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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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湄说。
“你怎么又忘了?不是告诉你女人不能说随便,男人不能说不行吗!”大伟嬉皮笑脸地调侃道。
“烦不烦?又胡说!”或许今天太敏感了,大伟看到湄一脸的不悦。
“好,不胡说!带你去一个你一定没去过的地方。”大伟依旧笑嘻嘻的。
通透的落地玻璃窗,简洁利落的西式餐桌椅,古典欧式纱罩灯散发着暖棕色的光晕,绿叶点缀,颇有点儿酒吧的味道。餐厅环境的确不错,但客人好像都不是为吃而来的。不过,“视觉大餐”也是“餐”嘛!餐厅里不乏美女穿梭,高昂着头,高贵、矜持却透着摆不脱的一身瑟瑟。
“怎么样?还不错吧?”大伟一副没心肝的模样。
“不错。”湄说。
认识大伟已经两三年了,那时候湄二十三岁,一头乌黑的直长发,大伟那年二十七岁,一头略带弯曲的头发总是俏皮地不服帖。现在,湄把头发烫染了,大波浪、葡萄紫色,极尽妩媚,但大伟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发型、一成不变的表情、一成不变的脸。男人这种人间造物,总是得天独厚,三十岁也丝毫不见岁月之刻痕,这也成为他们游戏人间的资本,而女人却永远没有这样的幸运!
“好久不见了,你想我吗?”大伟一副无赖表情。
“想——”湄故意拉长声音,假装不耐烦的样子,眉眼却笑笑的。
湄并不讨厌大伟,甚至说还有点儿喜欢。当初湄也想象过会不会嫁给他,从交谈中发现,大伟是一个典型的、很自我的北京男人,骨子里根本不想对任何人负责任,除了对他自己和他的父母。这种人最典型的特点就是开口闭口说“平等”,平等来平等去,其实究其根本,就是不愿承担任何责任,无论爱情的还是婚姻的。他说他会等到四十岁退休了再讨论结不结婚的问题,现在他还不想让谁管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也好,湄也就彻底断了此念,安心做个朋友罢了。但认识石磊一年了,林湄并没有告诉大伟自己有男朋友了,并不是因为自己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难以启齿,隐隐地,还是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虽然湄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大伟的非分要求,大伟也总不计较,仍然像大哥哥一样娇宠着湄。孤寂的时候,这样的男人多少还是能抵挡一阵寒风的,不是吗?
花开无声(12)
“干吗要给自己那么多条条框框苦了自己啊?喜欢我有什么不好?”大伟说。
“有什么好?莫名其妙!恐怕一个不小心,稀里糊涂就失了身呢。”湄笑道。
“难道你还要当一辈子老处女不成?”大伟假装诧异。
“你才老处女呢!”湄嗔怪道。
“哦?被人破了身了?”跟这种男人在一起啊,只有你被涮的份儿!天生那种北京男人什么都能调侃的高手中的高手!湄白了大伟一眼,恹恹地低下头,看着高脚杯中浓酽得像静脉血一样的酒浸染出一种明媚的忧伤和失了重的温暖,湄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现在的男人都不想结婚呢?”湄静静的眼光漂浮在空气中,似乎在追忆着远去的、已不留痕迹的往昔。
“可能是怕担负不起责任吧。”大伟突然感到空气中漂浮的沉默像纱罩灯游离的光晕一样不透明。
“有个家,互相依赖,互相牵挂不好吗?”湄的声音很缥缈地荡在空气中。
“当然好!可都市男人,每天八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都在工作,好像自己都不属于自己。成了家,照顾不好所爱的人,会很自责很不安的。”大伟神情突然变得庄重,让湄觉得陌生而眩惑。人究竟有几面呢?哪一面才是真的?
“其实还是你们太自私!难道要爱你们的女人都等到老,你们终于退休了,你们才算心安?她们可以等,永远等,可总得有一个让人心安的等法儿吧?”湄幽幽地说。
“不知道你们女人怎么想的。婚姻真能给你们安全感吗?背叛、欺骗、厌倦,婚姻就是这样的,为什么要寄希望于婚姻呢?”大伟说。
“就算是自欺欺人吧!女人宁愿相信美丽的谎言,至少是美丽的。丑陋的真实再真实,也是丑陋的。女人爱美是天性,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她们是女人呢?在美丽的谎言中她们可以找到她们愿意相信的快乐。”湄叹息说。
“爱是真实的,为什么不相信爱呢?”大伟说。
“爱是期待永恒的。因为爱总是一种短暂的辉煌,会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所以,人们不得不借助于婚姻来延长爱情的寿命,也算让爱寿终正寝了。”湄苦笑着说。
所谓的爱情只是男女双方的征服欲、占有欲的一种交叉平衡,并在这种平衡中将激情延伸。而打破一种旧的平衡、建立一种新的平衡本身是一种痛苦的抉择,是社会不安定的隐患。“治国必先齐家”嘛,婚姻也就成为行之有效的、合理又合法的社会保障方式。但“铁打的观音,流水的汉”,人的欲望是无极限的,于是,爱情作为一种借口为性的宣泄提供了一个合理的温床,使背叛成为理所当然和可以原谅的,并借以否定旧有的平衡。
人的孤独感是与生俱来的,而纵欲就成了大多数人解除孤独感、宣泄被压抑的激情的方式。不能够用纵欲来征服女人的男人,就会以其他的方式来消除孤独感,酗酒、吸毒,放纵身体恣意堕落,男人的堕落勾引女人更深的堕落,沉迷于身体的不断下坠;或者,去天理,灭人伦,玩忽于山水之间,看破红尘,达到一种忘我境界;再或者,把性压抑升华为艺术创作,文学、音乐、绘画、艺术,以此来恢复人们对爱情生活的鄙视,这是一种典雅而高贵的生活方式,却是人性本身彻底的自我否定,是人性对幸福的最大反动。
所以,女人宁愿蜷缩在自己辛辛苦苦、勤勤勉勉用谎言编就的婚姻里,也不愿意真的与现实面对面,这有一定的自我保护意识在里面,并不是她们真的不明白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而是明白之后却无能为力,只好采取消极回避的应对态度。当一个人的痛苦成为具有普遍性质的东西,那就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问题了,而是一个社会的问题,谁会对社会问题负责呢?
湄不愿多想那么多与己无关却丝脉相连的恼人的问题!湄只想关心自己能看得见的那一些快乐,来自于感官的、肤浅但很实在的快乐,视觉、听觉、触觉、味觉的,全无感觉的。
湄也是一个贪恋美食的人,喜欢花花绿绿好看又好吃的美食,对餐厅的环境和气氛也是百般挑剔。书店里装帧漂亮、特异的菜谱也让她感觉温馨,就常买回家,没事儿时翻看偷着乐。湄擅长烹调,但近来几乎不做饭,不知道为什么,色、香、味、形、意样样齐全了,吃到嘴里总也不是个味儿,看样子,真的是“美食一定要有好心情来尝,好茶一定要有好心情来品”,岚说得对。或许时时感知到危险就在身边的人的确不能够品尝出诗意安居的恬淡,如好茶甘饴的后味儿,他们只能品尝到艰辛的辛辣,就像风靡京城的水煮鱼,有浓得化不开的油腻以及销蚀人味觉的刺激。
这一餐,湄吃得没滋没味儿的。一会儿拿出手机看一次。始终没有磊的电话吧。连大伟也看出湄的魂不守舍,问湄是不是有心事。湄说没有,只不过是今天有点儿累了而已。大伟就说,那就早点儿送你回家吧。湄歉意地笑了笑,说,好。
一进家门,鞋子都没换,湄就拨通了磊的手机。磊说,正忙着呢,陪客户在外面吃饭,回头再给你电话吧,然后就匆匆挂了线。湄没来由地难过起来。石磊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了,说是在做一个什么电力项目,连电话都很少打来了。而湄打过去,磊总说在忙,不是加班就是在陪客户,话都简洁得可以数得清了。湄真的不愿意多想,是不是磊的太太回来了呢?磊的太太在国外读书,据说是一年回来一次,不知道读了几年了,湄没问过,磊也没说过,湄更没有碰上过。还是岚命好!至少爱上的是一个单身、可嫁的男人!湄在岚家里见过阿晖一次,是个很温和大气的男人,跟温婉的岚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岚比湄年长四五岁,三十一了吧?但一脸的青春。只不过比别的女人更多几分含蓄,少了几分轻狂,安安静静,像水一样温存。因此,湄对岚平添出几分莫名的敬畏。如此浮躁的时代,能够偏安一隅地平淡,也的确令人钦佩。
花开无声(13)
平时湄总是很晚才睡的,但今天觉得浑身酸痛,没换鞋也没脱衣就斜卧在床上看电视,不停地换频道,心思也似乎不在电视上,换来换去,湄都不知道究竟电视里有什么。算了吧,还是洗个澡睡觉去吧!
仔仔细细在身上打了两遍香皂,又涂了两遍浴液,直到把自己身上弄得红红的,充了血,才罢手。看到镜子里雪白的肌肤泛着粉红的光泽,面容却是模糊的。是水雾的原因?湄伸
出修长的手指去抹镜子,使劲儿抹,有几道光亮的划痕,然后是一大片,但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脸!湄颓然放下手臂。修炼千年,终究功亏一篑!到底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八月的北京是流着火的,湄却觉得很冷,可能是办公室温度调太低了吧。湄站起来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定到二十五摄氏度,继续在网上聊天。
都下班了,楼道里时而听到谁的脚步匆匆离去。湄一个人一间办公室,不大,十平方米左右,窗朝北,只有早上九点和下午五点阳光能斜斜地照进来一会儿,但宽大的落地玻璃窗采光还是好的,只要不是阴天下雨,房子还是挺亮堂的,没有窗帘,也没有私密性,对面楼宇如果有人,湄还能看见人影走动。好在办公室还有一个房门,现代人虚伪的礼貌总还是有的,谁也不会冒冒失失突然闯进来。湄在办公室里养了一缸金鱼,圆柱形的鱼缸,就放在屋角,多少有点儿生气。办公桌上放了一个玻璃烟缸,很厚实的那种,剔透、晶亮。
“你好!我是阿秋。一次三千,不过夜,不讲价,同意再说话。”
“二十六岁,一米六五,一百斤,安徽人,白皙,姣好,大本,公司职员。”
湄感觉自己简直就是扒光了衣服在给人看,然后,这些人还要挑三拣四,不是在网上就动手动脚,就是谈价不成翻脸不认人,俨然一瞬间变成了神父,要么教导你如何做人,要么恶语中伤。湄好像看到这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正丑陋个脸、咧着大嘴、唾沫星子乱溅,恶心透顶!
是的,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无论你选择了什么,你都要为你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可湄付出的是什么呀,湄付出的恰好是自己根本承受不起的!
手机很突兀地响了,湄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好!”湄说。
“你好!是阿秋吗?”电话那头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阿秋?哦,是我,你是哪位?”
“刚在网上和你聊的人。”
“哦,你的网名是——”
“海蓝。”
湄拉着鼠标看到“海蓝”的情况:三十,一米七五,六十七公斤,内蒙古人,毕业留京工作,投资管理。
“嗯,看到了。”湄说。
“晚上有时间吗?”
“几点?”湄故作镇定的口气掩饰不住慌乱。
“友谊宾馆,八点,可以吗?”
“好的,晚上见。”湄挂了电话,下了网,怔怔地看着窗外。阳光很颓废地从高楼的缝隙中坚强地挤出来,放纵着最后一抹狂热。楼下人来车往,熙熙攘攘,湄突然想知道,这些人究竟在忙什么?又为了什么忙?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些灯光从方格子似的窗洞里亮起来,谁家主妇在烧饭了吧?会不会做了一桌子菜,等到凉,却没见男人回来,仅仅是空欢喜一场?
匆匆赶回家,湄换下那套淡蓝色的职业套装,裸着身体站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会儿,仍旧找出前天晚上见许时穿的那套黑色的衣裤,狠狠嘟囔了一句“去他妈的”,然后披了一件黑色纱质衬衣在外面,走出家门。粉红色洒金唇彩在昏暗中亮着油光。
湄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错还是对,也不敢想。湄觉得自己是在凭空要抓住一点儿什么,可能就是从树叶背后渗透过来的那一缕阳光吧。她伸出手去抓,却是那么徒劳,那么无力,那么令人忧伤!
在宾馆大堂,湄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就笑了。这个男人有一张清秀的脸庞,略显孩子气,笑起来跟石磊一样,两个小酒窝儿,漾着一股清纯,却一身考究的行头,衬衣、领带,整齐利落,第一次见面居然还给湄带了礼物——一盒大包装心形德芙巧克力。
宾馆房间的灯光永远是暧昧的,流淌着不明朗却浓重的性的味道。空调的风是干燥的,散发着发了霉的危险。
男人的笑容和磊一样迷人,只不过少了些杀伤力,这和他略圆的脸庞有关吧,多了些孩子气的甜甜柔柔、清纯和礼貌。湄一时惶惑是石磊,对这个男人也就少了许多抵触。只是更觉得心慌,觉得难过。湄想,如果这时候磊打来电话,她一定会扔下这个男人飞奔去找他的。可是,手机并没有响,倒是这个小男人的手机响了两次,每次通话时间都很长,好像在安排出差什么的事情,那个一本正经的腔调和他稚气的脸庞极不协调。湄不停地抽着烟,目光投向远处,灰白色浮雕似的壁纸又将她的目光折射回来,湄看到了自己的木然与惶惑。男人一边通着电话,一边时不时露出歉意的要她等一下的微笑,让湄感觉自己就像是正等待他接见的客户。
湄慢慢脱去自己的上衣、裤子、内衣,一件一件甩到沙发上,湄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湄知道自己有着一具美丽得无懈可击的身体,象牙白的肌肤毫无瑕疵,还有一张俊俏的脸。你不得不相信天生丽质,而这都是爹妈给的。爹妈?爹妈一辈子都生活在遥远的、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现代人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活!
花开无声(14)
男人的汗滴落在湄的脸上时,湄用手背擦了擦,感觉脸颊冰凉。男人在身体一阵痉挛之后,翻身下床。湄淡淡笑了笑,没有动,看着那男人冲进了卫生间。她的笑容像一团雾,很淡很淡,淡得好像随时都能化开。
湄也冲了澡,站在镜子前对着淡得像雾一样的自己咧了咧嘴,努力笑了一笑,围着浴巾走出来,穿上衣服,然后,坐在沙发上跟这个她并不熟悉的男人聊天。
“我并不认为跟许多男人上过床的女人就不纯洁,相反,只与一个男人交往的女人或许被更多的污垢包围着,藏垢在心,甘心被蹂躏。”男人说。
“但我只想为一个男人一直纯洁着。”湄心里说。至于说她是怎样用含混的、模糊的思维和身边的事物对抗,她都是不得已的,外人道怪异也好,说她离经叛道也罢,她只有无可奈何地悲凉着。
“你会记得我吗?”男人问。
“一定会。”湄肯定地回答。人一生会有很多很多经历,但这样的经历会有几次呢?惨痛的、荒唐的、无可奈何的,生活以多种多样的形式流入她的心田,却很可能是海水灌田,从此心更加荒芜。这点点滴滴的日子,点点滴滴的荒芜,让人觉得无限悲凉。
十点钟走出宾馆的时候,夜并没有恢复清凉,大街上依旧灯火辉煌,人来人往。湄慢慢走着,顺着路走下去,却不知道是朝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