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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幕-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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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理地毯穗的梳子。我曾经一连几个小时梳理地毯的穗,想把它们梳得整整齐齐。——“这么古老的地毯欧克泰叔叔当然无法提供。”——父亲很爱他的地毯,至少有几年是这样的。他对待它们很不好,像对待一切他所爱的东西一样。它们一层层地铺在我们的起居室的硬陶土地砖上。——“欧克泰叔叔问你想喝茶还是想喝摩卡。”——下雨天他从花园进屋的时候,从来都不换鞋。夏天时,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感觉很舒服。——“摩卡。”——说到底,他对它们并不感兴趣,就像他对母亲和我们不感兴趣一样。他只是想拿它们在他的生意伙伴面前吹嘘罢了。“欧克泰叔叔可以给你看看各种不同的地毯,波斯的、高加索的、埃及的,甚至还有几张中国的。不过我们仓库里最贵重的地毯是安纳托利亚产的。”——有一天深夜,他把母亲拽到了地毯上,我当时应该是七八岁左右,因为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正站在虚掩着的门后。——“这是一块肯尼亚产的祷告地毯,制作精美,一百五十年历史。”我刚想缩回手,欧克泰叔叔已经一把抓住我的手,让我抚摩地毯的绒毛。他抓得很有劲。我感觉到地毯的表面粗糙而干燥。“别怕,你可以摸它。”——“我没怕。”一个女人用一个黄铜托盘端来三个小杯。“中间的部分是黑色的,象征着麦加风格的祷告龛,非常罕见。”他松开手的时候,我的手腕隐隐发病。“先知最喜爱的颜色是黑色,并不是人们认为的绿色。黑色是没有月光的沙漠之夜,精灵们开始施妖作恶,除了安拉以外没有人能保护人类。   
  《古兰经》中说道:我求庇于曙光的主,免遭他所创造者的毒害,免遭黑夜笼罩时的毒害。“——在我最喜欢的那家荷兰酒馆里,肥肥的烤鸡躺在粘满西红柿酱和啤酒的桌子上。——”这块地毯产于肯尼亚,过去为纳萨克的阿卜杜尔·拉赫曼长老所有,他曾经在这块地毯上度过很多不眠之夜,试图找出藏于其中的秘密。“——有好几十次,我喝得酩酊大醉,在回家的路上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干脆就睡在露天里,因为我走都走不动,更别提骑车了。”你看,花的图案已经磨掉了,能看见白色的纬纱。你可不要以为这是偶然现象或者是质量不好的表现,绝对不是。长老经年累月地在这地毯上鞠躬,每次鞠躬时都陷入黑暗之中。他害怕永远陷落在无边的黑暗里,这种恐惧让他的心都变得阴郁了。“   
  他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呢? 米勒先生做的是珠宝生意啊。   
  对于地毯我可一无所知。“但是在圣迁后一二七一年的那个命中注定的夜晚,天色尚未破晓,当纳萨克的长老的眼睛还不能分辨黑色和白色的丝线的时候,当他的额头不知是第几千次碰触地毯的时候,他看到,就在他的眼前,有一道细长的光从地毯对面照射过来。一个礼物! 真主保佑,这是怎样的一个礼物啊! ”——凭着三把刮胡刀片,我们建立了一个生产神圣地毯的手工作坊。“你可以拥有这块地毯。   
  它非常宝贵。“我早该知道了。”很宝贵,但是价格不高。跟白送差不多。“在伊斯坦布尔呆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早该知道,每次邀请之后,必然跟着一段劝你买东西的话。”你不喜欢它? “——”如果它能飞,我就买下它。“伊尔马茨看上去很尴尬,他把装有摩卡咖啡的杯子递给我。”你想试试吗? 飞到港口肯定没问题,那是下坡路。“摩卡的味道让人恶心。欧克秦叔叔开始笑起来:”不过你可要当心,别从码头上冲出去,水很冷的噢。“起初他只是轻声地格格地笑,后来他的身体倒在旁边的货物堆上,笑得像雷鸣一般,而且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笑到肚子发疼。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竞变成了咆哮,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几乎要震裂我的耳膜。我真想捂住耳朵,真想大喊:”让他不要笑了! “就在这时,欧克泰叔叔的笑声戛然而止,没留下半点余响。有一秒钟完全的寂静无声,然后他站起来走向我,离我非常非常近。我们鞋尖碰着鞋尖。他虽然个子比我矮,但却俯视着我。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我,仿佛两根铁棍,将我的头抵在一堵不存在的墙上,让我动弹不得。然后这目光又变成一道灼热的光,将我的骨头都烤化了。我掉进一个平静的漩涡里,摇晃着,我的膝盖瘫软下来。即便是坐着,我的脊背也几乎无法挺直。我想让自己相信那是因为拉基酒。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拉基酒。欧克泰叔叔的嘴里吐出一句尖利、刺耳的话。伊尔马茨对着我俯下身,”你把你的游戏玩砸了,我的朋友,“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这句话是只对我说的。我得到的不是纳萨克的阿卜杜尔·拉赫曼长老的地毯,而是这句话,我有一种重复这句话的冲动,闭着眼睛一直重复下去,嘴唇活动的节奏就像草原上满月照耀、东风吹拂的野草,但是我克制住了自己。   
  “我想知道是谁杀死了约纳坦·米勒,为什么杀他。我就是为此到这儿来的……”我说,然后我的声音哑了。   
  我得到的答复是:“赶紧走吧,否则你会错过你的船的。”          
                 7   
  伊斯坦布尔之行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由于没有写日记,我很可能遗漏了一些细节。后来发生的事情肯定也改变了我看待旅行之初发生的事情的视角。   
  扬坐在旁边一个低矮的黑色皮椅子上抽着烟。我远远地看着他,但什么话都没说。与莫娜的担心相反,他并没有最后一分钟才到达机场,而是比我们其他人都先到了。他面前的地板上放着他那个黄褐色的背包,没有这个包他从不出门。他透过入口处的玻璃门望着外面的天空。强劲的风吹散了层层覆盖的乌云,露出纯净的蓝天。停在门前的汽车反射着淡淡的光。从车里出来的人基本上都是西装革履,步履匆匆。   
  扬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他那件破旧的皮夹克,脖子上系着一条深红色的方巾。在他的头顶上方悬挂着一个修整一新的三十年代的飞机螺旋桨。秋口的阳光被对面写字楼的玻璃窗折射进候机大厅里,照得那个螺旋桨闪闪发光。扬踩灭烟头,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折叠小刀,开始清理自己的指甲。他的牛仔裤的两个膝盖下方都破了洞。   
  他就像大英帝国的一个落魄贵族,刚刚结束了穿越殖民地的漫长旅行归来,不知道该怎样开始自己未来的生活。   
  “伦敦也是个不错的旅行目的地,”我对莫娜说,“你去过伦敦吗? ”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喊了一声:“扬在那边! ”然后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丽维娅正在酒店房问里踱来踱去,心里生着闷气——因为她没有相信阿尔宾,因为她曾经差点就相信他了,因为她只是在等待,因为她觉得等待让人沮丧。她憎恨自己没有决断的能力。在这种气恼和憎恨的表面下,还藏着好几层恐惧。   
  “在过去的六天里,”她最近对我说,“一切都被恐惧笼罩上了一层阴影。所有我做过的和想过的事情,无论是迟疑的决定,还是我平时喜欢的东西,比如陌生的城市、饮食、买衣服、博物馆,全都黯淡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医生刚刚对你说:您患了癌症,做手术也无济于事。”   
  早在旅行前的几周里,阿尔宾就变得特别容易激动。   
  他动不动就责骂那些服务员和售货员,还莫名其妙地说丽维娅欺骗了他,说她是婊子。他睡不着觉,坐着不动的时候也满身大汗,早晨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丽维娅很担心,但嘴上却没说出来。这次旅行出发之前,她曾经在百科全书上查过“酒精中毒”,书上说阿尔宾的症状是“震颤性谵妄”的预兆。这时候只要再有一次酗酒就可能引起致命的全身血液循环崩溃,从而导致精神失常。然后病人会看见很多白老鼠,会对着一堵空墙念出一些神秘的信息。尽管如此,她当时没有勇气取消预订。   
  丽维娅站在窗前盯着人造草坪,草坪绿得像有毒一样,覆盖了庭院的大部分地方。她问自己,究竟什么更让她害怕:是米勒谋杀案是阿尔宾已经崩溃的内心世界看到的第一批幻象,还是在确定时间、确定地点发生的一起真实的事件。丽维娅看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要么,她不得不陪一个刚刚失去理智的男人去土耳其的心理诊所,要么,这个男人真的目睹了一场谋杀,一场——据他的简短描绘所说——从手法上看像是职业杀手所为的谋杀。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现在就处在生命危险中,而她也跟着受了牵连。丽维娅注意到,院子的地面分好多层,层与层之间有螺旋形台阶相连,仿佛各式各样的阳台,人们从很多房间都可以到达这些平台。还有两把折叠梯,园丁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它们的高度。在这一刻,丽维娅真想立刻离开这里,尽管当初是她自己选择了伊斯坦布尔作为旅行目的地,并且不顾阿尔宾的反对坚持来了。她拿起桌子上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着:她很快就要和阿尔宾分手了。她被这句话的坚决吓了一跳。一旦有人读到这张明信片,“分手”和“也有可能”两个词之间的那个逗号就再也不可能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丽维娅问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准备好了迈出这最后的一步,如果不是的话,最好就不要把这一类打算分手的宣言寄出去。   
  她对自己轻声说道:“如果我离开阿尔宾,他就会彻头彻尾地放弃,那么责任就在我身上。如果我留在他身边,我就会自我放弃,这个后果我可真的只能自己承担了。〃 丽维娅听着自己轻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但是这对她没有任何帮助。分手以后阿尔宾会捣毁自己的房间,把家具从窗户扔出去,故意把汽车撞成一堆废铁。至于她本人,她估计他倒不会对她动粗。她咕哝了一句”自我确认“,转身离开了窗前。她的双手做着一种奇怪的动作,这动作让人想起东方人做的早操,但眼下它的作用却是帮助她看清楚一个清晰的想法的模糊图像:”用别人的眼睛看自己。   
  De facto(拉丁语。意为“事实上”。法律用语。)。“   
  以我对丽维娅的了解,她当时真的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丽维娅的举动并不是特别积极,而且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如果这整件事里掺杂了哪怕一点点虚荣的痕迹,她就不可能对我提起了。   
  首先,她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上,还从里面把门反锁上。然后她从包里取出三角架,把照相机固定在三角架的螺钉上。她透过取景器看了看,借助球窝结上的水平尺校正了轻微的倾斜,把三角架往右挪了挪,再往前推了推,拉出远视杆,直到找出一个合适的点,让她能够通过衣柜镜子的反射拍摄到浴室里面。她把浴室里两个洗脸池上方的灯都打开,然后自己开始卸妆。在把脸彻底清洗干净以后,她回到三角架旁,把照相机慢慢地向前斜压,直至镜子的垂直线和门框的垂直线形成两条平行的线。最后,她把照相机一毫米一毫米地向左转动,好让那些空白的平面与小片的中心区域之间形成张力关系。她在心里记下马桶、长形浴盆、毛巾架和圆形浴盆在镜头中的排列顺序。她安静地、全神贯注地做着这一切,像在筹备一个祭祀仪式。   
  知道没有人会突然来打扰她,她坐在床边,脱掉靴子,然后又脱掉套头毛衣、衬衣,摘掉胸罩,胸罩的杯尖在她的乳房上留下了一点压痕。她解开纽扣,裙子滑落在地,她从裙子里面走出来。然后她重新坐下,轻轻褪掉黑色的长筒丝袜,顺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腿,觉得自己的腿太胖了。在设置光圈值和快门时间的时候,她身上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她觉得有点冷,但是没去管它。丽维娅既不知道镜头会以怎样的光线把她投射到底片上,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审美观调整光线和阴影的关系。然后她把自己完全脱光。是漂亮还是难看,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她按下自动快门按钮,迅速跑进浴室,把头发往脑后甩了甩,双手叠放在后背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张照片,丽维娅是背对着照相机照的。直到快门的声音响过,她才重新开始呼吸。她一共给自己拍了十八张照片,中间三次重新摆放了照相机的位置。到最后她不再通讨镜子的折射。而是直接站在镜头面前,拍了一张典型的裸体无头半身像,照片从她的下巴开始,到大腿处结束。   
  穿衣服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想。重新涂口红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放在化妆包旁边的手表: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过去了。   
  丽维娅坐到写字台前。她把给特亚的明信片放进一个信封,粘上信封口,写好地址,然后塞进自己的手提包。   
  阿尔宾要了第三杯威士忌,喝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抽了好几根烟。他思忖着,如果他想弄清楚的这个事件、甚至连当事人的存在本身都已经被否定了,那么还有什么问题是有意义的呢? 由于没想出任何一个这样的有意义的问题,他结了账,没给小费,也没打招呼就走了。他不打算跟那个门房再有第二次交谈了。想一想酒吧老板的那种奇怪的反应,他坚信,这个酒店里的每个人都想把他当猴子看。他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走在走廊里的时候,他忽然产生一个怀疑:站在服务台后边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他自称所是的人,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本来应该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杀手所在的组织很可能在酒店入口处安插了另一个同伙。阿尔宾决心牢牢记住那张脸,并记下属于那张脸的名字。真正的门房很可能已经被反绑着关在衣柜里,或者已经死了,尸体被藏在锅炉房里。只要发现了第一具尸体,土耳其当局就肯定会寻找证人。阿尔宾可不想在这个案件上因为自己的耽搁或者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而事后自责。   
  不管站在服务台后边的那位老先生的身份和任务究竟是什么,一看见阿尔宾,他就立刻放下了电话听筒,迅速地将紧绷的、严肃的面部表情换成一副温暖如春的样子。   
  阿尔宾做出一种严厉的语调:“请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这样我好知道我刚才是跟谁说了这件事。”   
  “梅苏特——这个牌子上写着呢,梅苏特·耶特——您想写下来吗? ”   
  “谢谢。”   
  “您呢? ”   
  “阿尔宾·克兰茨。我住在……这个我刚才已经告诉过您了。”   
  说完以后阿尔宾才意识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这个门房有点轻率,但是已经太晚了。   
  “我能给您什么帮助吗? ”   
  “我很好。”   
  五天以后,阿尔宾已经不记得当时梅苏特是不是在他身后喊了一句:“您自己要当心! ”也可能这句话是他后来自言自语的时候说出来的,那天以后他经常自己跟自己说话。   
  不过至少有一点他还记得,那就是他没有回答这句话。   
  阿尔宾从自动转门走到室外,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办。   
  他摇着头往大路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有节奏地念叨着一些没有具体含意的音节,为的是能给自己那些支离破碎的思想配上声音。到了大路以后,他往右边拐去,但在走了两百米以后却并没有拐进坐落在迪亚特罗大街上的酒店,因为他对丽维娅的絮叨实在没有兴趣。一个胸前挂着木箱的孩子在他旁边几步远的地方走着,在兜售仿冒的名贵香水。   
  阿尔宾考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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