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独殇-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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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恐怕他真的会就此死去。
那搁在子陵脸上的手开始变冷,不知哪来的冲动让他生出想把这人儿一拥入怀,甚至作出更深入的举动。他知道他大可一直往下抚去,然而只到这里就够了。他并不想乘人之危。
明天……就放了寇仲吧。
徐子陵与寇仲不同。他要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现在子陵的心虽不在他这儿,他却深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了解自己。他并无什麽比不上寇仲,欠的,只不过是些许时间。
但因为实在太爱他太爱他,最後李世民还是选择投降。
一直以来承受著的压力倏地如缺堤般一泄如注,一股李世民从未感觉过的沉重的力量从背心直冲而来,把他击溃在床上。他竟由得这无形的冲击攻陷自己,而不作反抗。罢了,此生有幸爱上子陵,已算不枉。
他就这样握著徐子陵的手阖上了眼,什麽也没再想。长年以来,第一次安息地睡下去了。
他还依稀记得醒来前耳边不断传来小鸟的歌声,昨夜的酒意如今化成脑内一阵忽重忽轻的疼痛。明媚的阳光冲破了眼帘,驱使他及早张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张大床之中,枕边还留著一阵淡香与暖意。记忆一点一点地重新收集起来,直至他回想到昨夜与子陵同床共眠,他才连忙坐了起来。
「世民兄,早安。」
李世民隔著纱帐看见坐在不远处的徐子陵。他端著茶杯,正坐在茶几前悠閒地品茗。一切就来得那麽理所当然,他既没介意李世民乘夜跑来与他睡在一起,也没一脸幽愁地喊著要他放了寇仲……他们之间就像什麽也没发生般自然而然得不可思议。李世民呆了呆,迟缓地说了声「早上好」。
「我去喊人来给你打水洗脸。」
「……等等。」
李世民急忙下床跑到徐子陵身旁,但见茶几上除了放著一壶热茶外,还有数件糕饼。
「子陵……」他不可置信地探问道:「你……肯吃东西了?」
徐子陵没有说话,只管继续静静地喝茶。李世民万分感激地望著他,可笑得彷佛是他自己被饿上六天终於准许进食那般。他上前一把抱住了徐子陵,差点哭出了喜悦的泪。
「太好了……太好了………」
然而徐子陵毫不动容地被他抱在怀中,冷冷地说:「世民兄,这不代表我妥协了……我──」
「别再说了,你要多吃点。」李世民有点依依不舍地释开了他,亲自递上一块糕饼喂他吃。徐子陵没直接吃下,只用手拿过再放进口里。
那一瞬,李世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无缘无故,徐子陵是因为他才肯进食的吧?
不管事实如何,只要子陵不再伤害自己就好了。
同眠一夜,不知他是否偷看了自己的梦,看见了梦中每寸每步都是满满的徐子陵徐子陵徐子陵。
他那冷若冰霜的心终於被自己打动了吧?就算不是整个融化,只有一点点也好。
凝视著对自己再没那麽抗拒的他,李世民觉得事情彷佛有了转机。
其後他无意中闻得婢女们的閒聊,说昨夜天策府居然传来半男不女的歌声,还煞是凄厉。然後又说「子陵先生」在书房里有点鬼鬼崇崇,不知在搞什麽。李世民左想右想,忽然感到这事与徐子陵今早突然进食是有关系的。他这才倏地想起这一面倒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寇仲原来是内功高手,千里传音实在难不了他。
此事十不离八九。李世民决定将他挫一下,把他压在桌子上耍弄了一顿,算是「惩罚」了他。
事实上他并无如此生气。某程度上,他还该感谢寇仲。
要不是他,也许子陵还不肯进食。
不晓得呢,他对寇仲这小子,越来越感兴趣。不只是情欲方面,那双不肯屈服的锐目总叫自己兴奋不已,他有心阻挠、又同时有心宠幸。
渐渐地,他的妒嫉与优越感变得越来越不纯粹了。
朔月独殇(15)
仲少……你到底在哪里?
自上次以歌声与寇仲通讯後徐子陵再没收到他更多的消息,寇仲只在歌词中再三强调自己很安全,现在只在担心自己的状况。无奈上次身体状态实在不佳,无法问出再多的事。徐子陵此後便用大部份时间待在窗边,心情雀跃地等待不知何时才到的歌声。他十分保重自己的身体,饮食均衡、作息有序,务求保持最佳状态令自己能在时机来临时与寇仲携手离去。但十天已过,他仍无法接收到任何消息。恐怕这事已被李世民识破了,说到底公开歌唱还是太铤而走险,若是被人听出曲中含义仲少也真是凶多吉少。一想到这里,他就更不敢妄动。
李世民来得越来越频密,有时甚至会借病躲在他的房里而不回皇宫。虽然徐子陵有想过他是为了监视自己才在这里的,但当看见他一脸颓然地呆视前方、倦得许久也不能说话时,作为一个朋友,也实在是不忍怀疑。
「子陵……」李世民显得有点冒昧地低语道:「……我想抱你……」
这些时候他会认为李世民的怀抱是不可抗拒的。世民兄双臂一展就把他抱在怀中,但此後就再不说话。两人一同落入无底的沉默,静静待著时间的流逝。自己的目光仍放在窗外,世民兄的双臂毕竟仅只轻轻环住自己,并无越界。徐子陵起初还错以为自己对他已萌起日久生情的感觉,但想深一层,他只不过是在怜悯他。
甚至乎是施舍他。
这想法让他有点罪恶感,但他更不敢相信自己对李世民会产生出爱。他们只是知己朋友,并无再多的情感。於是他便继续耸立在窗前、迎著晚风,把这份感情不多不少地保留在「怜悯」的程度。
他们的距离在徐子陵的小心控制下持续不增不减。再过十天後的某个早上,徐子陵同样无动於衷地被李世民从後轻轻抱住、站於窗前,俯瞰下的天策府依然宁静得很,他终於忍不住,低声打破了这沉默。
「……世民兄,你是知道的吧?」
李世民先是顿了顿,然後那靠在徐子陵肩上的头便不幸地点了点。
他知道了他和寇仲以歌声通讯的事。果然,此等诡计还是逃不过英明的他。
观得徐子陵脸上的一丝不安,李世民轻轻在他颈上印上一吻,柔声说道:「我答应过你,我是不会伤害寇仲的。」
徐子陵听罢便松了口气。
「谢谢你……」
「其实你在心里是很恨我的吧?」颈脖传来一阵苦笑,李世民自嘲地说:「我这麽卑鄙,就算留得下你,又算得上什麽正人君子?」
「世民兄其实何必执意於我一个小小的徐子陵?你既是人中龙凤,世界之大,你一定可选更好的……」
「子陵,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李世民蓦地激烈地叫喊起来,他用力抱著徐子陵,执住他双手,低姿态地诉说著:「我只爱你一个啊……我只爱你……你为什麽还不明白?其他的人……对我李世民来说根本都不存在!」
他怨怼之盛,彷佛这世界若无徐子陵的话对他来说已再无价值。而偏偏,这徐子陵却不懂他的爱意。
徐子陵默了一会。半晌後,他才苦苦地说:「但你明明是知道的……」
你明明知道,我,并不爱你。
「子陵,我不介意等。」
他摇摇头:「这对你不公平。」
「世界根本就没公平可言……」李世民轻轻释开了他,与他一同靠在窗边,凝视著他的脸,就如看著梦幻般沉醉。
他幽幽地说:「我早就惯了在不公平之下争取自己的幸福了……」
徐子陵望著他便不禁更觉痛入心扉,他的语气变得更苦了。
「世民兄,我不是你的幸福……」
「你是……你是………」
李世民执著他的手,递到唇边溺爱地吻了又吻。徐子陵不忍看著他了,一颗心都绞得不成样子。他把目光放回窗外,然而思绪已飘到万里以外。
爱,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如此的自虐,如此的伤痛,如此的不由自主。
徐子陵的心不禁揪了揪痛,那份藏在心底却不属於李世民的爱,到底,应否道出?
某程度上他是佩服李世民的,至少他敢说出自己的情意而不怕承受伤害。他自己,又是否能做到如此洒脱?
後来他便一直在发呆。直至李世民离去,他在一片灰白的晨空中,竟赫然看见一只眼熟的鹞鹰在空中盘旋不下……
鹞鹰。
寇仲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那带著浅灰毛色的雄鸟已经在头上打了好半天的圈,自己则提著茶壶、顿在返回书房的路上保持著仰头的姿势,目光死跟著空中的飞鸟转来转去……
真是乖乖不得了………
……是跟踪用的鹞鹰………
到底是谁?目的是要监视他还是监视天策府?寇仲本能性地生出要躲起来的冲动,一瞬後才想起现在自己是戴上了面具的「子陵先生」。他放缓脚步,慢慢观察著天上这鸟儿。一个念头忽然袭至,他轻轻「啊」了一声,便马上将真气凝聚於眼眶。
「我的娘呀……!」
那一刻,寇仲差点高兴得想高声呼叫出来。
他还记得在前往关中夺宝前遇见可汗突利,那时可汗曾答应过会送他一只上佳的鹞鹰,事後果然没有食言。虽然如今这鹞子离他有好几里,但以寇仲惊人的视力仍可轻易察其毫之末……
错不了……这是突利送他的鹞鹰……
脑海迅速略过数个人的脸,分别是突利、虚行之、徐子陵及跋锋寒。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谢谢」要告诉可汗的,而这鹞鹰之所以能找到这里,大概是虚军师见自己和小陵久未回去,明查暗访後得悉他们在这里有点阻滞,便放出鹞鹰出来找寻他们的踪迹……
子陵!!子陵啊!!!我们快可逃出这里了!!!你要等我,我马上就盘算如何通知他们!
心中的喜悦实在难以形容,寇仲脸上自然地绽出了一个月以来最灿烂的笑颜,那种快乐像蝴蝶般在自己心头飞来飞去,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也真快要从他的口跳出来了……
──那为什麽会想到跋锋寒?
同时间耳际响起了跋锋寒那孤高的笑声,红巾在塞外的风漠中潇洒飞扬──寇仲咧嘴一笑,握紧起了信任的拳头。
老跋……你是唯一能救我们的人──
为了小心不让马脚露出,寇仲并没有马上把鹞鹰叫下来,而是不动声色地走回书房。回时李世民已把自己埋进书卷堆之内,他迅即放缓脚步、收敛那把笑容,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才徐徐走到李世民跟前给他倒了杯茶。寇仲学乖了,自那次被李世民摆了一道後便再不敢让墨条落在他手上。反观李世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这阵子好像越来越憔悴似的,每天工作的时间再不一致,有时候他会一整天也不来,然後在寇仲入睡後才突然进来挑灯夜读。寇仲现在被软禁,当然不知道他们皇宫发生了什麽事。但十不离八九该是李家三兄弟争权夺利的事吧,这事说来李世民也是受苦的一个,李阀上上下下最像样的就是他了,天意却最爱弄人,他要是长子,皇位继承的事自不会如此糟糕。
哎,寇仲,你怎麽在担心敌人的事呢?这人将你如此摧虐,你怎麽还有他娘的閒情去可怜他?对,最好就是他死无全尸……
寇仲偷偷瞄了瞄那几乎被书卷淹没的李世民,彷佛累了无眠的好几天,仍未得到一个休假。心里不禁有点不忍,想他身为少帅,除了因打打杀杀逃来逃去之外又怎会容得自己几天睡不好?
他手执著墨条、无意识地在石砚上打著圈圈,一个一直不想承认的想法忽然扬至心头。
……也许师妃瑄说的是真话,李世民才是天下之主的最佳人选──
手上的动作突然停止。
……我的娘呀,他怎麽会替李小子说好话来灭自己威风了?
这问题没好好的被深究下去。下一刻李世民竟一把抓住他那握住墨条的手,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不要磨了」。
沉思中的寇仲被这突如其来的抓捏吓了一跳,随即便是一阵不由自主的战栗。李世民如此捉住他,一定不会是好事。
「你放手……」
他下意识要逃开他的触碰,全身真气反射性的涌起,无形地架起了盾来。却见李世民一把将桌上的书卷全部推倒,突然长身站起,拉著寇仲走出书房。
「你想干什麽!」
李世民一直没有说话,直至遇见一个婢女才命令道:「备马车,我要回皇宫。」
朔月独殇(16)
马车在两匹健马的拉动下咯咯的奔过长安城的大道,快速地奔往皇宫的方向。寇仲从帘缝中偷偷瞄了瞄街外的景色,至今对自己的情况仍是有点迷糊,心情更是七上八下得难以形容。
这是寇仲自被监禁以来第一次离开天策府。坐在马车上望著那迅速落在後头的繁华街道,寇仲忽然觉得连一口空气都是特别香甜的。自由!这就是自由的气息呀!怎麽他过往都不懂珍惜?一切美好的事蓦地都回到寇仲怀里,心情本该十分愉快的……若身旁的不是李世民。
坐在他身边的李世民自上了马车後就如一块冰般酷著脸、一直没有说话,他把眼光直勾勾的挂在马车的顶上,有点痴呆的看得出了神,然而手仍紧紧的抓著寇仲的右腕,很霸道的一道力,将他死死的箝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车夫抄了小路,转入一条深长的窄道里,这似乎是通往皇宫侧门的路径。寇仲轻轻的问「为什麽……」,李世民便随即骂了声「闭嘴」。
皇宫,可算是他最不愿去的一个地方之一。身为李唐的宿敌,借问他又怎敢大模厮样地跑往敌人的巢穴任人宰割?最糟的是井中月不在身边,要拼要逃他都没有胜算。
但现在想掉头也没办法了,李世民冷了一张脸,寇仲唯恐他一发起疯来受难的就是自己,便只好硬著头皮、扯了扯面具,就暂时充当著「子陵先生」再看著办。
不消一眨眼工夫马车便从皇宫侧门飞奔至宫内。李世民堂堂秦王竟从侧门而入,这自然是大大有问题。片刻後马车竟越驶越远,绕过了大殿,再走了些路後,前面赫然是一片小竹林。
他们在这里下了车,李世民打发了奴仆後便一把将他推进竹林。寇仲只觉这事越来越不妥,但闻李世民沉著声对他说:「寇仲,你听好,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你一个字都不准泄漏出去。」
「你到底想干什麽。」
「不许问。」
李世民让寇仲走在前面,这也许作屏风用的竹林原来很浅,很快便到了尽头。寇仲伸手拨开几支青竹,视线竟都模糊起来了,扑面都是水气,所闻的就是沙沙水声。挥去眼前的迷雾,他隐约看见白雾中有一池清泉。
想不到皇宫里竟藏有这麽一个优美的温泉。
眼睛在适应後四周的景物都变得清晰起来了。这池泉水不算很大,但也可容六七人一同泡澡;沙沙的水声正是来自淙淙直流的一座小小的假瀑布,外来的冷水被引至池中,调和了水温;池边被茂密的青竹围绕著,展眼看去,都很是写意的环境。
然而寇仲并没因此而欢起心来,他知道李世民带得他来,就不是打算要让他享受。
从後而来的一双手覆上了他的脸,正当寇仲要反射性地躲避的时候,这双手却只拿走了他脸上的面具。水气直接扑到脸上,舒服得很。
「你站在那里干什麽?还不脱衣服?」
回头一看,身後的李世民竟已在宽衣解带。那双黑亮的靴子已被脱下,腰带也解了下来,接著肩头一抖宽大的袍子便跌到地上。李世民一边赤著脚走往清池去,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锦衣华服就一边遗落在後头,一片丰厚结实的背肌就像首次曝光的宝藏般展露於寇仲眼前。
情急之下,寇仲竟像个大姑娘看见男人裸体般失声一叫:「你想干嘛!!」
「皇宫的御泉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让你泡的,你不想泡吗?还是说你想穿著衣服来泡。」
不是吧,李小子把他带来这里,就只是要来跟他泡温泉?寇仲心里凉了一截,在李世民面前「脱衣服」对寇仲来说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被逼像个婊子般跟他干那档事……不,他不要………
然而李世民却说:「寇仲,把箭弩都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