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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水文心-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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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素喜读书。记游江山的余暇,也想明白前人如何吟风弄月。中国古今的风景诗文,数量难计,质高者更当不少。惜我寓目者有限。即使以书中所涉作品而论,读后思之,恰如宗少文于室中的卧游,仍是艺术的饫赏,遂叹自家手笔落入下乘。我却怀向风之心,是把阅读的感思随录出来,也好领受其文心,学习其表达。几年下来,检看,其量竟够凑成一册书。打比方,颇似过墙而入邻户棚架下,摘得他人瓜豆以庆收成。    
    文法无定。我写的这些,或可称作书边的零札。含咀经典,我只想写出自己的所感,而不必枯守他人既成的定式。我对“教本”气十足的高头讲章是有一点隔膜的。赏析之文,为什么不能越过旧式藩篱,自有脱胎,别显一种风致呢?这里用“独有会心”四字,正可道出我的意思。    
    对于述游之作,我的兴趣多在曾受“五四”新风吹拂的那一代作家的文字上面。前比古人,更能超越一己情怀的独抒而表现着关切社会人生的态度,岂止单纯的摹绘山水?又因年代的较近,极易同今人的情感相谐。这部分作品多占篇幅,也就并非无端吧?进一步,如果能够约略显现风景散文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概貌,是我之所愿。    
    


第一部分越吟的古韵

     ——鲁迅的《辛亥游录》    
    鲁迅少作游记,我只从过去的选本中看到这一篇。首段写绍兴城外的一处名胜禹祠,次段叙海边观潮情形。都用文言。这当然是在胡适谈文学改良之先的事。我一向以为,中国文言让今人读来,虽难顺畅,它的精湛和典雅却是最有精神的。我不通古典,只粗读一些,也稍受熏习,下笔述游,便在白话中掺点文言的味道进去,谓之杂糅。续弹旧调,或许为方家所不屑。鲁迅记禹祠,只用去二百余字,换了通俗白话,如何写得完?    
    此篇《辛亥游录》,枝叶全由古典的根蒂来,韵致直似唐宋人做出的那些,竟至可以从文字间看出柳子厚、苏东坡的影子,且令我对旧游的绍兴山水向往,仿佛又坐入乌篷船,在轻细的拨桨声里穿过水巷,直朝鉴湖悠悠荡去。稽山门已不存,只成了百姓嘴上的一个旧名称。禹祠的光景如前。“老藓缘墙,败槁布地,二三农人坐阶石上”这十几字,真是画里的越中风景。禹王庙高大的墙身,挂了湿绿的苔藓,苍碧的树色来配暗红的祠垣,静穆感蓦地就笼紧了心。“二三农人坐阶石上”一笔,几多闲逸!我记得的,是祠前一塘水,静浮丛密的莲叶,数只覆着乌篷的首尾都细的小船泊在那里,缓缓的低语声是在倚船喝着花雕酒的渔人口中响着的。    
    鲁迅的游心,不受任何框束。他摆脱概念的牵绊、理性的羁缚,只求在寻幽中得趣,似乎回到生命的原初状态。他的目光朝“叶碧而华紫”的一叶兰落去。微雨乍霁,松杉卉草间闪出樵人影,数句“求药长生”的互答,也如一段山中的谐谑。    
    纵观海潮,最宜道尽气象。张宗子、周作人摹状钱塘潮,皆具声色。鲁迅只下略略几笔:“过午一时,潮乃自远海来,白作一线。已而益近,群舟动荡。倏及目前,高可四尺,中央如云,近岸者挟泥而黄。”巨潮奔涌,他的兴趣却一偏,向堤岸杂树、水滨鱼蟹、芦荡野菰留意,尤见心神的微细。游踪亦不忽略。他的赏景的履迹是浮显在段落中了,心灵融入风景的过程也就依稀可睹。    
    记游本是一种单纯化的写作,正该见出文体的自由、性情的放逸。意义的深刻似非它的所求。游步山水,听俚歌俗唱,看野老曝日,撮于纸上,能悦耳目,殊属可喜。打量千古江山,作家的眼光固应含着思想,更不可缺失感情。年轻的鲁迅,解读山水之际,何尝不是在表露恋乡的心曲呢?灯下对佳作,我在进入文学的阅读中,默自体味着风月的清纯,犹如遥闻舟上一曲越人歌。欲知鲁迅对于辛亥风云的态度,无妨去读他的《阿Q正传》或者《药》。    
    鲁 迅︵1881…1936︶浙江绍兴人著有短篇小说集︽呐喊︾︽彷徨︾中篇小说︽阿Q正传︾杂文集︽热风︾︽华盖集︾︽南腔北调集︾等现有︽鲁迅全集︾行世    
    ︽辛亥游录︾见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游记选︾    
    


第一部分红雨迷远近  绿萝见桑麻

     ——周作人的《乌篷船》    
    钟叔河有过声明:关于周作人,只能辑其文,而不能论其人,这态度是客观的,我们所理会的和历史学家不同,单纯是看好他的文章和即兴发表的一些感想罢了。比方现在讲到的这篇《乌篷船》,我疑心周先生起初的意思并不是把它当作一则游记来写的,不过是为友人提供的关于故乡的一些景象,但是他笔下却能生花,让平淡的琐事也泛出诗意的微笑,赏心而悦目;不惟乡曲之思,更有怀旧之恋。也难怪人们要把它当成游记来读且品评得头头是道,如同面对经典。    
    周作人写他故乡浙东的文章到底有多少篇?我没有过统计;但总能列出一串名目,不过,印象中这一篇《乌篷船》是较出色的。再说,他本人对故乡的理解也有特别之处:    
    “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故乡对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分,只因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属,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们。”    
    这便是周先生对故乡所怀的一种情绪,《乌篷船》的写作,大约也是在类似感觉的驱使下成功的。    
    周先生做情趣文章,即便写故乡,这方面的材料也大多是寻常的风光物体,如《三味书屋的轶志》、《故乡的野菜》、《绍兴酒的将来》、《故乡的雨》、《勾践的绍兴话》、《烤越鸡》、《旧戏的印象》和《东湖五十年》等等,光瞧题目,就可以知道没有什么不能够入他的文章。虽然读者不一定是山阴道上人,也会感觉亲近,而不是须恭恭敬敬才能看得的大块文章。光是写船,周先生就有《航船与埠船》、《渡船问题》、《水乡的船店》和《画里的船》等随笔小品,权可作为《乌篷船》的姊妹篇来读。    
    船是江南水乡的精灵。有一回从皖南去浙西,在新安江航行时,我曾经见到过泊岸的一种细小的船,黑色,拱篷,首尾翘起,在绿波中轻盈如一弯月牙儿,当地人说这是鸬鹚船。鸬鹚通常叫做鱼鹰,大约是助渔人之捕而得出这个船的名称,乌篷船以载渡为业,形制自然更要讲究,周作人特意作了细致描述:    
    “船有两种,普通坐的都是‘乌篷船’,白篷的大抵作航船用……乌篷船大的为‘四明瓦’,小的为脚划船,亦称小船。但是最适用的还是在这中间的‘三道’,亦即三明瓦。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箬,上涂黑油;在两扇‘定篷’之间放着一扇遮阳,也是半圆的,木作格子,嵌着一片片的小鱼鳞,径约一寸,颇有点透明,略似玻璃而坚韧耐用,这就称为明瓦。三明瓦者,谓其中舱有两道,后舱有一道明瓦也。船尾用橹,大抵两支,船首有竹篙,用以定船。船头着眉目,状如老虎,但似在微笑,颇滑稽而不可怕,惟白篷船则无之。三道船篷之高大约可以使你直立,舱宽可以放下一顶方桌,四个人坐着打麻将……”    
    读过上面文字,我就自然回忆起自己驾一叶渔舟风里浪里的往事。周先生的叙述,我是极容易找到相同感觉的。“镜湖俯仰两青天,万顷玻璃一叶船”,荡棹于细浪中,那缕独特的情绪是语言难以道尽的。    
    乌篷船蕴含着一种江南水乡的文化韵味,要了解绍兴风情,乘舟楫以优游大约为最理想的办法,心会浸在水的柔情中。以船连贯全篇,周先生真是物色了一件好“道具”。    
    泛舟必游历两岸无限风光,知堂老人使出了描画的好手段,和平冲淡的笔墨细腻晕染,极有闲话沧桑的悠恬之感:    
    “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桕,河边的红蓼和白,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    
    这实在是一幅小桥流水人家的图画,韵致古旧,仿佛隔世,是在陶渊明的古诗中能够找到的那番境界,但跨鹤逍遥之概,还颇令人玩味。周先生笔调悠然淡散,给绍兴古镇覆上温馨的朦胧美,我极佩服他设语的功夫,这江南水乡泽国的神韵,似乎只有用这一副笔墨表现才恰当,这不同于寻常吟风弄月的文章,徒慕华丽,反倒显出失血般的苍白。特别像看夜戏等传统风俗,也被写进风景,便更加烘托出浓厚的文化氛围。    
    “红雨棹边迷远近,绿萝阴里见桑麻”,我盼望能早些到绍兴去。乌篷船大约仍很完好地在河道上漂,载我去知堂老人描画的那片风光。    
    


第一部分湖边日月

    ——夏尊的《白马湖之冬》    
    夏尊对于山水抱着天然的亲谊,他在一篇文章里说:“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风景的留恋上。在他,朝日果然好看,夕阳也好看,新月是妩媚,满月是清澈,风来不禁倾耳到屋后的松籁,雨霁不禁放眼到墙外的山光,一切的一切,都把他牢牢地捉住了。”在浙东的丛山里,在曹娥江畔的那个白马湖,夏翁自筑号为“平屋”的瓦舍,在橘树和天竺的碧影间悠然度起长闲的日子。朱自清称他是一位理想家,而善愁多忧的他,似更乐意做着湖上的诗人。墙外的山,门前的水,浮岚的青峰,绕岸的花木,足供他曼声吟咏。黄昏近了,独自缓饮着酒,湖边低而疏的蛙声在窗外的暝色里一阵阵响起,也撩惹他暗暗含咀自己写过的一句话:“白马湖真是最静也没有了。”这样的安谧,能滤净种种尘缘的牵阻,消尽心底的愁叹吗?    
    夏翁忧生、忧世,甚或对佛学也有兴味。他和弘一法师屡聚岸边的春社小筑、晚晴山房,一览湖上风景,虽未效这位畏友,去过持戒诵经的日子,却已对宗教抱着感情。他的平实清隽的散文风格似也含些隐遁的气息。湖山牵情,朱自清、丰子恺、王世颖、叶圣陶、刘大白、朱光潜、郑振铎、俞平伯、徐蔚南在此间言咏属文,寄辞的清婉,是受着夏翁才调熏习的。    
    烟霞清美,雅集的文人,赏湖上风月,忆曹娥旧事,当赋襟怀之咏。将诗意融入记述,文字间盈溢的情致自会浓浓淡淡,虽则他是以荒旷的冬野来做白马湖的背景。寒风怒号,湖水澎湃,在靠山的小后轩听来,也是颇凄清的,何况还有一弯当窗的霜月冷冷地照着呢。“我于这种时候深感到萧瑟的诗趣,常独自拨划着炉灰,不肯就睡,把自己拟诸山水画中的人物,作种种幽邈的遐想。”用这苦中作乐的念头来宽慰孤寂的心,使思想暂避现实,又是中国文人熟用的办法。佳美的山水驱走了精神的郁闷,也映亮灵魂。    
    景物移人性情。隔过十度寒暑,又来白马湖,他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似已看得到生命的晚景,观望天地的态度也悠然了,别添几分和暖的是这冬日的湖天。在这个“极幽静的乡村地方”,一家人坐在庭间曝日的滋味犹胜饭香。“山色冻得紫而黯,湖波泛深蓝色”这十几字,给苍枯的冬景抹了一点颜色上去。他亦怀想着湖边的另一番风光:“新鲜的阳光把隔湖诸山的皱折照得非常清澈,望去好像移近了一些。新绿杂在旧绿中,带着些黄味。”白马湖派的散文,用着闲缓的调子叙述,自能透出一种清淡美,状绘风景,更能显出它的长处。在湖边住上数日,心里也就有了一段文章。朱自清朴素淡白的文味犹在描画白马湖的字句间,仿佛得着他那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韵致,夏尊所居的平屋,也能从里面见出大概:“翁的家最讲究。屋里有名人字画,有古瓷,有铜佛,院子里满种着花。屋子里的陈设又常常变换,给人新鲜的受用。”家境的优裕,最能怡养清婉平和之气。夏翁应该是一个活得颇有滋味的文士。性情的散逸闲适,恰可叫他和湖上清景相融。    
    夏翁一落笔,满是忆旧的情味,明艳的杜鹃染亮湖山的春夏。风拂水面,又轻轻皱起他心上的微漪,撩动对往日的惜怀,且让他寻到留在落满花叶的岸径上的足迹,身子宛如随着小舟荡往一湖清光。白马湖的冬日度过去,此情实难消散。他轻吟着,一颗溯古的心,飘向唐时的辋川。    
    夏尊︵1886…1946︶浙江上虞人著有散文集︽平屋杂文︾等    
    ︽白马湖之冬︾见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白马湖散文随笔精选︾    
    


第一部分临山的风调

    ——李大钊的《五峰游记》    
    李大钊写五峰,心境是宽弛的,笔调是闲缓的,仿佛山中的古今皆可在他的文章里生动。冀东平原上的高粱、谷黍豆类都要随手一记,思忖一条浮闪夕光的滦河对于生活的意义。虽是细处落笔,读它的后人大约会觉得饶有深味吧。    
    入山闲览,泉石烟雨让他品味着世间的道理,说景只是表面的文章,心底的杂想倒也有许多呢。一个纵游的人,如果用思考的眼光去看风景,山水便同他相融了,也就寻到养护心灵的理想方式,况且政治理论的修养亦足以使他端详出山水的深刻处。惟有入了此番静逸之境,才能够评点随心,臧否任情,而略带一些魏晋风度。在他看去,五峰处处都不平淡。他记述着山行见到的清景:“一路石径崎岖,曲折得很,两旁松林密布。间或有一两人家很清妙的几间屋,筑在山上,大概窗前都有果园。泉水从石上流着,潺潺作响,当日恰遇着微雨,山景格外的新鲜。”诵读起来,真如见着一幅水墨图卷。我虽未登游碣石山,却从魏武帝的歌吟中领略过它的气象。山中竟有这样明秀的风光?就要把我游览庐山的经验借来对照。这条为畅茂花树所映的山道,和匡庐的花径同样美。忽然想到那里,盖因白乐天漫咏桃花之故也。芳菲如染,山野上的丛枝永在诗歌中“灼灼其华”吧,独报一段春日消息。    
    人各有倾心。李大钊到了山腹,在遍阅望海、锦绣、平斗、飞来、挂月五个山峰过后,入了韩文公祠,目光飞越下临的深涧和丛森的崖树,南眺渤海,尤为万顷碧波打动。观沧海,确能一洗胸襟。    
    入夜,借居山祠。守屋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妇。虽无山僧与佛灯,出尘的意味却不浅。到了此时,万籁都寂。静夜思,风景成了天地之书,由他做着纵意的眉批。山中日月令人悠然驰想:“祠内有两个山泉可饮。煮饭烹茶,都从那里取水。用松枝作柴,颇有一种趣味。”话中的意思不单囿于山水,而且浸渗着一种人生观念。心间的感悟,又是用着从容的调子说出,了无刻意痕迹。一段山水看过,能得二三启迪,亦不算枉游了。让我特别读出幽愤的,是文尾的这两段:“来游的人却也常有。但是来到山中,不是吃喝,便是赌博,真是大杀风景。”“久旱,乡间多求雨的,都很热闹,这是中国人的群众运动。”似乎同国民性的话题有了一点关联。在仿佛世外的山林,听到这样激切的议论,感觉怎能远脱纷杂的现实?通篇轻快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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