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惊梦-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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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对我放弃一切来找你的回应么?
这就是老天对我抛家弃祖的惩罚么?
原本如狮般敏捷豹般有力的男人颓然倒地。瞬间苍老。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片刻之后,院门一响,木板摩擦的吱呀声在静夜尤其刺耳分明。
顾惜朝举灯将清田送出了门,站在院门之外,低首若有所思。半晌,方回过神来,插上门闩。
回头一看,庭中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立着——戚少商!
“少商?”顾惜朝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举灯欲凑上前来细看。
“站住!”戚少商大吼一声,目眦尽裂。
“啊?”顾惜朝吓了一跳,眼前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悲愤与凶恶。
——他已经不是戚少商。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啊……”顾惜朝微微笑了,他明白了,“偷听壁角,不太像是戚先生所为呀!”
——他称呼他,“戚先生”。
“你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戚先生不是早猜到了么?”
——你嘴角微翘,是嘲讽么?
“你骗了我。”掏出随身的手枪,对准他,“你,骗了我。”
“………………”
“接风宴那天晚上,你故意留下那把折扇,引我出来,然后让黄金鳞袭击你,只是为了向我表明,你跟傅宗书不是一伙,是不是?”
“………………”
“从刺杀黑木那天开始,你们便知道是我。但他们故意让你救下我,因为我可以是个‘饵’,可以钓出整个地下组织的‘饵’,是不是?”
“………………”
“傅宗书与清田不能时时与你联系,便让他的女儿傅晚晴装成你的戏迷,以此联络,是不是?”
“………………”
“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舞剑的时候吟这种诗,我早知道你不是普通的戏子,却不知你的野心,居然在此。”
“原来戚先生偷听壁角,已经不是第一次?”
“至于刺杀傅宗书被困火场那次,则从头至尾就是个圈套。你在那种时候突然出现,崴脚示弱,不过为引诱我更深地坠入你们的局,是不是?”
“………………”
“火场一事以后,我已然步步走入你布好的陷阱。此时我已完全信了你,你只待你我更深一步,便欲套出我身后的组织,是不是?”
“………………”
“而炸火车站那次,本不是我的任务。只可笑我为搏你开怀,竟临时硬扛了。你们原想致行动者于死地,却不料去的是我。为了不白费了苦心营造的局,于是你又救了我,是不是?”
“………………”
“可惜啊,顾,惜,朝!我今天来,本已准备抛家弃祖来寻你,你的目的眼见就要达到了是不是?这很可笑,是不是?可惜老天开眼,竟让我听到了你与清田的谈话!”
“………………”
“告诉我不是。”男人眼中闪的,是否还有哪怕一点点的期盼?
“………………”
“告诉我,不是!”怒目,横眉,扭曲的脸,攥紧的拳,微微颤抖的枪口。
外面隐隐传来人声,中文,混杂着日语。竟还是清田的人。
——他们是根本没走还是去了又回?
顾惜朝笑了,偏首,扬眉,无情的眼,冷冽的唇。
“戚先生,你不是已然从头至尾,分析得明明白白?”
“好,好……很好……”戚少商竟也笑了。
——痛苦到极点是不是麻木?麻木到极点会不会反笑?
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响。
“卖国者,死。顾惜朝,你唯有一死。”
——反正你一死,我也决然不活!为了你,我负尽所有人,已然一无所有。
顾惜朝,你犯下如此大错,天理难容,我怎能让你活?只是你若死了,我岂不是生不如死?如今唯有同死,同求一死。
这样想来,还不如当初死在火场中来的痛快。没有纷乱,没有战争,同化了灰,一道去了,岂不快活?
男人悲凉的笑了。
——他扣动了扳机。
四枪。戚少商记得自己右手的食指动了四下,而他的枪法,一向很准。
然后青衣的人影似乎稍震了震,随即翻然倒地,如断翼的鹰,折翅的蝶。
——他死了。他杀了他。
然后门被踢开了,几声闷响,戚少商亦感觉到了子弹没入皮肉的感觉。
——在临死前的一刻,他再次对他感同身受。
最后光明死了,世界从此黑暗。
你杀了我,戚少商,你杀了我,你杀死了我……
“戚少商,你果然是个白痴!”
在回旅馆的路上,崔略商几乎神志不清地喊着——他已完全忘了自己。
“别动,追命,别动!”
铁游夏开着车,担心他出事,将车熄了火,停在路边,从驾驶座上够过去,使劲箍住他,“别动追命,你是追命!听见没有,你是崔略商,是追命!”
“别碰我!你这凶手!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杀死了他,他死了,死了……”
铁游夏使劲抱住他:“追命,追命,你没死,没死……他也没死,你们都没死,真的……相信我,我是铁手,相信我……”
挣扎中,马路牙子旁有闪光灯“喀嚓喀嚓”两声闪过。
铁游夏惊异地回头一看,夜色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呼啸而去。
防不胜防。
铁游夏明白,这下,他们再不用两军对垒,再不用为未定国界而交战。
因为联合国的维和部队,来了。
最最正直的,最能代表正义与和平的,最能维护两国和谐乃至世界和谐的,来了。
第十七章
“假戏真做,铁游夏夜半私会同性情人?”
翌日香港最臭名昭著的《X周刊》封面上用最醒目的红字标注着,配图是一张铁游夏从驾驶座上探过上半身死死箍住崔略商的照片。从图片上看,两个男人紧密相抱,交颈缠绕。
接着各类小报和互连网争相转载了这条消息,铁游夏在一个多月以内第二次成为各种媒体的头条。不同的是,这次陪着他的,还有崔略商。
“你准备怎么办?”铁游夏的经纪人第一时间从香港飞到了片场,“被拍到这种样子的照片,你打算怎么办?”
“啪——”几本杂志摆在铁游夏的面前。
“内地新人为搏上位不惜色相?”
“独身六年,金马影帝不娶究竟为哪般?”
“洁身自好原为男人?”
………………
………
香港的小报永远直接而粗俗,然而最关键的是它们的发行量都很可观。
“不回应。”男人语气轻松,深黑的眼睛却是忧虑重重。
“不回应?电影拍完该开发布会了吧?到时候怎么办?”
“还有一个半月左右,到时候谣言应该差不多了……有人问的话,当然否认。”
“怎么否认?你们统一好口径没有?”
“我会搞定。”语气坚定。
“好吧,我信你……你总是这样……对了,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
——要骗过天下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人不是么?
经纪人走了,铁游夏安静下来,给旅馆总台、老诸葛、林森小顺等人分别打了个电话。
而现在全世界不知道这条绯闻上了报纸头条的,恐怕只有从不看电视新闻和娱乐杂志的崔略商自己了。
“铁手~~~~”大早爬起来去上戏的崔略商敲打着铁游夏的房门。
“什么事?”铁游夏开了门,眼圈乌黑,满是血丝。
“去片场啊!”崔略商扑过来抱住铁游夏,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领口上使劲蹭了蹭,一脸的阳光灿烂。
——很开心,很开心……他怎么能不开心?单纯如追命,当然已将那晚的事情视为某种“誓言”了。
铁游夏一阵心酸,推开他:“昨晚没睡好,我待会儿再去,你先跟剧组的车去吧!”
崔略商松开,疑惑地抬头看他,手指抚上他的眼睛,吻上去:“真的诶!不疼不疼……“随即贴身过来,在他耳边吃吃地笑:“想我了?”
铁游夏一阵心迹,糟糕的是身体居然这样就起了反应。忙扶住崔略商的腰将他推远了一些:“好了,听话,你先去。”
“好,那我先走了!”粲然一笑,转身离开。
留下的铁游夏怔怔地站在门口,这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内地新人为搏上位不惜色相”,这样的新闻对他来说,是不是会比被打上四枪更痛苦,更接近死亡?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昏迷中的男人口中犹喃喃。
杀一个汉奸竟会让他比自杀更痛苦,更接近死亡。
四枪。
“砰!砰!砰!砰!”子弹破空而去,划破皮肤,穿过骨血,停留在体内。
爆炸、死亡、血肉模糊。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声音嘶哑,几乎吼出。
“少商……少商……”冥冥之中似有人在唤他,忽远忽近,“少商……戚少商……”
一块冰冷的东西贴在前额,戚少商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谁!”
“是我。”眉眼俊俏似女子的男人一脸焦虑。
“小……妖……小妖?”戚少商环顾四周,挣扎着欲爬起身,“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回事?”
“你身体太过虚弱,情绪又太激动,左肩中了枪,已经昏迷了四天。”
“那这里……”
“这是我家的别业,很安全。”
“你……怎么会遇见的我?”
“清田带人包围了顾惜朝家,打伤了你,我们半途把你劫了下来,伤了六个人。”
——伤了六个人,轻描淡写的口气。
“你们劫下我……等等,你,郝连,HL,你是HL001?!”
“……是。”
“………………”
——天杀的,HL001竟是他最好的朋友小妖!
“你是不是想问,顾惜朝怎么样了?”
“…………”男人默然低首,“我知道,我杀了他。他是……汉奸!”
“他不是。”
什么?——戚少商惊讶地抬起头,张大了嘴巴。
“他不是。戚少商,他不是汉奸……当然,也非全然不是。”
“什么意思?!”
郝连皱起眉头,似在回忆什么:“看起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那我,只有从头说起……”
“………………”
“他与傅宗书,根本不是一伙。我们一开始知道这个人的时候,他是黑木的人。在黑木面前,他与傅宗书完全是对立的。所以傅宗书派自己的侄子刺杀他,却没成功,并且恰好让你给碰上了。”
“………………”
“刺杀黑木,却是我们与清田合作定下的杀局。别惊讶,黑木太过残暴,只要能先除掉他,即使与清田这种人,我们也可以谈条件。”
“………………”
“这件事当然是瞒着傅宗书的。是以为了做得像一些,我们按计划让自己人打伤了你,然后,再让顾惜朝救下你。”
“………………”
“你想问清田既是事情的谋划者之一,怎么会不知道你戚少商就是杀手,怎么会没来动你是不是?”
“………………”
“不,清田并不知道你。那天顾惜朝替你画了猴脸是不是?是以清田自始至终不知道那天的杀手究竟是谁,而后来,当然已经有人替你去死。”
“………………”
“当然,那时候上面本打算牺牲掉的,是你。却不料顾惜朝并没有告诉清田,杀手就是戚家孙少爷戚少商。关于这一点,当时我也非常惊讶。”
“………………”
“然而清田接了黑木的位子后,便立刻想除掉我,但由于之前我们做的很隐秘小心,他一直都没能知道我郝连小妖就是他想找的人,每天到我家来找我爹喝酒还很开心……”
“………………”
“但顾惜朝却通过你找到了我。”
“通过我?”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利用而已吗?
“是。少商,你行动能力和判断能力一流,却不及顾惜朝敏锐;你算是半个君子,却不及顾惜朝会小人般揣测别人;你是个优秀的军人,但作为特务、卧底,却远不及顾惜朝。”
“………………”
“刚刚我告诉你我是HL001,你便以为那些纸条是我放的,是不是?”
此时门“吱呀”一响,一名女子闪身进来,清秀的带着英气的脸——竟是文岚。
“是你?”
“不错。”小妖截过话头,“HL001是我,但联络员却是文岚。你当然不会怀疑自家人,但顾惜朝在你们大院附近转悠了三天,便发现了她。他给她下了药,逼问出了我。”
“………………”
“很阴是不是?这就是你与顾惜朝不同的地方。你虽不算君子,但决不做悖德之事,尤其对看似软弱的女子。但顾惜朝不是,他为了目的,可以不顾一切。”
“………………”
“然而他找到了我,却没有告诉清田,而是提出要和我合作。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我才知道,一开始我们和清田合作刺杀黑木的局,只不过是顾惜朝为了找到我而布下的连环局之一 。”
“………………”
“你刺杀马得明,饶老三,吴应才,仲间那几次,都是他提供的情报。”
“………………”
“至于傅晚晴,她只是个爱听戏的千金小姐而已。”
“………………”
“而刺杀傅宗书那次,却是傅宗书与黄金鳞设下的抓捕你的局。顾惜朝得到消息,无法及时通知我,于是只有亲自去救你……所以那次火场的事,是真的。”
“………………”
“还有,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和红泪成亲那天,顾惜朝在你们家唱了一场没有霸王的霸王别姬?”
“……那么,你的意思是,他现在,是你的,卧底?”戚少商的声音微微颤抖。
“算是,但也不是。”
“什么意思。”
“他并不听命于我。或者说,我和他只是一种合作关系。”郝连低下头去,“更关键的是,我不明白他的图谋。炸火车站那次你记得吗?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文岚,顾惜朝四人而已。除了现在的三个人,你认为,谁能把消息透露给清田?”
“是他。”戚少商眉头紧锁,“为什么?该死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郝连闭上眼睛,“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会比我了解他。”
………………
………
半晌,戚少商微弱而疲惫的声音传出来:“无论如何,他不是汉奸,是不是。”
——不是问句。
“他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却独独瞒着我……”
“为什么?你问都不问。”郝连失笑,“戚少商,你喜欢他是不是?我以为……你早该猜到。”
戚少商痛苦地闭上眼睛,棉被下面,手指紧纂,掌心微凉。
——他猜了,却猜错了。他让事情走入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杀了他,满手沾染着他的血,举着枪,看他倒下去……他是刽子手。
爱深,责之深。
他不愿看他犯一点错,而始终不能相信他;而他,不亦是如此?自始至终瞒着他……
难道真的只有在面对死亡的一刻,他们才能对彼此完全信任,彼此真实?
“我……只是不要他做汉奸,不要他做汉奸……”
“你错了,少商。”郝连蓦然张大了眼睛,“关键是,无论什么人,都没有替别人选择生命方向的权力……其实红泪嫁给你那天,我就在你们窗外……”
“…………”戚少商睁开眼,想到多年来郝连对红泪辛苦的追求,“……那为什么,不带她走……”
“因为那是她的选择,我不能替他决定……而你,对顾惜朝,也是一样。”
“………………”
“不过,幸好你那四枪,清田现在已完全信了顾惜朝。”
“什么意思?!”戚少商猛然坐起来,左肩一阵剧痛。
“你那四枪让清田完全信了他……现在,清田调去了上海,把他带在身边。”
“他没死!”
——他没死,他没死,他没死……真是太好了。失而复得的感觉是什么?绚烂至极的烟火在黑幕上浓重的炸开,流光溢彩。
“是,他没死。你要去上海找他是不是?去之前,你最好回家看看……那晚清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