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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夜幕-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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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声音很轻,有时候几乎听不清:“女人们扮演着渔夫的老婆,渔夫们试图让我们相信,我们在他们的父亲和兄弟们的饭馆里吃的鲭鱼和枪乌贼不是从大市场里买来的,而是他们亲手捕来的。男人们把衣服袖子挽起来,露出胳膊上的伤疤,就好像这些伤口是在收网和起帆的时候被缆绳擦伤的。惟一让人感觉很好的就是这段夜晚的航行。轻轻的摇晃,各种事物的模糊的剪影。我很喜欢坐船,我还从来没有晕过船,就连有风暴的时候也没晕过……”   
  丽维娅自顾自地说着,一次都不曾把脸转向扬,似乎并不在乎听她说话的人不是扬而是其他人:“……我父亲的一个妹妹,吉莎姑妈,是在一艘摩泽尔轮船上举行她的婚礼的。我被允许在婚礼上举蜡烛和撒花,我很羡慕她,心想:她的生活从现在开始就是美好的了。当时是夏天,船沿着山坡上的葡萄园航行。他们租了一个流行乐队,乐队演唱了阿巴演唱组、波尼·M .的歌和一些他们自己写的歌。所有人都跳了舞。刚过中午,我们就在埃迪格尔和布雷姆之间抛锚停了下来。那里有世界上最陡峭的葡萄园。一辆小小的摩托艇从对面开了过来。先是吉莎的丈夫罗伯特顺着梯子爬了下去,然后是身穿巨大的白裙的吉莎。摩托艇驾驶员伸出手搀扶她,所有人都笑了。如果她掉进水里,他们就会大呼小叫,给她扔绳索、救生圈,绝不会让她淹死的。   
  我不停地哀求着,因为我也想跟着到岸上去——我是伴娘,我应该去的。我不停地哀求着,直到吉莎对我母亲说:要我看就让她去吧,但是我们在那儿至少要呆一个小时,她会觉得无聊的。我们向对岸驶去,那里有一座修道院废墟,废墟就坐落在通往摩泽尔的弯路边上,已经只剩下由浅色砂岩一砌成的围墙和一个半圆形的、透光的尖顶。摄影师正在那儿等着我们。太阳一会儿露出来一会儿被云遮住,风很大,吉莎不得不用手拽着面纱,罗伯特的大礼帽被吹进了河里。   
  他们的样子像一对正在逃亡的、被想复仇的亲戚们追杀的新婚伴侣。而我则是那个偷偷给他们准备马匹、安排客栈的小女仆。以后我会嫁给罗伯特的仆人奥尔格,我已经爱了他很长时间。在现实中他其实是罗伯特的侄子。我们下了船,我拎着吉莎的婚纱拖裙,以免她被灌木绊住。摄影师给我们讲了他的构思——位置、背景、照片规格,并且热情洋溢地表示,除了风以外,那天的天气条件非常理想。他先讲了几个笑话,好让他们放松下来。当我们走进拍摄正式照片的废墟以后,他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他对他们说:他们今天做的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决定,是一个决心同甘共苦、休戚与共的决定,吉莎和罗伯特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开始嬉闹起来。严肃点! 摄影师吼道:想想吧,你们是一对只有死亡才能分开的男女。罗伯特在额头堆出皱纹,吉莎摆出一副开始听演讲的表情。废墟是这样一幅庄严的照片的理想的像框。这张照片以后你们可以寄给别人,也可以扔掉,随你们的便。放松一点。对,就这样。不要愁眉苦脸的,我们很快就要来点有趣的事儿了。太棒了。把花举在胸前。胳膊搂着她的腰。看着她。再深情一点。握着她的手。要温柔。她是你的心肝宝贝。嗨,看这边,看着照相机。不要那么严肃。太棒了。现在是轻松愉快的部分了。   
  想象一下,你们现在自由了。摄影师尽管在不停地说着,但是他看起来很放松,一点都不像那个到学校的摄影室里给我们拍证件照的老家伙。他是罗伯特小时候的朋友,给一家旅游杂志工作,经常满世界跑,有时候还给电视明星拍照片。他同时用两个照相机,一台彩色的,一台黑白的。他一刻不停地说教着,让罗伯特和吉莎不断地从一种情绪转入另一种情绪,全看他想在他们脸上看到什么样的表情。他们已经忘记了这是在拍他们的结婚照。后来,当我们在岸边的一片小沙滩上拍照时,他让他们旋转,又互相绕着对方转圈儿,罗伯特把吉莎抛起来、又接住她,吉莎抗议着、大声笑着,罗伯特扮演着加利·格兰特在一部与格雷丝·凯莉或者多莉丝·戴合演的喜剧片结尾时所扮演的角色。   
  拍摄的时间越长,我对吉莎的羡慕越少。我开始羡慕那个摄影师,他拍出了他们过去没有过、将来也不会有的样子,但他们以后会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因为有这些照片存在,这些照片比他们自己的记忆更加准确、更加美好。从那一刻起,我就想做那个照相机后面的人。后来在船上,我对我母亲说:我要成为摄影师。“   
  “一次觉醒的经历,”舍尔夫说,“她从小就注定要成为摄影师! 多么幸运啊。我们向你致敬,丽维娅。”   
  丽维娅的脸涨红了,扬站了起来。   
  他站到舍尔夫面前,问道:“你想道歉吗? ”   
  “道什么歉? ”   
  话音刚落,扬已经一把揪住舍尔夫的下巴,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舍尔夫比他矮一头,被他掐得喉咙里呼噜呼噜响。科琳娜、萨宾娜和阿德尔都跳起来,劝他俩有话好好说,不要干傻事。扬不松手。弗里茨走上去,对舍尔夫说,他应该道歉,这样对大家都好。因为斯凡蒂叶同情扬,所以哈根也不敢站在舍尔夫那边。舍尔夫的脸涨红了,踮着脚尖,拼命用手抵着扬的胸部,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跟着我说:我是个白痴,我很抱歉,”扬说。   
  最后莫娜来了:“放开他,扬,不管是因为什么。看在我的面子上。”   
  扬听从了她的话,但是就在舍尔夫的脚刚刚站稳的一瞬间,扬的拳头已经铆足了劲儿打在他肚子上一块完全没有保护的地方。舍尔夫蜷成一团,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刚喝的啤酒有一半吐到了船舱板上。这时候扬已经重新坐到了丽维娅身边。他的胳膊抱着她的肩,和她说着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舍尔夫挣扎着爬起来,紧闭着嘴,蹒跚到扬面前,对他说:“你会后悔的。”   
  哈根为自己没有帮助朋友而感到羞愧,但是他又想不出该做什么才能让时间倒退回去。莫娜用双手捂着脸,摇着头。这次旅行终于变成了一场灾难。她走到柜台前,说:“那边有人吐了。”   
  柜台后的那个女人不解地看着她,用手指了指摆放甜点的玻璃柜,然后又指了指饮料柜,最后耸了耸肩。   
  在这场斗殴发生的同时,纳格尔被发动机的轰鸣声吵醒了,也可能是船上的乘务员巡夜的时候叫醒了他。他感觉身上散了架似的,头痛欲裂,正如每次本应继续喝酒但他却睡着了时一样。他用脚踢开弹簧门,在走到那堆呕吐物跟前时停住了脚。   
  “你们有人吐了吗? ”   
  舍尔夫点了点头,但是纳格尔没看到他的这个动作。   
  大家都默不作声。谁都不想宣扬这件事:舍尔夫因为失败而感到难堪;扬觉得自己很有理,但是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把这事说出来;我们其他人不希望再发生比这更糟糕的事,所以都装出一副一切正常的样子。   
  “哎呀哎呀,不能喝就干脆别喝嘛……”   
  这时候,喇叭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用土耳其语和英语通知大家,从杜苏努伦地区开往伊斯坦布尔的航程几分钟后就要结束了,全体船员希望我们在船上过得愉快,希望我们能很快就再次成为他们的客人,并祝愿我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所有人都从楼梯上了甲板,拥堵在即将打开舷梯的地方。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探照灯照亮了整个码头,岸边的小商贩们的面前堆着一米多高的小山一样的杏仁、核桃仁和黄连木果,正在叫卖着。莫娜看着我,说:“我真想明天就启程回去了。”   
  扬和丽维娅像两个熟人一样并肩站着。纳格尔用力吸了一口香烟。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来到售票口集合。五分钟以后,纳格尔问:“人都到齐了吗? ”   
  “阿尔宾没到,”丽维娅说。        
                 22   
  走廊尽头挂着一幅照片,照片里,一个黑人铜匠正在一个灯罩上制作镂空图案。在他脚边,他的阿拉伯助手正在把一块冲模铜板的边缘弯成波浪状。   
  丽维娅虽然肚子很饿,但情绪很高。她几乎是跑到电梯旁的,并且把三个电梯的按钮全都按了一遍。   
  饭店——餐厅:十三层。我不想走近她,然后沉默、屏住呼吸。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发出的哨声吓了我一跳,尽管这声音我已经听过二十多遍了。很拥挤。如果人们互不相识,那么眼睛该往哪儿看呢? 紫檀木和粉红色的花岗岩c 音乐环绕着。我盯着自己的脚,仿佛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我们出了电梯。   
  在明亮的秋日光线里,她看起来很美,线条清晰,表情迷惘。——“哪张桌子? ”——“左边靠后,那儿能看见大海。   
  你可以背靠着墙坐着。“   
  她往盘子里盛了好多食物,也不管盛的都是什么,整勺整勺的奶酪、炒蛋和熏鱼。她的下颔上下动着,像母牛在反刍。食物的味道让我觉得反胃。同时她还在说个不停:“今天你想做什么? ”她很可爱地微笑着,“我们是去博物馆看看,还是在附近转转? 你想去金角湾散散步吗? ”早晨我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这她是知道的。她看着我,好像我真能做什么决定似的。“有太多太多东西要看了,我们对那些东西一点都不了解,我们终于能一起看点东西了,这儿的所有地方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失望——因为我没有回答她。她以为我又偷偷喝酒了。我喝酒是为了让我的手不再发抖,为了让她不害怕我。“嗨,请再来一杯咖啡,谢谢。”——“你注意到了吗? 所有的侍者脸上都有雀斑。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空气中有有害物质?还是吃得太油腻? ”我真想对她喊一声:闭上嘴巴! 是谁要离开谁? 她离开我? 还是我离开她? 我无法和一个按常规逻辑思维、严肃地拍照片、认为两个人只要彼此相爱相互之间就不应该有秘密的人共同生活。“你非得吃蒜肠不可吗? ”——“对不起。”这座城市是我们的、我的坟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我拖到这里来。太迟了。“我很想去一家土耳其浴室,一定非常棒。”忽然,她挺直了脊背,眼睛盯着远处的某一点,似乎想把什么东西拍下来,她的表情有些迷惑。随后她的这种专注一下子消失了,她的肩膀耷拉下来,像在一场形势对她不利的游戏中遭到了失败一样。她的脸上毫无表情。我很高兴她终于不吭声了。   
  她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比我所期待的要多。我有点承受不了她这种眼神,于是说道:“寺院的尖塔像针灸的刺针一样耸入天空,为了疏导内力。”她没说话。   
  那两只海鸥已经蹲在那里等候了。在过去几天里,除了我以外,从来没有人给过它们一点东西,但尽管如此,它们还是期待着会有人给它们带来一些食物残渣。“这里味道很差,我需要新鲜空气,你慢慢吃。”——“你几乎什么都没吃呢。〃——”我是不是该叫你‘妈妈’? “——”我很快就要回去洗澡了。“   
  几乎算得上安静。没有声音、没有单调的音乐,只有从楼下街市传来的遥远的喧嚣和远处的汽笛声。   
  我能分辨出这两只海鸥的不同。其中一只的翅膀颜色深一些。它正蹲在栏杆上,左眼看着大海,右眼盯着餐厅。   
  翅膀颜色浅一点的那只喙上有一小块红斑,它正在玻璃窗前来回溜达。我走到阳台上的时候,它们扑扇翅膀飞了起来。我扔了一小块面包屑,想看它们争夺它。至于谁会赢,我并不感兴趣。它们的个头大小一样,否则其中的一只就会放弃。这种争夺需要做战略上的决策,需要对每个动作的后果都有所预计。丽维娅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吃早餐。两只海鸥围住那块面包屑,像两个决斗者被拴在了决斗场的正中央。它们的喉咙里咕噜噜地响着,用张开的翅膀向对方进攻,伺机而动,腾挪闪躲,不停地吐出像小刀子一样的细而尖硬的舌头。我往前踏了一步,两只海鸥都飞了起来,落在阳台栏杆上。我一走远,它们就又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一点一点地重新开始寻找有利的方位。   
  我转进角落里,点燃一根香烟。餐厅里没有人能看见我。从房间冰箱里拿出来的伏特加像海洛因一样冲进血管。清洁女工会把这瓶酒登记到表格上,然后丽维娅会看见这张表格,问我是什么时候把它喝掉的,然后她会得到我一个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几秒钟之内,我的手指就会变得冰凉,同时会有一股暖流流过五脏六腑,那是给我体内的那些幼虫的麻醉剂,这样一来它们就会安静一些,引起的疼痛会轻一些,我就可以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忘记它们的存在。   
  宜人的光线。   
  我看着别人的房间,视线被嘴里吐出的烟雾和在寒冷中形成的哈气遮挡而变得模糊。在那些窗子后面既有住户也有住店的客人。别人都在做些什么? 工作、吃饭、做爱、睡觉。满足于此应该是可能的。毫无色彩、千篇一律的公式从左到右:一个年轻的土耳其女人正在给她的丈夫和孩子端上茶和点心。在她楼下的一个房间里,有一个人身穿睡衣,正在用哑铃锻炼自己的二头肌。一架飞机从西边飞向市中心方向,很快消失在高空里。我想:它会坠落的。当它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以后,我期待着浓烟和爆炸声,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个别的飞机能幸免。只是缓期而已,几年后它就会坠落。不是现在。   
  如果是现在坠落就更好了。   
  五十米以外,伊琳身穿紫罗兰色的丝绸睡衣拉开了套房的窗帘,她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把五斗橱上的鲜花摆正.倒掉烟灰缸里的烟灰,然后消失在浴室里。鸽子在楼群间飞翔追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系上了胸罩的扣子。   
  正在做商务旅行的商人米勒是个早起者,此刻已经穿戴整齐。他打了个电话,然后放下电话听筒。他的深黄色粗呢上装的胳膊肘上打着油光发亮的皮补丁。他移动自己那一百五十公斤重的身体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份轻盈让人感到惊讶。他拿起一个苹果,抛到空中,接住,咬了一口,咧了咧嘴,然后把苹果扔掉了。我应该少喝点咖啡或者少要点啤酒。他打开阳台的门,坐下,打开一份美国报纸,浏览着前面几页,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记事本,抄下一些东西:股票行情、他的供货商所在地区的发展预测。叶利钦威胁要发动车臣战争。伊琳头上包着毛巾、赤裸着身体在光线较暗的地方走过,身材无可挑剔。她弯下腰,捡起一件她前一天夜里为了博他欢心而随便扔在地上的小衬衫。他几乎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用手抚摩着她的屁股,对她说了一句什么,她听了之后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温柔得出人意料,然后转过身,消失在旁边的房间里。对于他的漫不经心,她并没有觉得不高兴。   
  米勒可以在马龙.白兰度的传记电影中扮演白兰度,他们长得太像了:都像维多·科莱奥尼一样既玩世不恭又强悍能干;都像柯兹上校一样既消沉又追求享乐。他抓了抓头皮,站起来,拿起放在他身边空椅子上的一个公文箱,打开锁,将密码数字调到正确的位置,按住两侧的按钮,公文箱的盖子弹了起来。他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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