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杜公子系列-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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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警察,其他一些人也盯着那神秘的罐子,我不能免俗地在猜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一定贵重得不得了,要不然值得这样?或者罐子本身是古董?可是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瓷制品。不过我也不懂文物……
在警察的再三劝说下,老头才老大不愿意地揭开盖子。这实在太具悬念,不少人围上去看,只见里面是半缸清水,其中浸泡着一口晶莹剔透的假牙……
大家恍然后散开,都一副不屑的样子。老头不服气:
“吃饭的家伙……比什么不重要?”
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
“警察同志……”
虽然老头大声地“嗨”想制止,但终于没有拦住:
“能不能顺便帮我个忙呀?是这么个事,我昨天眼镜盒找不见了,里面不光有眼镜,眼镜布,还有两个金戒指,用红线缠的……”
老头插嘴:“让你别藏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你非不听!”
老太太白他一眼:
“要说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是闺女给买的……”
哦,我明白了。这就是我来的时候,老两口吵嘴的原因。
“怕是有人捡了,不知道是我的,不知道往哪儿还。所以想借今天这个事儿……”
何警官冷笑说:
“所以想让我们帮你搜查,看是谁偷了?”
挑明一说,老太太不好意思了:
“不是,估计就是忘了……”
正说着,江汨插到跟前,从兜里掏出个紫色的盒子:
“奶奶,这是您的吗?”
老太太赶紧打开,在里面翻弄一阵,可能是不少什么,盖上揣起来,笑着说:
“你在哪儿捡的呀?”
“在那边的沙发上。”
“哦,我真糊涂,一定是什么时候在厅里看电视,看完了,倒忘了拿回去。谢谢你啊。”
“不用呀。我早捡着了,要知道是您的,我早就还回去了。”
他的大眼睛清澈明亮,让我开始幻视。在我眼中,他穿着洁白的长袍,身后背着翅膀,头上顶着光圈。
“真懂事。”
她摸着孩子的头,对教导有方的母亲点头致意。
何警官看此事告已一段落,发话说:
“还有一件事。这旅馆里,现在都有哪些人呀?”
说的同时,斜睨着旁边的一个警察。后者急忙诚惶诚恐地念起登记簿:
“江源,任莉莉,江汨,方擎岳,齐近礼,李敏贞,田静,刘湘,许飞。”
“我能对上号,搜查过一次就都认识了。”他冷笑,“吕良的死亡时候是今天早晨10:20分,请问各位,那个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任莉莉叫道:
“什么意思?拿我们当凶手呀?”
“我们只是想知道谁在现场附近,也许还目击到什么,能提供点宝贵资料。”
他说完转身看着我,期待我说些什么。
“是,我肯定在,不过是在火车上。”
“那另一个呢?”
刘湘回答:
“我当然也一样。当时应该到站了,可就是不开门。下去后才知道出事了,和我一块来的表姐还想过去看热闹,被我拦住,就直接来这儿了。”
何警官的眼睛刚从刘湘身上转开,任莉莉就说:
“你别看我啊,我可不在。我当时正在去那里的路上,到的时候事已经出了。”
“你为什么去哪里?”
“是这么回事。火车站不是有好多卖小纪念品的吗?都是这个城市的特产,别的地方没有。前些天我们来这儿,下火车的时候,这孩子就看见了,就吵着要买。今天实在拗不过他,让他爸爸带他去了。过了一会儿,我看太阳是越来越毒,这孩子身体不好,我怕他晒着,再中暑,反正也不远,就拿了把伞送去。在那儿找着他们俩,我们一家子一块回来了。”
“我会和你丈夫确认的。”何警官四处看看,遍寻不着江先生,“他呢?”
酸溜溜的声音:
“他呀,在上边检查他的电脑呢。”
何警官一使眼色,一个警察领命上楼去了。
“这样也要说呀?”田静轻轻地点下头,像在请求开口的机会,“那我当时也在呢。昨天我给一个同学打电话,她说她要趁这个长假旅游,可是从她住的城市到目的地没有直达的火车,必须在这里中转。一听说我正好在这儿,就说过来和我一块呆半天。她今天早上到,就是10:20的那班,我去车站接她。车没来呢,我走来走去也无聊,就到处看,看见一根柱子下坐着个要饭的瞎子,在拉胡琴。然后我就看见……”
她咳了一声:
“看见一个孩子,他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大概是石子,往人家装钱的碗里扔。大概是打出响了,那个瞎子就伸手去摸,好像是没摸到什么。然后那孩子又扔,瞎子又摸。这么反复了好多次。这时候火车来了,可是我没理,就是看着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说两句。那瞎子终于忍无可忍,抄起旁边的木棍,‘呼’地砸下来,眼看就要打到孩子的头了,我就‘不要’……”
大概是回忆得太清晰了,情景再现,声音直冲云霄,大家统统闭起眼捂耳朵,我甚至觉得天花板在往下掉土。
“我就叫起来。幸好孩子躲开了,没怎么样,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后面有人‘啊……’。我还想怎么会有人跟着我叫呢。回头一看,火车将停没停,人们正在往车头附近聚集,后来就骚动起来,嚷嚷着撞死人了。”
“是吗?你当时离出事地点有多远?”
“不是很近。”
“而你居然可以听到那里的尖叫声?”
她失笑说:
“火车站也就是杂乱一些,现在的火车也不是很吵,和地铁动静差不多。要是特别尖锐的声音,一定挺明显。那声尖叫比我叫得还厉害呢,我当然听得见。我叫的时候,周围的人就都看我呢。过去和同学一起看恐怖片,她们都说我的叫声比恐怖片还恐怖。”
是呀,我们都领教过了。
“那你的同学呢?现在在哪儿?”
“哦,我没有接到她。回来以后,她打电话来,说在车站没看见我,时间太紧,就不来找我了,下午一个人坐车走。”
何警官看看老板,后者点头:
“柜台是接到个电话找她。”
田静说完了,方擎岳偷偷看她一眼,上前一步:
“我……我当时也在。再过些日子我就要走了,去那里看看什么时候有车,票卖得怎么样了,想想坐哪列。向人打听完,正一边转悠一边琢磨,就听见叫声,吓了一跳,不过觉得挺有意思:怎么是二重叫呀?原来是……”
他陪笑着不说了,何警官看看还没表态的一对老人。
“我就在附近遛弯来着,哪儿都没去。”齐老头说。
“是呀,就在这周围转转。”老太太补充。
“你跟他废话呢。”老头瞪老伴一眼。
何警官不理会他们,提高调门:
“好,这次的搜查就这样了,死者的物品我们要全部带回去。这里的所有人,听好了。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即使再重要,都请暂时呆在这里,不要离开。如果有什么新发现,我们会再次光临。”
说着看看他的诸位属下:
“东西都拿了吗?撤!”
看看表,都下午两点了。事儿太多,连午饭也耽误了。其他人也一样,我也就随大流地补吃一顿。
回到空荡荡的大厅,只有刘湘还坐在哪儿,样子若有所思。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吃饭神速了呢,没想到还是你动作快,快得我都没看见你。”
她“嗯”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我明白这表示她不想聊天。
我坐在旁边,无聊起来,哆嗦哆嗦腿,看看周围。嗯,田静吃回来了,后面是方擎岳,啊,还有任莉莉,带着她儿子。
大家零散地坐下。
我本以为人多了,必然要开始聊刚才的事,我也好从中了解点东西。谁知等了半天没动静。谁都不开口,只是坐着呆着,偶尔递递眼神,似乎更中意这种无声交流。
田静偷瞄方擎岳,发现他正在看她,就抿抿嘴,扭过脸假装看电视;方擎岳别开眼睛,干咳一声,长出口气;任莉莉听见了,掀起眼皮瞧瞧,赶快转向她儿子,好像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算看出来了:大家好像都想说点什么,可是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所以就在非正式地拼定力。我自愧弗如,认输了。
“今天还真闹呀。”
我不痛不痒地捅出一句,没想到反响热烈。
“就是呀,搞什么搜查,东西都弄乱了,还得我收拾。”任莉莉抱怨。
“他们还说要再来呢,我可不希望,已经够烦了。”田静附和。
“现在倒好,大家都扣在这儿,想走也走不成了。”方擎岳向田静那边瞟着,面带笑容,一点都看不出着急。
这情景让我又想起笼中鸟。你把一只挂在树上,它不叫;等挂了一群,它还不叫;但只要有一只叫了一声,就开始此起彼伏,想拦都拦不住了。
“我今天刚到,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这都怎么回事呀?那个死了的吕良到底是什么人呀?”
任莉莉抢先回答:
“那些人说,他是什么罪犯,是吗?这消息真意外。我觉得,他也就是脑子有点问题,人怪了点,要说是坏人……不像。”
“确实挺怪的,我看是这里有问题。”方擎岳表情夸张地点着太阳穴,“一个大男人……那样,唉!有一次我去水房洗脸,正好碰上他在里面洗手。你猜怎么着?他捏着肥皂搓,把每根手指间的夹缝都抹到,手心手背慢慢摩擦,让你感觉洗手是一种娱乐,他正在享受。然后他越摩擦越快,像疯了似的,还特别使劲。等终于用水冲干净了,拿起肥皂,再来一遍。他洗完一次手,那肥皂得磨薄了一层。”
“你也看见过呀,我那次也……没错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任莉莉笑着,兴奋地像遇到知己一样。
“那人是有点古怪。”老板也插进来,“那天早上他出去,没两分钟就冲回来,一溜烟往楼上跑。我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就跟上去看。结果他使劲拉拉门把手,然后瘫了似的靠在门上,特放心地说‘还好,锁门了’……”
还有这种人呀?我都不敢相信了,他们却颇有同感地点头。
“他住几楼呀?”
“三楼。”
失策!搜查的时候应该过去看看呀,当时怎么没反应过来呢?
任莉莉看看大家,又说:
“还不止呢。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好多人聚在这儿,看《法制》节目……”
方擎岳响应:
“怎么不记得?印象深刻呀。”
“你们说什么呢?”我问,隐约觉得要说到正题了。
方擎岳一张嘴,被任莉莉抢过去:
“那次演的,好像是什么在大学里贩毒的案子。大家都看得好好的,他看着看着,忽然‘嘿嘿嘿’笑起来。我们都吓着了,不看电视了,改看他。他小声说,‘你们不觉得,用旅馆--就像这里--贩毒,不也挺好的吗?’”
好!这回完美了,张臣的法子彻底用不上。还想用都有谁知道他发现内幕来排除呢,他这么大庭广众一嚷嚷,谁不知道倒新鲜了。
“他当时的声音特别神秘,还挺自豪。说话的时候死盯着地板的一个点,脸上笑得那么诡异,就好像地面上有什么我们看不见只有他看得见的东西,那样子真让人发毛。”
“然后呢?”
老板接过来:
“这是我的店呀,能让他这么胡说?不是给我找麻烦吗?我说你别瞎猜,根本没这回事。”
趁停顿的工夫,任莉莉又夺回话头:
“接着他就转过来,问我们觉得怎么样。我们当然说无稽之谈,没有的事儿。他就急了,眼睛瞪圆,一只手压着胸口,掏心掏肺似的:‘我的直觉没错过,相信我,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她大概模仿得很像,让我回忆起信中的措辞。我就觉得写信这人有点……
方擎岳张着嘴,摔着手,好像想补充两句,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说什么。大家好像都有些激动了,但田静还是温柔地点点头,用始终悠扬的声音说:
“这种人呀,我倒觉得,不能说他怪。从某种角度讲,他是很正常的。我虽然是哲学专业的,但是选修过心理学。现在有个特别流行的词,叫‘强迫症’。像什么反复洗手,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锁门,就是典型的病征啊。”
方擎岳赞赏地笑道:
“你懂得真多。”
田静羞涩地一笑:
“还有呢。有这种心理疾病的人,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经常疑神疑鬼,比较常见的是被迫害妄想。”
“是不是老觉得人家要害自己?”任莉莉眼睛一亮,“可不是吗?那天,就是他让咱们相信他的那天晚上的第二天,中午,大家都吃饭呢,他突然冲进饭厅,声音都岔了:‘是谁?谁?谁想杀我?’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呀?后来他又嚷了半天我才明白。他不是摄影师吗?这城市临海呀,他早上去海边拍照,站在一块石头上,结果掉海里了。这倒是真的,我看他衣服半湿半干,可是他硬说有人推他,要不是他擅长游泳就回不来了,这我可不信。”
田静笑着说:
“嗯,这非常明显了。当时的情况,一定是这样:他看着脚下的海水,觉得非常可怕,要是掉下去会很危险,所以他心里特别恐慌,反复念叨‘别推我,别推我,我不想掉下去’,其实是他自己在往石头边缘走,却认为自己是被迫的。”
我忽然觉得冷:
“照你这么说,他也有可能看着火车来了,自己走向铁轨,才被轧死的?”
她一楞:
“这个……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不能光考虑心理因素吧?警察不是说他犯了什么罪吗?畏罪自杀也说不定。”
“也许还是因为分赃不均被同伙给……”方擎岳的想象力更丰富。
“你说谋杀呀?这种事怎么会让咱们赶上?”任莉莉不以为然地笑。
“我也觉得不会,还是自杀的说法比较可信。你想啊,他没事跑火车站干嘛去呀?当然是没想开……”
我灵机一动:凶手肯定知道他去了火车站,尾随过去,把他……所以,从哪些人知道他要去火车站不也可以排除吗?我聪明吧?
“哎呦,你想什么呢?不是那么回事。”任莉莉嘲笑我。
老板解释道:
“你不知道。我们这附近有个瞎眼的乞丐,有时候要到我这店门口来。昨天他又来了,来的时候吕良正好出去。这摄影师一回来,惋惜地大叫‘以前住店,就注意到这好素材,怎么老错过’,问在哪儿能找着他。我说‘他经常在火车站呆着,你愿意看就看去吧’。吕良一听高兴了,在大厅里走圈,还自言自语‘火车站、感光度’‘取景、火车站’,倒腾一晚上。这不是,今天早上,兴高采烈,背上摄影器材就出去了,然后……就没回来。”
我重重地靠在沙发上:这人想事情,就一定要张扬吗?死得有点活该!自我安慰地想想,我刚才的方法也不一定对,也许凶手就是想杀他,就整天跟着他,终于今天他站在了铁道旁边,所以逮着机会……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什么都别说了。
“所以呀,”任莉莉尖锐的声音,“根本没那么复杂,什么谋杀自杀的?也许他只是想从车头前边拍一张火车行驶过来的照片……哈哈!这应该算殉职吧?”
其他几股笑声随之扬起,我不觉得可笑,却也跟着咧嘴。
“谁?”
大家都看向刘湘,她扭着身子,面对门的方向。田静说声“怎么了”,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