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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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是个中等身量的长须老者，垂头肃目，一径儿行到宁远公主三人面前丈余处，“扑通”的一声，双膝跪下，整个人俯身拜倒于地，连连叩首道：“草民排帮总护法张��，叩见公主千岁！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天狼阁的人“轰”的一下乐了，敢情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乖巧，竟自三呼起千岁来了，笑声中无不或多或少带有鄙夷不耻之意。
子玉心头暗怒，从鼻孔里冷吭了声，这软骨头真是丢我们汉人的脸。长须老者张��一来，他便认出这人原来也是个老相识，前几天在野外破庙里，就是这老家伙险些逼得自己与穆笳小姑娘命丧黄泉。
宁远公主淡淡一笑，道：“你起来说话！这里不比朝廷金殿上，日后不必行此大礼，以江湖道上的礼节相见即可。”说时，略带得色地瞟了子玉一眼。
子玉如何不懂她的嘲讽之意，好似眨眼之间连带自己这汉人也看得低了，一时间只觉面上无光，又愧又恼，心说：“这人卑躬屈膝奴颜媚外，与我何干？天下汉人何其之多，什么无耻之尤的人没有？那犯得着算在本公子帐上，本公子又不是他爹����要是的话，打小就把他活活掐死了，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这……”张��五体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声道：“小人不敢！小人惶恐！”
“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一旁金素笑骂道：“我们家公主殿下是巾帼英雄不让须眉，不惯那么多虚礼客套，让你起来就起来！”
张��略一迟疑，道：“是是，谢公主，谢金楼主！小人惶恐……”说着，缩手缩脚爬起身，头垂在胸口前，自始自终不敢抬头平视。
金素见宁远公主似不愿跟他多言，便代问道：“我说张兄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不会就只为了拜见公主殿下吧？”
张��忙道：“我们帮主得知贵国大军直抵袁州城下，立时命全帮上下赶赴袁州，共襄盛举，特命小人先行前来拜谒公主殿下，帮主言道：我排帮大小数百条船只、上下万余青壮弟兄，愿随时听候公主调遣……”
子玉不听还好，一听之下怒火万丈，“天哪！他们疯了！这种事也做的出来！就是这种王八蛋！南宋之亡，就是亡在这些个王八蛋手里！！”想当年自己欲去北国，也只是想早早去找一个安生地方避难，好苟全性命于乱世而已。要掉转枪头对付自己国家，这种勾当那是说什么也不干的！
没想到这老东西当日对待自己何等生猛毒辣，一见外族人却奴颜摆尾，恨不得给人舔脚指头！南宋军民相对孱弱，全凭水路江防才能勉力抵抗蒙古铁骑一时，他们全帮这一反戈倒向敌国，后果岂堪设想！
子玉双目赤红，胸中杀机萌动，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他自踏入江湖以来，杀人从来都是为了自卫，不得已才杀，从来没有如现在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一个人。他无暇顾忌余事，大声喝道：“张��老贼！还认得本公子也否？”
张��吓得一哆嗦，正不知哪头来的事儿。他前几日率众逼杀子玉，两人距离隔了颇远，未能看得十分真切；这会儿他又是只走过来时大致扫了一眼，便垂下头去，不敢抬头望人，是以，仓促间还真没有认出子玉来。听了子玉突如其来的喝骂，胆战心惊，便又偷偷瞄了子玉一眼，迟疑着道：“恕老朽眼拙，这位公子是……”
金素笑道：“你这老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这位王公子，便是公主殿下的……殿下的……嗯咳，嘿嘿嘿……”他说到这里，方始猛然惊觉说不下去了。要说是公主的驸马爷吧，公主已然表态不喜；要说是公主的情��或心上人吧，这话又岂是下属该说的；要说是公主的朋友吧，这么个说法太也荒唐；但如要说子玉是天狼阁的人吧，只恐轻易便开罪了公主，可不是好玩的。金素便只得嘿嘿干笑了几声，就此打住不言。
所幸张��老于江湖，闻弦音而知雅意，听他笑声古怪，又见这公子哥儒雅非凡，亲昵地靠在公主身旁，恰似一对璧人，哪还猜不出怎么回事。立时“噗”的一下，冲子玉屈膝跪倒，笑道：“原来是……王公子，失敬失敬！小人今日得以一睹王公子尊颜，实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子玉冷冷道：“屁话！你又不是头一次睹我，前几日便睹过一回了……看来你还没想起来，容我提点你一下：你还记得何氏三兄弟怎么死的否？当日你的威风都哪里去了！”
张��大吃一惊，举目仔细打量，蓦然认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看上去跟公主关系非同一般的公子哥儿，竟是数日前险些叫自己逼死之人！
霎时间张��眼前发黑，魂飞魄散，只觉大祸临头，神仙也救不了了。跪着朝地下猛磕头，“咚咚咚”，声声作响，个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小人不知是公子爷您老大驾，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窍，冒犯了您老，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宁远公主何等千伶百俐的人儿，自不愿眼睁睁看着子玉借她的刀杀人，何况这人还很有利用价值，秋波一转，狠狠瞪了子玉一眼。
子玉心里有数，要除掉这汉奸还不是那么容易，他心念飞转，微一沉吟间已有计较。大刺刺吭了一声，冷然道：“既然你已知错认罪，念在当日你事前不知的份上，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也就不为己甚……嗯，这样罢，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咱们此前的过结便一笔勾消如何？”
张��不料突然之间竟有如此转机，这一下直如喜从天降，欢喜得语音打颤：“谢公子谢公子！公子但有吩咐，小人是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皱一皱眉头便是他娘的乌龟儿子王八蛋！”
子玉嘿嘿一声，道：“当日你属下那些个杂碎帮众没少给本公子吃苦头，本公子也不来为难于你，要你件件还清……只消你受本公子一掌，我意思意思就算出了口气，咱们便从此化干戈为玉帛如何？”他寻思咱这一掌打下去，这老汉奸都成鬼了，跟他化干戈为玉帛自然不妨，还能免得老鬼阴魂不散缠着自己，实在妙不可言。
张��本道必是一件十分难办到的事，没料竟只须挨他一掌就算完事，立马没口子的应道：“谢公子谢公子，一言为定！公子您宽宏大度，大恩大德小人终生不敢或忘！”他只道前几日这小子连一个寻常帮众也未必打得过，武艺臭不可言，休说打自己一拳，就是由他打个百儿八十拳，也只怕跟摸痒没多大差别，自己运功一弹，没准儿还能把这文文弱弱的公子哥震飞喏！他心想这小子提此条件，想必是找个台阶下，好就此息事宁人。他乐翻了心，更乐颠颠地想，挨这一拳的时候，瞧在公主面上最好得运功逼得吐出一口血来，免得这小子难堪，也好大家皆大欢喜。
却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也，张��答应的话一说出口，就见天狼阁众人望他的眼神变得难以言喻，有嘲弄，有惋惜……就是没一个代他高兴的，他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但哪里不对头又说不上来。
众人的眼神何止使他不解，简直就是以看死人的目光看他。众人中不少人白天见识过子玉的身手，其武技虽然不见得有多高明，但适才子玉发出那枚小石子杀人是他们亲眼所见的，他内力之深厚，简直令他们难以置信，当世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应承受子玉一掌，那实实无异于老寿星上吊����嫌活腻味了……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八十章
“且慢����”宁远公主插言道，她终归不愿眼睁睁看着这新来投诚的笨老头、给子玉不明不白算计死了，便在一旁好意提醒，“张��，你可知道他……这姓王的小子掌力很是不弱，你吃不消他一掌的，还是换别的条件好了！”
“不怕不怕！”张��一听自己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岂料今儿竟被人看扁了，尤其在新主子面前，更不能让人家都误以为自己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右手使劲拍着自己胸口，“啪叽”“啪叽”直响，豪气勃发，大声道：“来！来！王公子尽管冲老家伙这里来！打一掌不够痛快，您老就只管打！一百掌两百掌都只管来，嗬！来！打到你手痛不愿打为止！”叫得是脸红脖子粗，很有那么种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悲壮意味。
众人一听就乐了，人家硬要往棺材里跳，还真是没话说，拽都拽他不住！本也有与他相识之人想出言提醒他的，见到他这个样子，只得作罢，由他去好了。既然这么想死，那就让他……去死吧！
子玉都差点忍不住拍巴掌为他喝采，笑道：“好一个无所畏惧的草莽英雄，今日算是见识了，大开眼界。”心念一转，寻思：这老家伙固然死不足惜，然事已至此，杀之于大局何补？这时真要是当众一掌将他击杀，只怕小妖女不肯跟我干休，一旦撕破脸闹将开来咱的处境便堪虑了。与其杀他一人，不如着落在他身上离间整个排帮……嗯，排帮掌控沿江漕运超过百年，素来便是长江两岸黑道霸主，网罗草莽豪强无数，实力非同一般，现今元宋鏖战正酣，排帮投向哪一方，于两国交战的大局牵动非小，还须从长计议，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打定主意，便转颜笑道：“既然公主殿下为你说话，她这个金面那是不能不给的……我王子玉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单单怕了公主一人，冤孽啊冤孽！嘿嘿嘿！”说着，掩嘴吃吃坏笑不已。
众人听了，一个二个都忍不住流露出会意的偷笑，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嘻笑出声来，面上神气甚是古怪。
宁远公主桃腮一红，心知这小淫贼又在使坏了，小声嗔道：“你、你别胡说八道……”
子玉不去理会她，接着道：“那么你这一掌权且寄下，改日再打好了。”
张��连忙一叠声的称谢，心里头却好生不以为然，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给这公子哥打一掌么，难道还会叫他打伤了不成！笑话！
天狼阁众人俱都毫不怀疑他是因公主缘故才饶张��一命，只有宁远公主自个儿清楚不是，很是诧异瞧了他一眼，搞不懂他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报仇机会。
她转首问道：“孟前辈，你下来时，上面情势如何？”
孟老头快步上前，躬身答道：“回禀公主，刻下大雨稍住，天色已交三更……”说着，略为迟疑顿了顿，斜眼瞟子玉一眼，续道：“整个袁州城叫本地居民布置得混乱不堪，我军铁骑寸步难行，军士下马作战后伤亡颇巨……现已照公主令旨暂且全军退出城区，将城池四壁城墙悉数攻占，全城宋人已成了瓮中之鳖，只待天明后发动总攻。”
宁远公主听罢，秋波滴溜溜一转，笑道：“阿里海牙将军，你是全军统帅，以为怎样？”
阿里海牙一愣，不意她这当儿竟询问起自己，一时大为犯难，只拿眼望着子玉。阿里海牙是既不明子玉与公主究竟怎么一回事，也不知子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道都到了这时，是降是战他总该表个态罢！要是真如大家所料，子玉率全城归降元朝，自然皆大欢喜；若然子玉推说他不是袁州命官，全城民众决计不能受他之命投降，那便怪不得了，下令天一亮全军出击，杀他个鸡犬不留便是。
不成想，子玉却不动声色，负手而立，只高深莫测地一笑。
阿里海牙无奈何，他精于统兵打仗，对揣摩上意却非所长，答道：“有公主殿下在此，末将不敢擅专，还请公主下令，末将等听命而行！”
宁远公主沉吟一回，道：“那便这样，派一人上去传令：命全军将城池团团围住，务必不使走脱一人！至于攻城之事么……暂且放一放也不妨，横竖宋军行动迟缓，旬日之内也当不会有援兵来救，待我们上去时再作计较不迟。”
阿里海牙应是，着身旁一名千户回地面去传达号令。
子玉原本满心以为她会趁机命令全军退兵，也好换得魅云为她解去截脉指禁制，不料她竟不顾及自身，看情形是说什么也要先行在这地底闯上一闯，再谈其他。他不由急道：“你……”
话未出口，宁远公主杏目圆睁，瞪了他一眼，抢先插言道：“我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
子玉吭了声，嘿然住口。心说：“一点不错，咱在一旁瞎操心什么劲儿，你拖吧，尽管拖吧，就不信你敢拖过一个对时！”这此之前务须将她看好了，可不能让她暗使什么阴谋诡计。在子玉看来，煮熟的鸭子就算因故不能现在大啃特啃，总也得张嘴一口叼着，心里才踏实。
宁远公主吩咐孟老头与排帮张��随行，两人自然慌不迭称是从命。一行人前后拥簇再度逶迤前行。
又得两名高手加入，天狼阁众人越发有恃无恐，更不将那隐龙门警告之人放在眼里，自觉以他们实力之强大，纵是江湖寻常一个大门派也能一举挑了。
他们这等想法未免一厢情愿过甚。一者，他们不知宁远公主功力已遭禁锢，目下与寻常弱质女流别无二致；再者，他们只道楼主九曲刀魔随时便至，却不成想他们楼主却叫子玉重创，一条老命十停中倒去了八九停，没死便已算命硬；除此之外，还有他们先入为主，一心只以为子玉必会站在他们一边，并且因子玉展现出的盖世功力，总是不知不觉大大高估了他的武学修为。
这些重要关节子玉自是心里雪亮，再也清楚不过，然他一语不发，冷眼旁观，巴不得眼前这些个大敌死光死绝才好。两国大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其间血与火相互交织，容不下一丝一毫妇人之仁。
不一刻，众人鱼贯进入一座阴森森的石厅。但见一片灰暗的色调中黑雾迷漫，寒意逼人，这石厅空间开阔，四壁平整如削，处处是人工雕琢的痕迹。放眼望去，壁上一字排开五座紧闭的石门，分列在四周。
厅内尚有守候的三个红衣喇嘛，他们一见众人到来，忙上前来冲宁远公主合十行礼，一人道：“小僧参见公主殿下，那老化子逃至此处不见，想必是溜进了哪间石室，还请公主定夺。”
宁远公主一摆手，道：“你们分头检视一番痕迹，看看他进哪间石室了。”
“我们先已察探了一番，”金素连忙凑上来，接过一个黑衣人手中的火把，往地上一路照去，“公主请看，地下有几滴血迹，想必是老丐腿上伤口处流下的，一径延伸到中央这道石门之前……可这里也有一件蹊跷事，包括这道石门共有三道石门有新近开启的痕迹。”
宁远公主柳眉一蹙，道：“你是说，老乞丐故布疑阵？”
金素摇头道：“好叫公主得知，适前我们与老丐追得几乎一望可及，他逃命尚嫌不及，再无余暇布置疑阵。以属下之见，风老丐必是躲入了居中这间石室内，但右首两间石室也有明显的开启痕迹，当是另有他人所为……甚至就是那出言警告我们的隐龙门妇人！是以，属下不敢擅自做主，留下三位大和尚在此监视，其余人等回头去寻公主前来。”
宁远公主不期然粉脸一红，显是顺他话头想到一会前被众人发现时的尴尬情景。她一对剪水双眸来回扫视，一时间沉吟难决。
众人默然肃立，静候她发令。
子玉游目四顾，左右打量一番，猛地一眼瞥见左侧一根灰岩石柱上刻着四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