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睡衣-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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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39节 祝你好心情(2)
3
初恋是最令人难忘的,不管最终是被人拥有还是被人背叛。李婕是属于那种天生就能与人随和相处的女人,亲和力十分强。在她十七岁的眼里,比她大的男人是哥哥,小的是弟弟;比她大的女人是姐姐,小的是妹妹。所以当在“亲戚”这条 道上转了七道八弯的表哥李勇1982年从西南交大电机系毕业回到省城向她求婚时,坐在小城大江路人民商场电器货柜后的 李婕被幸福燃烧得浑身火烫。五个月后的大年初一,刚过18岁的李婕不顾众人反对,成了比自己大十岁的表哥李勇的新婚妻子。结婚后的小日子过得十分美满,李勇在电厂当技术工人,八小时后替人修理电视机、收音机挣外快。由于妻子人缘好又专卖电器,那时还没有今天的售后服务,李勇按图索骥,将这些买了电器后的售后服务工作全部承包了起来。从电风扇到电炉子,从无线电到电视机,无一不会。两年后,因偶然在工商局副局长家里修电视,听说一家厂房要拆修,要25万元,需要人承包下来。晚上告诉妻子,妻子立刻想到中学同学英子的父亲是工商银行的副行长,趁第二天是中秋节,买上两盒朋友最爱吃的火腿月饼,登门拜访,朋友答应试试看。副行长耗不过女儿的左磨右缠,答应贷款。于是,李家今天的亿万资产,在这二十五万人民币上建了起来。
二人辞了工,跑工地,请勘测师、泥水匠、建筑师,从工地上的每一颗钉子到每一袋水泥,李勇亲自过问。一年来,两人没回家吃过一口饭,吃在工地干在工地。新楼起了,他们分得三套二居室,转手一卖,卖得45万元,还掉25万,还剩20万。在1985年,20万是一个天文数字,人民的经济意识还没建立起来,不知道20万是一个什么样可以改天换地,改变人命运的数字!人们当时连邓小平提出的“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万元户还不能接受,岂能接受20万元这么一个数字?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也就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五年以内,这二十五万元变成了大江路这主要商业街道上的二十一个铺面,仅收房租一项,就超过100万,还不算房子随着经济开放的增值。到1989年当他们的儿子李力出生时,李家的财产已增加到八百万。李婕因儿子出生,不再到工地上奔跑,也不再到自己的公司“古田房地产开发公司”做账,而回家相夫教子,一切公司事务交与丈夫,除带孩子外,与朋友打打麻将。但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地过。看到丈夫日益发福起来,身边也围上不少的小女子,李婕心上不舒服。加之自己是个高中生,比丈夫不如,心上更有失落感,常感不安。一天中午外出,偶然与朋友打麻将时,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跳过速,几乎晕倒,便离开麻将桌往家走。走到家门口见屋门紧闭,轻风雅静,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紧赶两步将门使劲敲打,无人响应。“保姆哪去了?”李婕不禁火从心起。保姆是自家的堂妹妹,考上大学无钱交纳学费,来她家当保姆。李婕虽然自己读书少,但也佩服这些有才的女子,答应两年后儿子上幼儿园时就送堂妹妹去上大学,学费由自己替她出了。
李婕压住火,轻轻地开了门。进得屋来,只听从自己卧室传来沉重的喘息,直觉告诉她赶快走出屋去,但好奇心使她将房门推开,于是看到一幕几次想让她自杀的男女情事:自己的男人光着身子压在自己堂妹妹的身上,堂妹正半推半就地褪去李婕送给她的自己还没生孩子时穿的高档小乳罩。李婕尖叫一声,双手捂脸跑了出去。也不知跌跌撞撞跑了多远,只觉得在一片昏暗中自己被人连抱带拉地抱回屋子,放到床上。朦胧中听到一片哭声,有男有女,仿佛求她“高抬贵手”。即使是在这样昏沉沉的时候,李婕没忘记枕头下两年前托人从广州买回来的一个小小录音机。那录音机是用来教儿子学英文的,教子要从胎教开始。她按下了录音键。
两天后,李婕终于清醒过来,也听明白了录音机上录下的二人的“坦白”,一切清清楚楚:作保姆的堂妹在进自家门的三天后就引诱了自己的丈夫。
“我们上法院离婚”,李婕平静地对丈夫讲。在这两天中她学会了仇恨,“社会正打击你这种人,你进监狱吧,孩子我会好好照看的。”
李勇先还嘴硬,当听了录音后,便双脚一软,“通”一声跪到地上,鼻涕眼泪地告饶,同时扇了自己的耳光。堂妹妹抱着从梦中醒来放声大哭的孩子,也跪在李婕床前,撕扯自己的头发,抓自己十八岁的脸,求李婕放了他们俩。“我永远不再见姐夫的面,”堂妹哀哭着 。望着两岁不到的儿子和那在空中乱抓的小手,李婕心软了,李勇趁势递上一根棍子,让老婆抽打自己。打累了,声音也哭喊哑了,李婕的气消了。那天以后,她对丈夫的爱变成了对一切男人的轻蔑,而这轻蔑和仇恨是用自己的自尊自信作代价换来的。
十年过去了,财产翻了十倍。李婕一家离开小城,来到南国之都R市,开创自己的天下。在富人众多的海滨路买下房产,孩子进了附近学费昂贵的10万元一年的涉外小学。李婕将全部的爱放在孩子的身上,这时,她结交了楼上新来的邻居,在美国当教授的王梦娜。因梦娜的小女儿佳佳也在R市的这所学校读书,梦娜每年寒暑假都回国探家,两年前二人楼道相遇,无话不说,说了两天两夜,成为好友。梦娜的女儿和李婕的儿子上同一学校,因母亲之故也成为好友,上下学总在一起。梦娜一年后带女儿回美国时,将自己的钥匙留给了李婕,托她帮忙照看这个空家。
有时,望着王梦娜墙上幸福的三人全家照,背景是纽约林肯表演艺术中心,李婕心里对美国充满无限的憧憬,对相片上那英俊帅气,意气风发的王梦娜的丈夫充满爱慕之情;自己虽然拥有千百万财富,然而却是四壁空空。李婕和李勇早已分居,李勇住自己的别墅,有保安和警卫,出入于副市长、公安局副局长、税务局局长的宅府;李婕住滨海路的橄榄园,身着时兴的各种名牌,真的假的全上,手牵儿子出入这高档的“寡妇山庄”;身边缺少的正是像王梦娜的丈夫那样的人, 为什么王梦娜能有这样的福气,我却没有?
第四章
第40节 祝你好心情(3)
4
杜微明躺在床上转侧难眠,这是从美国回到R市的第三天,12月15号,星期四。由于开暖气时把保险烧了,微明只好设法手搓手的取暖。微明本不想自己回国,一是有话多的妻子在身边有趣,左邻右舍要拜见的人也多些,妻子会这些事。但妻子不愿回国,说只放一周假,时间太短,女儿要十天后才放假。 自己的假期如果今年不及时用;就得充公; 于是决定自己回国探亲。刚一进家门,母亲就开始唠叨。一会儿又扯到媳妇写了一本什么书,里边提到婆媳关系,尽管是化名,但谁都知道写的是她,因为她是微明的妈!“她文采好,学问高,又能挣钱,还能持家,我只有烧香拜佛,谢儿子娶到这么个好媳妇!”
这就是微明星期二晚上刚一进母亲的家所遭受的一顿奚落,奚落完了便是一碗炖得热腾腾的乌骨鸡汤。“快,趁热喝了!”母亲在一旁爱怜地看着儿子。“鸡是隔壁伍姐去鸡市专门挑选的土鸡。”微明心里一热。母亲嘛,说归说,爱儿子的用意显而易见,儿子怎能跟母亲生气?想到这里,一口气喝完鸡汤,真是喝在口里,暖在心里。
这不是,母亲不放心自己一人睡在橄榄园这边——女儿回美国后,母亲就搬到两条街以外的三姨家,橄榄园的房子就空了下来——还特地陪我过来,还将楼下从窗口往外望的邻居、热情的李婕也叫上楼来,吩咐她要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儿子。“你叫我干妈,那么这就是你从美国回来的干哥哥。干妹妹要照看干哥哥的。”母亲愉快的声音还在屋里彻响,闹得微明和李婕都有点不好意思。微明两年前见过李婕一面,那是微明和梦娜一块回国探亲,在楼下李婕家。当时李勇很想到国外投资,以此买一个绿卡,这样可以把资金转向国外。因见面短,微明不记得李婕的模样,后来听妻女谈到她时也是模模糊糊地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女儿在中国时喜欢到她家去玩,和她家的儿子以及二十岁的小保姆相处甚好。去年女儿回美国后,还常叨念楼下一家。但那晚经母亲这么一提,闹了不好意思,也就无意中看了李婕一眼,李婕正好把目光投向自己,那是充满爱慕的眼光,这种眼光微明早已生疏,心上不禁一惊,但立刻使自己镇静下来。微明是个规矩人,和梦娜结婚以前或结婚以后并没有他人的影子,只有一次除外,不过,那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并且时间很短,早已随风而去。
第二天,微明早早起床,穿上梦娜在回国前替他买的运动套衫出去跑步。在清新的空气里跑步回来,微明心上十分愉快,满头的大汗使昨天的疲劳消除不少,刚要洗澡,突然有人敲门,把门打开,见是楼下李婕的小保姆小安。
“李婕让我给你送早饭,”小安将油条豆浆和咸鸭蛋端进屋子。微明一惊,不知该接还是不接,但早饭已放到了桌上。小安在自己家十分熟悉,比微明还熟悉。微明记起梦娜曾把 自己女儿的家教老师介绍给李婕,女儿回美后,又把自己家门的钥匙留给了李婕,李婕的儿子就在自己家一、三、五接受老师的家教,怪不得小保姆比自己更熟这个家!不过,听母亲讲,家教在几个月前就结束了,钥匙已经还给了母亲。
微明吃过早饭去母亲家,心上还想着这事。第二天早上不想小保姆又送来早饭,微明于是告诉小保姆不要再送了,因为早上要和母亲吃饭。今晚得在电话里问问妻子为什么楼下这么热情?不管怎样,吃了别人饭,受了别人的热情,总得有个响应,明天星期五,要带母亲出去吃早饭,顺便也请上李婕一块儿去,还她一个人情。这样想着,微明心上的不安,夹杂着复杂的感激之情,渐渐平静下来,也就睡去了。
第四章
第41节 祝你好心情(4)
5
梦娜坐在电脑前修改刚完成的小说《火红的五月》。本来自己是可以同丈夫一块儿回中国的,但一是不想见婆婆,二是因为女儿要12月23号才放假,走不了,于是只好留守美国。这样也好,让辛苦一年的丈夫独自享享清静。这一年,丈夫累了,丈夫所在的公司去年合并一次,今年又合并一次,为保证自己的工作和在公司的地位,丈夫没怎么休息,五月份还专为公司的合并去一趟伦敦,工作两月;更加了解对方的系统以使自己位于不败之地。他累了,该休息。我也累了;教书改作业发表论文申请基金;不容易!谢天谢地的事是女儿去年回到美国后,婆婆也就失去了和自己闹别扭的导火线; 这过去的一年过得十分平稳。王梦娜心情好,也就想让丈夫的母亲也高兴高兴:看见儿子长大成人,生儿育女;独当一面,想必也是十分惬意的事?
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星期五早上九点半,中国的时间晚上十点半。昨晚和丈夫通电话,知他屋子的保险烧了,又冷又黑地过了一夜,亏得楼下送去蜡烛,有亮光但无温暖。早上天一亮就打电话给自己的家人,让父亲与哥哥去看丈夫,知道他的电表修好了。 今晚丈夫的好朋友周成从北京回R市,两人要出去吃晚饭。亏了周成!丈夫不善言辞,婆婆又只会东家长,李家短,要么就无话,丈夫坐不住。周成回来,丈夫就有了一个伴,有了一个去处。
想到这里,梦娜给丈夫的手机去电话。
电话拨通了,背景是音乐,一听便是在饭店或类似的地方,梦娜心上舒一口气:丈夫再不是昨晚冷清冷冰的一个人了。
“你在哪儿?”
“在一个水吧。”
“和周成?”
“没有。”
“为什么?”
“周成飞机晚点,本来说一块儿吃晚饭的,但今晚吃不成了。”
“你一个人在水吧?”想到丈夫一个人孤单在水吧,梦娜心上突然涌上一种难过,本该两人一块儿回中国的。
“没有。”
“和谁呢?”
“和楼下的李捷。要和她说话吗?”
不等梦娜在感情上和理智上做任何换档,电话耳机传来李婕带着很重的地方口音,“梦娜姐姐,你和佳佳什么时候回来?”“二十五号,圣诞节那天。我们到北京,你和儿子能来北京?”梦娜不假思索地说道,也许是女人保护自己的天性:撒谎。
“不能啊,儿子要上学的。”
“哦。”
“等你回来我们见,好吧?”
电话又传到微明的手中。“HELLO?”
梦娜稀里糊涂地说了句,“Have a good time!过个好时光。”就把电话挂了。
这一挂,心里就开了一锅水,同时两眼再也不能注视计算机荧光屏上的故事,也只好让在中央公园跑步跑了一半的那书中的主人公丽丽停在池塘边,自己的眼睛却一个劲瞅着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一边期待丈夫打电话过来。当短针走到12点时,那是中国的1点,丈夫仍然没有打电话来,梦娜好几次将手伸向电话,曾有一次已按了键号,但没有等电话接通就又挂上了。说什么呢?对丈夫说什么?梦娜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使丈夫和李婕两人单独坐到水吧去的?他们在谈什么?李婕和自己谈过些什么?发家?丈夫的背信弃义?
要知道,梦娜与微明相识很多年,结婚15载,除了1993年11月微明曾和公司一个比微明小12岁的热情女孩出去吃过四次午饭,从没和任何女人单独出去过。
那四次午饭是在梦娜去三藩市面试一份工作时吃的。四顿午饭下来的结果,是丈夫变得魂不守舍。这一次呢?会吗?俘虏丈夫的武器就是热情,而李婕的长处正是她火一样的热情!周成不在,丈夫手上有的是时间,李婕手上也有的是时间。而且李婕和七年前在丈夫生活中出现过的小女子;她们的故事有何不同?心爱的男人,都背弃了她们!
丈夫以前遇到的那小女子22岁时嫁给自己的美国老师;因此去到美国,两年后,一次下班提前回家,她撞见自己丈夫和一美国女人在床上做爱,于是俩人离婚——这是微明后来告诉自己的,是那小女子“无比信任”地告诉微明的,并对微明说“微明是全世界她惟一相信的人。”这一句话和这一个故事就使经验不丰富的丈夫做了情感的俘虏。如果明天李婕约丈夫出去吃午饭,把自己被丈夫欺骗的故事告诉丈夫,丈夫会怎样想和行动?记得七年前感恩节前的一个星期,丈夫带着无比的愧疚告诉自己要陪那小女子星期六去看房找房时,梦娜明白丈夫陷入了情网,因为丈夫没有邀请自己一同去。自己能说什么?一年前因保持工作之故,自己不是也和公司老板有暧昧的言辞和眉来眼去?让丈夫去吧,他既然告诉给他两个星期他会自拔出来, 梦娜相信他。如果不给他两个星期;“抽刀断水”那么也许“水更流〃。 于是,那个星期六的早上;梦娜让微明穿上自己给他新买的大风衣;开上自己的跑车;去了。 丈夫刚一出门;梦娜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大哭。房子刚买两个星期; 丈夫一走;显得如此空;仿佛在嘲笑自己:“有了房子失了丈夫,好强女人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