,才华就大大被扼杀了。婉儿在宫庭斗争中浪费了过多的才华,如果只是个普通女子,她恐怕要多写出几篇脍炙人口的好作品。
韩愈在《柳子厚墓志铭》中讲过这样一段话;“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至必传于后于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大意是说如果柳宗元一生如意,出将入相,当了高官,但文章可能就没有这么好了,这之间的得失只有后人评说了。这话用来说婉儿也挺适合,不过情况却相反,婉儿一生弄权,荣光一时无限,不亚于“为将相一时”,可能却因此少留下许多优美的诗篇。但是,人各有志,也许有人觉得婉儿这样过才算没有白活,比那些穷愁苦吟的才女们过得精采多了。
红杏枝头春意闹:吴兴宝贝李季兰
放纵大胆的吴兴宝贝(1)
如今有“上海宝贝”卫慧之类的美女作家,大唐时也有。而且大唐的美女作家们比现在的卫慧、棉棉之类的更美女更作家。唐代著名的女诗人——李冶李季兰,就是这样的美女作家。
李季兰是浙江吴兴人,所以这里把她叫做“吴兴宝贝”,因为李季兰确实大胆放纵,这样叫她也不算冒犯吧。吴兴也就是湖州附近,这湖州附近可是文化璀璨纷呈、才子辈出的地方,吴中四士中的包融也是吴兴人,后世如赵孟睢⒐艿郎蚋尽⒔⒌贝骷倚斐俚榷际俏庑巳恕!
《唐才子传》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李季兰自幼聪明伶俐过人,六岁那年,她写下一首咏蔷薇的诗,诗中有这样的句子:“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她父亲看了后,虽然惊叹女儿的文才,却又觉得,她小小年纪,居然春心萌动(“架却”谐音“嫁却”),性情不宁,于是向她母亲说:“此女聪黠非常,恐为失行妇人”。
不过这故事不大可信,要说骆宾王七岁咏鹅,我倒信。因为那什么“鹅鹅鹅”之类的话就像是小儿之语。而李季兰这两句实在不像六岁女童所写,六岁女童哪有这样的感受,也太早熟了吧,要是十六岁还差不多。这恐怕多半是后世文人们编出来附会的。就像过去编的什么真龙天子出生时异香满室,红光冲天之类的事情一样,因果关系其实是颠倒的,正是由于李季兰在旧时人的眼里是“失行妇人”,才有了这段附会的故事吧。
据载,李季兰“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这“神情萧散”四字很传神呀,可以想像出李季兰的小资情调。
李冶十一岁时,被送入剡中玉真观中作女道士,改名李季兰。这唐代的女道士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角色,好多女道士并不是守身如玉的出家人,倒是因为不是有夫之妇,可以随意和男人不清不楚地往来而无人可管,所以唐朝好多有身份的女子倒乐意当女道士。唐睿宗的八女儿金仙公主、九女儿玉真公主,是以“为祖母武氏祈福”的名义出家为道的。出宫以后,两位公主住进豪华的金仙观和玉真观,常常召集名人雅士饮酒作乐,不少男子拜倒在两位公主的石榴裙下,两位公主虽然似乎确实终生未婚,但绯闻却是层出不穷。这些尊贵美貌的女道士,其实是随时可以还俗嫁人的。但假如她们无心为人妻的话,就可以享受到更多、更自由的两性关系。上行而下效,达官贵人家的女子,也有不少去做女道士的。李白曾经写过《送内寻庐山女道士李腾空》诗二首,这位女道士李腾空就是宰相李林甫的女儿。
还有骆宾王,也曾经代女道士王灵妃写诗给她的情人。至于到民间,女道士们的香艳传奇更是层出不穷。李季兰在这种情况下,以她的个性更是如一枝怒放的红杏,道观的矮篱如何羁绊得住。在李季兰留下的诗作里,留下了她和当时比较有名的文人如朱放、著名的茶艺研究家陆羽,还有号称“五言长城”的刘长卿以及阎伯钧之类的官僚们来往的记录。有的作者就据此编出来好多香艳的故事,当然也不完全可信。李季兰有诗作相酬,并不一定就是发生了关系。但李季兰大胆开放,不亚于现在的美女作家们,也是无疑的。从这样一个故事可以看出来:
士有百行,女惟四德,季兰则不然也。形气既雄,诗意亦荡,自鲍昭以下罕有其伦。尝会诸贤于乌程开元寺,知河间刘长卿有阴重之疾,诮曰:“山气日夕佳。”刘应声曰:“众鸟欣有托。”举坐大笑,论者两美之。(《唐才子传》)
这段意思是说刘长卿(有的地方错写为刘禹锡,这是不对的,刘禹锡12岁时,李季兰就死了)有“阴重之疾”,也就是“疝气”,肠子下垂,使肾囊胀大。当时患者没有手术治疗这样的途径,只好用布兜托起肾囊,才可以减少痛楚。李季兰知道刘长卿有这种病,所以用陶渊明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