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登之围-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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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北撤的通道已被刘邦安下了一道闸口,南线的汉军也在逼近,但冒顿单于现在还不想走,也不能走,因为南线的战事还不明朗。据报,刘邦的大军已与柴武军会合,兵势浩大,但韩王信还是执意一头撞去。此举凶多吉少,十有八九会撞得头破血流。但他不能将那四五万人弃之不顾。再者,据他对地形的观察,汉军要封住他北撤的所有通道是难以做到的,晋阳周围的开阔地极大,东西两侧又是连绵的丘陵山地,他的骑兵突围出去的实力是完全具备的。因而他只是严令部众加强警戒,防止夏侯婴、灌婴的突然袭击。他也在等待时机,力争捕捉到最佳的瞬间,率军一举跳出这个合击圈。
四
与晋阳城下的两军的相持状态不同,南线的战事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在离晋阳三百余里的铜鞮①,韩王信的南下大军与刘邦的征讨大军遭遇了。
韩王信历经战阵,近期战场发生的变化他也看清了,他明白他与匈奴人都陷入了刘邦设下的陷阱,前景很不乐观。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有勇往直前去迎战已经入晋的刘邦。他在刘邦麾下听命多年,对刘邦与刘邦帐下的那些主要将领的秉性能耐了若指掌,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事已至此,他只得拼命一搏。他寄希望他那归心似箭的三四万弟兄激发出异常的勇气,创造出奇迹。孙子兵法上讲过“归师勿遏”,他现在率领的便是一支归师,是一支异常的队伍,当能迸发出异常的战斗力。另外战争的胜负固然有它的规律可探寻,例如双方实力的对比,将帅的才智,三军的士气,所占的地形地貌是否有利,粮草辎重的保障等等,从这些方面看,它是理性的。但战争毕竟是有关生死的集群的运动,战场上风云突变,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一个偶然的、突发的事件往往会改变整个战局。韩王信默默地祈求上苍,希望能出现这种奇迹,发生这种转机。
《白登之围》 汉皇亲征南北夹击(6)
他重新调整了部署,让大将王喜统率一万人马作为前军打头阵,自己与玛卡共三万人马组成强有力的中军,让机警的曼丘臣统率后军。并下令宣谕三军,斩杀一名汉军,进爵一级,赏十金① 。大战前夕,他在大帐设下酒宴宴请玛卡与十来位匈奴千骑长,把玛卡与那些匈奴将领足足地恭维了一番,还给每人送了金帛礼物。
宴后,他留下了王喜、曼丘臣等亲信将领,对他们说:“这一仗,至关紧要。打好了,我们便能出上党,进河内,杀回我们的故国。到那时,就像蛟龙入海,大有回旋的余地。这一仗若败,则后果不堪设想,且不说返回故国再展宏图将成泡影,怕是要寄人篱下,老其终身,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故而我们将拼死一搏,只能胜不能败。这利害你们一定要对部众讲清楚,韩国的命运也系于列位将军身上。请先受本王一拜。”说着,他双手抱拳,便要跪拜下去。
大将王喜等人赶紧抢前一步,扶住了韩王信。王喜带头说道:“大王千万不能这样,要折杀末将等了。这一仗干系重大,末将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定要冲开刘邦布下的罗网,杀他个片甲不留;若不能成功,便将这一腔热血洒在这里,报效我大韩了。”
说罢,那几位将领都跪了下来,齐声说道:“大王,我们对天起誓,誓破刘贼,共保大韩,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韩营中笼罩着一片悲壮激昂的气氛。
与紧张、焦躁的韩王信相比,刘邦从容得多,各地送来的战报表明他的各项命令都在执行中。夏侯婴、灌婴已到了晋阳城下;周勃正率军日夜兼程地赶来,估计两三天后就能抵达。他与陈平、王陵等大臣商议后,认为歼灭韩信叛军的时机已到,便在铜鞮河谷地带布下了阻击韩信的战场。
战役的开始,韩王信的攻击势头不错,大将王喜集中了所有的战车向汉军阵地发起了猛烈的冲击,弓弩手、长矛手们在数十面战鼓的激励下跟随着战车呐喊着像潮水一般涌来。韩王信的队伍积聚的一股力量像山崩海啸般地迸发出来,在返回故乡的热望下,在金钱名位的刺激下,韩军异常凶猛,一个个奋不顾身地扑上来,冲击着汉军的阵地。
刘邦与柴武会师后,汉军的前锋仍由柴武率领,突然遭到王喜这般猛烈的冲击,一时难以招架,他的防线出现了好几处缺口,几股数量不等的韩军突破着、深入着、撕裂着他的阵地。
站在高岗上瞭阵的刘邦、陈平等人,看到韩军的攻势十分惊讶,那个韩信使了什么邪招,让那些军卒疯了似的为他拼命。刘邦并不慌张,下令让柴武后退三十里,他从容地对众将说:“不就是一股邪气吗,顶不了几天的,这股邪气放跑了,朕看他怎么办?”
第二天,柴武按照刘邦的命令,且战且退,又后撤了三十里。
第三天,王喜的攻击力没前两天猛了,柴武的队伍抗击力却随之增强,加上输了两阵,又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全军都憋了一口气。主将柴武也急红了眼,他挺身在战马上,拔出佩剑对身边的几员副将、校尉喊道:“传我的将令,今天谁也不许再后退一步,都给我死死地钉在阵地上,违令者斩!”
很快双方的战车、兵卒纠结在一起,你冲我突,杀得难分难解,战场进入了胶着状态。
韩王信与玛卡都在瞭望。韩信明白厮杀到了这个份上,如不投入有生力量,那战场的形势会急转直下,奇怪的是刘邦没有新的动作,就让柴武在阵前厮杀,他像是还在观察还在等待。但韩王信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了,时间越拖对自己越不利,他需要迅速突破,一鼓作气地击溃前面的拦阻之敌。于是他与边上的玛卡商量,请匈奴骑兵出击,形成第二个有力的冲击波。
玛卡点了下头,心想这个场面正好显示匈奴铁骑的威风,便下令部署在右翼的五千精骑马上出击,从侧翼向汉军拦腰砍去,直扑柴武的指挥中枢,搴旗斩将,打乱汉军的战斗部署。
在“呜呜”的号角声中,五千匈奴精骑像一阵旋风蓦地卷来,搅起漫天的黄色烟尘。奔腾的马蹄敲击在坚硬的沙石上,加上骑士们高亢的呐喊声,就像隆隆的雷鸣在战场上空炸开。他们像一把利刃从西北方向猛插过来,向纠结在一起的两支军队拦腰截去。
大将王喜正瞪大眼睛站在他的战车上喊叫着,驱赶着他的队伍向前冲,看到大批匈奴骑士风驰电掣般杀来,喜出望外,这真是雪中送炭,火上浇油,他一阵兴奋,大叫着:“弟兄们,匈奴骑兵上来了,柴武这小子顶不住了,大伙跟我冲啊!”说罢,便策动着他的战车向前冲去。
匈奴骑兵的杀入,顿时改变了战场上的均势,柴武军受到沉重的一击,他们被匈奴骑士冲击、分割,损失惨重,形势危急。
柴武赶紧收拢队伍,竭力支撑着被撕破的阵地。刘邦此刻见柴武的阵地动摇,即刻命令阳夏侯陈豨率军一万支援柴武。
陈豨是山东菏泽人①,秦末陈胜起事后,各地响应,他就在家乡召集了五百余众投了刘邦。因为他不是刘邦的沛、丰老乡,在汉军中不算出类拔萃的角色,刘邦到霸上时才封他为游击将军。然而,他的军事才能在征讨燕王臧荼的战役中显现出来,立下了大功,被刘邦看在眼里,去年剖符封功时,便封他为阳夏侯②。
陈豨率军投入战场后,形势又有了变化,柴武的阵地得到了巩固,两军又渐渐取得了均势。
这一仗来来回回冲杀到天黑,双方鸣金收兵,算是打了个平手。
五
就在这天夜里,军情又发生了大变化,后军主将曼丘臣急报,在他们后方,离他们五六十里的武乡、古城一带出现了大批汉军,正快速地朝铜鞮赶来。这消息让韩王信、玛卡、王喜等人大吃一惊。北面怎么又出现了汉军,晋阳城不是还在冒顿单于手中吗?这支汉军从何而来。再一打听,说是绛侯周勃率领的队伍,那分明又是一支从北线回师的生力军,形势变得十分危急了。
韩王信与玛卡、王喜、曼丘臣等人连夜商量对策。此刻,他们面临着一个抉择,是继续往南冲击刘邦的大军,还是回头击破赶来的周勃,向晋阳靠拢。在这种危急关头,明智的选择应是往北突围,力争与冒顿单于合兵一处,再作计议。再说周勃劳师远来,也易于攻击,凭着韩王信目前的实力,打开北边通道还是有可能的。然而这样一来,往南返回故地的计划便全部放弃了,从马邑出兵以来的所有努力与取得的战果也都丧失了,这是让韩王信和部众难以接受的。
这些人中玛卡的态度最明确,他主张赶快往北撤,一刻也不要迟疑,更自告奋勇地表示,打开通道的任务可以由他来承担,他保证杀开一条血路,让大军冲出去。韩王信等人也并非看不清形势,他们也认为玛卡的主张是对的。但是,世上许多事情就是那样,看来容易做来难,明白人未必能办明白事,这是因为另外的牵扯太多,当事者不得不有所顾忌。此刻的韩王信、王喜等人就是如此。
他们几个都沉默不语,你看着我,我瞪着你,难以下这个决心。
《白登之围》 汉皇亲征南北夹击(7)
玛卡忍不住了,对韩王信说道:“大王,事情已经很紧急了,再等就不行了,错过了战机,后果不堪设想。我知道你的士兵们都想回到家乡,都不愿回师,但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要返回家乡这次是不行了,只得下次了。总之,以后还可以回来嘛。你们要跟弟兄们讲清楚这个道理,听说你们那儿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那儿也有一句话,‘有了公牛母牛,就会有小牛’,下次还有机会嘛。”
韩王信叹了一口气,对玛卡说道:“玛卡将军,你说得都对,难就难在谁去跟他们说,又跟他们怎么说。从马邑出兵以来,我们一直在打胜仗,今天虽然打了个平手,但我们也没输啊。我的弟兄们心气正高士气正旺。昨天我们还对他们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带他们返回故地,与爹娘妻儿团聚,让他们好好干。他们也真拼命了,这些你也看到了。今天却要他们掉头北撤,这不是给他们当头一棒吗?这仗怎么打呀!打仗全凭一股气,这股气泄了,散了,那些人马还冲得出去吗,还带得回去吗?”
“打仗全凭一股气”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士气、士气”就是士兵的气、将帅的气。气可鼓而不可泄,气泄了散了,便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一支队伍在战场上可以岿然屹立,拼杀到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后退一步,这便是一股气在凝聚着,始终不散,人倒下了,但气还在,所谓气贯长虹。同样是一支队伍,也可以听得一声呼喊,人心大乱,军心大乱,便随着大流,一溃千里,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这便是没有了精气神,失魂落魄。“战争”说到底由气而生,也随气之盛衰而生灭。
韩王信说罢这番话,玛卡一时倒也无言对答。
这时,大将王喜突然猛击一下大腿,他站起来走到韩王信跟前,“砰”的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地,咬着牙对韩王信说道:“大王,你就再给末将一天时间,明天末将将拼死冲杀,冲垮了汉军咱们就掩杀过去,一鼓作气,打进河内;明天末将若冲不垮汉军阵地,大王就听玛卡将军的,赶快北撤。玛卡将军说得对,大王要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总有出头之日,只是末将不能陪伴你了,末将就跟弟兄们一起留在这里了。”
说罢,他的声音哽咽了,表露出必死的决心。
韩王信被王喜的悲壮言辞所感染,赶紧上前扶起了王喜,说道:“好兄弟,本王明天跟你们一起冲击,全军一起冲击,作生死一搏!”
说罢他转过头来问玛卡:“怎么样,玛卡将军?”
玛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心想,这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这是定数,自己无法改变,让老天爷来惩罚他们吧。
韩王信兴奋地说:“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清早,前军与中军合兵一处,轮番冲击汉军阵地,一定要冲垮它们挥师南进。曼丘臣将军,你的后军不足万人,担子很重,但一定要抵挡住周勃,给我们一天时间,一天以后进退行止由你处置,你能办到吗?”
曼丘臣不像王喜那么激烈,他本不是韩地人,回不回故地对他并非第一要务。但见大王下了这么大决心,自己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将军王喜又如此悲壮,他便连连称是,并也表示道:“末将愿以王喜将军为榜样,誓死效忠大王。”
韩王信听了部下的那些话,信心大增,他又转过身来问玛卡:“玛卡将军,那……”
玛卡知道韩王信想说什么,忙一张手,说道:“大王不必疑虑,既然大王已下了决心,匈奴铁骑当鼎力相助,今天出阵的五千精骑明天仍可由大王调度,只是末将身边的五千精骑,临行时单于陛下另有任务交代,请大王不要派遣。”
韩王信听罢一怔,“另有任务”,那是什么任务?但玛卡的地位特殊,他又打着单于的旗号,自己不便深究。转念一想,反正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已经都在一个锅里抡马勺了,到了战场上再说吧,便说:“那好,就请各位将军速速去准备吧,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六
第二天清晨,浓浓的晨雾还笼罩在铜鞮河谷,地上铺满了寒霜,在老鸦“呱呱”的叫声中,透出一种不祥的死亡的气息,让人感到凄冷与恐惧。马上,这种气息被隆隆的战鼓声驱散,晨雾中冲出了无数的战马、战车,出现了密集的呐喊着的人群。韩王信开始大举进攻了。
刘邦得知周勃赶到的消息,以为韩信他们会向北突围,出乎他意料的是韩王信军仍向他攻来,他们像是一头莽牛,低着头不管死活地朝他顶来。
刘邦连忙调整部署,将王陵、陈武等原先准备追击韩信的队伍,组成侧翼,伺机组织反击,令陈豨、柴武等正面抵挡韩信的进攻,又让飞骑赶去周勃军中传令,让他即刻攻击韩信的后军,向前挤压,与自己早早会师。
这场铜鞮决战的大幕此刻算是真正拉开了。
铜鞮之战对于韩王信而言,胜算很小。刘邦的大军不仅在数量上占优,在军事素质上也丝毫不逊于韩信的队伍,那是一支跟项羽打了五年硬仗、身经百战的劲旅。刘邦对韩王信的能耐与实力又了若指掌,在作战心理上便占了上风。更主要的是从一开始,战役的主动权就落到刘邦手中,韩王信是在按着刘邦的谋划被动地应战。别看他率先进攻,气势很盛,那是为了摆脱被动局面的挣扎,竭力想跳出刘邦设下的圈套。
韩王信的进攻势头十分凶猛,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他一批批地将队伍投入战场,对汉军形成强大的冲击力。他的士兵们也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今天好歹得冲出去,今天若冲不出去,也没了活路。这些天他们日思夜想的是能回到家乡,见到他们的亲人,这种强烈的思乡情绪甚至使他们感到,只要返回家乡,哪怕是看一眼家乡的亲人,闻一下家乡的土地,让他们把性命搭上,他们也心甘情愿。这种情感与愿望,随着离家乡一天近于一天,也随着处境越来越危险,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