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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路上-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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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我不想在炎热的大路上走得满脚都是汗。而且在比尔山上下雨那一次证明,它们的确是最适合我旅行的鞋,但是现在,这双鞋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皮子裂开了缝,脚趾头都露在外面。所以我也跟周围的人一起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了一个小镇。灯光划破了夜幕。一路上,站着许多晚上出来收割的懒洋洋的牛仔们,一直到小镇的另一头。他们脸上带着同一种表情盯着我们走过,我们则看着他们漫不经心地干活——我们这些人个个悠闲自得。因为现在是收获季节,所以每年这个时候这里都集中了许多的人。达科他的小伙子有些坐立不安。“我想下次再遇到收割我们就下车,看样子这附近有许多活儿可干。”
    “你要干的活儿这里没了,北边还有,”蒙大拿的细高挑劝道,“顺着收割的地方走你可以一直走到加拿大。”这些小伙子懵懵懂懂地点着头,他们有点不理解这个劝告。
    这期间,那个金发的小亡命徒一动不动地坐着,吉恩则要么冲着漆黑的旷野出神,要么亲热地附在那个孩子的耳边嘀咕几句,这时孩子就会微微地点点头。密西西比人细心照料着他,生怕他感情上受到什么伤害。他们没有香烟了,我就把自己的掏出来递了过去。我很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善良与谦和。他们从来不乱问什么,我也不必回答,蒙大拿的细高挑自己抽着烟,却从不摸几根出来分给大伙儿。不一会儿,我们又来到一个小镇。一群瘦高而丑陋的人站在路边,他们穿着牛仔裤,聚集在昏暗的灯光下,就象荒漠里的一群飞蛾。卡车开出了小镇,我们重又进入无边的夜色中。群星在晴朗的夜空中闪烁着。我们的卡车开始爬行在西部高原的山坡。路边的蒿草中有一头忧郁的白牛从我们面前一闪而过。我们现在仿佛坐在火车上,平稳而又飞快。
    没过多久,又一个小镇出现了,我们的卡车慢了下来。蒙大拿的细高挑嘟嚷着:“嗨,小便。”但是明尼苏达人并没有停车,而是一直往前开着。“他妈的,我要下去。”细高挑叫道。
    “就站在车边尿吧。”有人建议。
    “好吧,我会这么干的。”他回答道。然后我们看到他慢慢地挪到车边,尽量抓紧。有人敲着驾驶室的窗户,想让那兄弟俩注意,他们转过身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细高挑挪到车边,这时候已经相当危险,司机却把速度提高到每小时七十英里,并且左右摇晃。细高挑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我们便看到空中划过一条鲸鱼喷水似的水柱。然后他踉跄地想退回到原来坐着的地方。两个司机故意把车开得左右摇摆,他站立不稳,一下尿到了自己身上。颠簸中,我们听见他在轻声地咒骂着,就象一个人翻山越岭之后疲倦的哀鸣。“他妈的……他妈的……”他不知道我们是有意这么干的,只是在可怜地挣扎着。他想坐稳,但披摇摇晃晃的卡车颠来倒去,只好扭作一团,脸上露出可怜的神色,车上除了那个忧郁的金发孩子外,每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明尼苏达人在驾驶室里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把酒瓶递给他,让他压压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他问。“不为什么。”“好吧,算我倒霉,我真搞不懂,我只想回内布拉斯加,并不想惹什么麻烦。”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奥格登,驾驶室里的两个伙计兴高采烈地叫道:“撒尿!”细高挑放弃了这次机会,闷闷不乐地站在那里。两个达科他来的小伙子向每个人道了声别后就走了,他们大概想在这里干点儿收割的活。他们向小镇尽头亮着灯光的一排棚屋走去。我们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夜幕中。一个穿牛仔裤的守夜人告诉我们,每一个男人在这里都可以找到活干。我想再去买几包香烟。吉恩和那个金发孩子跟着我一起去。
    我好象来到了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这里有许多本地十几岁的少年男女们正在随着音乐起舞,其中有许多漂亮姑娘。我们走过去时,他们停了下来。吉恩和金发少年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里,他们只想要香烟。一个正在跳舞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金发少年,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头发。我给车上的人每人买了一包香烟。他们谢了我,于是卡车又重新上路。现在已将近午夜,寒气逼人。吉恩告诉我们现在每个人都应该用车上的防水帆布把自己包严实,否则肯定会冻坏。他周游全国的次数,你就是把手指头加上脚趾头一起算也算不过来,所以我们都照他说的去做。酒瓶里还剩一点儿酒,如果空气再冷下去,我们就能喝几口取取暖,别冻掉了耳朵。天上的星星看上去比我们刚才爬山时更亮了,现在我们是在怀俄明。我直挺挺地躺着,凝望着深邃的天穹,想到我正在度过的时光,想到我终于离那倒霉的比尔山越来越远,心里十分快活。尤其是想到丹佛即将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简直激动得发狂——一切都要实现了。这时,吉恩哼起了一首小调,他唱得委婉、深沉,象一条宁静的溪流,这首歌很简单。“我得到了一个纯洁的女孩,十六岁的她甜蜜又可爱,她是你最纯洁的小东西。”然后他又接下去唱了一段,大意是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希望能回到她的身旁,但他还是失去了她。
    “吉恩,这首歌真美。”我对他说。
    “这是我所知道的最甜蜜的歌。”他微微一笑。
    “我真希望你能到你要去的地方,并且万事顺利。”
    “我总是四处漂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蒙大拿的细高挑刚才睡着了。这时他醒了过来,对我说:“嘿,杂种,今晚你到丹佛前,跟我一起去斜阳谷转转,怎么样?”
    “一言为定。”我喝够了酒,现在干什么都行。
    当卡车到达斜阳谷附近时,我们看见了当地广播电台高高的红灯。突然,路两旁拥有一大群人向我们冲来。“啊哈!这是疯狂的西部周。”细高挑叫道。一大群套着皮靴、戴着巨大帽子的商人,携着他们高大的打扮成西部女郎的妻子,在古老的斜阳谷的马路上尽情地跳着叫着,这种狂欢只有在这样古老的城市才能看到。这时,酒吧里挤满了人,一直挤到了人行道上。我觉得这一切异常新奇,同时也感到十分可笑:我第一次来到西部就看到了这种愚蠢的行为,似乎这样就可以维持辉煌的传统。我们该下车告别了,明尼苏达人不愿意在这附近停留。看到他们离去,我觉得十分悲哀,我知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但是生活就是这样。“今天晚上你们肯定要冻掉屁股,”我警告他们,“这样,明天下午在沙漠里你们就可以把它们烤了吃。”“和我在一起准保没事,我们会平安度过这个寒冷的晚上的。”吉恩说。卡车从人群中急驰而过,但是没有人注意那些裹在防水帆布里的孩子们,他们就象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注视着这个城市。我目送着卡车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5
    我和蒙大拿的细高挑进了一家酒吧。我只剩下7美元了,那天晚上却又胡乱地花掉了5美元。开始我们和一些牛仔、出来旅游的花花公子、炼油工人以及一些农场主混在一起,我们在酒吧里喝了一会儿,接着又在门口,在马路上闹成一团。后来我不得不抽身去照顾细高挑,他几杯威士忌和啤酒下肚之后就头昏眼花地在街上晃悠起来。他喝起酒来就是这副德性,两眼僵直,及至说起话来简直让你陌生得难以置信。接着我又去了一家干辣椒酒吧,这儿的女招待是个墨西哥人,长得挺漂亮。我吃完之后在菜单的背面写了一行表示爱慕的字。
    酒店里这时很安静,人们都不知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我让她将菜单翻过来。她看后笑了。
    这是一首小诗,诗中希望她晚上能和我约会。“我很乐意,亲爱的,但是晚上我要和我的男朋友约会。”
    “你不能甩掉他吗?”
    “不,不,我不能。”她表情痛苦他说。我喜欢她说这话时的神气。
    “以后我还会到这儿来的。”我说。她答道:“随时都欢迎你来,伙计。”我又坐了一会儿、只是想有看看她,于是又要了一杯咖啡。这时,她的男朋友闷闷不乐地走了进来,问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她赶紧收拾,准备关门。我不得不站起身,临走时我给她留下了一个微笑。外面那帮家伙们仍在发狂地闹着,只是那两个胖子已经喝醉,在那里又叫又嚷,看了令人开心。几个印第安首领围着大头巾也在里面闲逛,在这帮满脸通红的醉汉面前,他们显得格外一本正经。我看见细高挑踉跄着走在人群里,便也跟了过去。
    他说:“我刚才给我在蒙大拿的爸爸写了张明信片,你能帮我找个邮箱投进去吗?”这可是个奇怪的请求。他将明信片递到我手上,便又摇摇晃晃地走进一间酒吧。我去邮箱帮他发信,顺便看了一眼。“亲爱的爸爸,我星期三回家。我一切都好,也衷心地希望你万事如意,理查德。”这使我对他产生了不同的看法,他对自己的父亲是那么礼貌和温柔。我走进酒吧,坐在他的身边。我们找了两位姑娘,一个是年轻漂亮的金发女郎,另一个是皮肤黝黑的胖女人。她们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默不作声。我们打算来开导开导她们。我们将她们带到了一个乱作一团的夜总会,这儿正准备关门。我把剩下的两美元全花光了,给她们俩要了苏格兰酒,我们喝啤酒。我几乎要喝醉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一切感觉都好极了。我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个可爱的金发女郎身上,使出全身解数想将她弄到手。我紧紧地拥抱她,向她表白自己。夜总会关门了,我们全都在那灰暗的大街上闲荡。我仰望天空,纯净的天幕上美丽的星星正在不停地闪烁。姑娘们想去汽车站,我们就一同去了。很显然她们是想去那儿和水手会面,他正在那儿等她们。那人是这个胖姑娘的表哥,他和一些朋友在等她们。我对那个金发姑娘说:“你打算怎么办?”她说她要回家,她的家在科罗拉多,就在斜阳谷南岸。“我可以带你乘汽车去。”我说。“不,汽车站在高速公路上,我必须一个人走过大草原。我一下午都在想这件事,今晚我不能一个人过去。”“啊,听着,我们漫步在鲜花盛开的大草原上不是很美吗?”“那儿没有花。”她说,“我想去纽约,但是我很弱,没办法去。所以我只有回斜阳谷,那里有我的一切。”“纽约也不是一无所有。”“那个该死的地方什么也不会有。”她翘着小嘴轻蔑地说。汽车站十分拥挤,许多人都在等着上车,还有一些人站在那里无聊地闲谈。这儿有很多印第安人,他们木然地注视着一切;那个姑娘离开我;去找水手他们了。细高挑在候车室的长椅子上打瞌睡,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全国的车站都是一个样,烟蒂、果皮扔得满地都是,使人们感到只有在车站才能体验到的那种特有的悲哀。有一刹那,我甚至以为这儿就是纽约汽车站,只是没有我非常喜欢的那个大广场。现在我很后悔打破了我旅途的平静,一个子儿也没剩下,到处闲逛,愚蠢地为了那个一本正经的姑娘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我十分懊丧。由于很长时间没睡觉,我困得甚至连自责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蜷缩在长椅上,枕着帆布包,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八点,才在过往旅客的嘈杂声和酣睡的人们的梦呓声中醒来。起来后我的头疼得很厉害。细高挑已经走了——我猜想他是回蒙大拿去了。我来到车站外。碧空如洗的蓝天映衬着远处白雪皑皑的落基山。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我必须立即赶往丹佛。我先去吃了点早饭,一小块土司,一杯咖啡,外加一只鸡蛋,然后离城来到高速公路。西部的狂欢节仍在继续,这儿正在进行竞技表演,人们不停地欢呼喝彩。这一切都被我抛在了身后。我只想见到我那帮丹佛的朋友。我穿过铁路,到了一个有许多工棚的地方。这儿有两条高速公路都能到丹佛;我选了一条靠近山脉的公路,这样我还能边乘车,边观赏山上的景色。我搭上了一个从康乃狄克来的小伙子的车,他是东部一个编辑的儿子,开着一辆破车,周游全国写生。
    他不停他说着话。由于酒喝多了,再加上气温的关系,我有些晕车,有一阵子不得不将头伸向窗外。后来在科罗拉多州的雷蒙待他让我下了车,我的感觉立即好多了,甚至还能给他讲一些我这次旅途的经历。他祝我走运。
    雷蒙特景色宜人。古老的树林里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地,这里属于一个加油站。我向这里的一位雇员借宿,他欣然同意。于是我将毛衣铺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我心情舒畅地伸开四肢,仰面欣赏着白雪覆盖的落基山脉,在阳光的照耀下它显得十分神奇。不一会儿我就沉沉地睡着了,足足睡了两个小时。唯一不舒服的是时时会有几只科罗拉多蚂蚁来骚扰我!我现在在科罗拉多了!想到这里我高兴极了。他妈的,真见鬼!真见鬼!我已经快要到了!我立即爬了起来,把自己从刚刚梦见的过去在东部的生活中拉回来。我在加油站那个老伙计的屋里洗了把脸,打扮得颇有几分潇洒,然后走了出来,在公路边的餐馆里,我喝了一杯浓浓的牛奶冰淇淋饮料,给我那正在激动地燃烧着的胃降了降温。很巧,给我送冰淇淋的是一位漂亮的科罗拉多小妞,她笑容可掬。我很感激,她使我旅行的最后一天非常愉快。我对自己说,噢,丹佛一定美极了!我又上路了。外面天气很热。我搭上了一辆新牌子的小汽车,开车的是丹佛的一个商人,看上去只有36岁左右,其实已经快70了,一路上我都很激动;我一分一秒地计算着时间,数着车子的里程。终于在一片翻滚着的金黄色麦浪后面,在隐约可见的白色的埃斯特斯山下,丹佛城出现了。我想象着今天晚上在丹佛的一个酒吧里,我和那帮朋友聚在一起的情景,他们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衣衫褴褛的我,我就象穆罕默德一样走遍世界去寻找那个隐蔽的字,而我现在到的这个字只能是“噢”!我和这位带我搭车的朋友愉快地谈着我们的未来,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丹佛城外的水果摊;突然眼前出现了高大的烟囱、铁路、红砖建筑,还有市中心那些隐约可见的灰色高楼。我终于到丹佛了。他让我在拉里玛大街下了车。
    6
    自从我和狄恩分手以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所以第一件事我想应该是找到查德。金。
    我给他家挂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他母亲。她说:“啊,索尔,你到丹佛来干什么?”查德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金发小伙子,长着一张奇怪的巫医般的脸,他对人类学和印第安人的算命术十分感兴趣。他的鼻子微微有些钩,在全黄色头发的映衬下几乎成了奶油色。他有着西方飞黄腾达的大人物的那种派头,常出入于小酒店的舞厅,足球也能来两下。他说话的时候带有一些轻微的鼻音。“索尔,对于大草原上的那些印第安人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在夸耀自己有多少张头皮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安情绪。在鲁克斯顿的那本《远东生活》一书中谈到有一个印第安人处于深深的不安之中,因为他拥有无数张头皮,于是他拼命地跑,一直来到大平原,从此将他那值得炫耀的业绩隐藏起来,他妈的,我一读到这些就激动!”
    查德的母亲告诉了我他的住处,在这个沉寂的下午,他正在地方博物馆编制印第安篮子。我给他挂了个电话,他便开着他那辆破旧的福特牌轿车赶来接我,以前他总是开着这辆车上山去挖掘印第安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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