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太阳-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鲁冰在鼓浪屿有一套虽说不上豪华、但也相当考究的住宅,四居室一套,音
乐室里摆着一副雅马哈牌高级钢琴,墙上是一把史坦纳小提琴——可能是件膺品,
不过它制作精美,音质很好,即使是膺品也相当宝贵。客厅中有两架高大的博古
架,摆满了一个怪诞女孩所喜欢的种种收藏:从兽牙项链、非洲木雕、印弟安人
羽饰,一直到泰国得到的一只鳄鱼头骨。
窗边的花瓶中仍然是唐世龙送来的鲜花,一天一次,绝不间断。花束里总是
夹着一张纸条,诸如:“期待你的再一次感谢——就如上次的感谢方法也行啊。”
或者:“何时春暖花开?”
看着这些纸条,能想象出唐世龙那厚颜的微笑。有时,他还驾着一辆极漂亮
的米黄色雪鸥牌氢氧电池汽车,远远停在路口,再打发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把花送
来。每当这时,鲁冰就亲自更换花束,把花瓶摆在窗台上,但同时却摆出凛然的
神色,在窗口作刹那亮相。她知道唐世龙一定在用望远镜观察着屋内。
咱们比比谁更有耐心,鲁冰想。其实,这个唐世龙并不令人厌烦,比姚云其
那只呆鹅更有趣些,但至少目前,鲁冰仍打算把爱情壁垒关闭下去。
姚云其走近房门时,听到鲁冰正在弹奏德流士的弗洛里达组曲,暗暗纳闷她
今天会这样勤奋。厦门大学已沾染了西方大学的自由疏懒的习气,只要交学费和
公寓租金,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住下去,直到头发花白。鲁冰只是把这儿作为一
个栖身之地,以躲避家庭中潜藏的阴暗回忆,躲避哥哥的管束。不过,凭她的小
聪明,每年拿几个学分也不是太困难。
姚云其打开房门时,鲁冰已经停止弹奏,怔怔地想心事,姚云其走近时她的
姿势也没有改变。姚云其不敢打扰她,悄悄立在她身后。停了一会儿,她突然扭
头问:“喂,什么是拉格朗日坟场?”
姚云其茫然道:“拉格朗日?什么拉格朗日?”
鲁冰不耐烦地说:“知道了还问你?反正是在外太空,哥哥要往那里运货。”
姚云其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那个地方应该叫做拉格朗日点。大概是
200 年前吧,一个法国数学家兼天文学家约瑟夫。路易斯。拉格朗日发现,在距
地球和月亮各38万公里、与地月成等边三角形的两处空间里,由于受到地球和月
亮引力的双重约束,此处的小天体处于稳态平衡,它们只会绕着这个点震荡而不
会飞离。观察证实,这两个拉格朗日点经常聚集一些太空微粒,在阳光下显得比
别处明亮。太阳系中有更典型的例子,例如木星的阿基里斯卫星和普特洛克勒斯
卫星,它们正好处于太阳木星系统的两个拉格朗日点,因此永远处于稳态平衡。
这里有一个限制条件,系统中主星的质量要至少比从星大20多倍,才可以基本保
持从星不动。具体数字我记不清了。”
“飞船往那儿运什么?”
姚云其奇怪地说:“核废料呗,难道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父亲就是靠这种
运输业发家的。从30年前开始,人类就把地球上的核废料送到这儿作为永久保存
地,你知道,核废料即使浓度很低,半衰期也达6000年以上,某些核元素更高达
几千万年,放在地球或月亮上都不保险。当然,放在地-月系统的拉格朗日点对
过往飞船也有一定危险,因此也有人称它为拉格朗日墓场。能把核废料直接投入
太阳熔炉是最保险的,但那样航程遥远,费用高昂,也太危险。不过,温室效应
造成文明衰退后,这个行业几乎衰亡了。人们只顾口腹,已经顾不上环境保护了。”
姚云其的话勾起了鲁冰遥远的回忆,有时,她偶然能从记忆的断层后捞得一
些片断,她记得爸爸穿着白色宇航服,妈妈举着她为父亲送行,爸爸在戴上头盔
前还要再亲亲她。但父母横死后,一道寒冰之门把往事封死在另一个世界。她不
愿陷入恐怖的又肯定是没有结果的回忆,便扯开话题:“我记不住小时的事情。
核废料不是埋藏在海底吗?”
姚云其怜悯地看看她,知道鲁氏家族的噩运始终是她未偿的债务。他说:
“不,海葬方法太不安全,早已废弃了。”
“那为什么不扔到月亮上?”
“月球公约禁止这样作。那时的太空移民计划似乎马上就要实现,月球将是
太空移民的第一站,因此严禁污染。谁能想到地球文明会这样迅速地衰落?美国
曾在尤卡山地下建立了永久保存地,不久前也正式关闭。听说极冰融化后造成了
许多新地震带,其中一条正好穿过尤卡山。山姆大叔一定在为此发愁呢。”
鲁冰对这些已经没有兴趣,她盯着钢琴盖上自己的影子,顺手弹出一串阶音,
问:“危险吗?”
“什么危险?”姚云其稍楞之后才悟到她的话意:“噢,不会有危险吧。十
几年前,这是一种例行运输,只是这些年才停顿了。冰儿,”他迟疑着,委婉地
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很爱哥哥的,你不要那么……”他没敢说出“故意折磨
他”,改口为:“故意凶巴巴的,好吗?他对你那么好,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兄
长。”
鲁冰立时毫无来由地翻了脸,她叭地合上钢琴盖,恶狠狠地说:“你想教训
我吗?姚先生,请你不要忘记,你是我拿钱养着的鼻涕虫!对,我是很关心他,
他若把性命送到拉格朗日坟墓,谁给我挣钱花呢?不说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她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姚云其很尴尬,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劝告会惹翻这个乖戾的公主。实际上,
他也很想拂袖而去,永远不听“鼻涕虫”这类刻薄话。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
己舍不得离开她,他已经拜伏在这位女神裙下,心甘情愿。
这时返回厦门,恐怕已经赶不上最后一班轮渡了,但姚云其不敢违拗鲁冰的
话,他凄凄惶惶地站起来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看到姚云其张惶失措的样子,鲁冰忽然又转怒为笑:“不要走了,今晚陪我
出去跳一个通宵,好吗?”
姚云其立即容光焕发,他高兴地脱掉风衣,开始张罗着为情人穿晚礼服。在
穿衣镜中,鲁冰目如秋水,满脸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姚云其禁不住俯下身吻
吻她的肩头,心中为自己的卑颜奴膝开脱:鲁冰太美了,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
够不被她征服。正在这时门响了,是怯怯的不连贯的声音。鲁冰抬头看看座钟,
整十点,一定是送花使者又到了。姚云其打开门,门外是一个没来过的小男孩,
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很伶俐。天知道唐世龙从哪儿找出这么多机灵可爱的小男
孩?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花花公子的审美情趣挺不错。小孩仰着头,把一
束鲜花高高举在头顶:“是鲁冰小姐吗?一位先生让我向你献上一束鲜花。”
鲁冰故意问:“那位先生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小孩奶声奶气地说:“不,没有。”
“那我不能收,我不收陌生人送的东西。”
小孩央求道:“小姐,请你一定收下吧,我答应过那位先生的。”
“那人是不是高个子,肩膀很宽,长得很漂亮?”
小孩不一定意识到那人是否漂亮,但他机灵地说:“对,小姐。”
鲁冰瞄瞄暗自生气的姚云其,笑得更甜蜜了:“小鬼头,他给你多少钱?”
“十元,是世界共同货币。”
鲁冰啧啧有声:“呀,他怎么能给你这种货币呢?早成废纸一张了!啧啧,
他不该欺骗小孩子的。”
小孩很惶惑,掏出纸币反复打量着,鲁冰说:“别担心,我给你二十元,是
最好用的人民币,你要美元也行。小东西,你的记性好不好?能不能记住我的话?”
“放心吧,小姐,我的记性棒极了!”
“好,那你就告诉他,不要以为他的小白脸能迷住鲁小姐。再告诉他,鲁小
姐不爱花,爱钱,很多很多的钱,把他的臭钱尽管往这儿送吧。然后你把十元假
钞扔到他脸上就跑,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复述一遍!”
小孩口齿伶俐地复述一遍,小心地揣好“真钞”一溜烟跑了。鲁冰咯咯大笑
着,扔掉花束,挽着姚云其,坐上那辆紫罗兰色的雪佛莱。
那辆雪鸥车上,唐世龙一直用袖珍望远镜观察着她的动静,就象一只耐心的
眼镜王蛇。他已经不是在戏花弄蝶,是在执行教父亲自下的命令,他当然知道组
织内“三不”戒律的严酷性。
但他的嘴角仍不时绽出一丝微笑。毕竟这与往常的任务不同,因为他是在鲁
冰成为计划目标之前就结识她的,这个古怪的女子身体内有一团火,随时会爆炸,
炸毁她周围的世界。这一点格外使他感兴趣。而且——想想几天前那场喜剧吧!
他原以为自己导演的戏会轻易降伏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谁想到是那样的惨败—
—不过即使是惨败也很值得回味。
他看见送花的小鬼头一溜烟跑回来,就早早降下车窗,伸出手去:“喂,小
家伙,那位小姐托你捎信了吗?”
小家伙怒目圆睁,节奏很快地嚷道:“小姐说她不爱花,爱钱,叫你把臭钱
尽管往那儿送。说你的小白脸迷不住她。还给了我二十元钱,叫我把你的假钱扔
到你脸上!”他把十元“假钞”扔过来:“你是个骗子!”
他说完转身就跑。唐世龙合上车门,踩下油门,缓缓地追上他,嘴角上有抑
止不住的笑意。小孩惊慌地靠在路旁,不知道这个“骗子”要怎么对付他。唐世
龙笑嘻嘻地说:“真对不起,我刚才给成了假币。这枚金币是真的,送给你吧。”
他扔出一枚金路易,那是教父的女儿送给他的,是他经常带在身边的吉祥物,
然后哈哈笑着开车走了。小孩拾起金币,擦擦灰尘,它沉甸甸的,金光闪烁,正
面是一个男人头象,有不认得的文字。看来这不象是假的。尽管他对那个“骗子”
全无好感,他还是把这枚金币装进口袋。
唐世龙立即驱车回到寓所,登上楼顶的直升机,向香港飞去。他知道那个漂
亮妞儿快屈服了,她让小孩捎来的咒骂实际上是一封邀请信。
训练有素的驾驶员默然驾驶着飞机,擦着海岸线向西南飞。左边的舷窗里可
以隐约看到台湾岛巨大的轮廓。25年前,他父亲唐天极是台湾三合会的头目。台
湾和大陆统一后,父亲举家迁到旧金山,不久就成为华人社团中的黑道枭雄,在
毒品生意中独执牛耳。
那时父亲不一定想让儿子继承衣钵。虽然身在黑道,但他深谙“邪不压正”
的古训,知道“可从黑道得天下,不能以黑道保天下”,在根基打牢后,他准备
让下一代改弦易辙做正经生意。所以他送儿子去麻省理工学院读书,工学博士唐
世龙也准备沿着正路走下去。但10年前,就是他戴上博士方帽不久,那天是美国
独立纪念日,父亲和母亲一块儿出去游玩了,他和碧眼金发的恋人林吉特准备参
加一次舞会。他挽着林吉特从公寓出来,已经坐进自己的黑色林肯车,忽然仆人
喊他接电话。是家里的那部保密电话,按规矩仆人是不能去接的。在电话中,一
个人气喘吁吁地告诉他,有人要在今天暗杀他的父亲,要他务必快点通知。就在
放下电话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巨响,门口那辆林肯牌轿车和他的恋人变成一团大
火。火势十分凶猛,甚至没有必要再去抢救林吉特了。他发疯般返回公寓,发疯
般到处打电话寻找父亲。父亲汽车里的移动电话打不通;向父亲可能去的地方逐
个问询,到处是忙音,到处是“你父亲不在这里”的回答。在那10分钟里,他才
真正知晓什么是焦灼和无能为力。这种折磨在此后多少年内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
中,没有褪色。
父亲一直没能联系上,也不用再联系了,电视已经播放了现场报道:旧金山
华人黑势力大火并,唐氏家族全军覆没,唐天极被枪杀,儿子唐世龙死于汽车炸
弹。画面中有他父母满是鲜血的尸体,也有林肯车着火的场面。
几乎在一刹那间,他身上潜伏的兽性基因复活了。他立即从美国消失,几天
后,他潜逃至哥伦比亚的卡利市。父亲生前一直和卡利卡特尔作生意,在15年前
的一次会面中,卡特尔首领卡拜勒鲁喜欢上了机灵的小世龙,为他施了洗礼,认
他作教子。唐世龙相信教父会为他报仇。
卡拜勒鲁立即用行动证实了他的友情和权力。三年之内,在他的全力支持下,
唐世龙手刃了旧金山的所有仇人,从此死心塌地投在教父麾下,成了一名地位特
殊的干将。
这次他的任务是通过鲁冰接近鲁刚,并相机控制事情的发展,他的第一步已
快要成功了。
早上7 点30分,瑞士联合银行的铁门打开了。英籍雇员罗伯特站在出纳柜台
后,看见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位高个青年,黄种人,穿银灰色毛衣,牛仔裤,相貌
英俊,有一种天然的贵胄之气。在银行工作了十几年,罗伯特练就了一双敏锐的
眼睛。如果说那个青年本身的风度还说明不了他的身份,身后的保镖就足以说明
了。这位保镖显然训练有素,他沉默寡言,走路象猫一样轻悄,与主人时刻保持
着适当的距离,锐利的眼睛似不经意地把整个大厅都收在视野中。
罗伯特在脸上堆出最诚挚的微笑,对走近的青年说:“早上好,先生,我能
为你做什么?”
唐世龙微笑着说:“我想取一笔现金,不过我有一些很特殊的要求,如果你
能原谅我的冒昧,我想见见你的上司。”
罗伯特小心地问:“那么,你想见……”
“比如你们的信贷部经理,他是叫普罗弗勒吧。”
在年青人从容的目光下,罗伯特没有办法拒绝,他挂通了内部电话,小声说
了几句,然后殷勤地说:“先生,普罗弗勒先生在12楼等你,1202房间,电梯口
在那边,请。”
“谢谢。”
普罗弗勒已经在门口迎侯,彬彬有礼地说:“请座,先生,你要喝点什么?”
来人平淡地说:“要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是比较昂贵的,普罗弗勒看看他,在通话器中对外间的秘书说
:“请送来两杯苏格兰威士忌,我知道这儿没有,你到我的私人酒库中去拿。”
他回过头说:“马上就会送来,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来人笑着重复了他的要求:“我想提取一些现金。本来我应在楼下职员那里
办理,但我有一些特殊要求,他们肯定要来请示你,所以我就直接找你来了。请
原谅我的冒昧。”
“没关系。你有什么要求?你的支票?”
来人摊开双手:“走的太匆忙,我没带支票薄,你可以给我一张当柜提取支
票吗?”
“当然。”普罗弗勒摁下通话器,吩咐一声。一分钟后,秘书小姐托着两杯
金黄色的威士忌进来,托盘中放着当柜提取支票。那人接过支票,龙飞凤舞地签
上名字,推给普罗弗勒,后者微笑着说:“你还没填金额呢。”
来人笑了:“正是这一点让我为难。我要提取……请你听好,能装25只花篮
的花束,用纸币叠成。票种不得少于25种,全部用该票种的最大面额钞票。呶,
就是这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