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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by桃花农-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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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妃,好狠的女人,没想到你真的用这般卑鄙手段,看来竟是不将我置于死地不肯罢休了。  
后宫淫乱,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若被发现,轻则打入冷宫,永生不得翻身,重则株连满门,祸及九族,喜妃,你委实没有给我半点活路。  
“刘封,如果此事成真,届时被抓的绝不可能只有本君一人,你的性命更是难保,你可有想过?”喜妃这根本是逼人以命易命,还可趁机灭口。  
他苦笑一声,“这个小人自然想过,可是喜妃说将我娘亲的病治好,并且救我妹妹出那个火坑,还会给我一笔足够家人活上一辈子的钱,我想到那时候让我家里人先改名换姓避到别处去,跟我撇清了关系,就当是我拿一命换家人安康了,倒也值得。”  
“你倒真是爱护你的家人。”我点点头,也不禁佩服他的勇气,“既然如此,这里有两锭十两的金子,刘封你先想办法拿回去给你母亲治病,以后如有需要我会派人送去你家,至于你妹妹那里也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解决。”  
眼看我从一旁拿来一个紫红绸袋,放到他的手上,刘封已落下泪来,一边擦泪一边又跪下道:“华容您真是太好了,不仅不追究小人的罪过,还肯这样帮小人,小人就算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德……”  
“你出于一片赤诚之心,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也不要你做牛做马,只答应我一件事,在喜妃那边一个字也不要提,继续应付她就好,让她以为你会替她办事。”  
“您的意思是……小人知道了,今日之事,小人就当没有发生过,绝不向人提起!”  
该叮嘱的都叮嘱完毕后,刘封离开了殿内,我则命小梁子去把齐颜找来。  
看着刘封的背影走远,想到他刚才感恩戴德地说我是大好人,不觉自嘲一笑。  
那些金子于他来说是救命之物,可对于我而言,单是皇上的赏赐也早不止这个数目,如今只是在拿着自己无用的东西来换取相对重要的东西,例如,他的忠诚。  
赤裸裸的施与是金钱交易,而包裹在关怀之下的施与便成了人情交易,我,又哪里会是什么善心好人。  
刘封,何必把我看高。  

“主子,您找奴才有何吩咐?”正在怅想间,齐颜已赶了过来。  
“这事情虽困难些,但也只有你能替我办到了。”  
“奴才不敢当,主子尽请说。”  
“齐颜,替我找出喜妃身上可以作为把柄的弱点来。”  
“这……奴才定会尽力而为,只是此事并不容易,还要请主子耐心等候些时日。”  
“或者你将和她有关的人事搜集来与我也可,务必详尽。”  
“是,奴才立刻去办。”  
遣退了齐颜,我一个人站在彩画廊下,扶着朱漆殿柱,看向远处数不清的飞檐攒顶,映在夕阳下分外庄严华美,谁又能想到,这当中蕴藏了多少肃杀阴霾。  
“在这皇宫里,没有哪个人会是不曾犯过错误的,只要你肯找,总能找得到。……当然,也包括我……”  

关于喜妃的出身以及入宫后的行事待遇,凡所种种,一一落入了我的眼帘。  
她本姓荣,并非锍金贵族血统,家中也仅是略比平常百姓富余些,昔日新皇登基,举国招贤选美,她便是因此得以进入宫中。可以说,她能够坐上妃位,恰是因时应势,为体现皇上亲民爱子,一视同仁,才有了她这既无血统也无家世背景的女子飞上枝头的机会。  
也正因此,她才更加忌殚宫里每一个可能威胁到其地位的人,生怕有一日别人取代了她,而无法像皇贵妃那样悠然高坐闲看众人。  
我告诉齐颜,多往她的金钱用度来处上查考,大约可有收获。  
 
 
宫里虽然各项吃用事物均有分例,但若真正想弄好头面,还是要各宫自己出钱打点内务府几处,以喜妃好胜争强的个性,事事不肯逊于他人,想必一定花费颇多,而她受的赏赐其实又有限,这说好要给刘封的大笔银子从何而来,就颇值得人思考了。  
果不其然,未过多久,喜妃的马脚便露了出来,原来她竟是靠私卖御器出宫来换钱支撑。  
拣了天气极好,不见燥热的一日,我早早到了喜妃的延禧宫去串门子。  
迎接的小宫女看到我时惊得几乎不知该说什么,将我引到正殿后便急急地赶去后面寝殿通报,连茶也忘了奉上。  
我也不与她们计较,只在殿内随意闲看,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喜妃才施施然出现,身后跟着一排宫女太监。  
我扫了她一眼,把她那身上的大红盘锦开衫,牡丹纹样缎子褶裙,以及头上的盘凤飞天金簪看个仔细,看来她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又见她竟没有身为主人招呼我的意思,便主动走上前去。  
“叶岚冒然来此,还要劳喜妃娘娘苍促间盛装打扮以来相迎,实在不胜歉意。”单看她那精致艳丽的妆容,就不知在房内耗了多长时间,这人争胜之心也未免太过。  
喜妃轻哼一声,同我摆足架子道:“叶华容不必客气,就不知华容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屈尊来我延禧宫,为的是哪般缘由?”  
“这个……只是此事实在不太好在这么多奴才面前提起,不知娘娘可方便……”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身后众人,虽不情愿终于还是一挥手,命他们离开了殿内,但仍留下了一名宫女一名太监。  
“现在,华容有什么话就不妨请讲吧。”  
我冲她微微一笑,“娘娘又何必如此心急,方才叶岚看这殿里陈设,不乏奇品,实在觉得有趣得紧,还想向娘娘讨教一些呢。”  
喜妃显然摸不到我的真正用意,只忍耐着答道:“华容尽管说。”  
“是这样的,叶岚听说,当初皇上曾赐过娘娘一个约一尺半高的羊脂白玉山子,雕工是极好的,因此有心想欣赏一下,谁知在这殿里却没看到,不知是不是娘娘收在别房里了?可否借出来让叶岚饱饱眼福?”  
喜妃闻言就煞白了脸色,瞪大眼睛看向我,好一阵子才勉强开口道:“华容倒真好兴致,只是那种东西也不一定拿出来摆的,谁晓得收在了哪里,本宫一时实在难找到,请华容见谅则个。”  
“哦?那真是遗憾,不过也没关系,我还听说去年娘娘生辰时,皇太后送了娘娘一件珐琅彩莲纹三足香炉,不知还找得到么?”  
“你……你怎么会……”这时的喜妃已不止脸色大变,惊讶忿怒俱显于色,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莫非娘娘已想起来东西放在哪里了?若不然的话,可需要本君禀上万岁爷,多调些人来替娘娘把东西找出来?”我直面向她,笑意盈盈地追问。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那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御赐东西的下落,娘娘可能不清楚,但你宫里的大姐长乐难道也不清楚么?就算她这经手的人也不清楚好了,本君担保,京内博雅堂的当家掌事绝对一清二楚!只是本君不知道,这一两件东西没了,或者还可推到奴才身上,若是十几件东西全都在这延禧宫里失了踪,娘娘你要如何向皇上解释?”被我点到名字的那个宫女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喜妃急喘着气,看着我反指向她身后那名宫女的手指,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的神情,眼神在我脸上不住游移,许久,她沉声说道:“……你想拿本宫怎样?”  
我放下手,掸掸袖角,仍冲她笑着,“娘娘何必如此紧张,本君也只是做些假设而已。其实这有些事情,喜妃娘娘也不是宫里第一个做的人,大家心照不宣就是,闹大了也未见有多少好处。”  
“……华容能这样想……自是大家的福气。”  
“是娘娘的福气,却不是本君的福气。”  
“叶华容,你只把话说明白就是,本宫现在落在你的手上,就不要再绕弯子了!”  
“本君的话已够明白了,本君不想将你治于死地,但还请好自为之,看清各人不同,收起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诡计,以后安安份份地待在延禧宫里,不然,能抖出来的事情也许还不止这些。”  
我这样对她已算仁慈,可喜妃听后却终于认命一般,颓然退后一步,脸现凄然之色,看着我喃喃说道:“各人不同?好一句各人不同,可是你和我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我争取我应得的,到底有什么错?我一样有青春一样有美貌,凭什么只有你能得到皇上那么多的宠爱?!”  
有什么不同?我敛眉,或许在本质上,我与她真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喜妃,你明白吗?你,是女人,是宫里好几位妃子里的一位。而我是华容……当朝唯一的华容。”  
不再看向喜妃不复倨傲的惨容,我扫过后方两名奴才,冷然道:“你们把嘴都看紧些,今天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泄露,否则你们自己晓得后果。”两人立刻如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唯一……好个唯一……”  
抛开身后喜妃不断的失神低喃,我径自走出殿外,待离得处延禧宫远些了,齐颜才趋近问道:“主子这么宽容,万一喜妃不知好歹,再使什么小动作,岂不是养虎为患么?”  
我答他道:“气势一旦输了,那便是真的输了,她如今已再难振作,就算她仍不肯收手,我也不会怕她。留着她在这位上,以后反而或许有用。”  
想到比喜妃更深沉难测的皇贵妃,那才是我最不可不防的人物,不知她若晓得喜妃已受我钳制,会有何种反应?  
 
 
 
 三十五  

那日之后,颇有几次机会与皇贵妃碰面,由她那隐隐气怒而不得发的表现看来,我知道了她必定早已了解喜妃对我有所计算,是以一直稳坐壁上观,以为不费分毫力气就可看人将我除掉,可惜她没有想到,事情竟未能如她所料地发展,因此看到喜妃一夕之间改变了态度,才会如此心气难平。  
一举解除了来自喜妃的威胁并压制了皇贵妃,不能不说,着实令我自喜了一段时间,虽然由于动作之大,瞒不过我宫里的那位刘公公的眼光,因此皇上那边想必仍是知道了大概,但他未见干涉的沉默,还是让我放下了心。  
一切似乎都尽如我意,可是我竟不知原来短暂的志得意满后会迎来那般震撼的噩耗。  
八月末的一日,暑意已尽无,因着再过不久就将是皇上的寿辰,各宫都在费尽心思准备贺礼,我也不例外,一早将送来的古玩册子翻了个遍,还是不见任何中意之物,眼见时日已是不多,实在有些烦恼。  
就在我反复考虑之时,房间正门突然被撞了开来,我不悦地看向几乎是连爬带滚进了房内的小梁子,奇怪他跟我已久,为何突然如此没有规矩。  
但他接下来喊出的话却令我失去了反应能力。  
“主子!席泰御侍他、他……他没了……!!”  
手中的薄薄画册掉在地上,砸出不大不小的闷声,朝着上方的页面绘的正正是雕漆八仙贺寿图盖盒,看着那剔红的“寿”字,我突然觉得心纠痛得厉害。  
冲过去抓住小梁子的衣领,急急问他:“你刚才说谁,谁没了?什么时候?到底怎么回事?!”  
小梁子被我勒得直咳咳地勉强发声道:“奴才是说、说启祥宫的席泰御侍他,今早被人发现已经、已经没了!”  
无意识地低叫一声,我放开他,转身跑了出去。  
看不清跑动时那些擦肩而过的人的面容,甚至看不清红墙圈起的宫道廊影,只是凭着一种念头向启祥宫的方向跑着。  
我不信,我不信,这样的事情我一点也不相信,我要去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确认,确认那个活泼的青年仍活着!  
可是,液体仍是一点点模糊着我的视线,眼眶被风吹得酸痛,像此时的心肺一样。  
一路跑到启祥宫门前,我突然停住了脚步,里面可能的景况让我不由得恐惧。  
几乎是战战兢兢地迈进门内,却看不到半个人,我继续向里面走去,沿着通往席泰应住的房间的路线。  
在还未到东侧游廊转角时,忽然一眼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明绪。  
很久很久未曾见过他了,但此时我无心叙旧或思考与他之前种种,只对着他显见苍白的脸,问出最想问的话:“席泰他……在哪里?”  
明绪看着我,张了张口,却未发出声音,直到再次开口才说出话来,“他已经,停灵在东殿里了。”  
脑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  
“怎么会……怎么会……”我喃喃着,慢慢走到东殿,里面肃煞的满目白色,刺得人眼前一阵茫然。  
平横在殿中台床上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里被盖得白蒙一片,连面目也看不到的,怎么可能会是席泰。  
我跪下来,手伸向碍眼的白布,缓慢地,颤抖地。  
“不要看……叶岚,不要看。”一只手在我碰到布巾前捉住了我的手。  
我回头,无声问着明绪,为什么,要阻止我?  
明绪握紧了我的手,“他、他是从楼上跌下来的,头部先落了地,现在样子……很不好,他,不会希望你看到的。”  
我再次看向那抹白布,模糊的形状根本让人无法让人想象那下面是席泰那张脸庞,我终于闭上眼,流出泪来。  
为什么,为什么。  
未曾大喜,已有大悲。  
人生为何偏要无常至此。  
让人怎能承受。  
“叶岚,不要太伤心了,人死已不能复生,我们也只能节哀顺变。”  
明绪将我慢慢扶起来,他不肯让我再待在这里徒增伤感,坚持要带我出去。  
我转头看向那张台床之上,依然无法有那就是席泰的半点实感。  
心里空得像是一呼吸就可以听到风声拂过五脏六腑,遇不到任何阻碍。  
走出殿外,我漠然问明绪:“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告诉我。”  
“是这样的……今早巡查的守卫,路经体元殿北侧,结果在殿下发现了当时已经……绝气的席泰,然后立刻来通知了我和齐则罕,传了御医同侍卫长等等过来,经查看,应当是他昨晚从二层高台上倚栏仰面跌了出来,然后头部坠地,折断了颈骨,立时就无法救了。至于他昨晚为何上去体元殿,并没人知道,昨夜启祥宫也无人出入行寝有异常,情况或还要等再经细查。”  

体元殿?原来,他竟是从我的旧处出了事情。  
只是他为何要夜半独自到那里去?是真个独自?还是与人有约?是单纯的观月赏景,还是别有原因?各种可能,难以明断,混在脑中。  
可就算查清了一切又能如何,终还不回席泰一条命来。  
再也再也看不到他爽朗的大笑了。  
我想起席泰初进宫时说得那般天真,他说只当是来玩乐一圈,参观一番皇宫大内,换环境住个两年,然后再回家去。  
如今竟已物是人非。  
那么想要离开的他,却再也等不到那么一天了。  
心血无伤,只有痛感,为他。  

“禀华容君上,萨勒御侍的兄长到了。”  
我恍惚抬头,就看到席满正走了过来。  
他还是同以前一般,没有改变分毫样貌,只是此时神情憔悴,眼角浮红。  
可是形止态度还能如常镇定,走上前与我和明绪略打了招呼,便进到东殿里去见席泰,然后一声不响地守在他的身边,却只是看着。  
我跟了进来,在一旁眼见着他神情几次变化,显出揪心般悲痛,几乎以为他就要情绪失控,可他仍是没有落下泪来。  
坐得约有近个把时辰,他才站起身来,对我开了口。  
他说:“小岚,我想把小泰接回家里去,让他以后可以永远留在家里,和我们在一起,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最大的心愿。”  
他的声音抖颤,却是十分坚定沉着,除了润湿的眼眶泄露了他的丧亲之痛,其余皆完美得像个外人一样。  
反是我,听到他的话,终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再次大哭起来。  
阿满,阿满,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表现得这么镇定。  
阿满,对不起,是我的错啊!  
昔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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