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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散文与文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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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就有些相反,海明威可以去钓鱼、开快艇,到海上侦察敌人,富有冒险精神,而别的作
家可能又有另一种样子。

    所以说,有时候又要认识一个人在表达和表现上的特点,不能强求一律。比如语言吧,
有的语言气势汹汹,一路冲刷下去,汹涌澎湃。还有的作家用语简约、很艮,翻译过来也还
可以看出他们原来语言的一些特点、特质。像海明威的语言是电报式的,基本上把修饰部分
和形容部分全都去掉了。他很简单、很直接。你看完了以后会觉得蕴藏在文字下面也有股澎
湃的激情。可那些文笔很华丽的作家,往往把这些东西都搁在外表上。

    总之,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条件去选择、去判断。在判断的时候需要冷静。你怎样
看待自己的生活方式,怎样贯彻自己的创作宗旨,怎样走自己的创作道路,都需要好好地判
断。但这一切说到底,仍然是要依赖你的生命力,依赖你作为一个人的生命的激情。

    融入野地

    一

    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这
纯稚的想念如同一首热烈的歌谣,在那儿引诱我。市声如潮,淹没了一切,我想浮出来看一
眼原野、山峦,看一眼丛林、青纱帐。我寻找了,看到了,挽回的只是没完没了的默想。辽
阔的大地,大地边缘是海洋。无数的生命在腾跃、繁衍生长,升起的太阳一次次把它们照
亮……当我在某一瞬间睁大了双目时,突然看到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簇新。它令人惊悸,感
动,诧异,好像生来第一遭发现了我们的四周遍布奇迹。

    我极想抓住那个“瞬间感受”,心头充溢着阵阵狂喜。我在其中领悟:万物都在急剧循
环,生生灭灭,长久与暂时都是相对而言的;但在这纷纭无绪中的确有什么永恒的东西。我
在捕捉和追逐,而它又绝不可能属于我。这是一个悲剧,又是一个喜剧。暂且抑制了一个城
市人的伤感,面向旷野追问一句:为什么会是这样?这些又到底来自何方?已经存在的一切
是如此完美,完美得让人不可思议;它又是如此地残缺,残缺得令人痛心疾首。我们面对的
不仅是一个熟知的世界,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原来那种悲剧感或是喜剧感都来自一种
无可奈何。

    心弦紧绷,强抑下无尽的感慨。生活的浪涌照例扑面而来,让人一拍三摇。做梦都想像
一棵树那样抓牢一小片泥土。

    我拒绝这种无根无定的生活,我想追求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真实和落定。这永远只能停
留在愿望里。寻找一个去处成了大问题,安慰自己这颗成年人的心也成了大问题。默默捱
蹭,一个人总是先学会承受,再设法拒绝。承受,一直承受,承受你的自尊所无法容许的混
浊一团。也就在这无边的踟蹰中,真正的拒绝开始了。

    这条长路犹如长夜。在漫漫夜色里,谁在长思不绝?谁在悲天悯人?谁在知心认命?心
界之内,喧嚣也难以渗入,它们只在耳畔化为了夜色。无光无色的域内,只需伸手触摸,而
不以目视。在这儿,传统的知与见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神游的脚步磨得夜气发烫,心甘
情愿一意追踪。承受、接受、忍受——一个人真的能够忍受吗?有时回答能,有时回答不,
最终还是不能。我于是只剩下了最后的拒绝。

    二

    当我还一时无法表述“野地”这个概念时,我就想到了融入。因为我单凭直觉就知道,
只有在真正的野地里,人可以漠视平凡,发现舞蹈的仙鹤。泥土滋生一切;在那儿,人将得
到所需的全部,特别是百求不得的那个安慰。野地是万物的生母,她子孙满堂却不会衰老。
她的乳汁汇流成河,涌入海洋,滋润了万千生灵。

    我沿了一条小路走去。小路上脚印稀罕,不闻人语,它直通故地。谁没有故地?故地连
接了人的血脉,人在故地上长出第一绺根须。可是谁又会一直心系故地?直到今天我才发
现,一个人长大了,走向远方,投入闹市,足迹印上大洋彼岸,他还会固执地指认:故地处
于大地的中央。他的整个世界都是那一小片土地生长延伸出来的。

    我又看到了山峦、平原,一望无边的大海。泥沼的气息如此浓烈,土地的呼吸分明可
辨。稼禾、草、丛林;人、小蚁、骏马;主人、同类、寄生者……搅缠共生于一体。我渐渐
靠近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故地指向野地的边缘,这儿有一把钥匙。这里是一个人口,一个门。满地藤蔓缠住了手
足,丛丛灌木挡住了去路,它们挽留的是一个过客,还是一个归来的生命?我伏下来,倾
听,贴紧,感知脉动和体温。此刻我才放松下来,因为我获得了真正的宽容。

    一个人这时会被深深地感动。他像一棵树一样,在一方泥土上萌生。他的一切最初都来
自这里,这里是他一生探究不尽的一个源路。人实际上不过是一棵会移动的树。他的激动、
欲望,都是这片泥土给予的。他曾经与四周的丛绿一起成长。多少年过去了,回头再看旧时
景物,会发现时间改变了这么多,又似乎一点也没变。绿色与裸土并存,枯树与长藤纠扯。
那只熟悉的红点颏与巨大的石碾一块儿找到了;还有荒野芜草中百灵的精制小窝……故地在
我看来真是妙迹处处。

    一个人只要归来就会寻找,只要寻找就会如愿。多么奇怪又多么素朴的一条原理,我一
弯腰将它拣了起来。匍匐在泥土上,像一棵欲要扎根的树——这种欲求多次被鹦鹉学舌者给
弄脏。我要将其还回原来。我心灵里那个需求正像童年一样热切纯洁。

    我像个熟练的取景人,眯起双目遥视前方。这样我就眯朦了画面,闪去了很多具体的事
物。我看到的不是一棵或一株,而是一派绿色;不是一个老人一个少女,而是密挤的人的世
界。所有的声息都撒落在泥土上,混和一起涌过,如蜂鸣如山崩。

    我蹲在一棵壮硕的玉米下,长久地看它大刀一样的叶片,上面的银色丝络;我特别注意
了它如爪如须、紧攥泥土的根。

    它长得何等旺盛,完美无损,美气逼人。与之相似的无语生命比比皆是,它们一块儿忽
略了必将来临的死亡。它们有个精神,秘而不宣。我就这样仰望着一棵近在咫尺的玉米。

    时至今天,似乎更没有人愿意重视知觉的奥秘。人仿佛除了接受再没有选择。语言和图
画携来的讯息堆积如山,现代传递技术可以让人蹲在一隅遥视世界。谬误与真理掺拌一起抛
撒,人类像挨了一场陨石雨。它损伤的是人的感知器官。

    失去了辨析的基本权力,剩下的只是一种苦熬。一个现代人即便大睁双目,还是拨不开
无形的眼障。错觉总是缠住你,最终使你臣服。传统的“知”与“见”给予了我们,也蒙蔽
了我们。于是我们要寻找新的知觉方式,警惕自己的视听。我站在大地中央,发现它正在生
长躯体,它负载了江河和城市,让各色人种和动植物在腹背生息。令人无限感激的是,它把
正中的一块留给了我的故地。我身背行囊,朝行夜宿,有时翻山越岭,有时顺河而行;走不
尽的一方土,寸土寸金。有个异国师长说它像邮票一般大。我走近了你、挨上了你吗?一种
模模糊糊的幸运飘过心头。

    三

    大概不仅仅是职业习惯,我总是急于寻觅一种语言。语言对于我从来就有一种神秘的感
觉。人生之路上遭逢的万事万物之所以缄口沉默,主要是失去了语言。语言是凭证,是根
据,是继续前行的资本。我所追求的语言是能够通行四方、源发于山脉和土壤的某种东西,
它活泼如生命,坚硬如顽石,有形无形,有声无声。它就撒落在野地上,潜隐在万物间。河
水咕咕流淌,大海日夜喧嚷,鸟鸣人呼——这都是相互隔离的语言;那么通行四方的语言藏
在了哪里?

    它犹如土中的金子,等待人们历尽辛苦之后才跃出。我的力气耗失了那天,即便如愿以
偿了又有什么意义?我像所有人一样犹豫、沮丧、叹息,不知何方才是目的,既空空荡荡又
心气高远。总之无语的痛苦难以忍受,它是真实的痛苦。

    我的希冀不大,无非就想讨一句话。很可惜也很残酷,它不发一言。

    让人亲近、心头灼热的故地,我扑入你的怀抱就痴话连篇,说了半晌才发觉你仍是一个
默默。真让人尴尬。我知道无论是秋虫的鸣响或人的欢语,往往都隐下了什么。它们的无声
之声才道出真谛,我收拾的是声音底层的回响。

    在一个废弃的村落旧址上,我发现了遗落在荒草间的碾盘。它上面满是磨钝了的齿沟。
它曾经被忙生计的人团团围住,它当刻下滔滔话语。还有,茅草也遮不住的破碎瓦砾,该留
下被击碎那一刻的尖利吧?我对此坚信无疑,只是我仍然不能将其破译。脚下是一道道地
裂,是在草叶间偷窥的小小生灵。太阳欲落,金红的火焰从天边一直烧到脚下;在这引人怀
念和追忆的时刻,我感到了凄凉,更感到了蕴含于天地自然中的强大的激情。可是我们仍然
相对无语。

    刚刚接近故地的那种熟悉和亲切逐渐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深深的陌生感,我认识到它们
的表层之下,有着我以往完全不曾接近过的东西。多少次站在夕阳西下的郊野,默想观想,
像等候一个机会。也就在这时,偶尔回想起流逝的岁月,会勾起一丝酸疼。好在这会儿我已
没有了书生那样的忏悔,而是充满了爱心和感激,心甘情愿地等待、等待。我回想了童年,
不是那时的故事,而是那时的愉快心情。令人惊讶的是那种愉悦后来再也没有出现。我多少
领悟了:那时还来不及掌握太多的俗词儿,因而反倒能够与大自然对话;那愉悦是来自交流
和沟通,那时的我还未完全从自然的母体上剥离开来。世俗的词儿看上去有斤有两,在自然
万物听来却是一门拙劣的外语。使用这种词儿操作的人就不会有太大希望。解开了这个谜我
一阵欣慰,长舒一口。

    田野上有很多劳作的人,他们趴在地上,沾满土末。禾绿遮着铜色躯体,掩成一片。土
地与人之间用劳动沟通起来,人在劳动中就忘记了世俗的词儿。那时人与土地以及周围的生
命结为一体,看上去,人也化进了朦胧。要倾听他们的语言吗?这会儿真的掺入泥中,长成
了绿色的茎叶。这是劳动和交流的一场盛会,我怀着赶赴盛宴的心情投入了劳动。我想将自
己融入其间。

    人若丢弃了劳动就会陷于蒙昧。我有个细致难忘的观察:

    那些劳动者一旦离开了劳动,立刻操起了世俗的词儿。这就没有了交流的工具,与周遭
的事物失去了联系,因而毫无力量。语言,不仅仅是表,而是理;它有自己的生命、质地和
色彩,它是幻化了的精气。仅以声音为标志的语言已经是徒有其表,魂魄飞走了。我崇拜语
言,并将其奉为神圣和神秘之物。

    四

    生活中无数次证明:忍受是困难的。一个人无论多么达观,最终都难以忍受。逃避、投
诚、撞碎自己,都不是忍受。

    拒绝也不是忍受。不能忍受是人性中刚毅纯洁的一面,是人之所以可爱的一个原因。偶
有忍受也为了最终的拒绝。拒绝的精神和态度应该得到赞许。但是,任何一种选择都是通过
一个形式去完成的,而形式可以是多种多样。

    一个人如果因爱而痴,形似懵懂,也恰恰是找到了自己的门径。别人都忙于拒绝时,他
却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忘我也是不能忍受的结果。他穿越激烈之路,烧掉了愤懑,这才有了
痴情。爱一种职业、一朵花、一个人,爱的是具体的东西;爱一份感觉、一个意愿、一片土
地、一种状态,爱的是抽象的东西。只要从头走过来,只要爱得真挚,就会痴迷。迷了心
窍,就有了境界。

    当我投入一片茫茫原野时,就明白自己背向了某种令我心颤的、滚烫烫的东西。我从具
体走向了抽象。站在荒芜间举目四望,一个质问无法回避。我回答仍旧爱着。尽管头发已经
蓬乱,衣衫有了破洞,可我自知这会儿已将内心修葺得工整洁美。我在迎送四季的田头壑底
徘徊,身上只负了背囊,没有矛戟。我甘愿心疏志废、自我放逐。冷热悲欢一次次织成了
网,我更加明白我“不能忍受”,扔掉小欣喜,走入故地,在秋野禾下满面欢笑。

    但愿截断归途,让我永远呆在这里。美与善有时需要独守,需要眼盯盯地看着它生长。
我处于沉静无声的一个世界,享受安谧;我听到挚友在赞颂坚韧,同志在歌唱牺牲,而我却
仅仅是不能忍受。故地上的一棵红果树、一株缬草,都让我再三吟味。我不能从它的身边走
开,它们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在它们的淡淡清香中感动不已。它们也许只是简单明了、极其平凡的一树一花,荒野
里的生物,可它们活得是何等真实。

    我消磨了时光,时光也恩惠了我。风霜洗去了轻薄的热情,只留住了结结实实的冷漠。
站在这辽远开阔的平畴上,再也嗅不到远城炊烟。四处都是去路,既没人挽留,也没人催
促。时空在这儿变得旷敞了,人性也自然松弛。我知道所有的热闹都挺耗人,一直到把人耗
贫。我爱野地,爱遥远的那一条线。我痴迷得不可救药,他入了玄门;我在忘情时已是口不
能语,手不能书;心远手粗,有时提笔忘字。我顺着故地小径走入野地,在荒村陋室里勉强
记下野歌。这些歪歪扭扭的墨迹没有装进昨天的人造革皮夹,而是用一块土纺花布包了,背
在肩上。土纺花布小包裹了我的痴唱,携上它继续前行。一路上我不断地识字:如果说象形
文字源于实物,它们之间要一一对应;那么现在是更多地指认实物的时候了。这是一种可以
保持长久的兴趣,也只有在广大的土地上才做得到。琐细迷人的辨识中,时光流逝不停,就
这样过起了自己的日子。我满足于这种状态和感觉、这其间难以言传的欢愉。

    这欢愉真像是窃来的一样。

    我知道不能忍受的东西终会消失;但我也明白一个人有多么执拗。因此,历史上的智者
一旦放逐了自己就乐不思蜀。

    一切都平平淡淡地过下来,像太阳一样重复自己。这重复中包含了无尽的内容。

    五

    在一些质地相当纯正的著作里,我注意到它一再地提请我们注意如下的意思:孤独有多
么美。在这儿,孤独这个概念多少有些含混。大概在精神的驻地、在人的内心,它已经无法
给弄得更准确了。它大约在指独自一头——当然无论是肉体方面还是精神方面的状态。一个
动物,一株树,都可以孤独。孤独是难以归类的结果。它是美的吗?果真如此,人们也就勿
须慌悚逃离了。它起码不像幻想那么美;如果有一点点,也只是一种苍凉的美。

    一个人处于那样的情状只会是被迫的。现代人之所以形单影只,还因为有一个不断生长
的“精神”。要截断那种恐惧,就要截断根须。然而这是徒劳的,因为只要活着,它总要生
长。伪装平庸也许有趣,但要真的将一个人扔还平庸,必然遭到他的剧烈抵抗。

    独自低徊富于诗意,但极少有人注意其中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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