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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八辑)-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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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事情还使用了脏字。这使人有种亲切感。那时候我还是个小伙子呢。
    他总是和自己过不去,总使自己处在不悦之中。也许,这就是我们最终的愉快
了。
    他在谈论另一个人,他完全为自己的叙述所控制,沉浸在一种类似抚摸的静谧
之中。
    那些曾经穿过窗棂的风已在暮色中止息。
    我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埃兹拉·庞德的诗句:让一个老人安息吧。我想,这
大概是一个男人对自己所能做的最后的勉励了。
    
    文学视界


                              山村的墓碣
                                
                                 冯至
    
    德国和瑞士交界的一带是山谷和树林的世界,那里的居民多半是农民。虽然有
铁路,有公路,伸到他们的村庄里来,但是他们的视线还依然被些山岭所限制,不
必提巴黎和柏林,就是他们附近的几个都市,和他们的距离也好像有几万里远。
    他们各自保持住自己的服装,自己的方言,自己的习俗,自己的建筑方式。山
上的枞林有时稀疏,有时浓密,走进去,往往是几天也走不完。林径上行人稀少,
但对面若是走来一个人,没有不向你点头致意的,仿佛是熟识的一般。每逢路径拐
弯处,总少不了一块方方的指路碑,东西南北,指给你一些新鲜而又朴实的地名。
有一次,我正对着一块指路碑,踌躇着,不知应该往哪里走,在碑旁草丛中又见到
另外一块方石,向前仔细一看,却是一座墓碣,上边刻着:
    一个过路人,不知为什么,走到这里就死了。
    一切过路人,从这里经过,请给他作个祈祷。
    这四行简陋的诗句非常感动我,当时我真愿望,能够给这个不知名的死者作一
次祈祷。但是我不能。小时候读过王阳明的瘗旅文,为了那死在瘴疠之乡的主仆起
过无穷的想象;这里并非瘴疠之乡,但既然同是过路人,便不自觉地起了无限的同
情,觉得这个死者好像是自己的亲属,说得重一些,竟像是所有的行路人生命里的
一部分。想到这里,这铭语中的后两行更语重情长了。
    由于这块墓碣我便发生了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兴趣:走路时总是常常注意路旁,
会不会在这寂静的自然里再发现这一类的墓碣呢?人们说,事事不可强求,一强求,
反而遇不到了。但有时也有偶然的机会,在你一个愿望因为不能达到而放弃了以后,
使你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我在那些山村和山林里自然没有再遇到第二座这样的
墓碣,可是在我离开了那里又回到一个繁华的城市时,一天我在一个旧书店里乱翻,
不知不觉,有一个二寸长的小册子落到我的手里了。封面上写着:“山村的墓碣。”
打开一看,正是瑞士许多山村中的墓碣上的铭语,一个乡村牧师搜集的。
    欧洲城市附近的墓园往往是很好的散步场所,那里有鲜花,有短树,墓碑上有
美丽的石刻, 人们尽量把死点缀得十分幽静; 但墓铭多半是千篇一律的,无非是
“愿你在上帝那里得到永息”一类的话。可是这小册子里所搜集的则迥然不同,里
边到处流露出农人的朴实与幽默,他们看死的降临是无法抵制的,因此于无可奈何
中也就把死写得潇洒而轻松。我很便宜地买到这本小册子,茶余饭罢,常常读给朋
友们听,朋友们听了,没有一个不诧异地问:“这是真的吗?”但是每个铭语下边
都注明采集的地名。我现在还记得几段,其中有一段这样写着:
    我生于波登湖畔,
    我死于肚子痛。
    还有一个小学教师的:
    我是一个乡村教员,
    鞭打了一辈子学童。
    如今的人类正在大规模地死亡。在无数死者的坟墓前,有的刻上光荣的词句,
有的被人说是可鄙的死亡,有的无人理会。可是瑞士的山中仍旧保持着昔日的平静,
我想,那里的农民们也许还在继续刻他们的别饶风趣的墓碣吧。有时我为了许多事,
想到死的问题,在想得最严重时,很想再翻开那个小册子读一读,但它跟我许多心
爱的书籍一样,尘埋在远远的北方的家乡。
                                                 1943年,写于昆明
                      

                            生与死的一行列

                                王统照

    “老魏作了一辈子的好人,却偏偏不拣好日子死。……
    像这样落棉花瓤子的雪,这样刀尖似的风,我们却替他出殡!老魏还有这口气,
少不得又点头砸舌地说:‘劳不起驾!哦!劳不起驾’了!”
    这句话是四十多岁、鹰钩鼻子的刚二说的。他是老魏近邻,专门为人扛棺材的
行家。自十六七岁起首同他父亲作这等传代的事,已把二十多年的精力全消耗在死
尸的身上。往常老魏总笑他是没出息的,是专与活人作对的,——因为刚二听见近
处有了死人,便向烟酒店中先赊两个铜子的白酒喝。但在这天的雪花飞舞中,他可
没先向常去的烟酒店喝一杯酒。他同伙伴们从棺材铺扛了一具薄薄的杨木棺,踏着
街上雪泥的时候,并没有说话。只看见老魏的又厚而又紫的下唇藏在蓬蓬的短髯里,
在巷后的茅檐下喝玉米粥。他那失去了明光的眼不大敢向着阳光启视。在朔风逼冷
的腊月清晨,他低头喝着玉米粥,两眼尽向地上的薄薄霜痕上注视。——一群乞丐
似的杠夫,束了草绳,戴了穿洞毡帽,上面的红缨摇飐着,正从他的身旁经过。大
家预备到北长街为一个医生抬棺材去。他居然喊着“喝一碗粥再去”。记得还向他
说了一句“咦!魏老头儿,回头我要替你剪一下胡子了”。他哈哈地笑了。
    这都是刚二走在道中的回忆。天气冷得厉害,坐明亮包车的贵妇的颈部全包在
狐毛的领子里。汽车的轮迹在雪上也少了好些。虽然听到午炮放过,日影可没曾露
出一点。
    当着快走近了老魏的门首,刚二沉默了一路,忍不住说出那几句话来。三个伙
伴,正如自己用力往前走去,仿佛没听明他的话一般。又走了几步,前头的小孩子
阿毛道:
    “刚二叔,你不知道魏老爷子不会拣好日子死的,若他会拣了日子死,他早会
拣好日子活着了!他活的日子多坏!依我看来——不,我妈也是这样说呢,他老人
家到死也没个老伴,一个养儿子,又病又跛了一条腿,连博利工厂也进不去了,还
得他老人家弄饭来给他吃。——好日子,是呵,可不是他的!……”这几句话似乎
使刚二听了有些动心,便用破洞的袖筒装了口,咳嗽几声,可没答话。
    他们一同把棺材放在老魏的三间破屋前头,各人脸上不但没有一滴汗珠,反而
都冻红了。几个替老魏办丧事的老人、妇女,便喊着小孩子们在墙角上烧了一瓦罐
煤渣,让他们围着取暖。
    自然是异常省事的,死尸装进了棺材,大家都觉得宽慰好多。拉车的李顺暂时
充当木匠,把棺材盖板钉好,……
    叮叮……叮,一阵斧声,与土炕上蜷伏着跛足的老魏养子蒙儿的哀声、邻人们
的嗟叹声同时并作。
    棺殓已毕,一位年老的妈妈首先提议应该乘着人多手众,赶快送到城外五里墩
的义地去。七十八岁的李顺的祖父,领导大家讨论,五六个办丧的都不约而同地说:
“应该赶快入土。”独有刚二在煤渣火边,摸着腮没答应一句。那位好絮叨的妈妈
拄着拐杖,一手拭着鼻涕颤声向刚二道:
    “你刚二叔今天想酒喝可不成,……哼哼!老魏待你不错没有良心的小子!”
    “我么?……”刚二夷然地苦笑,却没有续说下去。接着得了残疾的蒙儿又呜
呜地哭出声来。
    大家先回去午饭,回来重复聚议怎样处置蒙儿的问题。因为照例,蒙儿应该送
他的义父到城外义地去,不过他的左足自去年有病,又被汽车轧了一次,万不能有
力量走七八里路程。若是仍教他在土炕上哭泣,不但他自己不肯,李顺的祖父首先
不答应,理由是正当而明了的。他在众人面前,一手捋着全白的胡子,一手用他的
铜旱烟管扣着白色棺木道:“蒙儿的事,……你们也有几个晓得的。他是个疯女人
的弃儿,十年以前的事,你们年轻的人算算,他那时才几岁?”他少停了一会,眼
望着围绕的一群人。
    
    于是五岁、八岁的猜不定的说法一齐嚷了起来,李顺的祖父又把硕大的烟斗向
棺木扣了一下,似乎教死尸也听得见。他说:“我记得那时他正正是七岁呢。”正
在这时,炕上的蒙儿哽咽的应了一声,别人更没有说话的了。李顺的祖父背历史似
地重复说下去。
    “不知哪里来的疯女人,赤着上身从城外跑来,在大街上被警察赶跑,来到我
们这个贫民窟里,他们便不来干涉了。可怜的蒙儿还一前一后地随着他妈转。小孩
子身上哪里有一丝线,亏得那时还是七月的天气。有些人以为这太难看了,想合伙
将她和蒙儿撵出去。终究被我和老魏阻住了。不过三四天疯女人死去,余下这个可
怜的孩子。……
    以后的事不用再说了。我活了这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个命苦的孩子,他
现在是这样,将来的事谁还能想得定?
    ……可是论理,他对老魏,无论如何,哪能不送到义地看着安葬!……”本来
大家的心思也是如此,更加上蒙儿在炕上直声嚷着就算跪着走也得去。于是决定李
顺搀扶着他走。李顺的祖父,因为与老魏几十年的老交情,也要随着棺材前去。他
年轻时当过镳师的,虽然这把年纪,筋力却还强壮;他的性情又极坚定,所以众人
都不敢阻他。
    正是极平常的事,五六个人扛了一具白木棺材,用打结的麻绳捆住,前面有几
个如同棺里一样穷的贫民迤逦地走着。大家在沉默中,一步一步地,足印踏在雪后
的灰泥大街上,还不如汽车轮子的斜纹印的深些,还不如载重马蹄踏得重些;更不
如警察们的铁钉皮靴走在街上有些声响。这穷苦的生与死的一行列,在许多人看来,
还不如人力车上妓女所带的花绫结更光耀些。自然,他们都是每天每夜罩在灰色的
暗幕之下,即使死后仍然是用白的不光华的粗木匣子装起,或用粗绳打成的苇席。
不但这样,他们的肚腹,只是用坚硬粗糙的食物渣滓磨成的;他们的皮肤,只是用
冻僵的血与冷透的汗编成的!他们的思想呢,只有在黎明时望见苍白的朝光,到黄
昏时穿过茫茫的烟网。他们在街上穿行着,自然也会有深深的感触,他们或以为是
人类共有的命运?他们却没曾知道已被“命运”逐出宇宙之外了。
    虽是冷的冬天,一时雪停风止,看热闹的人也有了,茶馆里的顾客重复来临。
他们这一行列,一般人看惯了,自然再不会有什么考问,死者是谁?跛足的孩子是
棺材中的什么人?好好的人为什么死的?这些问题早在消闲者的思域之外。他们—
—消闲的人们,每天在街口上看见开膛的猪,厚而尖锋的刀从茸茸的毛项下插入,
血花四射,从后腿间拔出;他们在市口看穿灰衣无领的犯人蒙了白布,被流星似的
枪弹打到脑壳上,滚在地下还微微搐动;他们见小孩子们强力相搏,头破血出,这
都是消闲的方法,也由此可得到些许的愉快!比较起来,一具白棺材,几个贫民在
雪街上走更有什么好看!不过这样冷天,一条大街、一个市场玩腻了,所以站在巷
口的,坐在茶肆的,穿了花缎外衣叉手在朱门前的女人们,也有些把无所定着的眼
光投向这一行列去。
    这一群的行列,死者固然是深深地密密地把他终生的耻辱藏在木匣子内去了,
而扛棺的人,刚二、李顺,以及老祖父,似是生活在一匣子以内。
    他们走过长街,待要转西出城门了。一家门口站住了几个男子与两三个华服的
妇女,还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汽车轮机正将停未停地从狼皮褥下发出涩粗的
鸣声。
    忽地那位穿皮衣的小姑娘横搂着一位中年妇人的腿说:
    “娘,娘,害怕!……”那位妇人向汽车看了一眼,便抚着小姑娘的额发道:
“多大了,又不是没见过汽车。这点点响声有什么可怕?”
    “不,不是,娘,那街上的棺材,走着的棺材!……”
    “乖乖!傻孩子。……”妇女便不在意地笑了。
    但是在相离不到七八尺远的街心,这几句话偏被提了铜旱烟管的老祖父听见了,
他也不扬头看去,只是咕哝着道:“害怕!……傻孩子……”说着便追上他那些少
年同伴们出城去了。
    出城后并不能即刻便到墓田。冷冽的空气,一望无际的旷野,有些生物似乎是
从死人的穴中觉醒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扬起头来望望天空。三五棵枯树在土堤上,
噪晚的乌鸦群集枝上喳喳地啼着。有一群羊儿从他们身边穿过。后面跟了个执着皮
鞭的长发童子,他看见从城中出来这一行列,不禁愕然地立住了,问道:
    “哪儿去?是不是五里墩的义地?”
    “小哥儿,是的,你要进城。……这样天气一天的活计很苦?”老祖父代表这
一群人郑重地对答。
    牧羊的长发童子有点疑惑神气道:“现在天可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到
了晚上城外的路不大方便。……”他说到这里,又精细地四下里看了看道:“灰衣
的人……要不得呢!”
    老祖父独自在后边,听童子说完,从皱纹的眼角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说:“小哥
儿,真是傻孩子,像我们还怕!”
    童子自己知道说的不很恰当,便笑一笑,又转过身去望了望前边送棺材的一群,
就吹啸着往对方走去。
    老祖父的脚力真使这群人吃惊。他不用拐杖,走了几步便追上棺材,而且又同
他们谈话。蒙儿的颧骨上已现出红晕颜色,两只噙有眼泪的眼确已现出疲乏神气,
就连在一旁用右手扶住他的李顺似乎也很吃累。独有刚二既不害冷,也不见得烦累,
只是很自然地交换着肩头扛了棺材走路。
    老祖父这时从裤袋里装了一烟斗的碎烟,一手笼住袖口上的败絮,吸着烟气说:
    “这便是老魏的福气了,待要安葬的时候,雪也止了,冷点还怕什么。只要我
们不死的,还没装在匣子的先给他收拾好了,我们算是尽过心,对得起人。……”
    久不做事的刚二也大声道:“是呵,我早上还说老魏叔死的日子没拣好,现在
想想这也难得。他老人家开了一辈子的笑口,死后安葬时没雪没风,也可算得称心
了!……
    我今天累死,就是三年没有酒喝,也要表表心儿,替死人出点力!人能有几回
这样?……”他说时泪痕在眼眶内慢慢地滚动,又慢慢地噙回去。
    老祖父接着叹口气道:“人早晚还不是这样结果,像我们更不知在哪一天?老
魏,我与他自从二十余岁结邻居,他三十多年作过挑夫、茶役、卖面条的、清道夫。
不管冷热,他哪有一天停住手脚!……有几个钱就同大家喝一壶白烧,吃几片烧肉,
这样过活。不但没有老婆,就连冬夏的衣服,也没曾穿过一件整齐的。现在安稳死
去,他一生没有累事倒也算了,不过就是有这个无依靠的蒙儿。……咳!
    我眼见过多少人的死、殡葬,却再也没有他这么平安又无累无挂地走了。我们
还觉得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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