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妓的历史-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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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其手写水墨大士甚工。董尚书未第日,授书禾中,见而爱之,为作小楷心经,兼题以跋。”万历二十四年(1596),薛素素应邀参与淑清组织的文会,作《兰石图》。画有两丛兰花,一高一低生于崖畔,夹以小竹,笔法流畅,浓淡相宜。当时在场的文人汪文范、方向孝、米云卿等七人为之题诗,此画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范珏,字双玉,秦淮名妓。《板桥杂记》曰其:“性喜画山水,摹仿大痴(黄公望)、顾宝憧(源),槎桠老树,远山绝磵,笔墨闻有天然气韵。”
青楼名妓与文学艺术的关系青楼名妓与明代艺术(4)
(二)名士与名妓交往的人文色彩
明代中后期,出现了以李贽、徐渭、汤显祖、冯梦龙等为代表的一股反叛传统文化模式、冲击封建道德礼教的早期启蒙思潮,它孜孜追求人格独立,争取思想自由,憧憬于人伦世俗的生活情趣,不屑于以至贤为冠冕的教条,憎恶那种吞没个人真情性而安于欺世盗名的假道学。
〈1〉尊重认同,情色相生
明代文人主体意识的觉醒,早在弘治、正德年间初露端倪。这一时期,出现了一批“狂简”之士。唐寅“放荡不羁”,“浪游维扬,极声伎之乐”。他在《桃花庵歌》里自我宣场:“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在花下眠……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边贡被劾罢归,“日与豪士浮白倡和,醉则两妓肩扶,歌于途,观者如堵,不为怪”(《罪惟录》卷一八)。杨慎甚至“胡粉傅面,作双丫髻插花,诸妓拥之游行街市”(《列朝诗集小传》丙集)。康海“常与妓女同跨一蹇驴,令从人赍琵琶自随,游行道中,傲然不屑”(《四友斋丛说》卷一八)。祝允明常醉妓馆,携妓狎游,欲求书画者,“使女妓掩之,皆捆载以去”(《列朝诗集》小传,丙集)。他们狂狷悖俗,纵酒狎妓,张扬主体意识是对礼法的蔑弃。
侯方玉像
王阳明建立心学体系,从根本上言,是要修补封建意识形态的缺漏。但他高扬了人的主体性地位,造成对正宗统治思想的一种反叛,因而成为晚明人文思潮的哲学基础。此后,泯灭人欲,窒息人自然之性的理学禁欲主义,受到了“泰州学派”及后世文人学士的强劲冲击。随着人文主义思潮的出现,文人学士们也涌起同情妇女的倾向,产生了男女平等的思想萌芽。
文人学士的这种平等意识,在青楼文学作品中更有所流露。梅禹金《青泥莲花记》就为历朝200多名妓女立传,这实在是破天荒的事,在该书卷八之末更假女史氏之口云:
凡倡,其初不必淫佚焉。或托根非所,习惯自然;或失足不伦,沦胥及溺。人之无良,一至此耳。间有临中流而海岸遂登,薄虞渊而日车始税,即顿渐不同,要其从道固一也。
充满了对风尘女子的同情、尊重、认同。余怀《板桥杂记》录明末秦淮名妓35人,分“雅游”、“丽品”、“轶事”三卷,对那些操守高洁、临难不苟的风尘妓女表达了由衷的饮敬。公开以“异端”自命,提倡“经子不分”,打破儒家正统之见的傅山,对妓女的看法更为大胆:“名妓失路,与名士落魄,赍志没齿无异也”(李中馥《原李耳载》卷上)。正所谓惺惺相惜。文人学士对名妓的咏赞,为她们辩护,为她们列传,实际上体现了士阶层主体意识的觉醒,以及对名妓的一种品评标准的变化。正是由于思想者的启蒙和影响,才使明末青楼名妓的人性得以舒张,才使明末青楼名妓的文化素养、才情色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袁枚像
〈2〉文化交融,情趣相投
青楼名妓具备了较高的文化素养后,风情绰约,不同流俗,真正能够欣赏她们才情的,当然不会是官僚,更不会是商贾,而只能是文人学士。文人是名妓的知音。李湘真“爱文人才士”,所交游的文人有余怀、江垓、孙临、张岱等。顾媚交游的文人更多,知名者有张明弼、吕兆龙、刘履丁、冒襄、吴绮、邓汉仪、龚鼎孳等。董小宛交往的文人,有钱谦益、方以智、吴应箕、张岱、侯方域等。卞敏“欣白如玉,风情绰约。亦善画兰鼓琴”,与之交往的文人有申绍芳,许誉卿等。李香交往的文人,有张溥、夏允彝、杨文聪、魏子中、侯方域等。王月“寒淡如孤梅冷月,不喜与俗子交接”,而她与文人孙临、蔡如蘅、张岱等却情趣相投。柳如是才思敏捷,“使事谐对,老宿不如。四方名士,无不接席唱酬”。那些庸夫俗子,虽奉千金而不得如愿以偿。
名妓与文人名士相处,习文人名士之所习,投文人名士之所好,因文人名士之揄扬而斐声遐迩。两者的关系,首先是一种精神的追求和相互影响的文化氛围,其次是异性交往中性内驱力的驱动和情感的契合。明宗室齐王后裔朱承彩在一年中秋节开大社于南京,张献翼等海内名士120人,秦淮名妓马守真以下40多人参加,《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上“齐王孙承彩”条载:“咸相为缉文墨,理弦歌,修容拂试,以须宴集,若举子之望走锁院焉。”李先芳罢官家居后,把亭园建得十分豪华,养了许多歌妓,在林下优游度日,四十多年生活在文酒声妓之中。
名妓与文人名士,濡沐词章翰墨,吟赏山水烟霞,这种男女之情与诗友之谊,经过文化交融,最终产生爱情,并进而结成婚姻并不奇怪。晚明时期,名妓与文人名士的婚姻成功率、婚姻产生的影响力、婚后双方的感情关系、婚后的文化氛围和生活质量,都是前代望尘莫及的,即使是开放的唐代。葛嫩嫁孙克咸,顾媚嫁龚鼎孳,马娇嫁杨文聪,王微嫁许誉卿,卞敏嫁申维久,相知相爱的婚姻生活,堪称佳话;至于钱谦益编订《列朝诗集》时,托柳如是勘定《香奁》(闺秀)一集,与伴侣唱和相随;冒辟疆编汇《全唐诗》,亦视董小宛为其得力助手,“夫妇而寄以朋友之义”;类似举动都逾越了传统礼教的范围,对改变女性的文化环境、提高女性的文化地位具有重要意义。
青楼名妓与文学艺术的关系青楼名妓与明代艺术(5)
〈3〉操守高洁,临难不苟
清人常说,“明季多奇女子”。明末众多的奇女子,相当一部分便是技高绝伦的女侠,此亦影响到清人笔下的女侠特别多。明人邹之麟《女侠传》,将前代女侠传闻加以搜集,分为豪侠、义侠、节侠、任侠、游侠、剑侠六类,以弘扬女侠的精神传统。由于有广阔的民俗背景,加上名妓人在江湖的境遇所造就的自由纵放的情趣、较高的文化素养和文人名士气节才华的濡染,因此江淮名妓多侠气。
寇湄,字门白,秦淮名妓。娟娟静美,跌宕风流。18岁时,保国公重金买她去,金屋藏娇,爱如掌上明珠。甲申之变,保国公降了李自成,她以千金赎身,匹马短衣,携一婢逃回江南。“归为女侠,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耳热,或歌或哭,亦自叹美人之迟暮,嗟红豆之飘零也”(《虞初新志》卷二十)。寇湄死后,令不少风流才子叹惜。钱谦益专写诗哀悼云:
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
黄土盖棺心未死,香风一缕是芳魂。
杨宛,金陵名妓,能诗有丽句,行楷特工,能于瘦硬中逞姿媚。16岁时,嫁于有匡世之志、诗文才气蜂涌的武将茅元仪。茅元仪随孙承宗经略蓟辽。后因得罪权臣,郁闷酗酒而亡。茅去世后,杨宛又归国戚田弘遇。田氏以老婢子徒之,使其教女儿琴书之艺,甲申之变时,田氏已死,杨宛携田氏女藏身于金陵附近一山村。时有盗寇进村骚扰,见田氏女,欲行非礼。杨宛不畏强暴,竭力护卫,不幸被强盗杀害。
李善兰像
王微,字修微,广陵妓,自号草衣道人。她自幼有洁癖、书癖和山水癖,经常乘小舟逍遥于吴山越水之间,曾经与谭元春、陈继儒等文人名士相游。后嫁给许誉卿。许誉卿,字公实,华亭(今上海淞江)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天启中,征拜吏科给事中。其间上疏弹劾宦官魏忠贤,被罢职。崇祯初年,起兵科给事中,历工科都给事中,又因触犯温体仁、谢升,被排挤回乡。《列朝诗集小传》载:王微归于许誉卿后,“颖川在谏垣,当政乱国危之日,多所建白,抗节罢免,修微有助焉。乱后,相依兵刃间,间关播迁,誓死相殉,居三载而卒。”临难不苟,实属难得。王微曾在《樾馆诗自叙》中有过这样的感慨:“生非丈夫,不能扫除天下,犹事一室!”又曾在《宛在篇自叙》中有过这样的叹息:“嗟乎!我所感存亡生死之变多矣!造化七尺相拘,而不能捐笔焚砚,忏除绮语之业,犹沾沾向蝉鸣蚓窃中作生活耶?秋水浩淼,风露已盈,苟复有情,谁能遣此?”字里行间,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怀抱和性别的苦恼。
李因,字今是,号是庵,浙江会稽(今绍兴)人,青楼名妓,与柳如是、王微鼎足其名。资性聪明,喜爱读书,耻事铅华,著有《竹笑轩吟稿》、《竹笑轩诗余》。海昌葛征奇阅其《早梅》诗句“一枝留待晚春开”,心有所会,于是娶为侧室。1645年,葛征奇抗清殉国,李因资画为生,以“未亡人”身份,四十年痴情不改,长夜佛灯,“亡国之音与喜吹之曲共留天壤”。她写的《南乡子·闻雁感怀》凄咽而清疏,表达了她对亡夫的思念心绪和那一捻“乡愁”:
嘹呖过南楼,字字横空引起愁。欲作家书何处寄,谁投?目送孤鸿泪暗流。忆昔共追游,荻岸渔汀系小舟。又是那年时候也,休休!开到黄花知几秋?
古人谓:“侠女不让须眉”,在明末社会动荡和文化变迁的特殊时期,名妓毫不逊于名士。名妓与文人名士结合后,大多富有情感,忠于爱情,患难时益见其芳贞。名妓的才智、气度在陵谷巨变中更加焕发出来,并往往表现出胜过男子的识见和义烈,而那些党社名流沉醉歌舞、醉心声色的积习却严重地销蚀了他们的意志气节,乃至生死关头,多有委顿苟且,一似秦淮名妓柳如是之与钱谦益。明朝灭亡后,柳如是劝钱以死殉国,钱佯应之。“于是载酒尚湖,编语亲知,谓将效屈子沉渊之高节。及日暮,旁皇凝睇西山风景,探手水中曰:‘冷极奈何’,遂不死”(《蘼芜纪闻》引《扫轨闲谈》)。柳如是愤而投湖自尽,后被救起。清朝诗人有《题柳如是画像》说:“一朝九庙烟尘起,手握刀绳劝公死。百年此际盍归乎?万论从今都定矣。可惜尚书寿正长,丹青让与柳枝娘。”清兵渡江后,一时胜流中,晚节不保、屈节仕清的“贰臣”大有人在,江左诗文三大家的吴伟业、龚鼎孳、钱谦益皆其类,等而下之者更不胜枚举。士无特操,不再注重于忠义、名节,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和私利而蝇菅狗苟,实在令人不齿。国之命运,系于此辈,不亦悲夫!难怪张煌言在《柳梢青·锦样山河》中发出直问:“锦样山河,何人坏了?”沉痛悲愤,字字滴血,令这位慷慨就义的抗清名士死不瞑目。这种思索,在明末清初的有识之士中是相当普遍的现象。
青楼名妓与文学艺术的关系青楼名妓与明代艺术(6)
徐渭像
(三)“写妓女”文学观念上的新突破
中国之有“写妓女”当自《霍小玉传》始。唐代小说中写妓女的作品甚多,以蒋防的《霍小玉传》、白行简的《李娃传》、杜光庭的《虬髯客传》思想性、艺术性最高。及至宋、元时期,写妓女的话本《钱舍人题诗燕子楼》、《苏长公章台柳传》、《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等更以通俗文学的形式出现,在市民和普通百姓中流传了。明代中晚期,随着城市经济的繁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萌芽的出现,以及宋元话本、元杂剧等“俗文学”的向前推演,出现了市民文学勃兴的局面。因而明代写妓女的文学,在观念上有了新突破。
〈1〉冯梦龙塑造的风尘女子形象
冯梦龙(1574—1646),字犹龙,又字子犹、耳犹,长洲(今江苏吴县)人。别号有绿天馆主人、茂苑野史、可一居士、墨憨斋主人、顾曲散人、香月居主人、詹詹外史,等等。其兄梦桂,字若木,善画;其弟梦照,字非熊,善诗。冯氏三兄弟皆有文名,时称“吴下三冯”。冯梦龙是李贽的倾慕者,孙自昌《樗斋漫录》说他“酷嗜李氏之学,奉为蓍蔡”,因而被称为狂士,目为畸人。他高扬情感自由和个性解放的旗帜,自号“情痴”,希冀以情度人以情化人。他强调小说“为情发愤”,戏曲要“善达性情”。他编纂《情史》以旌表“情事之美者”,以“使人知情之可久”。他编纂的短篇小说集“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更是以描写爱情和友情为重点,宣扬以平等思想和自由意识为标准的情爱观和婚姻观。
“三言”所反映的社会面是广阔的,在它的人物画廊里,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市井游民、歹徒、无赖、妓女、鸨母、媒婆、嫖客,几乎无所不包,尤其是新兴的手工工场主、形形色色的商贩以其不同于旧人物的姿态粉墨登场。
冯梦龙笔下的风尘女子形象,大多数是有美好的爱情追求,善良的心地和高尚的情操,表现了出污泥而不染的可贵品质。
明代中叶以后,随着资本主义萌芽的滋生和市民阶层的扩大,商人的地位开始飚升,因而文学作品中表现他们音容笑貌、喜怒哀乐、理想追求、价值观念的不在少数。“三言”、“二拍”中,描写了形形色色的商贩:“卖油郎”秦重,经商发迹的徽商程宰,弃学经商的杨八老,弃官经商的刘东山,“转运”冒险发大财的文若虚,收丝放债的小业主吴山,济贫扶困的酒店掌柜刘德,心狠手辣的当铺老板卫朝奉。在元杂剧中,商人与文人士子争夺爱情,往往被刻画成恃钱逞凶的奸商、村拗呆傻的丑角,而冯梦龙的“三言”中却颠倒了过来。《卖油郎独占花魁》中富家公子穷凶极恶假风流,而卖油郎秦重却重情志诚,勤劳善良,因而最终获得了花魁娘子的爱。花魁娘莘瑶琴对秦重说得好:“豪华之辈,酒色之徒,但知买笑追欢的乐意,那有怜香惜玉的真心。看来看去,只有你是个志诚君子,况闻你尚未娶亲,若不嫌我烟花贱质,情愿举案齐眉,白头奉侍。”在花魁娘的心目中,商人的位置高过文人士子的位置,这在写妓女的文学中还是第一次。在《喻世明言》卷二十八《李秀卿义结黄贞女》中,冯梦龙写了一个与梁山伯、祝英台类似的故事,主人公黄善聪(女,化名张胜)和李秀卿(男)都是贩线香商人,“七年兄弟意殷勤,今日重逢局面新,欲表从前清白操,故甘薄倖拒姻亲”,两人的这段传奇世人皆知,后在守备太监李公的出面安排下,才结为美满姻缘,“节操恩情两得全”。作品本身在主题和情节上较之梁祝故事没有什么变化和突破,但以商人取代文人士子作为主人公特别引人注目,其背后隐藏的社会意义值得探究。
〈2〉兰陵笑笑生笔下的妓女形象
大约在十六世纪中叶以降,明隆庆至万历二十年之间,《金瓶梅》以传抄本的形式出世了。东吴弄珠客《金瓶梅序》云:
借西门庆以描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