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炎 作者:贵志佑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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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不会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吧?”
今天清晨回家时,大家仍睡得很沉。秀一认为如果发生事情的话,应该会打电话通知他才是,因此回家后他便直接回房就寝。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没关系,你说看看。”
“昨天晚上想去厕所时,一打开门……”遥香不安地转着门的把手。“就看到他站在那……”
谁站在那不用问也知道。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定会有无法防备的瞬间产生。看来得要早点想出防范的方法才行。
“然后呢?”
“我立刻关上门上锁。”
“还有什么事吗?”
“过了一阵子,听到敲门的声音。”
“是他敲门的吗?”
“我想是他没错。”
“再来呢?”
“……只有这样。不管他之后,声音也没了。”
那个王八蛋,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在秀一的心中狂怒与疑问互相激荡。都一把年纪了,该不会真的想对小孩子下手吧?
遥香大概是想掩饰内心的不安吧,不断重复用脚尖垫脚的动作。
“……看来只有这个锁也不安全。昨天我去锁店买了新的锁,今天就替你装上吧!”
“真的吗?太好了!”
其实如果他一直埋伏在外,等待她出来的瞬间袭击,那装什么锁也派不上用场。但是,至少现在这个方法可稍减妹妹的不安。
秀一从车库里拿出工具箱来,替遥香的房间装上新的弹簧锁。可以承受螺栓的金属零件强度略嫌不足,所以他那电钻在墙上钻洞,用螺丝把别的零件固定,从上部加强稳定性。这个门虽然老旧,却是用一整片厚度十足的榉木所制成,铰链的部分也相当坚固,即使是彼得亚兹(注1)也无法轻易踢破它吧!
遥香高兴地来回把玩弹簧锁,直盯着金属卡栓一下突出、一下缩入的动作瞧。看着她,秀一突然觉得妹妹很可怜。
总之,只有这样的防备还不够。最好有可以响到车库也听得到的警报器,有必要的话,连电击棒、辣椒喷雾器也要准备。就在秀一打算明天就去秋叶原或新宿买这些用品时,突然想起明天已经有约了。
Part·2 龙恋之钟
星期天是晴朗的好天气。根据天气预报,因为热带低气压减弱所转变的低气压,依然停滞在关东地区,所以午后天气可能再度变得不稳定。但放眼望去,湘南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片碧蓝。
受当地高中生欢迎的汉堡王,位在可以眺望江之岛大桥的绝佳位置上。到去年为止,同样的这个地方原本是一家生意兴隆的麦当劳,被当地人称为“江之岛麦当劳”。但有一天突然换上了敌家的外衣,改成汉堡王,理由至今依然成谜。
纪子坐在二楼,眼尖的她一下子就看到了秀一,向他挥手。
秀一走上楼梯。
“你来得真早……”说到一半突然讲不下去。
“怎么了?”
“没事。”他可不敢说,是因为看不习惯她制服以外的装扮而吓了一大跳。
秀一心想她到底在想什么啊?全身上下统一成白色调,又不是电视上的偶像明星。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戴了一顶纯白的仕女帽。看,现在被店里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注目着。偏偏自己只穿着随便的茶色衬衫和休闲裤,这不是不协调到极点了吗?
“……那我们走吧!”
“等一下。”纪子赶紧把草莓雪克一口气喝光。
“要去哪里呢?”
纪子笑嘻嘻的问着。秀一想她的态度一直这么好的话,倒也挺可爱的。
“那还用问!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约在这。”
“什么?”
“就是那里。”秀一指着窗外的江之岛。从这个角度看,江之岛像是一个长满绿树的团块。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我们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江之岛。”
“你乱讲。”
“我干嘛乱讲?”
“可是……”
纪子闪动着眼睛,巧妙地表现出“怎么会想去那里?”的讯息。
“江之岛有哪里不好?它是湘南著名的观光胜地,不少人还特地从东京赶来玩呢!”
“他们是外地人啊!本地人还去江之岛多奇怪啊?”
“大家就是这么想才错过了这个好地方。我问你,你之前去江之岛是什么时候的事?”
纪子努力地想着。
“看吧!很少去对不对?所以一定会发现有趣的新玩意。就这么决定,我们去江之岛。”
其实秀一是懒得出远门,想随便找个附近的观光景点解决。不过就算撕裂他的嘴也不能说出实话。两人离开汉堡王,穿越134号车道的地下通道,走过行人专用的江之岛天桥。
天空有几只鸢鸟在飞舞着。湘南的天空,有鸢鸟和乌鸦两种鸟在争夺着制空权,不过即使是好胜的乌鸦,也不敢和强大的鸢鸟正面冲突,在鸢群出现的地区,它们会尽量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纪子抬头向上看。“这附近的鸢鸟满恐怖的,好像希区考克电影里的鸟。”
“大概是那边店里的人会喂它们吃东西的关系吧!”
“真的吗?”
“你不是本地人啊?”
“因为我家在北镰仓嘛。”
“是哦。”
“干嘛,有意见啊?”
“再说,学校附近也有鸢鸟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但是你不觉得看起来不太一样吗?它们和学校附近的种类不同吧?”
“拜托,学校离这里的直线距离只有5公里左右而已吧?”
“对哦,不过这里已经不算镰仓了,是边境的某个市对不对?”
“……抱歉哦。藤泽市是乡下都市。”
“也没那么乡下啦,不过因为我家在北镰仓嘛!”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互相吐槽似的聊着天,慢慢的秀一烦闷的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在来之前原本还提不起劲的感觉,此刻已一扫而空。
难得碰上这么好的天气,而且旁边的女孩只要保持安静的话,是会让每个擦身而过的人想回头一瞧的美少女。以客观条件来看,也许自己现在身处人人欣羡的绝佳状况。
因为是星期天,所以有很多情侣或家庭一同前来。
穿过了青铜制的鸟居后有一条陡坡,坡旁有两排卖当地名产的土产店,爬上坡后就出了江之岛神社,在神社前贴着男女凶年的一览表。纪子不感兴趣地要通过时,秀一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不好了,你看。”秀一指向女性的凶年栏。“你明年十八岁对吧?也就是说你考大学的时候刚好碰上凶年。真可怜,至少重考一次的命运是避不了了。”
纪子愣了一下子。“要……要考大学的人大部分都是十八岁啊!”
“那倒也是。”
对穿着高跟鞋的纪子来说,要爬上这个坡挺吃力的,所以他们选择搭乘江之电有屋顶的手扶电梯。
“要是‘那鲁’的话,铁定会在中途就摔下来。”秀一自言自语地说着。
下了手扶梯后,纪子问道:“喂,以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把宫地香织取名为‘那鲁’呢?”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啊?”
“不知道。还有为什么杉山大辅叫‘四郎’、B班的洼田诚叫‘三岛’还是‘札’的理由……”
“哦,原来没人肯告诉你啊。你朋友还真少。”
“我才不是没朋友呢!只是讲到这个话题,大家都露出难看的表情避而不答。”
“你问了谁?”
“什么?只有问杉山他们而已啊……”
纪子居然直接去问了本人,她的脑筋也太不灵活了。不过命名者本身也有责任在,所以秀一边走边向纪子开课讲授。
“‘四郎’是取自‘眠狂四郎’。”
“眠狂四郎……?”这个名字纪子听过,但是无法和杉山联想在一起。
“杉山一直是全学年的第一名,这大概是他深夜苦读来的成果吧!一年级的时候,他便学到从第一堂课睡到第三堂课的过人绝技,由于他未免睡得太猖狂了,所以就替他命名为眠狂‘四郎’。”
“……”
“说到这,你也该知道‘那鲁’的意思了吧?”
“你只说到这,我哪会懂……不过,‘那鲁’是‘自恋狂’(narcist)的简称啰?”
“大错特错。那当然是来自‘昏睡症’(narcolepsy)的简称嘛!连这也不懂。”
“昏睡症?”
“就是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想睡就立刻呼呼大睡的怪病。她也是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在瞬间进入睡眠状态的能人,不管是多严格的老师的课也照睡不误。对有失眠症的人来说,她可是众人崇敬的偶像。”
“……你一年级的时候,在上课时,全班都在睡觉吗?”
“当然有人醒着啦!你也动动脑子吧,不然怎么会知道是谁在睡觉?”
“是、是。你说得有理。……那‘札’是什么意思?他也会在瞬间睡着吗?”
“他没睡,除非他练球练到很累的时候。不过,”
洼田诚长得相当高,从一年级起就是排球队的正式成员。
“‘札’一开始时,我是叫他‘盖札’,不过和‘盖茨’容易混淆在一起,所以就只叫他‘札’。”
“那‘盖札’是什么意思?”
“‘盖札’是取自Stargazer这个名字。”
“Stargazer(观星者)?那是科幻卡通之类的片名吗?”
“不是。你知道‘札’的长相吗?”
“不知道……我只听过名字。”
“一年级时英语辅助教材的课本里,有一张叫作Stargazer(占星鱼)的照片,和洼田简直像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尤其是眼睛上吊的神情,最是惟妙惟肖。这种鱼在日本叫作三岛虎鱼,所以有时叫他三岛的理由便来自于此。”
“眼睛上吊……?”
“就想使青蛙或弹涂鱼的眼睛一样嘛!”
“可是明明是人……那到底是怎样的脸啊?”纪子百思不得其解。
秀一看着纪子困惑的表情,发现到她可爱的一面。
他想起了纪子一年前的模样。那时,每被她狠狠一瞪时,一颗心就吓得七上八下。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当年泼辣的模样。
第一次看到福原纪子,是中学三年级换班的时候。当时她一头茶色的卷发、一脸浓妆、还穿着一双像芭蕾舞者垮袜的泡泡袜,给秀一留下很深的印象。
在班上特立独行的她,让其他的学生也怕得敬而远之。放学后或是周末,还特地换搭电车到涉谷和在那认识的朋友出去玩,甚至还有人在谣传她可能在做“援助交际”。
根据可靠的八卦消息,纪子的父亲是大公司的精英分子,但好女色,所以家中的争执从未中断过。而她的母亲像是要一较高下似的,也开始搞外遇。为了反抗这样的家庭状况,一年级时乖巧的纪子也开始成了不良少女。
秀一第一次见到她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在伪装自己,其实她的本性应该相当温柔可爱,只是害怕受伤,才用满是尖刺的外表包装自己。
秀一常会脱口说出脑中正在想的事。当时他便随性地说道:“福原,其实你的本性应该相当温柔可爱,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的同学全部吓得目瞪口呆,而纪子本人的反应则最激烈。慌张动摇的表情全写在脸上,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甚至还故意把脸撇开。
有趣是秀一的第一印象,她真的很有趣。
在秀一脑子中首先浮现的是“德鲁西妮亚”这个名字。
在《唐吉珂德》音乐剧中,主人公唐吉珂德幻想自己是位骑士,而把酒吧里的妓女阿登莎当作气质高雅的公主“德鲁西妮亚”。每次见到她时,唐吉珂德便恭恭敬敬的以公主大礼接待。阿登莎当然觉得为难,认为对方故意把她当傻子在耍,气愤地对他破口大骂。
但故事的结局发生了大逆转。唐吉珂德接受治疗而不再产生幻觉,但同时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在他卧倒在床濒临死亡之时,阿登莎赶来探望,她自称为“德鲁西妮亚”,并努力地要唤起唐吉珂德的幻想……
如果每天有人对自己说同样的话,若是那件事又刚好与潜意识中的愿望一致的话,搞不好自己就会把它当真。
从那次之后,秀一每天都会借机找纪子说话。他尽量避掉会使人觉得他别有所图或奉承讨好的言辞,只是有意无意的持续强调其实她并不是特立独行的人,而是心地善良的温柔少女。
如他所预料的,纪子在表面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反驳他,但内心的动摇也同时表现在脸上。尤其对于秀一不在乎周围他人想法的这一点她也相当讶异。
秀一明白纪子开始被自己所吸引。他对玩弄人心的行为并非毫不内疚,因为他现在做的事本质上和洗脑实验并没两样。不过,至少这个实验能引导她走向正途。而秀一自己每天不停地对她说同样的话,到后来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是实验还是他真的这么认为。
一年后,意想不到的别离到来了。中学毕业后,纪子要在关西的高中继续升学。由于双亲离异,纪子也得跟着搬到母亲的娘家神户去。
别离的场面相当简短。纪子的服装及发色和一年前相同,但眼神却比之前柔和许多。
秀一说还会有机会再见的,纪子则默默无语,不过出了教室后,她回头看了下秀一。那时,秀一看见她眼中闪着一丝光彩。就这样,证实“德鲁西妮亚效果”的实验也就无疾而终了……秀一当时是这样认为。
一年之后,在今年的四月初,纪子突然转学进入由比滨高中。
而转学的理由是纪子双亲破镜重圆。因为要搬到父亲住的镰仓,所以她参加了临时的转学考试。不过,能顺利进入这个学区中排名第二的由比滨高中,想必她也苦读了一番。
而秀一见到久违的纪子时不禁大吃一惊。人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看来女孩子的改变更甚于此。
纪子将头发染黑,像学生手册上印的范本般,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来上课。和秀一眼神交会时,立刻转开了头,但发际间露出来的耳朵,则从白色变成红色。
那一刻,秀一的心脏也怦怦地跳个不停……
“你怎么精神恍惚,是不是嗑药啦?”纪子在秀一眼前挥了好几次手。
“嗯?”
“你之前摆着扑克脸沉思的样子是很恐怖,不过现在呆呆的看着远方笑个不停也挺恶心的。”
“不管我怎样,反正你都有意见就对了。”
“喂,我们走这边吧!”纪子不知何时开始走在前面领路。在有石阶的缓坡前立了一个看板。
新观光点、江之岛。恋人之丘的入口……龙恋之钟?记得之前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这玩意。
“喂,另外一边好像比较有趣吧?”
“不行,走这边。”纪子不理秀一,自顾地往上爬,秀一没办法,也只好跟着走。
他们走到了可以眺望大海的崖边。
这里离海岸线并不远,但从这向海望去,相模湾和太平洋看起来像连成了一片。而且在岛的这一侧,几乎完全看不到乌鸦和鸢鸟。海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但往崖下一看,海浪打上连绵的岩礁,碎出一整片的白色浪花。
小丘的前端,有一间用两片屏风再搭上屋顶所盖成的小钟楼。屋顶上刻着“龙恋之钟”四字,而下面则悬垂着一个小吊钟。一对看来像大学生的男女,一边互相说笑,一边合力敲响了钟。音色倒也清脆悦耳。两个人瞄了下秀一他们,然后就下坡走了。
秀一出声念着介绍钟楼的看板内容。“从前从前,在镰仓的深沼山中有一个无底的沼泽,里头住了一头有五个头的恶龙。村民深受其苦,他们必须将自己的孩子献给恶龙当贡品,所以这个地方被叫做子死越……唔。原来‘腰越’(注2)的名字是从这来的。”
秀一心想这也算学了个常识,一边点着头转身打算离去时,纪子一把拉住他。
“你才看到一半,故事还没结束呢,最后有圆满的大结局啊。”
不得已,他只好继续看到底。后半的故事概要是,有一天海面上突然乌云密布,在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出现了一位天女,而江之岛也随之诞生。五头龙的心被天女的美貌所吸引,开口向她求婚,但天女因恶龙素行不良而断然拒绝。后来五头龙改过自新,终于与天女共结连理。
“这故事莫名其妙。”秀一立刻加以批判。
“干嘛啦!传说中偶尔有不合常理的事,也是理所当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