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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名家解读儒林外史-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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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死去。吴敬梓13 岁死母亲,23 岁死父亲,他既不热心功名,又轻视钱
财,喜欢挥霍,喜欢帮助人。上代留给他的家产几年就被他花费掉,奴仆也
逃散了。但是他的宗族多是富贵中人,自然看不惯他,讲势利的邻里们也歧
视他。他在故乡住不下去,33 岁那年搬家到南京,很快就弄到精穷。从这时
直到54 岁在扬州逝世,主要就依靠卖文和朋友的周济过活,有时不得不把几
本旧书拿去换米,有时几天没米下锅。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吴敬梓自幼处
在富贵宗族或“名门望族”的社会环境中;而在自己的、从祖父起就已经衰
微下来的家庭里长大,到中年以后又骤然陷入贫困不堪的境地的。在他一生
所经的这种由“渐”到“骤”的家庭破落过程中,他在家乡全椒县、在苏北
赣榆县(他父亲任上)、在南京都曾久住过,到过扬州、安庆、芜湖等城市;
从他几代上辈的关系,他的宗族们的关系和他自己的关系,他所接触的士大
夫阶层很广泛,认识与熟知的人物也非常多。他看的嘴脸,受的冷暖,经历
的人事,体验的世情,都很丰富深刻。这就培养了他的富有正义的敏锐感觉,
和体察现实的清醒头脑,使他看透满清黑暗统治下士大夫阶层的堕落与无
耻,看透政治的罪恶与社会的腐败,使他的心倾向于他所接触的微贱的和落
拓不得意的人物。总之,他的这种身世经历,就是他的严肃的现实主义精神
的直接渊源。

吴敬梓的先代和他的许多宗族都以八股起家,博得很大功名富贵。他的
曾祖是顺治朝“探花”,做到翰林院侍读的官;曾祖兄弟五人,除了一个没
有功名,其余三人都是明代或清代的“进士”。和他祖父同辈的宗族中,有
“榜眼”,有“进士”,有“举人”。只有他自己的祖父是“监生”,父亲
是“拔贡”,功名都不算得意,却都有自己的信念,讲究“孔孟之徒”的德
行与操守。吴敬梓在这方面受了上代——尤其父亲的深刻影响,他始终对父
亲念念不忘。他轻视功名富贵,讲究“文行出处”,就有家庭这方面的根深
蒂固的来头(明末清初许多爱国主义先辈大师们给他的思想影响后面再说)。
但在当时的社会制度和士大夫风气中,在他自己的具体处境中,说他对功名
富贵就毫不动心,那恐怕也不可能。他的诗文中就有“家声科第从来美”这
类夸耀的话。尤其在他中年落拓贫困以后,那味道在他这样出身的人不是好


受的。他在扬州看见本来富有的他的好朋友程晋芳这时也贫了,拉着手流泪
道:“你也到了我这样地步,这境况不好过呀,怎么办?”这话说的很真挚。
他20 岁考得“秀才”以后,也还应过考;36 岁时安徽巡抚征他应乾隆朝的
“博学鸿词”科考试,他确实到省去考过。但到正式荐举他入京廷试时,他
终于没有去。后来他的诗中可又流露失悔之情。到他亲眼看见赴京考“词科”
的几个熟人一个个落第的狼狈丑态,他才死心塌地,而且从此真正断绝了这
个念头。由此可见,他在“穷”、“达”、“沉”、“升”,“贫贱”与“富
贵”之间,有过苦痛的思想斗争,到了写作《儒林外史》以前几年,他才斗
争过来,思想上才完全坚定了下来。这不是很简单很轻易的思想斗争过程。
没有这种占去他大半生的切身苦痛经验,他不能有那种强烈敏锐的憎恶八股
制艺、憎恶功名富贵的感情;更不能通过日常现象中的一些人与事,那样深
刻地领会到那根源和本质——政治和社会的罪恶;也就不能有鲁迅所说的“秉
持公心,指敗北住保捌荻苄常穸喾怼钡乃恼庵侄韵质档奶群�
看法。闲斋老人的《儒林外史》序说:

其书以功名富贵为一篇之骨。有心艳功名富贵而媚人下人者;有倚仗功
名富贵而骄人傲人者;有假托无意功名富贵,自以为高,被人看破耻笑者;
终乃以辞却功名富贵品地最上一层为中流砥柱。

这是全面概括地阐明了这书的主题,说得非常中肯和确切。作者所要表
现的这个主题,和他内心深处的思想感情结合为一;书中的人和事,都经过
他自己平日深切的体察和感受才写出来的。这是作者一生心血的结晶,它之
所以写得深刻动人,不是偶然的。

因为家庭破落,才有清醒的头脑来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能通过生活
经历和感受深刻地体察到事物的本质:这种高度的现实主义精神,曹雪芹和
吴敬梓可以说没有区别。可是他们具体的身世经历,环境教养,则有很大的
差异,他们的思想也就完全不同。曹雪芹从小过着繁华绮靡的贵家公子生活,
不到20 岁,突然一切化为乌有;这真恍如梦幻。他平日又多接触佛老思想,
这就使他的思想很自然的带上一些虚无主义的色彩。他把他的悲剧的社会原
因,了解成为整个的人生问题;把对现实的否定,归结为对人生的否定。于
是创造一个“太虚幻境”,作为他的理想世界(这里只是指出一些思想的特
点,说明曹雪芹对现实的否定更为彻底一些,以与吴敬梓比较;当然没有贬
低曹雪芹的意思)。吴敬梓的思想完全不是这样。如前面所说,他出身于上
层中比较“寒素”的家庭,与曹家相比,属于另一社会阶层。他到中年以后
才经过他自己的手陷于贫困,他完全清楚自己家庭破落的根由。他自小受“孔
孟之徒”的熏陶教养,他的思想虽含有许多新的进步因素,但并未跳出“名
教”的范围;也就是说,他的思想基本上仍属封建主义思想体系。同时,他
的先代在明朝即已发达,虽然曾祖吴国对做过满清顺治朝的大官,但他的家
庭究不是清朝的暴发户,倒是他祖、父两辈和他自身的沉落都在清朝。因此,
他对满清外族统治,保有良知,抱着憎恨和反感。总之,他对现实并不全部
否定,也绝无消极逃世之心。他主要只是憎恶满清外族黑暗的封建统治,憎
恶士子们醉心八股制艺,热中功名富贵,以及因此而造成的堕落窳败的社会
风气。他的朋友程晋芳介绍他的思想,说他“好治经”,把治“经”看做“人
生立命处”。这很明白,他是要以正统的儒家思想作为自己立身处世的站脚
点,以与满清统治下的现实社会与政治对抗;并且也以一个自以为正统儒者
的观点,以一种热爱自己民族与社会的积极态度,欲罢不能地要对当时罪恶


窳败的政治与社会痛加攻击和针砭。闲斋老人序说:

故其为书亦必善善恶恶,俾读者有所观感戒惧,而风俗人心,庶以维持不坏也。

作者写作《儒林外史》的态度确是这样的。但必须点明,这一种态度的根本
出发点,还是对满清统治的憎恶。

(三)

但是,要了解吴敬梓所持的正统儒家思想的实质,他所谓“治经”和说
“治经”是“人生立命处”的实际意义,我们还必须就明末清初的复古运动
这一总的时代思潮的背景来加以说明。

我们都知道自宋代起统治者为了加强思想统制,就大力提倡程颐、朱熹
的所谓“理学”;到了明代,“理学”又与八股制艺相结合,读书人以此争
取功名富贵,风气日益堕落。关于“理学”的本身,这里不去谈,但提倡“理
学”的结果,文化思想方面形成前所未有的黑暗时期;中国社会的“封建礼
教”,是从宋代起发展到特别严重地步的。这是事实。

到了明末清初,暴发了一个思想革新运动;这是中国历史上隋唐以后的
第二次复古运动。这个思想运动的重要人物非常之多,我们在这里只就顾炎
武(1616—1682)、黄宗羲(?—1695)、王夫之(1619—1693)、颜元(1635—1704),还有后起的戴震(1723—1777)几个大师来说一说。他们都以复
古的正统儒家思想来反对“理学”。最初对明代的理学家王阳明发动攻击,
后来连宋代的程、朱也一并反对。他们复古思想的主要精神有下述几点:

第一,他们反对理学家“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斥“理学”“儒
表佛里”、“佛老混杂”。他们主张“穷经”。顾炎武说,“理学”即“经
学”,“经学”而外,古今无所谓“理学”。黄宗羲指斥明人袭程、朱语录
糟粕,不以六经为根柢。戴震说宋以来儒者,以自己见解硬坐为古圣贤立言
之意;因此孔孟的经书尽失其解,儒者杂袭老释之言以解之。

第二,他们攻击“理学”只空谈,不实践。他们主张“致用”与“力行”。
顾炎武说理学家“言心言性”,讲“危微精一”,而置“四海穷困”不言;
明代亡国,就是因为清谈孔孟之故。又说,孔子删述六经,即伊尹太公救民
水火之心,所以说“载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他声言自己“凡文之不关
于六经之指、当世之务者,一切不为”。他治学贵独创之见,反对依傍和因
袭;贵有丰富确切的实证,反对空疏;而最终目的则是为了“经世致用”。
黄宗羲在主张“穷经”之外,还以为“拘执经术,不适于用,欲免迂儒,必
兼读史”。颜元攻击程、朱:“为爱静空谈之学久,必至厌事;厌事必至废
事,遇事即茫然。故误人败天下者,宋学也。”说:“书本上见,心头上思,
可无所不及,而最易自欺欺世。不特无能,其实无知也。”他拿行路作比,
说宋儒如得一路程本,观一处又观一处,自喜为通天下路程,其实一处未行,
一处未到。又拿行医作比,说满天下都是名医,“而天下之人病相枕、死相
接”。除了颜元所说的实行另有意思而外,顾炎武、黄宗羲所说的“致用”,
就是指“四海穷困”、“救民水火”这样的“当世之务”。他们不只如此说,
确是如此去干的。他们是卓越的思想家、学术家,也是了不起的政治家和社
会活动家。


第三,明代亡国以后,在满清外族统治之下,他们一身硬骨头,保持凛
然的民族气节,始终与满清政府对抗,不受它的收买和利用。满清在顺治、
康熙各朝都在施用恐怖手段的同时,兼用对士大夫阶层的收买政策,先是征
举“山林隐逸”,后来开“明史馆”和“博学鸿词”科试,但他们都坚决的
拒绝荐举。顾炎武奔走南北,黄宗羲往来沿海,都是反满斗争的英勇参加者。
他们研究经学,详考史事成败,精研山川要塞,兼通天文算法,讲究文字声
韵,都是从“经世之务”,“利济天下”着眼;他们的研究学术,是为了心
含隐痛,志图匡复明社。所以这个复古运动,含有强烈的民族思想。

第四,他们反对“理学”,实即具有明显的民主主义思想的因素。黄宗
羲从民族斗争的实践,根据他的高超的史学眼光,提出极精辟的反对专制政
治的理论。《明夷待访录·原君篇》说,古代是人民为主,君是人民的公仆;
后世却以君为主,从此天下不得安宁。“后世之为君者,以天下之利尽归于
己,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视天下为莫大
之产业”,“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有君也”,“天下之人,怨恶其
君,视之为寇仇,名之为独夫,固其所也。而小儒规规焉,以君臣之义无所
逃于天地之间,至桀纣之暴,犹谓汤武不当诛!”《原法篇》说:“后世人
主,既得天下,惟恐其子孙之不能保有也,思患于未然,而为之法。然则所
谓法者,一家之法,而非天下之法也。”这说得何等透辟!18 世纪初反映欧
洲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的卢梭的《民约论》也不过是这些意思。此外,明
亡后,起兵反抗满清失败,逃入深山著书立说的王夫之,在攻击“理学”时,
也发表了深刻的反封建礼教的见解。他说:“天理即在人欲之中,无人欲则
天理亦无从发现。”这种新的学说,为后起的戴震加以发展。戴震指斥理学
家“以释混儒”,“舍欲言理”。他的“孟子字义疏证”里说:“圣人之道,
使天下无不达之情,求遂其欲,而天下治。后儒不知情之至于纤微无憾是谓
理,而其所谓理者,同于酷吏所谓法。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又
说:“记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圣人治天下,体民之情,遂民
之欲,而王道备”,“君子之治天下也,使人各得其情,各遂其欲,勿悖于
道义;君子之自治也,情与欲使一于道义。夫遏欲之害,甚于防川。。”这
些学说,都有“人性自由”或“个性解放”的民主主义因素,都含有反对封
建主义政治与文化的要求,这是很清楚的。

第五,他们当然也反对科举制度。顾炎武在他的《日知录》中屡次痛骂
八股,说“八股盛而六经微,十八房兴而二十一史废”,认为八股的流毒比
秦始皇焚书坑儒还要厉害得多。

这个思想运动波澜壮阔,方面很多,从顾炎武到戴震历17 世纪中叶至
18 世纪中叶约一百多年之久。可是限于条件,随着满清封建统治的趋于巩
固,因而衰退以至中断。但影响还是很大的,乾嘉的“朴学”,虽然变了质,
也是它的余绪;至清末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的维新变法运动,还接受了
这个思潮的传统。我们应该注意,他们讲复古,讲正统儒家思想,不过拿来
作为自己思想的依据,实质上,他们的思想本身含有新的内容。我们至少可
以这样说:它反映了封建主义制度发展至衰朽不堪因而寻求变革之道的新精
神(至明代亡国,则又转为反满的民族主义精神;这时反封建统治和反外族
统治实际是一回事)。毛主席曾在《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文中指告我们,
“中国封建社会内的商品经济的发展,已经孕育着资本主义的萌芽”。从明
代起,中国封建社会内的商业经济有特殊的发展,而类如江、浙地区的织造


业也脱离了小农经济家庭副业的地位而成为有独立规模的厂坊:不过这些萌
芽状态的经济因素,因受封建主义统治的压迫与摧残,没有很好地成长起来。

马克思在他的《拿破仑第三政变记》的开端指告我们,历史上当人们从
事于变革与创新时,总要“召唤过去的亡灵来为自己效力”;并说,“其目
的是在赞美新的斗争,而不在于仿效旧的斗争”。梁启超著《清代学术概论》
称这个复古思潮运动是“以复古求解放”;又把宋以来“理学”的思想统治
时期比之为宗教思想统治的欧洲中世纪黑暗时期,而把这个复古运动比之为
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这所比拟的两方,在一定范围内是有它们的相同
之点的(但梁著《清代学术概论》把变了质的乾嘉“朴学”当成这一思潮运
动的“全盛时期”,那就完全不对了)。总之,这个复古运动,实质是一个
要求变革,要求解放的具有重大历史意义和价值的新思潮运动,是不容置疑
的。

吴敬梓生当这个新思潮运动的末期。顾炎武在他出生前20 年死,黄宗羲
在他出生前6 年死,颜元在他4 岁时死。但后起的戴震则比他年小22 岁。只
有在戴震以后,称为这个新思潮的继承者的乾嘉学者们才抛开了“经世致用”
的这一主要之点,完全转向脱离实际的为学术而学术的考据之学,即所谓“朴
学”,而这个新思潮运动才变了质,成为绝学而中断了。吴敬梓的思想一方
面与顾炎武、黄宗羲的显然一脉相通,一方面又与后起的戴震的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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