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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莫失莫忘-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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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
  天渐渐黑下来,水晶吊灯点起,折射再折射,无数晕黄璀灿光晕,人工氧气顺风管送进来,荡起一阵阵小小的风,珠链细碎碰响。
  恍若梦幻,不真实的美丽。我们追逐这种美丽,犹如飞蛾扑火。
  时间过的很快,彩子不听话的头发掉出来的更多,脸上的妆也有些糊了,不过那反而令她平添几分美丽,盛世华年的丰艳,专心沉思的样子则带种说不出的风情。

  “如果按非此即彼推理,如果我要为你做无罪推定,那么很显然,有罪的另有他人,你被人陷害,不,应当是被你公司陷害的,否则不可能诸项证据这么严丝合榫。”
  彩子一手支着头边想边慢慢说,“可是,理由呢?动机呢?按调查,过去几年,你在公司颇得重用,人缘又相当不错,尤其女人……”
  指尖夹一杆银色铅笔,正好横在发髻旁,象枚小小银簪。基本符合事实的逻辑推理,但我还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当告诉关于银都的事。在藤真没有办妥前,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反而怕无端牵连他人。

  彩子忽然转过脸,正好对上我正专心看她的视线,她怔一怔,然后明艳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神情,我不动声色抿口茶,警铃大作。
  “仙道君,您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比如,您那位秘书明美女士,您即然能把保险柜秘码放心给她,照说交情不浅,可她却辜负了您,最致命的证据就是从保险柜里找出,按警局记录,她指证您的保险柜只有您知道密码,这与你的陈述正好相反。”
  她笑,“那么,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两种推测,第一,您有眼无珠认错了人;第二,本来您的判断是对的,可后来出现意外情况,比如说……”
  略做停顿,以使他人印象深刻,这招我知道的,但其实她根本用不着任何技巧,答案已经能让人下巴落下来。

  ……,我不怒反笑,“什么?你说我对明美始乱终弃,所以她才因爱成恨陷害我?”
  大律师严肃点头,“没错,相信我,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合理的推测,何况不可否认,仙道君的交友记录劣迹斑斑。”
  相信我?我要信了她才叫见鬼!刚才笑时分明一副狐狸样子,后来表情倒是严肃了,可是语调里含的胡椒粉足够开专卖店了。
  好男不与女斗,何况她是我的辩护律师,我忍耐答,“我的交友记录似乎与我是否会商业犯罪没有直接关系,此外, 您是律师,想必不用我提醒隐私权保护。”
  “隐私权用不着你提示,需要大量金钱的原因之一可能是为了交友,所以你的交友记录在我调查范围。”直情将我当一法盲训斥,“过去三年里你平均每二个月换一次女友,中间还有不能准确确定的一夜情,还好,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这些交往需要金钱维系,而且没有分手后被敲诈的记录。”

  不对,肯定哪里出了问题,专业是专业,可语气里的胡椒粉不是开专卖,而是足够开加盟连锁。
  我沉住气微笑,“查的真好,那么有没有查出,我还有幸与你的同行交往过?”女律师很了不起吗?照样的恋爱结婚,照样的喜欢无聊八卦。
  彩子气定神闲扬眉,“如果我见到这位晚辈,心情好时也许会忠告她,若玩玩也就罢了,若当真呢,眼光差到如此地步,乘早转行,在本行并无前途。”
  垂下眼风轻云淡笑,不置可否喝口茶当没听到,没必要与她争这些。而且,要还没觉出蹊跷,算我白痴好了,——以彩子的调查,不会查不出我与明美根本没有瓜葛。

  等等,心里微微一动,按石田夫人说法,取保候审也是她帮着办的,她对案情熟悉可以理解,然而连对我的私生活都熟悉到这种程度,我再是外行,她再是义正辞严,也有些离谱。
  就算我真的有自恋,倒也不会猜彩子律师暗恋我,所以要查清我的身家底细。那么会不会另有他人相托?可查过去的私生活,完全落伍观念,倒更象不放心小辈的长辈做的事,最近根本没什么绯闻。再说俗语有云,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倒是看儿媳时,越看越似仇,怎么也不甘心宝贝孩子就此给了她。
  要不就是这位大律师表面看精明干练,实则对一众八卦新闻乐在其中,好容易逮到机会立时奋身投入,女人。
  但是也不对,她对案件的冷静与熟悉……
  “啪”一声,彩子合上文件薄,“以上就是我们调查得出的初步结论,直到将近半年前,也就是去年秋天。”她语气柔和下来,“你结束了最后一次交往,那个女子后来成为你好友的恋人。”

  我一愣,停止七转八转思索,是,去年秋天。
  抬眼展眉,心平气和微笑,“资料都对,不过,我不认为那是什么错误,或者叫什么劣迹。”我说,“我没骗过任何人,从不许什么天长地久的诺言,大家完全是成年人,怎么,我有什么义务要对她们的行为负责?”
  彩子紧紧盯着我,毫不回避,坦然承受她的锐利目光,“如果有人伤心,我很遗憾,但除了自己,我没义务对任何一个人说抱歉。”我淡淡说。
  右手放在桌上,伤没好全的原因,坐下时最好放在高处。
  不会对任何人说抱歉,除了自己,还有一只狐狸。越野,为什么要代我许诺,说我伤好了就会去森林?有什么资格代我许诺?……,流川,倘若若真的信,那就真的是不折不扣白痴。
  我冷淡笑,“至于明美做伪证的事,的确另有原因。”
  忽然间的意气萧索,对这一切俱已厌倦,不想再有隐瞒,她若想知道,便告诉她好了。

  ☆☆☆

  没有开灯,黑暗的房间向市中心望去,华灯万盏,灯火阑珊。
  各式家俱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我慢慢朝窗边走去,明明天气已暖,但也许夜深缘故,也许久未居人缘故,总觉得有挥之不去,带着尘土气息的清冷意味。
  借着淡淡星光,玻璃窗上印出模糊人脸,没有笑容。

  为她关上车门时美女律师对我沉吟,“也许可以收回部分话,见到本市同行晚辈,心情好时会改口告诉她,勇气与智慧俱佳,敢与你谈一场恋爱且能全身而退。”
  淡然笑,“可以当做对我的夸奖或安慰吗?”
  “当我日行一善。”
  她干脆答,但是显然没有恶意。
  仙道君,面具太多带的太久,有时候会连自己都弄不清真实面孔什么样。我照旧不置可否轻描淡写笑,诚如Scully所言,这年头,但凡有点来历的便自以为可以理直气壮教训人,我与她认识还没超过四小时。
  彩子忽然长叹一声,我倒有些诧异,难得她也会有这般黯然神情,“你以为是我愿意……”她停下来,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有说,火红跑车扬长而去。

  真面孔,我的真面孔,朝天发下清爽容颜,没有微笑,明净的、漫不经心中的淡淡傲气与倔强,以及疲惫的温存。
  黑白分明双目望进我眼里,我相信你,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人按门铃,司机站在外面,按亮门廊灯,他对我恭敬鞠躬,递过一只篮子,“仙道公子,这是您的东西忘记车上了。”
  我摇头,“弄错了,不是我的。”他坚持,“没错,是彩子律师拿过来,明明白白说是你的。”
  想一想,接过小小竹篮,也许石田夫人要彩子转交给我,没必要让司机为难。
  外表极朴素粗糙,不大却沉甸甸的篮子,蒙着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石田夫人,我的母亲终于改变风格,不再专送我精美昂贵商务礼品。

  合上门转回身我茫然张望,只开了玄关小小灯,但可以看出到处很干净整齐,也许可以考虑为钟点家政加薪,如果我还能有那个能力。
  没有灰尘,曾明显被翻乱的文件资料书本又被叠好,虽无归类,却很齐整,一切基本保持原样,与我离家那天并无太大区别。
  除了流川,除了房间里没有流川,没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靠着门慢慢坐下,从出医院到现在,今天没有一刻停息,我苦涩微笑,自嘲想,堪比挂头牌的红倌儿,客来如云,非富即贵。
  竹篮放在脚边,无心打开,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连自嘲的勇气都快没有了。
  夜晚总是很奇妙,夜色里光线消隐幽魅现形,黑暗令我们勇敢,黑暗令我们脆弱。
  越来越静越来越静,再从极静中慢慢生长出各式声音。
  子夜到黎明,正午再黄昏,昼夜轮转永无休止。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沧海什么时候成了桑田,青丝什么时候成了白发?什么时候相遇什么时候别离,什么时候大地融化星辰摇动,什么时候就已走到世界尽头。

  阿彰,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好,甚至很糟糕,但并非完全不值得我们去爱,所以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快乐。
  父亲,这么多年后终于肯承认,也许你是对的,可是现在我很累,非常非常累。
  不要紧,也许天亮就会好,让我歇一会儿就会好,可是这个晚上,这个漫长、孤单、寒冷黑暗的夜晚。

  我慢慢站起身,不管如何,不能再这样坐着,沙发,茶几,茶几下浅驼色带着羽毛的小小地毯,木然走过去,想想,按下电话答录机。
  沙沙几声响,开始播放留言,一条条,各式各样,催交费用的,偶尔夹着同事朋友问候,后来,问候少了,只余几条机械重复悦耳但不动听的声音,“您好,本条是自动语音,不必答复,请您于月底前携带如下金额前往营业厅交费……”

  没什么新鲜内容了,正准备按停,又一条留言,“……,仙道先生,您好,打扰了……”手停下来,听不出是谁但又有点熟悉,“听说您生病住院了,我去看过,但是不让会见。”似乎到现在才想起电话礼仪,他有些慌乱的说,“对了,我是木原……”
  平凡普通面孔有些涨红,局促盯着鞋尖。
  “我听说您的事儿了,他们说您出卖公司泄露机密,那怎么可能?我总在想,象仙道先生这么好心又长情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重新镇定下来,木原慢慢地说,“后来听以前同事说了大致经过,有件事我觉得不对,也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听说明美小姐说,您的保险柜密码从来没人知道,可我明明记得,有次您不在,是她从保险柜里取资料出来,那时我还没有被辞退……”
  我睁大眼。
  “也不知能不能帮得上忙,也许密码还有改过什么的,但是这个的确是我知道的事实……”

  答录机自动跳起,仅余电源轻微的沙沙声,忽然反应过来。
  轻快悦耳的铃声,我耐心等,睡意朦胧带点怒气的声音,急速冷静语调,彩子很快清醒过来,睡意一点没有了,“把全部内容再给我一字不拉重复一遍!”她命令。
  “仙道君,你真是好运气。”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彩子的笑意,“现在我们的赢面至少有六成,这个木原和你有什么交情?”她问。
  我静默,过半晌轻声答,“是我以前同事,被公司辞退之前找我求情,我答应他,却没有做,只是之后帮他付了一些医药费。”
  电话里一时没有声音。
  “其实你完全不必告诉我这些的,仙道君,而且你不必内疚。”彩子的声音出奇温和,停一停她说,“不过你的顾虑没有错,天一亮我就去申请警方传讯以及证人保护。”
  “多谢。”

  “对了,知道我为什么会接这件可能坏我招牌的棘手案件,而且迅速界入吗?”片刻沉默后,彩子忽然转了话题。
  微微挑眉,怎么,难道另有内情,不是石 田夫人使成堆的钱砸过去见的效吗?
  “查出车牌号是越野宏明的,再查到他在警局工作,又查了所有医院的入院记录,很容易就找到你的下落知道前因后果,要说服石田夫人请我做你律师更容易。”
  我按住额头有点云里雾里又有点恍然大悟,车牌号,谁跟我说过车牌号来着?
  “要是以为我们全部似那单细胞家伙一般就错了,只是游戏人间时奉命尊守一切规则。”彩子自顾自说。
  还是摸不清头脑,什么叫奉命,奉谁的命?
  “这次的做法可能已经犯规,原本有些生气,甚至有些讨厌你,但是我承认,越是单细胞的家伙有时眼光越准。可能我在人间呆得有些太久了,已经没有能力分辩真与假。”细微一声叹息,无可奈何下的骄傲与纵容,“枫那个孩子,有时犟的不得了,一点办法没有,还好他是对的……”

  嘟、嘟、嘟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挂掉电话,慢慢走回玄关,但是一时不明白要做什么。
  靠着门背,重新慢慢坐下,手指碰到小小的、粗糙而又沉甸甸的竹篮,对了,我要打开篮子,司机说,这只竹篮是彩子叮嘱交给我。
  …………
  满满的,密密层层,红中透紫的浆果,中间还小心衬着嫩绿叶子,似乎能看到、闻到露水与山林的气息。是,一点没错,不是错觉,清新、甘甜的、山林原野自由自在的气息。
  我目不转晴看,缓缓伸出手拿起一枚桨果放进嘴里。
  酸且涩,还带一些苦味,……,有什么好?白痴小狐狸,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东西,难怪会见了可乐不要命似的狂灌。
  但是且慢,我略略诧异展开眉,最初的酸涩过去,新鲜芬芳味道慢慢涌上来,淡而烈的清甜。
  再伸手,浆果中间,斜斜插着纸卷,原本雪白纸张被染上深深浅浅红渍,我慢慢展开,端正秀劲字迹一笔一划,“仙道彰”,翻过去,背面同样认真笔迹,“大白痴”。
  仙道彰大白痴,大白痴仙道彰。

  ☆☆☆

  ……,我猛然跳起来,冲出去,……,还能来得及,一定可以。
  开始奔跑,晨风吹动衣襟,衣摆在双臂急促摆动下跟着急促摆动;我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奔跑,象十七岁时奔跑在神奈川的海岸上一样奔跑;呼吸急促稳定,步伐迅捷轻盈,用每一个细胞体验迎风飞翔的感觉。
  淡青的、半透明的天空,一根根路灯,接近再远离,偶尔的迟归旅人与早起的乘客扭头看我。
  无心理会,奔跑、奔跑,不停奔跑,在昼夜交汇时刻急促轻盈奔跑,如同树梢掠过的轻风天际飘过的流云。

  一、二、三、四、五、六……,第七层,略停下,没有装修尚未施工完比黑黢黢的大楼,沉默在黎明的天空下,急促有力脚步声在水泥层中一下下撞击,仿佛心跳,灰黑色巨人强有力的心跳声,朦胧天光下远方几盏飘摇灯火。
  八、九、十、十一,顶层到了,位于城市东部边缘的楼宇,从这里望出去视野开阔,大多低矮建筑,偶尔一座高楼,但不足以阻挡视线。
  热气蒸腾,我不停喘息,每一寸皮肤每一节骨骼都在欢叫,为久未遭遇的苏醒。心跳的快要冲出喉咙,但是很好,没有算错,果然及时赶到。
  东边的云霞在渐渐堆积,我凝神看,浓艳奇丽的红紫幻彩汇聚再淡去,无数金光破云穿出,巨大的,暖洋洋的橙红色的太阳君临大地。山林亮起来,原野亮起来,城市亮起来,整个世界亮起来。柔和光线照进眼里,明亮却不刺目,恒定慈和的温暖。

  闭上眼,再睁开,清新晨风阵阵迎面吹来。
  视线越过去,越过城市,越过原野,越过山林,山林葱笼河流奔腾田野碧绿,神奈川旁蔚蓝色的大海波涛起伏。遥远地平线,一只雪白狐狸正在金红色霞光里飞奔,轻盈急促,优美矫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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