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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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混蛋!〃他大声叫喊,用拳头砸着地面。这使他变得更加疼痛,禁不住哭出声来。他竟然把哥哥的纸船弄丢了,他真是个大笨蛋!
他不甘心地站起身来,走到下水道口,然后跑下来,俯下身子朝里面瞅去。水发出一种阴森森的空洞的声音,像是落入无边的黑暗中。那是一种极为诡异的声音,让他想起……
〃啊!〃他感到一阵恐惧,不由得向后退去。
那里有一双黄色的眼睛,一双他一直害怕在地下室出现却从未见过的它的眼睛!〃只不过是只动物。〃乔治安慰着自己。也许是一只被困在这里的家猫——想是这么想,可他随时准备逃跑。而他已经被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惊呆了。他能感觉到手指下碎石粗糙的表面,以及碎石上冷水的流动;他看见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在步步退缩……就在此时,下水道里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亲切悦耳的声音——〃你好!乔治。〃它说。
乔治眨了眨眼,想看个清楚。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像是一个精心杜撰的故事,又像是一个童话电影。如果他再大上10岁,他就绝不会相信他所见到东西。可是他今年仅仅只有6岁。
下水道里有一个小丑!里面的光线很微弱,可是足以让乔治看清一切。的确是一个小丑,就像是马戏团或电视里经常看到的那样。小丑的脸是白色的,在他的秃头顶的两边长着几撮可笑的红头发,嘴上画着笑容。如果乔治再多活几年的话,他就会觉得小丑更像是麦当劳小丑了。
小丑一只手拿着一把气球,五颜六色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子。
另一只手举着乔治的小船。
〃想要你的船吗,乔治?〃小丑笑眯眯的。
乔治也笑了。小丑的笑容让人无法抗拒。〃当然想要了。〃
小丑笑了起来:“'当然想要',好的!好的!那么气球呢?想不想要?”“嗯……也想要。〃小乔治向前探了探手,又不情愿地收了回来。〃爸爸告诉我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
〃你爸爸说得真不错。〃小丑仍在笑。乔治心里想,我怎么认为他的眼睛是黄色的呢?他的眼睛是蓝色的,跳动着,就像是妈妈和哥哥的眼睛一样。〃没错,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鲍勃。格雷,也叫跳舞的小丑潘尼瓦艾。潘尼瓦艾遇见了乔治,乔治也遇见了潘尼瓦文。
现在我们互相认识了,彼此成了熟人了,对不对?〃
乔治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想也是。〃他再次伸出手去……又再次缩了回来。〃那你是怎么到下面去的呢?〃
〃风暴把我吹到这里来的,〃小丑说道,〃风暴把整个马戏团都吹到这里来了,难道你闻不到马戏团的气味吗,乔治?〃
乔治向前探了探身子。突然间,他能闻到花生的香味!还有醋味!那种常放到炸薯条里的白醋的香味!他还能嗅到棉花糖、炸面人以及淡淡的动物的味道。他能感受到马戏团场地里喧闹的气氛,还有还有一种洪水、败叶和下水道里潮湿而又腐烂的霉味,就像地下室的气味,只是不太强烈。
〃我当然能闻到了。〃乔治说。
〃想要小船吗?〃小丑问道,〃我重复一下,只不过觉得你并不非常想要。〃他微笑着举起小纸船。那个小丑穿着一件肥大的丝绸袍子,上面缀着橘黄色的大扣子。一条蓝色的领带耷拉在胸前。他的手上戴着一双大大的白手套,就像是米老鼠和唐老鸭总戴的那种。
〃当然!〃乔治说道,朝下水道里望去。
〃再来个气球吗?我这里有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还有蓝色的……〃
〃能飘起来吗?〃
〃飘起来?〃小丑咧着嘴笑了起来。〃当然了,没问题!还有棉花糖……〃
乔治伸出手去。
小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乔治看到小丑的脸变了。
那张脸孔如此可怕,吓得乔治魂飞魄散。
〃它们能飘起来。〃下水道里的怪物正哼唱着。它紧紧抓住乔治的手臂,把他拖入可怕的无边的黑暗中。那里水流汹涌咆哮,正把暴风雨的战利品载入海洋中去。乔治伸长脖子,尖声呼喊救命。凄厉的叫声刺破了雨幕,回响在整个威产姆大街。人们跑到窗前和走廊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它们能飘起来,〃它在咆哮着,〃它们能飘起来,乔治。你和我一块儿下去之后,你就也能飘起来了……〃
乔治的肩膀卡在了下水道口。因为发洪水,大卫。加德纳警官那天正好在家。听到叫声,加德纳冲出家门。只见一个身着黄色雨衣的小男孩在下水道口挣扎呼叫,泥泞的脏水埋住了他的脸,使他的叫声变成了含糊不清的气泡迸烈的声音。
〃在下面什么都能飘起来。〃那笑声让人战栗。随着一声撕烈的声音,小乔治感到一阵剧痛,失去了知觉。
尽管距离第一声呼救刚过去只有40多秒,但是当大卫。加德纳警官第一个赶来搭救时,小乔治已经死了。加德纳抓住雨衣,把小乔治拖了出来……乔治的身体翻转过来——加德纳发出一声惊叫。乔治雨衣的左侧已经被鲜血完全染红。他的左臂几乎已经全部失去了,只剩下一段白骨从那个鲜血不断涌出的雨衣的大洞里伸出来。
可怜的乔治双眼圆睁,充满冤屈。
4
一个小时之后,正当乔治的母亲在德里医院接受急诊时,结巴比尔呆呆地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听见爸爸在客厅里泣不成声。乔治出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客厅里弹奏《献给爱丽丝》,而现在……
在地下的某个地方,那只小纸船正顺水蜿蜒而行……有一段时间,它和一只小鸡的尸体相伴而行。过了一个十字路口,那只死小鸡被冲到了一边,而小船仍然一路向前疾驶。
小纸船箭一般冲出黑暗的下水道,驶入路边的排水沟,进入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最后又汇入水位暴涨的佩纳布斯克河。这时天空现出了几丝久违的蔚蓝。暴风雨终于过去了。
小纸船摇摇晃晃,有时还灌水过去,但是始终没有沉没;兄弟俩的防水工作总算没有白费。它的命运如何,谁也不得而知。也许它会被人捞起来,也许它就像童话里的魔船一样永远在海上飘荡。我所知道的只是它在德里镇周围颠沛流离的时光;从那时起,小船永远从这个故事当中消失了。
第二章 运河节后(1984)
1
安德兰的男友哈格提哭着告诉警察,安德兰戴的那顶帽子是他死的前6天在巴斯公园的游乐场赢的。他为此感到很骄傲。“他一直戴着它,因为他爱这个可恶的镇子。”
“噢,现在不必说这些了。”警官哈罗德。加德纳告诉哈格提。哈罗德是大卫。加德纳的儿子。在他父亲发现只剩一条胳膊的乔治。邓邦的尸体时,他才5岁。27年后的这一天,他已是个32岁,头顶微秃的中年人了。哈罗德看得出哈格提很难过,很痛苦,但又觉得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男人——如果还算个男人——擦着口红,一条丝绸裤子紧紧地绷在身上。不管他有多么悲伤多么痛苦,他都是个怪人。就像他的亡友安德兰。曼伦一样。
“再想想,”哈罗德的同事里维斯警官开口了,“你们两个出了泛肯酒吧,就朝运河方向走去。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你这个白痴!”哈格提愤怒地叫嚷。“是他们杀了他!他们把他推进河里!他们在曼克区也干过一次!”哈格提哭了起来。
“再问一遍,”里维斯很耐心,“你们从泛肯酒吧出来。然后呢?”
2
就在楼下的一间审讯室里,两个警官正在盘问17岁的斯蒂夫。杜备;楼上的遗嘱认证办公室里,还有两个警官正在审问18岁的约翰。格顿。在5层的警长办公室里,里德马赫警长和本区的助理检察官汤姆。布迪里尔正在询问15岁的克里斯多夫。厄温。厄温穿着褪色的牛仔裤,油迹斑斑的T恤衫,脚登一双大头皮鞋。他此时正在那里低声啜泣。里德马赫和布迪里尔认为他是这个小团伙里最薄弱的环节,因而决定从他入手。
“再回忆一遍。”布迪里尔一脸的严肃。
“我们不是故意杀他的,”厄温边哭边说,“都是因为那顶帽子。
我们无法相信格顿说过那番话之后他还戴着那顶帽子。我们只是想吓吓他。“
“为他所说的话?”里德马赫警长追问道。
“是的。”
“17号下午,跟约翰。格顿?”
“对,跟格顿。”说着厄温又痛哭起来。“可当我们看到他有麻烦时,我们设法救他,至少我和斯蒂夫想救他……我们真的不是故意杀害他!”
“好了,克里斯,别蒙我们,”布迪里尔声色严厉,“就是你把安德兰扔进运河的。”
“是我,可……”
“接着你们三个又到警察局自首。我和里德马赫警长很欣赏你们的态度。是吧,警长?”
“当然。克里斯,大丈夫可要敢作敢当啊!”
“现在你就别再耍花招了。你一看到他和他的同性恋朋友走出泛肯酒吧就想把他扔进河里,对不对?”
“不!”克里斯多夫。厄温极力为自己辩解。
布迪里尔拿出一盒万宝路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又把香烟递给厄温。“来一支?”厄温接过香烟。布迪里尔跟他对火。厄温的嘴唇哆嗦个不停。
“那就是当你看见他戴着那顶帽子的时候?”里德马赫警长又追问。
厄温猛吸了口烟,垂下了头。
“是的。”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布迪里尔探身过来,目光犀利,仿佛猛兽看到了猎物。可他的声音依然很温和。“什么,克里斯?”
“我说是。我想是这样。我把他扔进河里,可没想杀了他。”他抬起头,一脸痛苦和绝望。从前天晚上7点半他出了家门,与两位密友去参加德里运河节最后一夜的狂欢,一切都变了。他无法理解这生命中突如其来的变化。“我没杀他!是桥下的那个家伙干的……我不知道他是谁?”
“那人是谁?”里德马赫警长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这种事他们听多了,谁也不相信。被指控杀人的人总是会编出个神秘的家伙。
“一个马戏团小丑打扮的人,”克里斯多夫。厄温哆嗦着,“还拿着些气球。”
3
从7月15回到刀口,运河节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大多数居民都认为,节日极大地提高了德里镇的民心和形象……当然也带来了滚滚财源。长达一周的运河节是为了纪念贯穿德里镇中央的运河的通航。
就是这条运河在1884年到1910年给德里带来了木材生意;也给德里带来了繁荣的岁月。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整个城镇装饰一新。镇里的建筑内外都进行了装修。10年多都没有修尊过的坑坑洼洼的路面也全部平整如初。
巴斯公园的长椅以及横跨运河的开心桥上木制护栏也被重新粉刷——因为上面经常涂抹一些反对同性恋的言论。
运河节博物馆被安置在三个沿街的店面里,里面都是由德里镇图书管理员麦克。汉伦整理的展品,他也是一个业余的历史学家。本地最古老的家族也为博物馆无偿借用了他们的无价珍宝。在一周的节日里,有4万多人参观了19世纪90年代饭店里的菜单,19世纪80年代伐木者的缆柱、斧子和钩棍,20世纪20年代孩子们的玩具,还有2000多张照片以及反映德里百年沧桑的9部纪录影片。
德里公园里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每天晚上都有音乐会助兴。
巴斯公园则是一片狂欢的景象,镇公所赞助的大型游园会正在那里举行。每隔一个小时就有一辆电车绕行各个游览地点,然后在引人上痛的吃角子机前面停下。
就是在那里,安德兰赢来了一顶帽子,一顶让他送命的纸做帽子,上面有一朵花,还有一条缎带,写着“我?德里”。
4
“我累了。”约翰。格顿说道。像他的两个朋友一样,他也是一副摇滚歌星的装扮。淡蓝色的T恤衫袖子都磨破了,露出结实的手臂。
他的深棕色头发耷拉在眼角一边,看起来更像歌星约翰。库格尔。他的手臂上刺着蓝色的刺青——一个神秘的图案,看起来更像是孩子的作品。“我不想再多说了。”
“就谈一谈星期二下午在游乐场的事。”保罗。胡夫说。这件肮脏交易使胡夫感到又疲劳、震惊又沮丧。他想来想去,觉得德里运河节好像以一件人人尽知却又不敢记在每日节日单中的事件而告终。要是记下来,应该是这样的:星期六晚9点:最后的音乐会,由德里中学乐队和美伦曼无伴奏演唱组演出。
星期六晚10点:大型烟火表演。
星期六晚10点35分:安德兰。曼伦祭礼仪式;运河节正式结束。
“该死的游乐园。”格顿咒骂不休。
“你跟曼伦说了些什么?他又跟你说了什么?”
“哦,克里斯。”格顿翻了翻眼睛。
“快说,格顿!”胡夫的同事催促着。
格顿翻了翻眼睛,又接着说下去。
5
格顿看到曼伦和哈格提拥抱着,扭扭捏捏地走过去,像女孩子一样咯咯地笑个不停。起初他真以为是两个姑娘,后来认出是曼伦。他看见曼伦转过身轻轻地吻了哈格提。
“哦,上帝,真恶心!”格顿厌恶地大声喊。
厄温和斯蒂夫在一起。斯蒂夫说曼伦的同性恋伙伴叫唐某某。德里中学的一个孩子搭他的车时,他还对那孩子动手动脚。
曼伦和哈格提前这三个小伙子走过来,离开游戏机朝游乐园的出口走去。格顿后来告诉胡夫警官和康利警官,那个该死的同性恋帽子上写着“我?德里”。那几个字伤害了他作为德里公民的骄傲。那顶纸做的高帽子上顶着一朵硕大无比的花儿,颤颤巍巍,看起来傻兮兮的。这更伤害了他作为德里人的自尊。
当曼伦和哈格提勾肩搭背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时,格顿冲他们大喊大叫:“我要让你吃了那顶帽子。你这该死的浑蛋!”
曼伦转过身看着格顿,冲他挤眉弄眼。“亲爱的。你要是想吃点儿什么,我可以给你找点比帽子好吃得多的东西。”
格顿怒不可遏,要给这个同性恋一点颜色看看。妈的!还没人敢这样跟他挑衅。
他向曼伦走了过去。曼伦的朋友哈格提大惊失色,想要把曼伦拉走,可是曼伦仍然站在那儿,笑嘻嘻的。格顿后来告诉警官,他确信曼伦当时正在兴头上。这一整天在狂欢节上,他对两个粘了蜜糖的油炸面人着了迷。他太高兴了,意识不到眼前的危险。
要不是格顿觉得有什么碰了他的胳膊肘,就有曼伦好瞧的了。格顿回头看见弗兰克。麦肯警官,手里拿着警棍。
“不要闹事,小伙子,”麦肯警告格顿,“别惹他们,去玩吧。”
“您知道他叫我什么?”格顿非常激动。克里斯和斯蒂夫也走过来。他们两个预感到会有麻烦,就劝格顿快走。可格顿甩开他们,看来如果再劝的话,格顿就火了。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还没有人敢向他挑衅。从来没有。
“我看他并没有说什么,”麦肯接过话茬,“我看倒是你先开的口。
好,接着说吧。我不想再提醒你了。“
“他说我是同性恋!”
“你感到不自在,是吗?”麦肯显得饶有兴趣。这一问使格顿满脸通红。
争执一番之后,哈格提拼命将安德兰拖走了。
“再见,亲爱的!”安德兰回过头来欢快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