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fe2o3星球上的羽毛 作者:迟履苔-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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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到邻桌正喝着合成酒的士兵的怒目而视，好吧，我承认，我是个享乐主义者。但是，我用十次喝劣酒的机会，兑换一次喝我最爱的机会，也算不过分不是？我归根到底，也是穷人，将每月的津贴再省一半给亚述，我就得用二十次来换一次了。　　　　　
　　　　唉，穷人命比较苦，我长叹一声。这次一喝完，下一次，就遥遥无期了。都是打仗的错。如果没有这些七七八八的敌人，说不定我就是个富家千金女，有着满窖满窖的好酒。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落魄，每天拼死拼活，刀光剑影枪林弹雨里晃来晃去，末了，连喝个酒，都只能小口小口的买、小口小口的喝。不值嘛。　　　　　
　　　　小心地浅啜一口，香辣的味道冲入口腔鼻腔。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一点便宜也没有占的。只爱这种红酒，带有香料和红椒的味道，浓郁丝滑。不像别的酒一般或温或烈，一入口就有开始神志迷醉的感觉，它的辣味，会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尽羽队长。”　　　　　
　　　　老、格、雷！　　　　　
　　　　我眼睁睁地看着老格雷带着一脸逮到我的得意洋洋的笑容走过来，一屁股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不要！我在心里暗暗叹息。走开走开走开，还没有问一下我同意不同意你就坐下干什么，一点礼节都没有，走开啦，我又不同意你坐。　　　　　
　　　　“喝酒？尽羽队长兴致满好的嘛。”　　　　　
　　　　算账的来了。我就说嘛，不能乱答应别人什么，不然欠下的债务，是躲不掉的，早晚会找上门来。我硬着头皮假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老格雷。”　　　　　
　　　　“是好久不见了，”老格雷不满地讽刺道，“因为尽羽队长一直不想见我嘛。”　　　　　
　　　　“哪里的话！”我做出一副激动的样子，“我才想见到你，跟你解释一下咧！那天我是真的去找玄辛问的，他不在，后来又去找你，结果你也不在嘛。”我掏出一颗万分真诚的心给他看。　　　　　
　　　　老格雷不屑一顾地将头别向一边，说：“少编了。那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我哪里都没去，就在房间里等你给我消息。我都跟别人说了我会有内幕消息，结果直到下午人都来了，我还没见你来找我。我因为你的不讲信用而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你还撒着谎来骗我。”　　　　　
　　　　毫无预警地，他轰的一下开始拍桌子，将我的杯杯盘盘拍得个地动山摇，“说实话，你……”　　　　　
　　　　“我忘了。”我耸耸肩，低下头开始喝酒。干嘛非要听实话嘛。人家骗你肯定是为你好，不想伤害你，坚持要听实话就太傻了点。现实是残酷地！实话比这更打击人。我说我根本不想帮你的忙，你受得了受不了？所以，我对你还是很好地！　　　　　
　　　　见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内疚的表情，老格雷很有一点失落。“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无奈地看着我，然后像发现新闻亮点一样双眼一下睁大，“尽羽队长也喝酒吗？很多人喝酒是为了减轻压力，尽羽队长也是吗，还是因为尽羽队长很喜欢喝酒啊？”　　　　　
　　　　我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喝酒可以减轻疲劳，有助安稳睡眠，而且适量饮用不仅可以身体健康，还可以心情舒畅。”我胡诌一个理由给他。鬼知道他是不是变相地打探小道消息，搞不好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用碎言碎语给变成酒鬼甚至是精神压力严重到快要崩溃的准疯子。　　　　　
　　　　“那就是说……”老格雷的双眼开始有一点发光。　　　　　
　　　　我抹去一层鸡皮疙瘩。他真像只饥饿到开始产生幻觉的老鼠。　　　　　
　　　　“那就是说，我偶尔适量喝喝酒，绝对不喝多了，更不会让自己醉。明白？”我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或者说想去明白。　　　　　
　　　　“明白。”看着他眼睛里的希望之光黯淡下去，我放心地点点头。他是真的明白了。　　　　　
　　　　不过，老格雷也满可怜的。老了老了，就那么点嗜好，结果，我还像防贼一样防着他。看他的样子，一定失望透顶。明天，他又没有什么大新闻可以对别人宣讲了，想来一定会很空虚无聊。　　　　　
　　　　“对不起哦，我这个人日子过得很枯燥，没有什么有关的新鲜事可以告诉你。你一定很失望吧？其实，你也满辛苦的。”我用一副理解万岁的眼神看着他。　　　　　
　　　　他可能很少碰见我这样的知音，一时感动不已，忙不迭地反过来安慰我：“尽羽队长啊，难得你了解我。你别内疚，我其实也没怎么失望，因为本来就没怎么在意，你的消息没什么人感兴趣，我知道也没什么用，所以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千万别内疚，呃——”他急忙打住，捂住嘴，想挽回他的失言。　　　　　
　　　　晚了，我已经听到了。他嘴太快了，想不知道都不行。什么叫没什么人感兴趣，我尽羽那么受欢迎的人。去，一定是他蓄意打击报复。这个人真要不得。报复就报复嘛，说这么伤人伤到死的话干什么？好嘛，你报复我我也报复你，冤冤相报没完没了。找个机会踩死你，我阴险地哼哼一笑。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难过。”老格雷兀自在那边内疚，“你千万别不说话嘛——哎呀呀，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　　　　　
　　　　“好。”我要踩死你。我甜甜一笑，道：“没关系，我其实不介意。不过既然你想换个话题就换，我也不介意。”反正我决定了要踩死你，不用听你再说什么诋毁我的话来加强我的决心了。　　　　　
　　　　“尽羽队长不是一向跟玄辛少将形影不离不分彼此，连吃东西都一向是由尽羽队长一齐买了带给玄辛少将的吗？今天居然一个人在这里喝好酒。难道——”老格雷大惊失色，“难道你想吃独食、藏私？！真看不出来啊，枉玄辛少将那么信任你……”　　　　　
　　　　夸张了好不好？哪有人这样子的？我差点拍案而起。不行，这里人多，要忍住。我暗暗压下怒气，硬是风平浪静地跟他解释道：“玄辛从不喝酒。”　　　　　
　　　　看到老格雷兴奋地要发话，我沉着地将一阳指竖在他面前，将他未出口的问题止住，“他不喜欢酒这种东西。就这样，没别的原因。”　　　　　
　　　　“真的从来都不喝？”老格雷不信任地看着我。　　　　　
　　　　“真的从来都不喝。”我咬咬牙，捏紧拳头，深呼吸，松开拳头。　　　　　
　　　　“哦。”老格雷失望地垮下脸。　　　　　
　　　　我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军营生活的压力这么大，那么，玄辛少将平时靠什么来减缓压力呢？”老格雷不屈不挠地再问。　　　　　
　　　　“他嘛，”我想了一想，“看书。”　　　　　
　　　　“看书？”　　　　　
　　　　“对，看书。不管什么时间，不管什么内容，只要有空，他一定是在房间里面看书。他的书，是世界上最能解乏解闷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有，而且绝对是最精彩的——你在干什么？”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老格雷，他居然拿出了一个小册子开始记录。　　　　　
　　　　“记下来啊，免得记错了或者记忘了什么细节。”老格雷理直气壮地回答道，“玄辛少将的消息一直是最受欢迎的，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大家的偶像。虽然最近最受欢迎的是又年轻又貌美的澄空，可是玄辛少将的人气还是一样那么高。他是不倒偶像哪！”老格雷一副“你没见识”的表情。　　　　　
　　　　我一噎，一口气只进不出。刚才问关于我的问题怎么不见他记什么？这待遇差别也太过明显了。气疯了，我。　　　　　
　　　　“尽羽队长，原来你在这里喝酒聊天。”一个小兵急忙跑过来，满脸不爽地指控着我。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喝我的酒聊我的天怎么了？得罪到他了？现在的下属，是真的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玄辛少将他——他喝醉了！！”　　　　　
　　　　“什么？”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没办法对他的话作出即时消化。　　　　　
　　　　“玄辛少将喝醉了，我说。”　　　　　
　　　　嘭！我狼狈不堪毫无形象可言地从椅子上跌到地上。　　　　　
第三章吃饭是终身大事（4）　　　
　　　　推开门，灯光大亮着，没有关。玄辛颀长的身体躺在床上，衣服没有脱，他的一只手横在眼睛上，挡着刺眼的光线。　　　　　
　　　　“玄辛。”我走到他床边，在床沿坐下。　　　　　
　　　　拿开他的手，他没有了挡住光线的遮蔽，极不适应地闭紧眼，将头别向一边。衣服还穿在身上。他总是衣着整齐，扣子全部扣上，连最上边的扣子也会扣好，领带总是打得一丝不苟。又硬又厚的制服穿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锁住喉咙的扣子和领带一定让他觉得呼吸不畅。他的喉咙发出模糊而又无意义的声音。他伸手，一把将领带扯松，又继续拉扯着衣领，却怎么也扯不开扣子。　　　　　
　　　　目睹着他的举动，我摇头轻笑，替他解开衣领，搬动他沉沉的身体，替他脱下外套。　　　　　
　　　　舒服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双唇如同呓语一般嚅动着。他在说什么？梦话吗？这样的玄辛像个孩子。我拉开被子，替他盖好。　　　　　
　　　　他极不舒服，在床上辗转，呼吸很不平稳。我揉按着他紧皱的眉心，将他结在一起的眉头解开。明明那么讨厌喝酒，还要自找难受。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拨开他额前的发，手指轻轻柔柔地扫过他的眉眼，“为什么喝酒？”　　　　　
　　　　他紧抿着唇，受了什么困扰似的摆动着头颅，眉头又开始皱了起来，呼吸一下比一下重。他轻轻地叹息。他在梦见从前吗？还是梦见现在？什么样的问题会让玄辛困扰？　　　　　
　　　　“玄辛不开心，做尽羽的，当然知道。”我小声道。身为尽羽，12年来与玄辛形影不离，当然应该知道。问题是，我这个尽羽，做得不太称职。我知道他困扰，却不知道他被什么困扰，知道他忧伤，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忧伤。　　　　　
　　　　那夜的叹息，不知是他忧伤的开头，还是他一直在忧伤，那只是引起了我对他忧伤的注意。总之，自那以后，我觉得他的叹息一声多过一声，忧伤也一日甚过一日。　　　　　
　　　　也许他以前也微微叹息过，但是被我忽略掉了，觉得不过是不带情绪的普通动作。那一夜后，我忽然发现，他叹息了好多次，虽然每次都没有那声叹息那么令我震撼，但是，我总感觉每一声中都隐藏着淡淡忧伤。　　　　　
　　　　我也发现，他的眼中，有着囚鸟一般的哀恸。虽然他一直轻轻地扬起嘴角，淡淡地笑，可是我知道，他在经受困扰，他的忧伤，也没有丝毫因为笑容而减少。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困扰。我羞愧。我真是恶劣的，大摇大摆地站在他面前，不仅没有安慰他，反而总是以着自己的困扰，向他索要安慰。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不希望他一个人独自悲伤的。可是，恰恰是我，将他一个人丢在阴暗的悲伤里，不理。　　　　　
　　　　我难过的时候、困惑的时候，只会去找他，而且一定会去找他。而他的难过他的困惑呢？我一直口里说着心里想着，要帮他解决。可是，直到今天看到他醉，我才内疚地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给他的如此之少，让他一个人承受着苦恼，到了承受不住的时候，他甚至去碰他最讨厌的酒只求一醉来减轻他的痛苦。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帮到他，什么也不知道，连他喝醉，我都是由别人的口中才知道的。对于他所给予我的，我从来没有付出过对等，反而以不知道为借口，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我，尽羽，是如此的自私。　　　　　
　　　　他一定是压抑得很苦。心中藏着苦痛，却连恣意发泄出来都不能，还要将那些腐蚀性的伤痛强行深埋在心里深处，不让我看见。伤痛发炎了、腐烂了、越深越痛了，他还要挺着胸膛，对着不断说“玄辛，怎么办”的我，做出一副无敌全能的盾牌样子，说“尽羽，没关系”。　　　　　
　　　　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他的烦恼。他的淡然，他的微笑无谓，是他的骄傲。他不会在对我微笑完了之后，对我诉说他有多苦恼。　　　　　
　　　　他等着我去察觉他的苦痛，在我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苦痛中等待。他一个人等待了多久？这一次，我让他等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弄懂。我太愚笨。不知道为什么也可以安慰别人吗？应该不可以。那样的安慰不着边际，太虚假。连症结都不知道在哪里，就跑到玄辛面前说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话，这样是相当于将玄辛的伤口冷冷地撕开，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只会令玄辛在苦痛之上，再加上一层难堪而已。　　　　　
　　　　但是，如果玄辛是在梦中，便没有关系吧？就算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我，也可以做些什么，至少可以表达出我的安慰来。　　　　　
　　　　“玄辛——”低下头，将脸贴上他的脸。真希望他的思绪可以渗过皮肤，透过我的脸颊传入我的脑中。　　　　　
　　　　玄辛，你到底，在痛苦些什么呢？　　　　　
　　　　我紧紧地贴着他的脸。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头舒展开来。他贴紧我的脸，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轻得像是呼吸。“玄辛……我叫玄辛……”　　　　　
　　　　他温热的声音那么近，就响在我的耳边。名字？我蹙起眉。　　　　　
　　　　那天，我问他名字是谁取的，他告诉我因为这不重要，所以忘记了。忘记了的事情，也会出现在梦中吗？那天的怀疑，同时也袭上了我的心头。他说忘了给他取名字的人的事，果然是在骗我的。那么……父母呢？他说也不重要，所以也忘记了，也是在骗我的吗？那么过去呢？也是骗我的，他没有忘记？　　　　　
　　　　那么，那些重要与不重要，可忘与不可忘的话，也是骗我的。那些事情，名字、父母、从前之类的，从来都不在他“不重要”、“可忘”的行列。他从来都是记得的，而且在意，万分在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不知多少梦里，不断地被他温习。这些，是在他不论意识还是潜意识里，都有着绝对“重要”地位的东西。　　　　　
　　　　那么，这些“重要”的东西，对于玄辛来说，是什么呢？会在他醉后的梦中出现，这表示这是他在潜意识中所泄露出来的、他的忧伤的根源，还是，表示这是他在潜意识中为自己解醉减忧疗伤的药呢？　　　　　
　　　　“到底……是什么呢？”我轻轻地呢喃。　　　　　
　　　　玄辛紧闭着眼，稳稳地呼吸，温热的气息在空中弥散开来。　　　　　
第三章吃饭是终身大事（5）　　　
　　　　将从餐厅扛来的一大堆食物噼里啪啦全摊开在桌子上，我满意地拍拍手，转身，就对着一双温和的眼。　　　　　
　　　　我看看时间，啧，连喝醉酒了都醒得这么准时。　　　　　
　　　　“早安。你醒了？”我快活地挥挥手。　　　　　
　　　　“嗯。”玄辛撑起身体坐起来，接着轻哼一声，皱着眉，用手抚住太阳穴。　　　　　
　　　　头痛了。正常。喝醉了酒第二天早上起床一般都会头痛。我从不让自己喝醉，因为喝醉时晕沉沉的感觉并不好，而隔天起床后的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会让人疯掉。像玄辛这种滴酒不沾的人，想必头痛起来也比别人更烈。　　　　　
　　　　我同情地看着他，说：“去洗洗来吃早餐了。”　　　　　
　　　　“这么多？”他捧着头下床，受不了地看着桌上的小山丘，“我们两个人一大早要把这么多吃完？”　　　　　
　　　　“错。”我埋头翻出一份蔬菜汤和几片白面包，放到一边，“只有这，才是你的。你昨晚喝成那样，我怕你吃多了肠胃受不了。”　　　　　
　　　　我开始进攻我的那座小山。　　　　　
　　　　“那样？”他不对劲地偏着头询问，“哪样？我醉了之后有做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