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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双城记7-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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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誓,我为你感到害躁,西德尼!”
  “你也会感到害澡,这对像你这样的法庭工作人员倒是件大好事,”西德尼回答道,“你倒应该感谢我呢!”
  “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溜掉,”斯特莱佛回答,话锋仍转向西德尼,“不,西德尼,我有义务告诉你——为了帮助你,我要当而告诉你,你跟那样的人来往的时候简直丢脸透了。你这人很不受欢迎呢!”
  西德尼喝下一大杯自己调的五味酒,笑了。
  “你看看我!”斯特莱佛挺挺胸膛,说,“我的条件使我更加独立,不像你那样需要受人欢迎。可我干吗还需要受人欢迎呢?”
  “我倒还没见过你受谁欢迎呢,”卡尔顿喃喃地说。
  “我那样做是出于策略,出于原则。你看我,蒸蒸日上。”
  “你并不会因为谈起你的婚姻打算而蒸蒸日上的,”卡尔顿满不在乎地回答。“我希望你继续受人欢迎。至于我么——你难道永远也不明白我是无可救药的?”
  他带着嘲讽的神气问道。
  “你没有必要无可救药,”他的朋友回答,并没有带多少安慰的口气。
  “我没有必要,这我明白,”西德尼·卡尔顿说,“你那位小姐是谁?”
  “我宣布了名字你可别感到难为情,西德尼,”斯特莱佛先生说,他想让对方拿出友好的态度欢迎他就要宣布的心事。“因为我知道你对自己说的话连一半也不当真,而且即使全部当真也并不重要,所以我就先来个小小的开场白。你有一次曾在我面前说过藐视这位小姐的话。”
  “真的?”
  “肯定,而且就在这屋里。”
  西德尼·卡尔顿望了望五味酒,望了望他那得意扬扬的朋友。他喝光了五味酒,又望了望他那得意扬扬的朋友。
  “那姑娘就是曼内特小姐,你曾说过她是个金发的布娃娃。如果你在这方面是个敏感细腻的人,西德尼,我对你那种说法是会生气的。可你是个粗线条,完全缺少那种体会,因此我并不在乎,正如我不会在乎一个不懂画的人对我的画发表的意见,或是一个不懂音乐的人对我的曲子发表意见一样。”
  西德尼·卡尔顿迅速地喝着酒——望着他的朋友大口大口地喝着。
  “现在你全知道了,西德尼,”斯特莱佛先生说,“我不在乎财产,她是个迷人的姑娘,我已下定了决心要让自己快乐。总之,我认为我有条件让自己快乐。她嫁给我就是嫁给一个殷实富裕的人、一个迅速上升的人、一个颇有声望的人:这对她是一种好运,而她又是配得上好运的。你大吃一惊了么?”
  卡尔顿仍然喝着五味酒,回答道,“我为什么要大吃一惊?”
  “你赞成么?”
  卡尔顿仍然喝着五味酒,回答道,“我为什么要不赞成?”
  “好!”他的朋友斯特莱佛说,“你比我估计的来得轻松,对我也不像我估计的那么唯利是图,尽管体现在无疑已很懂得你这个老哥儿们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是的,西德尼,我对现在这种生活方式已经受够了——想换个法儿活都不行。我感到,要是想回家就有家可回是件挺快活的事(不想回去尽可以在外面呆着),而且我感到曼内特小姐在任何情况下都挺有用处,能绘我增添光彩。因此我才下定了决心。现在,西德尼,老伙计,我要对你和你的前途说几句。你知道你的处境不佳,的确不佳。你不懂得钱的重要。你日子过得辛苦,不久就会遍体鳞伤,然后就是贫病交迫。你的确应当考虑找个保姆了。”
  他说话时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气使他看上去大了两倍,也使他可厌的程度大了四倍。
  “现在,让我给你出个主意,”斯特莱佛接着说,“你得面对现实。我这人就面对现实,只是方式不同而已。你有你的方式,你得面对现实。结婚吧!找个人来照顾你。你不喜欢跟女人交际,不懂得女人,也不会应付女人,别把那当回事。找一个对象。找一个有点财产的正经女人——一个女老板,或是女房主什么的—一跟她结婚,来个未雨绸缪。你只能这样。想想吧,西德尼。”
  “我想想看,”西德尼说。






第十二章 体贴的人

  斯特莱佛先生决心把幸运慷慨地施舍给医生的女儿之后,便决定在离开城市去度大假之前把她的喜事告诉她。他在头脑里对此事进行了一番辩论,得出的结论是最好先处理完准备事宜,然后从容安排是否在米迦勒学期前一两周,或其后至希拉里节学期之间的圣诞节小假内向她求婚。
  对于自己在本案中的实力他丝毫不怀疑。他对此案判决的路子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按照讲求实惠的人世常理——那是唯一值得考虑的根据——跟陪审团作了辩论。这案子很清楚,无懈可击。他传唤自己作原告,他的证据不容辩驳。被告方面的律师只能放弃辩论,陪审团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经过审判斯特莱佛大法官感到满意,案情最清楚不过。
  据此,斯特莱佛先生决定以正式邀请曼内特小姐到伏克斯霍游乐园去玩开始他的大假。若是她不肯,便去兰勒拉花展;若是再莫名其妙地遭到拒绝,他只好亲自到索霍区去,在那儿宣布他那高贵的意图了。
  于是斯特莱佛先生便从法学会横冲直撞地上了路,到索霍区去了—一大假的鲜花正在那儿含苞欲放。任何人只要看到他从伦敦法学会的圣敦斯坦沿着大道把体弱的人们挤开、气势汹汹地前迸的样子,便不难明白他是多么强大、多么可靠。
  他必须路过台尔森银行。他在银行有存款,又知道罗瑞先生是曼内特一家的好朋友,因此忽然想到银行去一趟,把索霍地平线上的曙光向他透露。于是,他推开了门(那门喉咙里轻微地咕噜了一声),一个趔趄落下两步阶梯,走过了两位老出纳员,横冲直撞地挤进了罗瑞先生那长了霉的后间密室。罗瑞先生坐在庞大的帐本面前,帐本的格子里写满了数字。他窗户上垂直的钢条似乎也是用来写数字的格子,而在云天之下的每一件事物则是填在格子里的数字。
  “哈罗!”斯特莱佛说。“你好吗?但愿你身体健康?”
  斯特莱佛先生的一大特点便是在任何地方、任何空间里都显得太大。他在台尔森银行也是显得太大,连远处角落里的老行员们也都抬起了头,露出抗议的神态,仿佛被他挤到墙边去了。在屋子深处神气十足地看着文件的“银行当局”此时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仿佛斯特莱佛的脑袋一头撞到了他那责任重大的背心上了。
  谨慎的罗瑞先生用自以为最宜于这种情况的标准口吻说道,“你好,斯特莱佛先生?”然后跟他握了手。他的握手有点特别,只要“银行当局”弥漫在空气里,台尔森银行的职员跟顾客握手都有这个特点:带着一种自我谦抑的神气,因为他是代表台尔森公司握手的。
  “有事要我为你效劳吗,斯特莱佛先生?”罗瑞先生以业务人员,的身份提问。
  “没有事,我这是对你的私人访问,罗瑞先生。我有私人的话要对你说。”
  “啊,原来如此!”罗瑞先生说,说时把耳朵凑了过来,眼睛却瞟着远处的“银行当局”。
  “我要去求婚了,”斯特莱佛先生两条胳膊自信地趴在他桌子上说——那办公桌虽然是很大的双人桌,却还装不下他的一半,“我要去向你那逗人爱的小朋友曼内特小姐求婚了呢,罗瑞先生。”
  “啊天呐!”罗瑞先生叫了出来,怀疑地擦着下巴,望着客人。
  “你‘天呐’个什么呀,先生?”斯特莱佛先生身子一缩,重复道。“你干吗天呐天呐的,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罗瑞先生?”
  “我的意思,”业务人员回答,“当然是友好的,感激的,认为这个打算说明你是个最善良的人。总之,我的意思是祝愿你得到你所希望的一切。但是,的确,你知道,斯特莱佛先生——”罗瑞先生住了嘴,对着他以最奇怪的方式摇着头,仿佛对他无可奈何,只好在心里说,“你知道你这样做真有点太出格了。”
  “怎么!”斯特莱佛说,用他那好胜的手一拍桌子,眼睛睁得更大了,还倒抽了一口大气,“我要是明白你的意思,就绞死我,罗瑞先生!”
  罗瑞先生调整了一下两耳旁的小假发,作为达到目的的手段,咬了咬鹅毛笔的羽毛。
  “去他娘的,先生!”斯特莱佛瞪眼望着他,“我难道还不够资格么?”
  “啊天呐,够的!啊,够的,你够资格!”罗瑞先生说,“要说够不够资格么,你倒是够的。”
  “我难道不发达么?”斯特莱佛问。
  “啊,要说发达么,你倒也是的,”罗瑞先生说。
  “而且在步步高升?”
  “要说高升么,你知道,”罗瑞先生说,很乐意再承认他一点长处,“谁也不会怀疑的。”
  “那,你他娘的是什么意思,罗瑞先生?”斯特菜佛显然蔫了气,问道。
  “啊,我——你现在就打算去求婚么?”罗瑞先生问。
  “照直说吧:”斯特莱佛一拳擂在桌上。
  “那我告诉你,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去。”
  “为什么,”斯特莱佛问道。“我不会给你退路的。”他像在法庭上一样向他晃着一根指头。“你是个办理业务的人,办事必须有个理由。说出来,你为什么不会去?”
  “因为,”罗瑞先生说,“要追求这样的目标,若是不能十拿九稳,我是不会贸然行事的。”
  “他娘的!”斯特莱佛叫道,“任何事情都能叫你这条理由驳倒的。”
  罗瑞先生瞥了一眼远处的“银行当局”,再瞥了一眼斯特莱佛。
  “你真是个办理业务的人,老资格的,有经验的,坐银行的,”斯特莱佛说,“已经总结了三条大获全胜的主要理由,还说不能十拿九稳!而且说得心平气和!”斯特莱佛对这一特点发表评论,仿佛那话若是说得气急败坏就不知要平淡多少了。
  “我要说的胜利,是对那位小姐的胜利。我要说的致胜的原因和理由是能在小姐身上大起作用的原因和理由。总之,我的好先生,小姐,”罗瑞先生温和地敲着斯特莱佛的手臂,“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的意思是要告诉我,罗瑞先生,”斯特莱佛先生张开双臂,说道,“你确实认为我们现在谈起的这位小姐是个只能摆摆门面的傻妞儿么?”
  “并不完全如此。我是要告诉你,斯特莱佛先生,”罗瑞先生涨红了脸说,“我可不愿听任何人对那位小姐说一句不尊重的活;而且,如果我遇见任何一个男人——我希望现在没有遇上——趣味低劣,性情急躁到了这种地步,竟然忍不住在这张桌子面前说出了对那位小姐欠尊重的话,我就要狠狠地教训他,那怕是台尔森银行也别想挡住我。”
  轮到听斯特莱佛先生愤怒了。他憋了一肚子气不能发作,血管处于危险状态;罗瑞左生的血液循环虽然一向循规蹈矩,现在也窝了火,状态也并不更佳。
  “我打算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先生,”罗瑞先生说,“请你别误会了。”
  斯特莱佛先生拿起一把尺子吮了吮它的顶端,又站那儿用它在牙上敲了支曲子,也许敲得牙疼了,然后才说话,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这对我倒挺新鲜的,罗瑞先生。你居然认认真真劝我别到索霍去为我自己求婚——为我自己,王家法庭的斯特莱佛,是么?”
  “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吧,斯特莱佛先生?”
  “是的,是征求你的意见。”
  “那好。那我已经提了意见!而且你也复述得正确无误。”
  “我对这意见的看法是,”斯特莱佛苦恼地笑了笑,“你这意见——哈哈!——可以把一切的理由都驳倒:过去的,现在的和未来的。”
  “现在你可要明白,”罗瑞先生接下去说。“作为业务人员我无权对这件事说三道四,因为作为业务人员我对它一无所知。可是作为一个当年曾把曼内特小姐抱在怀里的老头子,而且是曼内特小姐和她爸爸的可信赖的朋友,一个对他俩也很有感情的老头子,我已经说了话。记住,不是我要找你谈知心话的。现在,你认为我大概没错了吧?”
  “我不认为!”斯特莱佛吹着口哨。“常识问题我只能自己解决,不能向别人请教。我以为有的事是合情合理的;可你却认为简直是装腔作势的胡闹。我觉得挺新鲜,不过我敢说你没有错。”
  “我认为,斯特莱佛先生,我的看法说明我自己的性格。你要理解我,先生,”罗瑞先生说,很快又涨红了脸,“我不愿意任何人来代替我说明,那怕是台尔森银行也不行。”
  “那好!我请你原谅!”斯特莱佛说。
  “我原谅你。谢谢。晤,斯特莱佛先生,我刚才是打算说:你可能会因为发现自己错了而感到痛苦;曼内特医生又因为不得不向你说真话也感到痛苦;曼内特小姐也因为不得不向你说真话而感到痛苦。你知道我跟这家人的交情,那是我引为荣耀和快乐的事。若是你乐意的话,我倒愿意修正一下我的劝告。我愿意不要你负责,也不代表你,专门为此事去重新作一次小小的观察和判断。那时如果你对结论不满意,不妨亲自去考察它是否可靠。若是你感到满意,而结论还是现在的结论,那就可以让各方面都省掉一些最好是省掉的麻烦。你意下如何?”
  “你要我留在城里多久?”
  “啊!不过是几个小时的问题。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去索霍区,然后到你家里去。”
  “那我同意,”斯特莱佛说,“现在我就不到那儿去了,我也没有着急到现在非去不可。我同意,今天晚上我静候你光临。再见。”
  于是斯特莱佛先生转过身就往银行外冲了出去。一路刮起了大风,两个老行员在柜台后站起身来向他鞠躬,竟然竭尽了全力才站稳脚跟。人们老看见那两位可敬的衰迈老人在鞠躬。大家都相信他们“鞠”走了一个顾客之后还要在空办公室里“鞠”下去,直到“鞠”进另一个顾客。
  律师很敏感,他猜得到银行家若只是道德上有把握而无更可靠的理由是不会提出如此令人难堪的意见的。他对于这样重的一剂苦药虽无准备,却也硬吞了下去。“现在,”斯特莱佛先生吞下药,像在法庭上一样对整座法学会大厦摇晃着指头,“我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让你们全都担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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