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大师的噩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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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夫垂头丧气,再度长叹一声。他到底有何感触呢?井坂正要开始想像,但随即作罢,他讲了这么久的话,已经筋疲力尽了。我真不配演这种角色——井坂此时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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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解决篇”的记述者,也就是我绫辻行人,有些话要对读者说。
“发生在伊园家的这件怪异凶杀案,凶手究竟是谁?”
我曾在前面的“向读者挑战” 一文中如此提问。此句中的“凶杀案”当然是指“武丸惨遭杀害这件凶案”,所以正确答案应该是“伊园若菜”四个字。笹枝之死与若菜之亡皆为“自杀案”,不是“凶杀案”。倘若有人能如上文一般,藉着合乎逻辑的推理,得知一连串命案的真相,那这个人一定能够看出此问句的正确涵义。
在“问题篇”当中,对这三件命案的描述,有时会把“自杀”与“他杀”混为一谈,使用了错误的字眼。这在前面已说过,乃因记述者井坂先生误认事实所造成,是无法避免的。那“挑战书”中的文字就不同了,那是我绫辻行人在读过井坂先生的原稿后,将之当成“猜凶手小说”来看待,从而推理出真相,然后才写出来的。因此,有些字眼虽相同,涵义却不一样。请各位读者明鉴。
还有,“谋杀案的凶手向未完成达成其最初的目的。”
我曾在“问题篇”的末尾,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很明白了吧?“谋杀案(毒杀武丸)的凶手若菜,尚未完成达成其最初的目的(拿骷髅瓶中粉末给武丸吃,确认为剧毒后,自己亦仰药自尽)。”
随后我又说“接下来就轮到若菜了”,那意思也是一样。起初是笹枝自杀,接下来就轮到若菜自杀了——这是我的推测,我只不过把它说出来而已。
——报告完毕。有点画蛇添足,敬请海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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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年的年底,我都还在跟那“恶梦计划”搏斗,苦恼万分。其间井坂仅跟我联络过一次,但不是拨电话,而是写信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打不通,只好写信——那信的开头这么写,接着就简单记述了伊园家后来的情形。
信上说,松夫听了井坂的分析后,得知命案真相,便决定源源本本告诉警方。结果,笹枝的死亡保险金不能领了,伊园家的经济状况因而陷入更窘迫的境地。
就在那时,暑假才刚结束,樽夫就和人大打出手。他因饱受欺凌,恨火难消,怒气难平,最后终于爆发出来。好几名顽童欺负他,他便拿出美工刀扑过去,让其中两人倒于血泊之中。但他也遭到别的小孩反击围殴,倒地不起。对方因群情激愤,拳打脚踢,不肯罢休。樽夫最后终于小命难保,断绝身亡。据说是因头部要害被打中,致脑内出血而死。
过没多久,和男也死星照命。他向中岛田借来机车,独自骑乘,四处狂飘,结果撞上路边护栏,当场毙命。据说死时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脸上还是一副嘿嘿怪笑的表情。
仅存的松夫在和男死后一个多月,也难逃劫数,一命呜呼。他在上班途中从月台跌落铁轨上,被疾驰而来的电车辗成肉酱,粉身碎骨。查不出是自杀还是意外,但据说有人在他坠落之前听见他口中直念“我不会再受骗了,我再也不会上当受骗了”。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一直堪称是日本“安乐之家”模范的伊园家,就这样土崩瓦解,覆灭溃亡了。
位于S町的家园土地已转卖他人,好像明年年初就要全面拆除的样子。至于井坂自己,他必须考虑一些事,因此决定要跟轻子移居海外……
我读完信,便想打电话给井坂,不料翻遍所有记事本、电话簿、住址簿……都找不到他的资料。没办法,只好写信了……我边想边拿起他寄来的那个信封。但不知何故,寄件人地址的部分却因墨水晕开,字迹全部糊掉而无法辨识……哎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扔掉那信封,往地上一躺,仰向朝上。
“累死我了!”我茫然呆望天花板,唉声叹气发牢骚。
第五篇 出人意表的凶手
最近我的动作特别迟钝,就像一只奄奄一息的独角仙。不仅身体,连脑筋也迟钝的要命。脑血管中流的是过浓的糖水。那糖水已被染成红色,但是太甜,黏糊糊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全身肌肉化为海绵。那海绵已吸饱了水,沉甸甸的。四肢已变成脆弱的铁丝工艺品……十指从第二个关节以下,已因久未上油而全部生锈。
总是感觉自己仿佛在腐朽的木屑堆中慢慢爬行。无论行、坐、立、卧,那感觉老是挥之不去——总之就是身心俱疲。正想着“不好,不好”时,时光已飞快流逝,脑血管中的糖水也愈来愈甜……唉,我怎会落此下场呢?何时何日,我才能从这油尽灯枯的状态中跳脱出来呢?像这样,在胡思乱想、昏昏沉沉之中,又过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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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状态是在“噩梦计划”的工作完成之后,仍一直维持下去——接下来的那件事,发生在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是我三十八岁的生日,过得一点也不快乐。那天晚上,有位奇妙的访客来到我的工作室。
“绫辻先生,晚安。”
我打开门,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他肤色雪白,身材纤细,穿着厚皮衣,面相老实温驯,看来弱不禁风,一头长发似很柔细,年纪大约比我小十多岁。咦,这小子不就是……只能忆起这些,接下去就再也想不出来。咦,这家伙不就是……唉,到底是谁呢?
“好久不见,生日快乐。”怀抱黄底绿纹安全帽,手上一双皮手套,背后一个黑背包。看来他是骑着机车,顶着刺骨寒风跑来的。
“呃,阁下是……”我说不下去了。此音此容此衣装……我应该知道才对。以前好像见过几次面,也交谈过,应是熟识的人,怎么……唉,为何想不起来呀?
“绫辻先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伙子那苍白的脸上,浮出乐天的笑容。
“我是U呀!U!你怎会忘了呢?”
“啊,是你!”U……对了,他不就是以前那个U君吗?我在脑海中慢慢搜寻,速度慢得就像垂死的独角仙。日益模糊的记忆好不容易才稍微清晰了一些;“抱歉,我一时想不……啊,不是,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我边说边点头;“对,你是U君。嗯,没错。”他至少来找过我两次,每次都是在寒风彻骨的夜晚,就像今夜。每次都是骑机车骤然出现,每次都是……
我握拳轻敲太阳穴,那声音听来好像里面是空的。这是心理作用吗?我联想到一只巨大甲虫的尸骸,无数蚂蚁在那甲虫体内蠕动,到处啃食。我已起了鸡皮疙瘩。
“想起来了吧?”他——U君脱下手套,塞入安全帽内;“久未问候,但请原谅。近来可好?看你一副不好的样子,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我不理他这个问题,只顾展掌按额,说道:“上次你来,好像是在……”
“是一九九四年——狗年的元旦,算来将近五年了。”
“五年前……是吧?唔,有那么久了吗?”我克制着想要抱头苦思的冲动,问道;“那么,你今晚来此,又是为什么?”
“想祝你生日快乐。”
“就这样而已?”
“嗯,差不多。”
“我看不是吧?你一定是食髓知味,又写了什么“问题篇”来耍我吧?今年是虎年,所以一定跟虎有关……”我又嘲讽又刺探。
他边微笑边摇头,说道:“不对,这次不一样。”
“真的吗?”
“真的。我只是来关心你……”U君一直盯着我。他的眼神和五年前同样纯真,瞳孔略带褐色。我总觉得那对眼珠很像软羊羹;“你现在工作很忙吗?老早以前就宣称有部新的长篇作品要问世,现在进度如何……”
“我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果然还是老样子。”
“罢了,远道前来就请进吧。就招待杯咖啡好了。”就这样,这次也让他进入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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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辻先生……”U君说道。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喝了一口我泡的热咖啡,边说话边在那背包中摸来摸去。
“什么?难道你又写了什么东西?”我问他。
他摇头道:“没有呀,只因找到这个,想请你看一下。”他拿出来的是一卷VHS的录影带。带子背面的标签上有一些手写的文字,大概是标题。
“——“出人意表的凶手”?”我把那些字念一遍,然后歪着脖子问道;“这是什么?”
U君将目光一直我脸上,低声说道:“绫辻先生,你忘了吗?”
“什么忘不忘的……”
“这影片曾在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播过呀——距今刚好是四年。”
播过……那么就是电视节目了?我抱着胳膊,噘起嘴唇。
“唔,看来你是真忘了。”U君说道,他的语气似乎很愉快。
“大阪的Y电视台有个深夜节目,叫“午夜梦回”,曾在这时段播出一个特别节目,叫“隆冬寒夜大推理”,长达一个半钟头,由住在关西的三大推理作家——绫辻行人、有栖川有栖、法月纶太郎等三位分别执笔构思,三段影片都是所谓的正统解谜推理剧……还记得吗?”
我“唔”了一声,仍旧抱着胳膊没动。
完全没有参加过那种企画的印象。若他所说为真,那就是我已忘得一干二净。才不过四年而已,怎会忘光呢?如果是读过的书或看过的电影,还有可能忘掉内容,但这是亲身参与过的工作,怎会?那种被蚂蚁啃光内部的甲虫身影,在我脑海中一闪即逝。
“算了,人活得太久,好像都会这样。我今晚拿这个来,是因为想到有可能是那么一回事。”他把那卷录影带置于桌上,眼珠子往上翻,窥探我的脸;“你的表情很复杂哩!”
“……”
“不要紧。忘记事情,谁都会,不是吗?”
“可是……”
“免紧张,别挂意。”U君微微一笑,点燃香烟后又说,“绫辻先生,现在就可以观赏了。”
“观赏……是说这录影带吗?”
“正是,看了之后,说不定会想起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可以让你用点脑筋,试着去回答自己设计的“猜凶手游戏”的问题——这种体验到也不错,不是吗?”
好像言之成理,但……
“实际播出的节目时间按长达一小时半,不过这卷带子只有录下你设计的那一部分而已。”
“那是……这部片子的片名是叫‘出人意表的凶手’吧?”
“不错——还是想不起来吗?”
“……嗯。”
“这部片子可说相当具有‘绫辻味’,因为有加入一些‘超小说’的趣味……对了,绫辻先生,你本身在里面也有出来呢!记得吗?”
“没印象!”自己编的剧,自己不记得。面对这种奇妙的事态,心中五味杂陈,那滋味实在不好受,索性就随他去吧,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了。随便他啦。暂时不要想太多,先享受一下这部影片再说。我拿起桌上的录影带,放进录影机中,开了电视,带着遥控器回到沙发椅上。U君注视着电视画面,满脸笑容。我瞥了他一眼,慢慢按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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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出现在画面上的,是一些散落在桌上的文件,尺寸为A4,大概是电视节目的企划书之类。封面中央以横排的方式印着“出人意表的凶手”几个大字,下方则印着“原作·绫辻行人”。
有位小姐一拳打在那张封面上,嘴里说:“对了!”镜头往后拉,拍到她全身。她看来年约二十出头,身穿深蓝色衬衫,外披象牙色大衣,站在桌旁。有一张鹅蛋形的娃娃脸,秀发绑成马尾状。画面下方打出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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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导演
冈本比吕子(乃本彩夏)
“冈本比吕子”为剧中人物之姓名,括弧内的“乃本彩夏”为饰演该人物的演员之姓名——我想应该是这样。用英文写则大概是:AYAKA NOMOTO AS HIROKO OKAMOTO
那位大姑娘——冈本比吕子对着在场的其他人说:“就安排圣诞老人是凶手好了。既然这节目要在耶诞夜播出,如此安排才是最有看头的。杀人狂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一身红衣,在雪夜出现,大开杀戒,尸横遍野。”
镜头移到比吕子右侧,有个女人坐在那里。那女人身穿金黄色洋装,像个上班族。五官端正,姿容秀美,芳龄大约三十左右。一只皓腕搁于桌面,正面露微笑。樱唇上涂了色泽黯淡的口红。字幕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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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
咲谷由伊(希美崎兰)
“什么话嘛!那岂不是成了恐怖惊悚片?还叫什么推理剧?”咲谷由伊望着比吕子,以讶异的语气说。
“可是绫辻先生的作品里也有这一类的呀。”
镜头移到由伊右侧,一名男子坐在那边。那人年约三十左右,身材不高,发型为三七分,身穿黑色圆领毛衣,外披一件灰色运动服。字幕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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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作家
绫辻行人(神由高)
嗯,这就是在里面也有出来的“我自己”吗?长得跟本人判若云泥,不过因为很帅,就原谅他吧。
那绫辻“唔”了一声,徐徐开口道:“是没错,但这次的构想是要拍纯粹的正统推理剧,圣诞老人疯狂开杀虽然也很有趣,却不适合这次的企划。我想要写的是更纯正的“凶手剧”……”
镜头又移向坐在他右侧的男子。这人比绫辻更年轻,狭面长脸,五官轮廓鲜明,发长似音乐家,身穿红色衬衫,外披一件褐色皮夹克……这些人好像是围着一张大型会议桌而坐的样子。字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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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
高津信彦(甲斐幸比古)
“理当如此,万事拜托。”高津信彦肃然点头,说道。
“有栖川有栖、法月纶太郎,加上绫辻行人,三位推理作家各显神通写下原始腹案,然后拍成影片在同一节目中播放,这就像比赛一样,互别苗头,看谁高明。所以我希望零食能尽展所长,写出最拿手的正统推理,来与另两位大师一决胜负……”
镜头回到绫辻身上。
“话是不错……”绫辻呼出一口烟,说道;“但正如各位所知,我至今所写的推理作品,其中的诡计都是要靠“小说”这种形式才能成立。换句话说,大部分的作品若要拍成影片,都是难上加难的。”
“说得对。”高津道。
摄影机的镜头转回到由伊那边。
“尤其是你那“馆系列”的作品,每一本都是这样,想要拍成电影,简直难如登天。这次的电视剧原作若也有此倾向,那么要写成剧本时,可能就要大费周章了……”
由伊说到这里,将目光移到桌子的另一侧。
“伊东先生,你在剧中演的是侦探角色,你的看法如何?”
镜头移到桌子一角,有个男子坐在那边,一直闷不吭声。此人年约三十余岁,垂在前额上的头发剪得很整齐,身穿紫色衬衫,外罩一件黑色对襟毛衣,戴着无边眼睛,手持一本文库版的书,目光正落在那本书上。字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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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角色
伊东正功(伊东正功)
伊东以漫不经心的态度回答由伊的问题:“我没有意见。全看大家的意思。”
这里面尽是些无名气的演员,唯一例外的是伊东正功,他是个闻名遐迩的大作家。
说起来伊东还真是跟我有缘——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和他曾因一家小说杂志的企划,而同桌吃过火锅,也谈了很多有关火锅的事。有一只大狗——黄金猎狗——蹲坐在伊东脚边,伊东正轻抚着那只狗背上的软毛。字幕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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