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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法官和他的刽子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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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8 形面饼。”
一个警官过来报告说,有一个村民要跟他们说话。马泰依站直了身子。

检察官朝林子边缘看了看,那儿站着一个白头发的老人,左臂上挂着一把雨
伞。汉齐靠在一棵山毛榉树上,脸色苍白。那小贩俯伛着坐在他的货篮上,
低声一遍遍地重复道:“我碰巧路过这里,完全是偶然的。”

“把那个人带来。”
那白头发的老人穿过灌木丛走过来,他显然是冻僵了。
“我的天哪,”他喃喃地说道,“我的天哪!”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马泰依说。
“我是小学校长罗根保尔,”那人轻声说道,眼光闪了开去。
“你认识这个姑娘?”
“是莫赛尔家的葛丽特利。”
“她父亲母亲住在哪儿?”
“在莫斯巴赫。”



“离这个村子远吗?”
“十五分钟路程。”
马泰依瞧了瞧被杀害的孩子。只有他一个人敢看。人们都默不作声。
“怎么会出这种事的?”校长问道。
“这是一桩性犯罪行为,”马泰依答道,“这孩子是你们学校的吗?”
“她是克鲁姆小姐班上的。三年级。”
“莫赛尔家还有别的孩子吗?”
“葛丽特利是独女。”
“得有人去告诉她的父母。”
一阵沉默,没有人吭声。
“你去怎么样?”马泰依问那个校长。
罗根保尔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总算磕磕巴巴地回答说:“你不要以为我


是个胆小鬼,可是最好别让我干这件事。”他又轻声地补充一句:“这件事

我干不了。”
“我明白,”马泰依说,“让牧师去行吗?”
“牧师在城里。”
“好吧,”马泰依平静地说,“你可以走了,罗根保尔先生。”
校长回到路上,那里已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梅根村人。
马泰依把眼光转向汉齐,他仍然靠在那棵山毛榉树上。“请别让我去,

探长。”汉齐低声地说。检察官也摇摇头。马泰依又一次瞧了瞧尸体,接着
又看看那条撂在树丛上浸透了血和雨水的撕破的小红裙子。
“那只好我去了。”他边说边提起了那篮点心。




莫斯巴赫是一块沼泽低地,离梅根村不远。马泰依让警车留在村里,徒
步走去。他想要有些思考的时间。老远便可望见那所房屋了。马泰依听见背
后有脚步声,便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又是那两个小孩,跑得满脸通红。他
们准是抄近路走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来到这里。

马泰依继续往前走。那所房子很低矮,有白色的墙壁和黑色的桁木、屋
顶是石板盖的。屋后是果园;园子里的泥土黑黝黝的。房子前面有一个男人
在劈木柴。马泰依走近时,他抬起头来看着。

“你有什么事吗?”那人问道。
“我是州警察局的马泰依探长,”马泰依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他犹豫地
自我介绍了一下,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是莫赛尔先生吗?”

“是的,你有什么事吗?”那人又问。他走了过来,站在马泰依面前,
手里还握着斧子。他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很消瘦,额头上尽是深沟般的皱纹,
一双灰眼睛打量着探长。一个妇女出现在门口:她穿的也是一条红裙子。马
泰依考虑他应该说什么。他一路走来就在考虑,可是到现在仍然不知该怎么
说。莫赛尔来解围了。他看见了马泰依手里的那只篮子。

“是葛丽特利出什么事了吗?”他问道,眼睛在马泰依的脸上探索着。
“你派葛丽特利去哪儿了吗?”探长问。
“去弗伦村她奶奶家呀,”农民回答道。弗伦是附近的一个村子。马泰

依思索片刻后问道:
“葛丽特利常走这条路吗?”
“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的下午,”农民回答。接着突然受到一阵恐惧的

袭击,他问道:“你干吗要知道这些?你干吗把篮子带回来?”
马泰依把篮子放在莫赛尔方才劈木柴的树墩上。
“有人在梅根村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葛丽特利的尸体,”他说。
莫赛尔没有任何动作。那个穿红裙子的妇女也是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马泰依看见汗从那人白皙的脸庞上流下来,像一条条小溪。他想把眼光掉开,
可是那张脸,那一行行的汗慑住了他,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瞪视着站在那里。
“葛丽特利被人杀害了,”马泰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声音里连一丝
同情心都没有。这使他憎恨起自己来了。
“这是不可能的,”莫赛尔悄声说道,“不会有这样的恶人的,”他那

只握在斧子把上的拳头颤抖起来。
“这样的恶人是有的,莫赛尔先生,”马泰依说。
那个人木然瞪着他。
“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他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探长摇了摇头。“我请你不要这样做,莫赛尔先生。我知道我的话很残

酷,不过你现在还是不要去看你的葛丽特利为好。”
莫赛尔凑到马泰依的跟前,这两个人现在是眼睛对着眼睛了。
“为什么不看为好?”他叫嚷道。
探长沉默不语。
有几分钟,莫赛尔掂量着手中斧子的分量,仿佛要用它来劈碎什么;接

着他扭过身子朝他的妻子走去,她仍然站在门口,还是一动也不动,依旧一
言也不发。马泰依等待着。任何细节也没有逃过他的观察,转瞬间他理会到


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场面的。莫赛尔把他的妻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一阵无声的啜泣使莫赛尔突然浑身打颤,他把头埋在妻子的肩膀里,而她则
偶然地瞪视着天空。

“明天傍晚你可以去看你的葛丽特利,”探长无可奈何地应允道,“到

那时就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光景了——你的孩子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突然,那个妇女开口了。
“杀人犯是谁?”她问话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不动感情,马泰

依只感到自己一阵发冷。
“我正是要找出这个人,莫赛尔太太。”
那个女人瞧着他,眼光是威胁性的、专横的。“你答应我找出这个人来,

是吗?”
“我答应你,莫赛尔太太,”探长说,一心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以你灵魂得救的名义吗?”
探长倒抽了一口冷气。“以我灵魂得救的名义,”他终于说。他还有什

么别的办法呢?
“好,那你走吧,”那个女人命令道,“你已经以你的灵魂得救作担保

发过誓了。”
马泰依最后还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她,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我很抱歉,”他轻声说道,接着就转身走开了。他慢慢地顺着来时的

路走回去。在他前面,坐落着梅根村,更远一些便是树林。在他头上,是天
空——现在已经是万里无云了。他又看见那两个孩子,蜷缩在路旁。他筋疲
力尽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又小跑着跟在他的后面。接着,突然之间,他
听到从他后面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像是野兽嗥叫的哭喊声。他加快了自己的步
子,他不知道这样号哭的究竟是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妇女。




回到梅根村之后,马泰依马上就发现自己遇到了第一个困难。那辆刑警
队的警车开进了村子在那里等他。犯案的现场与附近一带仔细搜寻过之后,
封锁线已经撤了,留下三个便衣警察埋伏在树林里,他们的任务是观察路过
的人,也许能发现杀人犯的踪迹。其余的警察该回城了。这时,天上已经没
有一丝云彩,像是扫过的一般。但是一阵阵风还在袭击着村子。阿尔卑斯的
热风仍然笼罩着这一带的村子和树林。这场雨并没有使人感到松快些;不自
然的、令人窒息的湿热使每一个人都恼火、心烦、脾气不好。街灯已经点燃,
虽然天还很亮。村民们聚集在一起。他们听说冯·龚登有点牵连,便认为他
就是杀人犯;小贩总是行迹可疑的。他们以为他已经被捕,便围拢在刑警队
的警车周围。那小贩呆在车里,坐在两个直挺挺一动不动的警察之间,蜷缩
着,打着颤。梅根村人越来越逼近大轿车,把脸贴在车玻璃上。警察们不知
道怎么办才好。刑警队后面那辆警车里坐着检察官,他也给团团围住了。验
尸官的小汽车也被包围,他是从苏黎世赶来的。存放着小尸体的白色红十字
急救车也同样被围得水泄不通。男人们站在那里,咄咄逼人地沉默着;妇女
们都靠墙根站着,她们也同样一言不发。孩子们纷纷爬上了村中泉水池围栏。
一种朦胧的、没有计划的愤怒使村民们集合在一起。他们要复仇,要伸张正
义。

马泰依想拨开人群到警车上去,但这是根本做不到的。他决定赶快找到
一位本地的行政长官,便向周围的人打听。没有人睬他,他只听见一句半句
威胁性的话语。马泰依考虑一下,便进入了小酒店。他没有猜错;村长正坐
在公鹿酒店里呢。他是一个身体肥胖的小个子,脸色显得不很健康。他一杯
接一杯地喝意大利酒,正从低矮的窗户里朝外张望。

“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探长?”他问道,“村民们不好管束。他们觉
得警察不起作用,他们想自己来伸张正义。”接着他叹了一口气。“葛丽特
利是个好孩子。我们都很喜欢她。”

村长的眼睛里噙着泪水。

“那个小贩是无辜的,”马泰依说。

“那么你们干吗要逮捕他?”

“我们没有逮捕他,我们只是让他作证。”

村长用敌意的眼光盯着马泰依。“你这么说只不过是想推卸自己的责
任,”他说,“这一套我们都知道。”

“作为地方官员,你首先得保证让我们安全离开。”

村长喝干了他那杯红酒。他只管喝酒,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样?”马泰依愠怒地问道。

村长仍然很顽固。

“为这件事,必须把那个小贩吊死,”他狺狺地说。

探长的态度很明确。“要想做到这件事,你还得先动一次武才行呢,村
长先生!”

“你难道愿意为保护一个性变态的杀人犯而动武吗?”

“不管他有罪没罪,法律是一定要尊重的。”

村长开始在晦暗的酒店房间里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由于没人伺候,他
便自己到柜台那里去斟酒。他喝得很猛,以致大股黑色的液汁都顺着他的衬


衫往下流淌。外面的人群还是默不作声。可是一等司机想发动警车,人群便
在车前挤得更紧了。

这时检察官也走进了酒店里。他是费了好大劲儿挤进来的。他的衣服凌
乱不堪。村长惊讶得目瞪口呆。一个来调查案情的检察官的出现使他感到不
安;像所有的普通平民一样,他总觉得干这个行业的人有点儿阴森森,似乎
凛然不可侵犯。

“村长先生,”检察官说,“看来,梅根村的村民有意要搞一次私刑。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叫增援部队。我想这样做秩序总可以恢复了吧。”

“我们还是再去跟村民们谈一谈吧,”马泰依说。

检察官用右手的食指戳戳村长的胸口。

“你最好还是让村民们清醒清醒,”他咆哮道,“否则的话,咱们走着
瞧!”

外面,教堂的钟猛烈地撞击起来。从四面八方,都有人来支援梅根村村
民。连救火队员也来到了,他们也站在反对警察的一边。能听到少数稀稀拉
拉的辱骂声。

“坏蛋!蛀虫!”

警察也作好了准备。他们预料村民会向他们进攻,这些人正在变得越来
越控制不住。可是和梅根村村民一样,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的日常工作是
维持正常秩序,打击个别的犯罪分子。现在他们面临的是一种他们不熟悉的
情况。

人群忽然变得鸦雀无声,他们一动也不动。这时,检察官和村长还有马
泰依一起从公鹿酒店里走出来了。旅馆正门外有一个带铁栏杆的宽台阶,三
个人就站在这里。

“梅根村的村民们,”村长宣布道,“我请求你们好好听听布克哈特检
察官先生阁下的讲话。”

群众中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农民和工人又像刚才那样一言不发、咄咄
逼人、一动不动地站着。在第一抹晚霞映照得绚烂夺目的天空底下,在黑压
压的人群头上,街灯像苍白的月亮似的发出微弱的光。这些人决心要亲自惩
罚他们心目之中的杀人犯。在人群组成的浪潮当中,几辆警车挤在一起,像
是黑色的巨兽。它们一次又一次地想挣脱开去,它们的马达从低声哼哼一直
发展到大声吼叫,可是又没精打采地安静下来,最后就关掉了。一点希望也
没有。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村中房屋的黑山墙、广场、街上的人群—
—似乎都被白天发生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仿佛这件谋
杀案已经毒化了整个世界。

“同胞们,”检察官轻声地、犹豫不定地开始讲话了——可是在鸦雀无
声之中他的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梅根村的乡亲们,我们都为
这桩可怕的罪行感到震惊。葛丽特利被杀害了。我们还不知道是谁犯下了这
个罪行。。”

检察官的话讲到这里就被打断了。

“把他交出来!”

人们高举起拳头;有喝倒彩的,有吹口哨的,讲话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马泰依呆愣愣地注视着这些群众。

“快,马泰依,”检察官厉声说道,“打电话叫增援部队来。”

“冯·龚登是杀人犯!”一个高个子、骨骼粗大、脸色黧黑、胡子拉碴


的村民大声喊道,“我瞅见他的;山谷里根本没有别的人。”
他是那个在出事地点附近田里干活的农民。
马泰依考虑了一下便站了出来。
“老乡们,”他大声说道,“我是探长马泰依。我们准备把小贩交给你

们。”
大家吃了一惊,霎时间一片死样的寂静。
“你疯了吗?”检察官在探长的耳边警告道。
“自古以来,在我们的国家里,罪犯若是有罪,便由法庭判决,若是无

罪,便由法庭开释,”马泰依接着往下说,“你们现在决定自己来充当法庭。
你们有没有权利这样做,我们现在不管;你们自己就把这个权拿过去了。”

马泰依说得很慢,很清晰。村民们专注地倾听着每一个字,权衡着每一
个字。既然马泰依如此严肃认真地对待他们,他们也要严肃认真地对待马泰
依。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要求你们能够做到,不管对哪个法庭,我都是这
样要求的,”马泰依接着说,“那就是公正。因为很清楚,我们只能在相信
你们是要主持公道的情况下,才能把小贩交给你们。”

“我们就是要主持公道!”有一个人喊道。
“你们的法庭如果是公正的话,就必须做到这一点,那就是,避免作出

不公正的判决。你们必须答应要做到这一点。”
“同意!”砖瓦厂的一个工头喊道。
“那么你们就必须研究一下:你们控告冯·龚登犯了杀人罪,这个控告

究竟公道不公道。你们为什么怀疑是他干的呢?”
“这个家伙是个惯犯!”一个农民高声喊道。
“这只能增加冯·龚登可能是杀人犯的嫌疑,”马泰依解释道,“可是

这并非证实他真是杀人犯的证据。”
“我看见他在山谷里,”那个黧黑脸、胡子拉碴的人又叫嚷道。
“你走到前面来,”探长要求道。
那个农民迟疑着不出来。
“去呀,海利,”有人喊道,“别做胆小鬼。”
那个农民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村长和检察官都退到酒店的门厅里去

了,因此只剩下马泰依一个人站在台阶上和那个农民讲话。
“你叫我干吗?”那农民问,“我的名字叫海利·本茨。”
人们聚精会神地瞧着这两个人。警察们已经把橡皮警棍重新挂回到腰带

上去了。他们也是屏息止气,观察着事态的演变。村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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