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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散文与文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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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不负有狭义的责任,也不受追究。它借助和依仗了一种极为抽象的存在,可以在地表
和天空飞驰。它一旦形成就属于了每一个人,属于时间,属于某一个地域,比如属于整个华
北或华南,属于欧洲或亚洲。如此广大的一片土地构成了它的依托,所以它也就逍遥得很,
神乎其神。

    自由是有条件的。自由来自深刻的理解,来自强大,更来自创造者的生命特质。环顾左
右,欲言又止,严厉的注视,反复的叮嘱,庸人的自扰,双重或多重的误解,对命数的迷惘
无知……这样是断不会有自由可言的。创造者不断将想象的触角向内收缩,在一个狭小的空
间营造织结,绚丽是绝不能产生的。

    正因为民间文学获得了近似奇迹般的自由,所以我们也就真的看到了奇迹。一部部非人
力所及、几乎被误解为神灵所赐的伟大史诗产生了——这样的史诗竟然出产于不同的大陆,
需要几代人去整理和发掘。类似的奇迹多得数不胜数,它们潜在土壤里、掺在气流中,说不
定什么时候就被我们的双耳捕捉到,被我们的双手开发出。

    不可思议的想象力,胆大包天的构想,这一切都饱含在民间文学之中。从妖怪到王子,
从贫儿磨难到公主的奇遇,形形色色,一应俱全。一支曲子可以唱到东方既白,一串故事可
以讲遍九洲四海。没有拘束,开阔如天空,深邃如泥土;如果有谁担心创造想象之力会贫乏
枯竭,那就看一看漫漫时间之绠上,连接了多少不绝的生命吧。是他们、是人类的全体在想
象……

    民间文学不仅藐视一些皇皇巨著,而且有力地挑战了专制,特别是思想的专制。它在传
达一种自在的,仅仅为生命负责的精神,创造出无数个来往于天地之间的思想的精灵、艺术
的侠客。这自由的声音是由无数个声音汇成的,丰富芜杂,既庄严高古又荒诞不经,既俚俗
乡野又殿堂神阙。这声音是双向或多向的,是反叛与对抗的,是恭顺和不驯的,是矛盾重重
和纠扯难分的;但无论如何,它放荡不羁之中仍渗透着人的原则,浑然的多声部仍突出着抗
争的旋律。

    有人会认为民间文学的全部都通俗无碍,都仅仅依赖于口头传递。其实如果真的如此,
也会伤害它自由的资质和属性。它有民间的矜持和尊严,有民间共享的秘密,有民间自己的
记录和传播方式,有尚待化解的隐喻,隔代相传的寓意,有密码,有指代,有虚似的发言
人,有伪装的嬉戏者……总之它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一种文学,是以惊人的博大和开阔而著称
的一种文学。

    它以自己的方式改写着正史:政治的和艺术的,心灵的和世故的。没有比它更巧妙的史
书执笔者,也没有比它更机智的史官。往往是不经意的一戳,就按紧了历史之弦。它用各种
华丽的枝蔓去掩盖一枚思想之果,于是既给后一代留下了采摘的困难,又增添了寻觅的乐
趣。

    如果用严格的规范去框束它,那就既不可能又荒唐可笑。

    它甚至无法禁绝——有效的禁绝。至此我们可以看出,民间文学的自由是一种彻底的自
由——独立的精神和无边的想象。

    由于它的生命力即是人类的生命力,所以它从不孱弱。这种强大通常表现在如下方面:
一是它不易侵犯,即有超乎寻常的存活能力;二是它的自我调节选择力,即不断趋向完美的
自身校正能力。它居然能够花上十年、二十年或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自发调动起无数的生
命投入一部巨作的创造。这期间包含了多少改写、删除,多少自我判断、去粗存精。最终那
些更有力的部分保留了、凸出了,熠熠闪光了。这是人民动手打磨的结果。人民有自己的珍
宝,它就是民间文学的瑰丽。

    不难设想民间文学与一个当代作家的关系。他如果向往更大的智慧和真实,那么就得学
习永恒,就得返向民间。这个过程是心灵的历程,而不是操作的途径。是砂粒归漠,是滴水
入川。一切淡掉了名利的艺术,才有可能变为伟大的艺术。

    伟大的艺术必然是自由的;而离开了民间的支援和支撑,从来就不会有心灵的自由。

    长篇小说柏慧

    第一章

    柏慧——

    1

    ……

    已经太久了,我们竟然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没有互通讯息。

    也许过去交谈得足够多了。时隔十年之后,去回头再看那些日子,产生了如此特殊的心
情。

    午夜的回忆像潮水般涌来……我用呓语压迫着它,只倾听自己不倦的诉说。

    ……

    十年的时间里我们只是匆匆见过一面。那一次我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你。我肯定让
你越来越失望了——失望了吗?每个人最后都会让人失望,好在这只是别人的事儿。十几年
前大学校园里那个瘦削的男生长成了今天这副模样,真没有准备。人一晃就来到了中年。原
来总以为中年是别人的。

    你说,你永远也不会理解我现在的处境。你不明白一个人到了这把年纪,正该是好好安
定自己的时候,却突然去了穷乡僻壤。这真是一种无聊的消磨,大概会很痛苦的。

    其实对比起我生活过的那座城市,这儿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它起码不那么嘈杂,早晨一
睁眼看到的不再是浩浩人流、拙劣的建筑物。我呆在自己的葡萄园里,葡萄园当中有座小茅
屋:我们四周的篱笆上爬满了豆角蔓子。园子里有一眼旺旺的水井,水的味道像矿泉。我就
守着这眼井过了这么多年,用它的水沏茶。平常干些园子里的活儿,我有几个最好的帮手。
这样过下来,我并不太想城里。

    我盼望梅子与我有个同样的抉择,也盼望在这儿迎接我的一些朋友。

    从地理位置上看,这儿可不能说是穷乡僻壤。它处于有名的登州海角,而这个海角从古
到今都值得好好记叙。比如说秦始皇三次东巡都到过这里,那个为他采长生不老药的方士徐
芾(福)就是这儿的人。海角上虽今仍有不少东巡遗迹,有无数传说。

    我在这样一个地方住下来,一呆就是好几年。我感受着我的海角——我从来没有这样强
烈地认为它是我的,或我是它的。我开始能够好好地、从头至尾地想想我自己、我所经历和
感到的一切了。

    我在这期间想得最多的就是你,以及与你连在一起的那所地质学院。它是我的母校,我
的另一个出发地、我的一个港。你们今生都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掉。

    在这个午夜里,我仿佛听到了你的询问:从头开始吗?我感激你遥远的注视,从心里感
激。

    从头开始——开始吗?

    我一时无法回答,只是充满了感激。我好像已经开始了。

    初来这儿时,我对梅子说:我正在从头开始。梅子对此并不支持,但认为可以试一下。
她默默承受了。她知道人已经到了中年,再不试一下就来不及了。我因此而感谢着她。

    你现在是独自一人了。那位小提琴手使你失望了。但他的确是个天才,我这么想。

    保重自己吧,柏慧。

    不要忘记春天,那个丁香花一齐开放的春天……

    这个夜晚大海的潮声可真大。我们的葡萄园离海岸只有两公里远。睡得太晚了,半夜又
被潮声弄醒,就索性起来做点别的。

    一连几天涂抹,转眼写满了又一个本子。我记下的都是自己隐秘的声音,我把只有自己
才能够识别和捕捉的声息尽收其中。你过去曾嘲笑我一心想成个“行吟诗人”——那时我大
言不惭地领受了这个称号,骄傲着它所赋予的一切意义;而今我有点胆怯了。我懂得那顶桂
冠可不能随便往头上戴。我只配称作歌手——更多的时候是一个自言自语的“歌手”,一个
倾诉不停、用歌声迎送时光的人,一个足踏大地的流浪者,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还有很多朋友,常常埋怨我背叛了自己的专业,背叛了地质学。我只有在埋怨中不
吭一声。不是我同意了这些指摘,而是我在它所包含的那份沉重面前只能缄默。

    大概他们没有想到“背叛”这个词儿有多么重的分量。你的小嘴儿一动一动也吐出了这
个词儿,挺刺人的。可能你不知道,我一生都在警惕着背叛——我看到、我经受的背叛太多
了。生活有时简直是由背叛织成的!我在长夜独守的时刻,在轻声吟哦的时刻,心中常常涌
动着那么多的憎恨与温情,泛起着无法推开的自谴……好了,这样会越说越远的。让我谈点
别的吧。

    今天我在剪葡萄藤蔓时,看到一串串米粒似的小花束,一下就想到了丁香花绽开之前的
形象。我坐在树荫下好久。一个满脸胡茬的人有多少机会享受这种由痛楚和怀念、温柔和决
绝组合而成的幸福时光?只有你才能体会我那一刻的心情。

    我怎么会忘记那所地质学院?它出现在我生命的转折点上,而且我一辈子也不会有那样
奇特的遭遇了。回顾这些的时候,我对你的怀念和感谢超过了一切,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冲动
和激愤。我甚至在设法原谅你的父亲,试了试,很难。他当时差点儿废了我的学籍,一家伙
把我赶回那片大山。

    你的父亲比所有的父亲都要严厉,虽然他后来穿上了背带裤子,越来越像个学者了。

    你对他还像过去那样害怕和畏惧吗?你现在离开了他,搬到别处住,这未必是件坏事。
可是你将来还应该回到他的身边,他以后大概需要别人的照顾。过去我把他当成了那一类
人:骄横了一辈子,一辈子都要骑在别人头上。现在看他也很可怜。

    一个人长大了一点很重要,这样他才会冷静一些,好好地瞧瞧自己,也瞧瞧以前的敌
人。

    我梦中老出现一个叼着黑色大烟斗的人,他笑眯眯地叉开腿站在前方。因为他挡在那
儿,我就不由得要一次次悄悄地退回……这条路就通向我的地质学。我曾那么热爱自己的专
业!柏慧,你知道,你的叼着大黑烟斗的父亲阻挡了我,伤害了我。我是在他的面前退却
的。

    毕业了——总算熬到了毕业,让人松了口气。我有幸被分在那个著名的○三所里,巍峨
森严的一座大楼让我屏住了呼吸……可是命中注定似的,在这儿我又遇到了一位跟柏老差不
多的人。我怕极了。我竭尽全力躲着他、他们。可这是躲不开的。我最终还是在心里做了个
痛苦的决定,干脆放弃地质学吧。

    就这样我来到了一个杂志社。

    结果你知道,这同样是一次很不成功的逃亡,我后来还是不得不狼狈地离开。恰好这时
赶上了辞职风,我就辞掉了公职——背上背囊,沿着黄河向东,再从黄河入海口继续走下
去……我翻过了那片从童年起就让我入迷的大山,一直走到了我的出生地:登州海角。

    在一片葡萄园里,我把背囊卸了下来。

    这之前我总是寻找着区别——区别于那座地质学院、那座城市的地方……没有区别。到
处都一样。

    只有在这片原野上,我的双眼突然一亮。我又看到了辽阔的海滩,大海,稀稀疏疏的人
流。这儿再也没有那么多灰色的楼房,到处都绿蓬蓬的,一片生机。这就是我母亲般的原
野……

    落脚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家搬过来,但我失败了。梅子舍不得,因为她出生在那座
城市,她与我不同。而我就出生在这片原野上的海滨小城,出生在登州海角,我与她从一开
始就是不同的。

    于是我一个人,赢得了静思的机会。

    人哪,人的一生总是苦于没有这样的机会。

    你是否走入了自己的静思?让一片喧嚣从耳畔退开,一个人安静下来,度过一天又一
天、一夜又一夜?你的居所附近没有大海,于是你听到的不是海潮,而是如海潮般细琐无边
的市声……

    这片葡萄园啊,它是我的什么?它让我如此心甘情愿地操劳,让我绞尽脑汁。不用说,
几年来我都在当它的忠实仆人,照料它,安慰它,有时像哄一个孩子。它越来越娇气,动不
动就生病。我在这年夏天几次累倒,那些好帮手也给弄得精疲力竭。不过我们都没有一点怨
言。

    你该熟悉一下拐子四哥夫妇了,还有小姑娘鼓额。四哥是很早以前从一座兵工厂回来
的,六十多岁了。他的左腿因公受伤,我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就看到他走路一拐一拐。我从
小就记住了海滩上这个一拐一拐的身影,并亲近着他。这一回他与我一起侍弄这片园子真是
再好也没有了。他的老婆叫响铃,胖胖的,小他二十岁,一天到晚只知道笑,几乎不懂得忧
愁。他们夫妇没有儿女,待我像亲人一样。我在这儿真的感受到家庭的幸福——我想起了早
已去世的亲人,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外祖母……很难说不是他们在冥冥中把我召唤到这
里。我呆在这片原野上,觉得心和身都离他们近了。

    鼓额是四哥从远处的村子里雇来的民工。她刚来时只有十七岁,可看上去连十五岁也不
到,瘦瘦的,只突出了那个鼓鼓的额头和一对又黑又大的眼睛。她显然没有发育好。我去过
她的家,真是穷得令人难以想象。这只是平原上的普通人家。

    我有时必须把全部精力都贡献给这片园子。你如果亲眼看到我的这些朋友是怎么对待它
的,就会像我一样去做。他们从来都把它看成是自己的——连小鼓额也不例外。这个长了黑
红色皮肤的小姑娘内向极了,有时一天不说一句话。她只在默默地做活。不过她的那双眼睛
可以表达一切。太阳下她都不戴一顶草帽,整个夏天都是这样。这会儿她给烤成了一块小红
薯。

    这儿还有四哥带来的一只护园狗,叫斑虎。它栗色皮毛,灰蓝色的眼睛,长了长长的金
色眼睫毛。谁都不会怀疑它的聪慧;它只是操着特殊的语言而已。我有时长时间地注视它,
看着它善良而纯洁的面容,忍不住一阵阵羞愧。

    真的,从品质上而言,我们许多许多人都不如一条狗。它那么憨厚,忠诚,当然也很勇
敢。它们身上只是缺少某种东西,比如自信和独立性——这很致命。这种缺失使它们处于人
类的永远奴役之下。

    我们最焦急的就是葡萄的销路。现在就到了关键时刻,不然秋天就要哭鼻子了。我们特
别倚仗东部小城的葡萄酒厂。

    你现在愉快些了吧?多么想念你。

    我常常记起你不愉快时的样子——不要不愉快,因为忧愁从来没有用处。

    你大概常常见到那位大胡子老师吧?你知道在校时我们关系非常密切,无话不谈。在我
当年最苦恼的时候,就是他好好安慰了我。我们十年里都保持着联系。他现在把信寄到了葡
萄园,还许诺有机会来这儿看看。真想念他!我平时只称他为“老胡师”。

    老胡师有些地方像你,对我离开那个著名的○三所深表遗憾。他在那儿有个同学,还有
两个学生,并且关系不坏。他们常因业务关系到学院去,讲了很多所里的事情,多少给他造
成了误解。他听得多了,并不认为讲那些话的人品行不端,反而真的一度对我有些生气。

    我们那一段来往信件都是唇枪舌剑。因为我被看成了一个不够安分守己的人;不仅如
此,而且还有些骄傲、有些其他的毛病……我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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