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强人-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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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奔当然看得出沈神通很想他们快点离开的心情,所以他立刻答应,取过银票便押着吕素情迅速离开,他确信这样做绝对不会错,因为这其实是沈神通的意思。
六匹铁骑加上李政夫妇八个人,如今加上一个吕素情(她与徐奔合乘一骑)一共九个人,他们在飒飒秋风和微暖秋阳之下,铁骑发出响亮齐整声音,徐徐经过同心楼。
沈神通知道徐奔特意用这个方式向他道谢和告别,事实上这一别之后,由于世事波谲云诡变幻无穷,所以彼此将会发生什么事?将会有何种结局?没有人能预先知道,正因如此,徐奔才特地绕经同心楼,特地向沈神通告别。
六匹精选铁骑都曾受过特殊训练,虽然骑乘的人有九个之多,可是每匹骏马依然矫健如故,步伐极整齐,六匹马成单行,纵列式稳稳行过楼前。
带头的当然是徐奔,他左手勾住吕素情,同时又以食中两指夹住缰带,当他经过沈神通前面,右手拔出长剑,斜斜直指天空。
其他的骑士包括李政夫妇,都跟着一齐拔出刀剑,也都一式斜指天空,这么多刀剑出鞘,但声音却只有锵的一响。
除了蹄声和秋风飒然之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长刀利剑的闪闪寒光,其实就是无限尊严和无限敬意,这些纵横江湖、弛骋天下的骁勇之士,一生之中(包括从前和以后)恐怕也很少机会用这种方式向一个人表示如此真挚尊敬。
女孩子们的美丽眼睛都盈满热泪,但却使她们更为美丽动人……
最先进入流韵轩的是那顶软轿!
由于软轿四面都几乎密不通风,故此谁也不知道轿里有没有人?如果有人的话,这人是谁?
其后入轩的人一共有八个,那是主人金算盘,主角岩岛健和沈神通,其后就是沈神通的侍婢李红儿,春风花月楼的刘双痕和崔氏姊妹,还有陶正直当然不会缺席,因为他不但是何同代表,内心中同时也热切希望岩岛健能够一刀杀死沉神通。在陶正直想来,只要是沈神通战死,天下立刻太平无事。
陶正直虽然在那破庙初遇沈神通时大大吃瘪,但他那种惶恐畏惧态度其实有一半是装出来的,这个人向来擅长以卑躬屈节的姿态松懈敌人,然后等机会突然予以致命一击,他对沈神通亦是用这种手段!
所以事实上他对沈神通的戒惧并非十分厉害,然而刚才大牧场徐奔等人肃凛致敬的场面,别人都为之赞叹感动,只有他真正大惊失色,也感到奇寒彻骨。
因为直到此时,他恍然大悟,原来徐奔能早一步知道凌波仙子遇害,而其后在恶劣情势下还能取得银子(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掌握人质,带着手下们安然离去。这一切功劳都归于沈神通,因此徐奔才会向他致最真诚最祟高的敬礼。
说来说去,这些场面完全已置于沈神通无形的控制之下,象沈神通这种敌人,你岂能不为之而全身出冷汗?
停在轩堂东边角落那顶轿子之内,究竟是什么人?何以沈神通连一眼都不瞧?难道他已知道是什么人?但轿里到底是不是沈神通的爱妾马玉仪?
关于这个疑问,陶正直暂时只能闷在心中,而他现在最关心最希望的是,金算盘还没有说出他就是何同代表之事,这样沈神通便大概不会太注意他,更不会分心分力准备对付他。
看来跟沈神通为敌,恐怕比惹上“中流砥柱”孟知秋还可怕,也许这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真正意义了!
轩堂内地方极宽敞,即使有数十人窜跃厮杀也不会碍手碍脚。
故此沈神通和岩岛健两人往当中一站,人人皆知决战即将展开,但谁也不担心地方不够施展的问题。
所以的人都躲在矮矮屏风后,每人有一扇,毫不拥挤。他们站着时头面可以超过屏风,但如果有暗器或兵刃速度必定很快,可是如果连缩一下头的本事都没有,那就根本不会有资格进入“流韵轩”屋内。
岩岛健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见他弯曲双膝跪坐地上,将刀匣放在面前,然后脱掉身上的黑色长袍。
他所有的动作都很有板眼节奏,既不太快亦不太慢,任何人不但由此都感觉得出他极自尊自信,同时也隐隐感到他这些动作绝对不会没有意义。
然后,岩岛健稳而慢地抽开刀匣木盖,双手捧出一把连鞘长刀。这把刀看来很古朴,却又因为刀鞘上镶嵌的金刚钻石和各种宝石而华丽贵重。
“这就是‘悲魔之刀’了!”
有些人现在忽然明白岩岛健为何花不少时间于脱衣取刀等动作上面?敢情在一板一眼很有节奏动作中,已经隐隐出现海啸天崩似的强大无形压力。
沈神通屹立如山,眼光锐如鹰隼。但答话声音却没有一丝火气霸气:“我知道,我不知道的只是这口悲魔之刀有何好处?要落在什么人手中才有好处?”
莫看只是短短几句话,但这话是从沈神通口中说出,便大大不同凡响。
试想如果你不知道“悲魔之刀”的妙用好处,如果你不知应该由何种人使用才发挥得出威力,则这把刀跟普通平凡的刀有何分别?
岩岛健可能答得出也可能答不出,他当下只以双手按膝,深深躬身。“沈样,希望事实能答复你,但却恐怕那时你知不知道都没有分别了!”
岩岛健身上所穿的紧身短衣完全是中土式样,他徐徐起身(刀仍然在地上),解开腰带,敞开衣襟,于是人人都看见他衣服里面有一件皮背心,前面密密麻麻缀着许多小装饰。
当然,任何人都知道那些东西绝对不是装饰,至少其中有三种每个人都看得很清楚,一种是又短又薄的小刀,由头到尾只不过三寸。有一种极象是轮船上的舵盘,但本应是圆钝舵柄现在却变成尖刀,当然体积也比舵盘小了不知多少倍,这种暗器在东瀛称之为飞镖,却和中土的完全不同。第三种则是两枚银光灿烂的流星锤,每一枚只有寸半直径,链子极细,分挂两襟下端。
除此之外,襟上有很多口袋鼓突起来,但由于看不见,所以谁也猜不出岩岛健还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
人人都非常注意观察岩岛健身上那些零碎奇怪却又显然十分危险的东西,只有陶正直却一直计算双方的距离以及重心位置。
假如我是沈神通。陶正直脑子飞快转念寻思,由于胜败存亡重重要关键就是悲魔之刀,所以我一事实上全力想法子先夺得此刀,但为何岩岛健将宝刀放在地上?他一点也不担心沈神通会突然出手夺走吗?
不过看来岩岛健和宝刀之间的距离比沈神通有利,而且他身体重心起码比沈神通低三寸,所以他变换任何姿势都一定比沈神通快一倍,如果我是沈神通,我怎么办?
事实上,他一时真想不出怎样做方是万全之策,可是他马上就在心中大笑数声,哈,哈,我既然不是沈神通,所以根本不必伤这个脑筋,而且由于我是陶正直,所以我有我的方法,我的手段,这些方法手段换了沈神通就不容易施展了……
但沈神通施展的手法大概陶正直也不容易使得出。
沈神通一直保持潇洒斯文,他说:“岩岛健先生,请先拿起宝刀。”
岩岛健默默蹲低一点取手在手,然后站直,如果他把宝刀放在地上是一个陷阱,显然这个陷阱已经失败。
他又默然向沈神通变腰鞠了一躬,谁也不知道岩岛健的鞠躬是什么意思?但反正东瀛武士甚至普通人都极多礼,鞠躬是家常便饭,故此谁也不深究!
“在中土的武林同道,”沈神通说,“一定不会先把自己的暗器亮出来,因为我们认为暗器就是暗器,虽然事先亮一下相,但仍然是暗器,而不会变成明器。”
岩岛健用纯正的北方话说:“我们那边也不是人人都把暗器亮出来的!”
沈神通道:“但不管我赞成与否,我仍然是很欣赏你的风度。”
他后退两步,使双方距离更远一点。因而现在只有岩岛健可用种种暗器远攻,而沈神通却无法施以任何突袭。
看来这才是表示有实质内容的风度和敬意的方式,如果只是虚情假意做作一番,那算什么真正风度?
不过,兵不厌诈,沈神通似乎也并不是特意表演风度,只听他大声道:“红儿,拿酒来。”
躲在一扇屏风后面的李红儿应声而出。她居然托着一个银盘,盘中有一个银壶,两只银杯。
她一直走到两个男人之间,神色很冷静,斟酒时那只手虽然藏在袖内,但显然十二分稳定,这是说她毫不情虚心怯。
银杯并不大,但酒香浓冽扑鼻,酒香中杂有些许药香,使人一嗅而知那一定是据说能使女人娇艳、男人强壮的著名天津五加皮美酒。
不过目前似乎没有一个人有工夫去考究酒的好坏,人人大概都禁不住泛起满腔的讶疑:
沈神通忽然命侍婢捧酒出来,而酒壶、酒杯以及香冽美酒都是事先准备好的,那么这杯酒会不会有古怪?如果有的话,是什么古怪?以沈神通的身份名望当然决不至于弄一杯酒暗算对方,但如果不是下毒,那杯酒有何作用?若能令人一杯即醉,自然也可以算是用毒了。
岩岛健心中霎时掠过正正反反的猜测达数十次之多,可是,结果连稍为肯定一点的答案都没有,换言之,沈神通这一杯酒会不会有古怪?如果有古怪,是什么古怪?岩岛健简直摸不出半点头绪。
所以他额上忽然出现好几点汗珠便不足为奇了。
据说智力越高的人,往往比别人多了很多痛苦,现在看看岩岛健的例子似乎有点道理,因为换了一个傻愣勇猛之人,他最了不起的办法大概就是跟对方换一杯酒喝,而最干脆的办法就是根本不喝,他若是不喝,那怕你的酒有千般妙用也就等于没有了。
却见人影闪动,原来有两个人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是黑衣佩剑中年大汉,粗厚巨大手掌中提着一支有一丈左右长度的铁矛。
这个人从未露过面,大概早已隐藏在轩内,他无疑是黑夜神社之人,也一定是高手,故此他预早隐藏此地的用心自是不问可右,因此刘双痕发出不满哼哈声,陶正直一看刘双痕是愤慨,便立即也呸一声,表示他强烈愤慨意思。
另一个人却是如花似玉的崔家双姝之一,她和那提矛黑衣人差不多同时走近沈神通和岩岛健他们,但她却忽然加快脚步走到李红儿旁边,右手很自然地搭住李红儿肩膀,清丽明艳的脸庞绽出灿烂夺目笑容,柔软清脆口间也使人无法遗漏任何一个字:“红儿,我来帮你,别害怕。”
李红儿讶道:“我可没有害怕呀。”
崔家美女(因为谁也分不出她是怜花或怜月,故此只好含含混混称之为崔家美女)又笑一笑:“你好傻,如果人家不肯喝酒,而另外刚刚出来那一个家伙又忽然拿长矛扎你,你怎么办?能躲得过那家伙的长矛么?”
李红儿现在才真的很惊讶,道:“那家伙会用长矛扎我?为什么?”
提矛黑衣人一口北方话甚是纯正,声音威严有力。他说:“我不是家伙,我是会津简一。是黑夜神社的二当家。”
崔家美女马上笑着道歉一声,接着又道:“我想请问一声,贵国的武士是不是都象你们这么神气这么威严的?”
会津简一立刻面色缓和了很多,点头道:“大部份都是,因为我们那儿阶级区分得很严格,武士是相当高的阶级,而女人的地位却很低贱,所以我们在女人面前,更要注意保持尊严。”
崔家美女笑得很温柔可爱:“你何必这样谦虚呢?其实我们这儿,女人也不见得有地位,说不定比贵国还糟糕些,你当然也知道,中国男人爱娶几个女人都行,而女人还有很多很多拘束,许多事情不能做,许多地方不准去……”
会津简一也不觉透出少许笑容:“我们虽然不是准备谈男女地位问题,但我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的看法,我不妨顺便告诉你,贵国女人其实很有地位,生了儿子固然地位很稳固,就算没有儿子,有些女人还是极有权力,所以十分可怕。我有一次几乎杀死一个女人,只因他极会呷醋,把丈夫整得死去活来。”
他当真没有虚构或夸大,事实上中国妇女的地位自古都有相当保障,如果你不相信,不妨找本《醒世姻缘》看看就知道了。当然那时所谓“地位”确实比不上现代妇女解放运动火辣辣的宗旨,不过比起外国,不论东洋或西方,都显得文明很多倍,这却是真的。
酒香仍然弥漫轩堂内,加上那灿烂银杯等精美酒器也使人无法忘记“敬酒”这回事。
“红儿,你可以敬酒了。”崔家美女说:“如果有人袭击你,我一定可以替你封挡三招,但如果三招之后,你仍然不赶快逃开,仍然站在这儿,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大小姐,你放心。”李红儿还作了吐一下舌头的表情:“我一定连爬带滚逃得远远的。”
崔家美女露出震惊神色,却转眼望住沈神通,问道:“她怎知我是大小姐?”
人人都觉得她向沈神通询问而不问李红儿的确太对了,因为这下是沈神通拿手本事,如果沈神通猜不出来,他就几乎等于吃一次败仗了。
老实说连亟想出手一矛刺死李红儿的会津简一,也被强烈的好奇心压倒而隐忍不发。
沈神通道:“如果我是李红儿,我至少有十种方法可以认出你们姊妹。可惜我不是她,所以我不能使用女孩子的手段。”人人都觉得极有道理,虽然沈神通根本没有说任何具体方法。
沈神通又道:“总之,她一定已在你们姊妹身上做下手脚,所以很容易就识别出来,现在我只想知道岩岛健先生喝不喝这杯酒?”
岩岛健被这些突发情况弄得七荤八素,思想根本就不能集中,所以一直呆住不回答。
幸而会津简一还能作主,他沉声道:“我代喝一杯,崔姑娘,请你也喝一杯。”
只见那铁矛一伸一挑,一只斟满美酒的银杯已经稳稳随着矛尖缩回去,落在会津简一宽厚手掌之中。
崔怜花(大小姐就是花)拿起另一杯高高举起,接着顺手倾倒出美酒,那杯美酒化为一道晶光注入她口中。
会津简一亦仰头喝干那杯酒,又用矛尖将银杯送回银盘内。
李红儿再斟满两个酒杯,岩岛健若是喝下这一杯酒,会不会有事?沈神通难道真会在酒里下毒?
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银盘里这两杯美酒如果沈神通真要使手脚下毒的话,一定是在这两杯酒里。
金算盘大步行出,朗声道:“谁出来陪我喝一杯?”
他袒护黑夜神社之心,比写自白书、悔过书还明显得多。
刘双痕一挺胸走出屏风,陶正直也跟着走出,抢先道:“我来,你犯不着去冒险。”
陶正直本是万万没有理由会偏帮沈神通的,所以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刘双痕使然。他“喜欢”刘双痕几乎人人皆可看出,虽然这种喜欢并不正常,但奇怪的是那时候中国人对同性恋并不大惊小怪,最正式的史书上都毫不忌讳记载这种事,现代的人如果认为这就算是文明算进步的一种表现,那恐怕其实是在开倒车而已。
不过刘双痕并不领情,摇摇头道:“你不可以。”
陶正直讶道:“你说什么?我有没有听错?”
“你没有听错,我保证你耳朵好得很。”刘双痕大声回答,“我从未听说过沈神通练有下毒本事,但假如他竟有下毒之能,那么陶兄你和金老板一齐出去尝酒就真是愚不可及之事了!”
这番话可能连沈神通听了也有点迷糊不懂,所以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