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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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记仇,是尊严问题!”我坚持,越野继续轻描淡写,“尊严啊,朋友之间有那么严重吗?要真觉得生气以后不要再见他不就没事了?”
不见他?流川枫现住我家除非我离家出走就得见他,啊,我忽然有些索然无味,也没多久了,小狐狸快要回森林了。
“对了,仙道,最近在和相田小姐相处是吗?”
“是啊,消息很灵通嘛。”我没精打彩回答。
相田弥生也是我大学同学,按我的分类法是那种可以谈婚论嫁娶回家的女孩,她一直对我有好感,我与她做普通朋友并不招惹她,没有成恋人也就避免了成路人。
这次我打定主意要找个女朋友,而且想要来真的了,家里多个人感觉必竟不一样,也许结婚能带来这种感觉,以前和越野一起喝酒时遇到她与同事出来 ,后来大家合在一起玩,有我在气氛当然很热闹,两人也算认识了。
“相田小姐是个好女孩。”越野语重心长,“仙道,这回是来真的吗?别再害人啊。”
我白他一眼,“就算我想当大灰狼她也不是小红帽。”害人,现代女郎谁能害得了?一个个上山能打虎下海擒蛟龙精刮地不得了。
越野探手过来摸我额头,我偏开身子,“干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发烧,招牌笑容不见也罢了,还会翻白眼与冷笑。”越野啧啧称奇。
我顾左右言他,“问就行了别动手动脚的。”可能住久了会同化,狐狸变得有人味儿我变得有狐狸味了,啊,不对,这样说难道流川耍小心眼是跟我学的?
“你受什么刺激了,对同性爱这么敏感?”
越野今晚简直立意和我过不去,我瞪他半天,露出我的招牌笑容,“没错,我是同性爱,不知道我暗恋你很久了吗?偏要不知死活挑逗我!”
☆☆☆
“实在不明白,好端端地为什么又要加二部步行梯,四部电梯二部货梯足够用了,他们就没想过负一层营业面积少了多少?啧,标准决策失误!”
明美抿嘴笑,“人家有钱,愿意嘛。别忘了停车场设置也要改哦。”
“这也不对,明明泊车位已经够了,偏要改成三层机械停车场,又占地方又耽误时间,没人提项目建议吗?”我发牢骚。
“这个改动是Scully亲自交待的,仙道君就不用操这份闲心啦,照着基础资料做就是。”
我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这个根本不用我操心,本公司绝对人才济济。
设计公司各部门各司其责,但框架设计是最重要环节,好比一个人的骨架,如果我这里出了岔子所有辛苦白费,长再美也是残疾了。所以Scully一直紧张问我会不会出问题。
明美还在好脾气地微笑,我觉得有些抱歉,这阵子是我心浮气燥,不能再情绪污染别人,想想明美也很不容易,毕业没多久就到这里来工作压力一定很大,学历略弱又是女孩子。
不过人人都这样过来的,我也尝过这样滋味,在公司做新进小弟,任何一个年纪略长的都可以指着你端茶倒水。
我长吁一口气,“明美,帮我联系C组,电路、水暖这些都没事,配合我的图走线路,但是通风系统要的口径太大,得提前大致确定方位。”
“好的,没问题,我负责联络。”明美迅速做记录。
总算正事做完我半真半假对明美说,“明美真是好脾气,那个家伙前世烧高香了有你做女友。”明美的男友我见过两次,和她很般配,带着一付金丝边眼镜开了家小小书店。
“哎呀仙道君难道不知道吗?我的温柔贤淑都贡献给公司了,坏脾气专留着下班后用。”她对我活泼地眨眼睛。
“我谨代表本公司全体员工向他致以沉痛哀悼!”我在胸口划一个十字,“阿门,安息吧。”
明美扑哧笑出声,“谁能被仙道君爱上才有福气呢,生气都生不出。”
我邪笑,“怎么,有没有动心啊?甩掉那个金丝边我来追你吧。”
“我哪儿有这资格啊,相田小姐这样才貌双全家世又女的才能般配仙道君呢。”明美笑盈盈道,“我那天在百度见你们啦,仙道君笑得很温柔啊。”
我看看表,“到点了,你先走吧,我得把这组草图画完。”
出帝国大厦时天全黑了,车辆川流不息,在路上汇成了红白灯河。我的跑车送去检修了,前阵子惊险动作做得太多,今天只好乘公车。
我手插进大衣兜里在路上慢慢晃悠,不太想回家,想想家里那只狐狸就有些头晕,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软不得硬不得,主动和他说话吧太示弱不说话吧又没意思 ,所以最近要么和弥生约会要么泡酒吧很晚才回家,回去时狐狸经常已经睡了。
一个橱窗一个橱窗慢慢晃,偶尔停下来弯腰跟里面的布袋熊打招呼,“嗨,你好,可爱的BB熊。”
我忽然觉得不对,有辆黑色房车似乎一直跟着我,我凝视着玻璃中的影象,车窗缓缓摇下。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黑如墨斗。
我嘴角慢慢上扬,转过头对车前站着风姿绰约的女人懒洋洋笑,“嗨,您好,石田夫人,好久不见了,真是幸会。”
习惯性点上烟,每次喝咖啡时都会点一根,我喜欢咖啡香与烟草香混合的气息。
没有人说话,对面的女人优雅地低头啜饮着咖啡,白晰修长的脖颈。
我在迷朦烟雾里懒洋洋地笑,猜测看到我们的人都有些奇怪,她保养地很好,看上去与实际年龄相差甚远,而且我们的态度有点暖味,说不定明天就有流言说仙道彰开始玩姐弟恋了。
“在街上看到仙道君,意外的惊喜,实不住跟上来,打扰了。”放下咖啡她斯文开口。
“哪里哪里。”我礼貌欠身,“石田夫人太客气了。”真是文明人的交往方式,我与我的母亲都彬彬有礼,她叫我仙道君我称她石田夫人。
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她问,“最近工作忙吗?虽然不做建筑但是也听说仙道君非常出色,公认优秀人才。”
“夫人过奖了。”我客气地笑,“工作还能应付,忙也忙不到哪儿去。”
“那就好。”
我们又没话了,调整坐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腰杆直半天发困,她一动不动,果然训练有素的大家闺秀。
在灯光下细看还是有些老了,但依然非常美丽,我的脸型与嘴唇最象她。
她察觉到我观察她轻轻叹息一声,“老了,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转眼都快五十了。”
我笑,“啊,上次夫人寿辰打电话来有事没能去,失礼了。”
她微哂一声摇头,我不动声色懒洋洋地冲她笑。
“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我低头猛吸一口烟,然后抬眼微笑,“夫人,您需要我的原谅吗?
☆☆☆
在家门口站住,小山坡向阳的一面雪有些化了,露出斑斑驳驳枯草地。
我找个地方随坐下,心情恶劣到极点。抬起头,星光如碎银揉入我眼睛。脑海中空荡而又拥挤,许许多多往事风一般掠过,我已记不太清它们。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多少金光灿烂的回忆都经不起岁月的考验,终于褪色至苍白。但是屈辱、无助、被拒绝、被伤害的心情却很难忘怀。本以为已经无事,夜半梦醒或忽然被揭开疮疤时才发现,原来旧伤从未痊愈,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我无声地笑,刚才我对我的母亲说,“夫人,您没有错,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
这是我的真心话,公主与王子从此过着幸福生活,那是童话的结局,不是属于我们的,所以她当年的选择完全正确。
唯其如此,我无法原谅。
寒风一阵紧过一阵,我竖起衣领,继续无声地笑,地上烟蒂散了一地。
轻巧的脚步声,我仰起头从鼻子里喷出烟笑嘻嘻对流川说,“没记性的狐狸,光着脚就出来了,被人看到要说我虐待你。”
流川不出声。
“没可乐了?明天再买,今天太晚了,懂点怜香惜玉别让美眉半夜开门啊。”
狐狸低下头,脚趾拨弄枯草。
“想家了吗?山里天热得晚,这会儿还都是积雪呢,再等等吧,不要太心急,放心,保证把你平安送到,不会问你要可乐钱与住宿费的,记住回去后给我寄桨果就行。”我相信我的热情笑容快要燃烧黑夜了,但他还是不出声。
“白痴!”流川终于说话,不满地盯着我的笑脸,他的眼睛真亮。
“很不开心。”他皱起眉。
……,我看着他清亮的眼睛,不能再保持笑容,根本瞒不住小狐狸,他从不看人表情,看的是心。
面具崩溃,我低头,把脸埋在手中,他在我旁边静静坐下。
烟灰聚了长长一节,弹弹手指,它们断裂着零散飘落。
“今天见到了我的母亲,相信吗?同一个城市,我们已经快三年没有见面了。”
我吸口烟,淡淡开口,我不知道狐狸能不能听懂我的故事,但是他在认真倾听,那令我好过不少。
我的父亲曾是一名出色的蓝球运动员,后来在一次比赛中关节严重受伤,退役回家乡神奈川做了中学体育老师。随他一起回去的,还有我的母亲,那时她很年轻,不到20。
母亲出身名门,大学里狂热地爱上蓝球,加入啦啦队,蓝球国手通常是这些少女们的偶像。彼时英俊挺拔有一手好球技的父亲是母亲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因为家里有钱,她一场不拉看遍了父亲所有比赛,为他欢呼,后来父亲开始注意她,笑容明亮声音甜美的少女。王子与公主相遇。
照例有恶魔与巫婆的阻挡,母亲家人极力反对,再怎么会打蓝球都是一个没有家世的穷小子,除此之外别无一技之长,跟着他会受苦的。
谁会在意这些诅咒?热恋中的少女甚至更加信念坚定,历经挫折苦难的爱情,如同小说与电影剧本,令人响往,一场大吵后母亲义无反顾离家出走,与父亲公然住在一起。
父亲受伤后,母亲给他最大的安慰,童话里公主会与落难的王子相守,爱情的坚贞因此体现。
那时候,母亲家人已经妥协,愿意在外公的公司里给父亲一个职位,但是两个年青人不屑一顾,庸俗的金钱,他们爱的是蓝球,所以一起回到了神奈川。
带着他们的梦想,并且自以为带着爱情。
可惜爱情有时不过是一场错觉,所以后来的故事简单而顺理成章。
回到神奈川,正式成亲,爱情告一段落婚姻开始,他们从云端跌落下来,发现世界满目疮夷。
一个是蓝球明星,一个是娇小姐,都大手大脚惯了,谁也不会理财,母亲发现英雄的光环开始退却,他的球技在生活中毫无用处,即不温柔体贴也不知情识趣。
身世教养差别太大,以前觉得新鲜的直爽大胆变成了粗鲁暴燥。
父亲手足无措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忽然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生命的诞生神奇奥妙,我的出生曾给父母带来一段好时光,可惜那是他们最后的快乐光阴。
多了一个人家里的开支急速上涨,父亲窘迫的薪水仅供日常支出,母亲不得不自己出外谋生,我不知道带着一个婴儿的母亲是怎么工作的,想必非常艰难。
父亲依然一心扑在蓝球上,那是他一生的梦想,带给他无限荣光与快乐。他不愿直视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离他的梦想太远,然而母亲不能。距离越来越远。
父亲除了爱蓝球外为人也极为豪爽仗义。
母亲终于暴发,在父亲将大笔钱借给一个高中同学之后,父亲并不认为自己错了,金钱身外物,朋友有通财之义。
外公外婆找到自己的娇女,要她随他们回去。选择不言而喻。
父亲无法置信,不过几年曾经的海誓山盟全成泡影,他不知大势已去试图挽回,最终明白已无力回天,妻不复妻而我是他的骨血决不能放弃。
“不要你们的臭钱!”父亲很骄傲的宣布,“阿彰跟着我会很快乐,我会教他成为最好的蓝球国手,你们就一心钻钱眼里去吧!而且……”父亲补充,“我不许你们见阿彰,不要用你们的钱来污染他!”
这是父亲同意离婚的条件,而母亲答应了他。
虽然没有母亲,但我有一个还算快乐的童年,小时候我会常常被父亲带到学校里,那里有很多人喜欢逗着我玩。他们教我玩各式游戏讲各式各样的故事,我最喜欢的是童话。
我知道有许多人喜欢父亲,虽然带着一个孩子然而英俊高大的父亲依然足以做白马王子。
但是父亲已经害怕。他有蓝球与我已足够。再没有见过母亲,她只是我记忆中一缕淡淡香气。
父子两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衣食无缺,直到我十七岁。
十七岁前,在神奈川明媚的阳光,在操场的喧闹中,蓝球高高抛起在空中,汗流浃背跳起来,仿佛在离地飞翔。天才少年仙道彰,我骄傲、自信、快乐、无忧。我为我的父亲自豪,为他的执著与梦想自豪,我接续他的梦想,热爱蓝球视金钱如粪土。
直到父亲被诊断患了尿毒症,医生告诉我要换肾,并且告诉我一个对我来说接近天文的数字。
没有给我长大成人的必要时间,丑陋世界猝不及防坦露在我眼前。
父亲病后我才发现家里其实一贫如洗,那时我才明白,金钱买不来所有的东西,但有更多的东西要用金钱去买,甚至包括生命。
我四处奔走,为了我曾经不屑一顾的金钱,那时我依然天真,以为以父亲的豪爽好客,一定能度过这次难关。
我错了。
十七岁,名叫仙道彰的少年奔跑,彷徨,无助,哀求,悲愤,绝望,寒冷……
☆☆☆
风更冷了,从流川身上传来的薄薄体温穿透大衣传到我肌肤,一盒烟快叫我抽完了,明天非得买润喉片不可。
流川一直不说话 ,但我知道他没睡着。
我再点着一支烟,小心地吸着它,仿佛那是我最后的温暖。流川肩膀撞撞我,我侧头,明亮双眼望进我眼里,夜风吹起他的头发又放下。
忽然不知如何继续,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远远高楼大厦里的万家灯火。
谁知道?谁知道每盏灯火后有怎样的故事?谁又会在乎每个微笑后是不是有一个哭泣的灵魂?呵,没有人会关心这些,我在这里住了三年甚至不知楼下经常举行通霄派对夫妇的姓名。
现代人多么顽强,一颗心被掷在地上踏成齑粉,第二天照样拼凑拾起若无其事,心已经空了又有什么关系?有躯壳已足够,灵魂多属累赘,非如此无法生存。
我的故事其实普通。
我微笑对流川说,“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好去找母亲,到底夫妻一场,第一次见我母亲吓大跳,没想到她那么年青美丽,你知道,家里从没有她的照片。”母亲也被我吓坏了,她已再婚,嫁给门当户对的望族,我令她想起噩梦般的往事。
“她给了我钱,可惜没能来得及,就这样子。”扔掉烟蒂,我轻描淡写的说。
我是笑着走出母亲家门的,并且很礼貌微笑道别,谢谢您,石田夫人。赶回神奈川,在我尝尽世态炎凉终于能填写一张支票后,迎来的却是一盒骨灰。
我没有告诉流川,深夜里,我一个人站在父亲的灵堂前,盯着他戴着黑纱的照片,我慢慢漾出笑容,我说,“父亲,我很爱您,但是很可惜,我发现您是错的,您太天真,这不是一个能够承载梦想的童话世界。所以,对不起,我不会再打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