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留言 作者:陆幼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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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地界了……
我们今天安享的快乐生活,我的记录文字和思想包括废话的笔记本电脑,妻此刻正对着我的数码摄影机种种,难以胜数,真是拜懒人们所赐,真好。
至于,懒得如胶水一样不愿动的一类,我觉得已属一种病态,如人格或心理性肌无力之类。
我在此探讨的懒惰,说穿了是一种思考模式,可能在具体的生活小节上有所体现的,我的不拘小节无数次地受到妻的训导,但我还是顽固地认为,那种从小到大没有老师来告状的孩子,从小学起写任何东西就不用橡皮的人,30年来吃同样的早餐,头发永远整齐,没有一次把东西放错地方的人,不管他是谁,孩子还是配偶或是朋友,只要有可能,我建议,换掉。
世界是懒惰的人创造的,因为他们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觉着了不美,觉着了麻烦,于是,才有了种种后面;的故事……
我热爱臭豆腐,但不推荐给大家,我欣赏那种敏感于天地人事的懒惰,同样只是愿意身体力行而已,丝毫没有强人所难,让勤劳者躺下的意思,侮人偶而为之,不倦就累,实为懒惰者不屑也。
我是被语文课逼的,我是被那种对中国思绪格式化的前景逼的。懒得说更多,因为于我的现状离得远了。
惟愿有人理解这粗糙的真诚。
心境
2000年9月21日 天气:阴
有鸟鸣,跟自家花园里听到的不一样。
家养的鸟也有快乐的声音,但跟野外的无拘无束毕竟是两回事,更不一样的当然还有听的人的心境。
我此刻的心境如何呢?静得听得见夹在车轮声中鸟鸣,却又烦得不知如何落笔写下去,只是懒懒地半躺着,由着自己的思绪如水银泻地四散开去,这是才尽的低迷,还是为散文者的境界?
真是没处去打听的。
心境两字实在奥秘的,它是中国文化深藏而不露的荷尔蒙,表面上,与卿何干,实际上事事关情的。
中国文化的神来之笔源于心境的,而败笔也是出自于此的。读了几年的服装设计,最后如果学会的是当红衣服出现的时候,裤子该是什么颜色的,那就对了;讲了几十年的中文,写了十几年的字,知道看黄山谷的字不应该就着女儿红和东坡肉的,也算结业有望的。
且谈心境。
杭州是我这辈子游历生涯的起点,第一次到的时候,我就爱上这里的龙井和藕粉。那时吃这两样东西倒也不难,记得是一毛五分的价格,每个景点都有供应,铝制水壶炖着热水,蓝边小碗和白瓷盖杯放好了老少无欺的料,等着你的,钱一付,水一冲,接下去就是你的心境了。
我们背着包,按导游图几乎用双脚走遍了图上每一个彩色的小标志,烈日当头,那份艰辛,今日即使有人端着枪逼着我怕也是难以完成的,每到一处,我们便草草地看风景和典故,其实风景早在路上看了的,接下来,几乎是迫不急待地花那个一毛五分,一站龙井一站是藕粉,到后来,我竟有点迷惑为何而奔波了,是风景还是藕粉?
现在想来,这龙井和藕粉不正是一种心境吗?那时,我们的辞典里没有“休闲”这个词,但我们的心里是有的。那时,我们的人生像刚上紧了发条的玩具,离休闲很远的,必得将自己逼苦了,累惨了,不然就体味不到休闲的心境。
现在我每到一处已经不打听当地有什么名胜古迹了,至多在办完了事或酒足饭饱之后问一句:哪里有可以坐坐的地方?
我们老了,老得休闲的心境像口袋里的烟,一摸就是,一点就着,而奔波的心境却消失在车轮上,缆车中,甚至还有疾驰的那种快艇。
到上海最早的航班几点?
十八年前的黄山之旅,我和嘉麟两人在某个中午突发豪情,袒胸露背迎风叉腰,一人畅饮了一瓶山顶上那种贵得要命的啤酒,然后奋力掷出酒瓶,看着它们旋转着,长久地坠毁在山底,替我们完成了一次很典型的舍身的心境。然风吹酒醒,我们发现舍掉的是当天晚饭的和餐后水果(西瓜)的预算,我们作简短的商量,同意自己改变人生观。
与我们同路从上海出发、同时上山的有几个结伴而行的女孩,因为游程相当,所以总是若即若离地跟着我们,但我们彼此没说过话。
我们两个坐在山道上等那几个女孩,也等自己的晚饭。不知等了多久,我也忘记了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总而言之,我们从此有了晚饭和水果,还有啤酒。
有一点,我记得清晰,不管那几个女孩如何给我以美好的印象,我还是要说,她们长得不好看。
计谋、卑鄙、刻薄,在这里我拒绝对这件往事所有的指责,我只为当时的心境感动。
我们现在变得很能忍,不要说仅仅是吃不上一顿够标准的晚餐,就是丢了未婚妻,得了重病,遇到别人问起尚要死撑着答:I am OK。
我们再有这样的心境为自己一时的困难去求人吗?赤手空拳,无以回报地去求人帮助吗?至多是用去一些真诚的笑容和自嘲的精神?
其实,必需的求人并非恶习的,它可以清理我们心理中那些脆弱而无用的骄傲,也让善良的人有一个行善的缘。
下得山来,我们就成熟了,口袋里没有等价的交换品,我没有去求过人。
现在想来,十八年前,我的心境真是像婴儿一样美的,可惜它在海拔一千多米的山顶昙花仅现。
无锡,太湖边,三四死党结伴的那次,记不清我们是要去梅园,还是想离开梅园到下一站去,听人介绍有小路近道,便踏了上去,一路还谨记先行者的关照,要低头看路牌,说那路牌生得低,正好是童子尿尿的高度。
我们沿着小路走了,确看见路牌,便满怀信心地走了下去,谁知近一个小时过去,路倒是还有,但当地人说话的口音倒听着变了,想是在出了无锡的地界了。便问路,当地人说错了,我们应该在50分钟前就到的,不过将错就错,再走20分钟也能到的。
八月的天,睛,下午两点。
我们没有争论,掉头往回走。大半个小时,我们找到了那路牌。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不可思议的,我们开始痛揍那块毫无知觉的牌子,用拳、用掌、用脚、用石头、用我们的童子尿……
等我们都精疲力竭地躺在太阳底下喘气的时候,我感觉到无比的畅快。
有一辆买冰棍的自行车经过,骑车的老头意外地成交了一笔大生意,他给我们指了正确的路。我们吞下糖精和色素之后,默默地像种树一样把木牌扶正,精确地定了位。
我们开始走那正确的十分钟。
从那一次以后,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正确地对待过自己和别人的错误,再也没有少年人快意恩仇的心境了。
我们成了冰山,对自己的不满和对他人的指责使我们成了冰山,虽然我们浮着,没有沉没,但齐胸以下早已是浸在冰凉的海水里。
快乐奥运
2000年9月22日 天气:晴转多云
这两天奥运热闹得紧,我住在杭州的金溪山庄,房间里有两架电视,好像是不可不看,再说我也喜欢这个。
前文提到过,我与电视屏幕上的体育结缘是很早的,九寸的的屏幕,乒乓和偶尔的足球,至今快二十五年了,横贯了我的大半生的。
而今再看奥运,虽是去仙境不远的条件,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屏幕上的男女,不论国藉肤色的都堪称是健康人类的广告,且身手不凡,那肌肉和体型真写着力和美的。这种种让一个半躺在床上,面目黯然浮肿,身上绑着纱布的家伙看起来,想哭都不必找理由的。
我曾拥有健康,虽然不是强壮。大学里起念头跟他们运动队一起外出比赛借机游玩,大家商量了好一阵,决定还是把我列入棋牌一类的选手较合适。但即使这样,我目前衰弱至此还是没让自己真正习惯的。
看得比较认真的比赛是女足对挪威的一场小组赛,虽不是决赛,但是那种谁赢就可以活下去的比赛。
中国队每每遇到这样的挑战,而且记忆中老是觉得他们是有优势的,比如打平即可,但记忆中这种优势一次也没得势过,只是让球迷胸闷一些,足协的检讨长一些,记者们笔又秃一点。
中国的男人看女足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就像自己的孩子不争气,只得转而将爱心献给远房的侄女们,不管怎么说还是一个姓啊,能说咱族中无人?
中国的男足真是全世界的例外,我原先一直没弄懂何以穷人家也出纨绔子弟,费了好大的劲才知道,产生有两个条件,一是钱,再是宠,中国人多,几千万上亿的人宠一个,也能出地道的纨绔子弟。尽管他们他们穷得整个队一起批发的价格还不如人家一个球星的。
谢天谢地,他们没去,去的是远房的侄女们。
我是那种老资格的球迷,开场十分钟便知轻重的,侄女们踢球,我底气略足,看了二十来分钟在心里叫苦,这球又完了,
一通厮杀后,结局如我测,而非我愿,心情却又拾回了曾经经历过的那般悲和怨……
中国足球的又一个轮回开始了吗?
我忽然有懒得一说的感觉,我是圈中人士吗?我还能看上几场球?我只是妻说的那种花了电费、折了电视寿命,掏钱买票,却从来忘记把家里的小号带去,每次买个新的,标准单恋型的那种球迷吗?
但我不说,谁说呢?专家们和老记们?技术、战术、流派、精神、意志……这帮仁兄除了不知道怎么赢以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的有话就说的农村老支书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我甚至还耸了耸肩,抖了那件事实上不存在的老皮袄一下,我要说。
我凭什么在二十分钟就知道要输球吗?
因为没有一个女足姑娘是快乐地在踢球的,她们只是在痛苦地拚博而已,坐在她们肩上的是场边近一半中国奥运官员,和十几亿中国人,包括我。她们的脸上满是杀伐之气,却没有一丁点体育和比赛的乐趣。技术是完满的,战术是精确的,就是没有快乐。
多少次,听宋世雄他们尖着嗓子在电视里喊,两强相遇勇者胜,我倒想说,两强相遇“乐”者胜。
高手过招,差距本在毫厘,唯有自展生路,自开胜机的快乐者才有可能发挥平时难及的技艺,达到更高的境界啊。
我们的女足快乐吗?她们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但我从对她们的报道中,以一个病人敏感的心态就可以感知。经年累月的比赛、联赛、休假少得估计已违反了劳动法,为出征奥运会,少不得又是老一套的集训,尽管住上了空调、卫生、电视齐全的宿舍,但被囚禁的心灵跟肉体住在哪里是没有关系的。
虽说都是不爱红妆的奇女子,但要你几年如一日,每天以主要的时间对着一个皮球猛练,你会厌倦吗?你能兴奋吗?
你能战胜高手吗?你能战胜昨晚在崩迪的高手吗?
中国的女足如此,中国的体育快乐吗?
女足的经历不是创新,而是中国体育的法宝啊,说真的,我真喜欢看那些突然崭露头角的新星比赛,那种气势,尤其是那种不可抑制的快乐,让我感动不已。而一旦拿了冠军,成了体委帐本上下次比赛的金牌的预算,多半就要坏事了,那一脸的紧张和痛苦,让我辛酸,让我想大喊着告诉他们:
你们的快乐呢,只有笑着的人才会被幸运女神亲吻的!
让我和全国的体育迷约定,下次我们不喊加油好不好,我们喊:茄子。
一支球队不会快乐总还是件小事,但我发现不快乐的体育背后其实是不快乐的中国人。一个种群,一个民族如果没有80%的人天天说自己很快乐,是很严重的事。
中国人要拿了金牌才快乐的,对于一个其他国家的奥运选手来说,什么牌都没拿到,一无所获,他还是会把那张参赛证恭敬地裱好,挂在客厅里,乐上一辈子的,而我听到过不少拿了银牌的中国选手说遗憾,有加上终生两个字的;
35岁当上科长却没有快乐,他在抱怨处长的职位也有让28岁的家伙占了的;
嫁一个四平八稳的老公不快乐,因为美娟的老公有车而小丽的丈夫名下有三套房;
……
中国人要快乐就这么难吗?
也许五千年的生存的事实和其中相当的辉煌已成为中国人的快乐的参照物,而近百年的屈辱和前些年的困苦也如误信庸医而吞下的蛇胆,虽能明目,但难以消化,且苦汁不绝如缕……
我们手牵上下的历史,看哪一头都快乐不起来的,而这世上又哪有等一个民族自个想明白了,慢慢地乐起来的好事呢?
要想不再输掉不应该输或者根本就输不起的比赛,只有先忘掉一切,乐起来,赢了,什么就好说了。
我是一个病人,且病至如此,该是能说说快乐的,如果我悲切从得病的那一天起,想必早就成为一些肥料什么的,而我快乐,各位就得多担待我的唠叨,并为我的废话和可能的自得其乐投之一笑。
快乐起来吧,朋友们,不要为年龄、健康、容貌、金钱、职务、公平之类的事情而不快乐,因为,你也看了女足的比赛了?你也知道快乐其实是赢得这一切的前提。
话再说回来,我们追求这些不也是为了所谓的快乐吗?如果你不会快乐自己,那世间事岂不变成荒唐事,比如,无论你多么有钱都没用,因为你不快乐。
现在的天气预报正变得日渐复杂,各种指数纷纷亮相,好广告创意。我建议再设一个公正的快乐指数,采集数据的方法可借用收视率调查的那一套,只是把仪器安在抽水马桶上,统计一下有多少的中国人在早晨的卫生间放声高唱的。
唱吧,这是真正的自寻快乐,哪怕昨晚老公逃夜,妻半夜回了娘家。
与金庸同房
2000年9月23日 天气:晴
昨日由朋友百里相送到了莫干山风景区,意在换一个环境,继续保持良好心态的。
莫干山于我也是旧地重游,同样是十几年前,细想起来那一次是我的浪漫和少年英雄主义式旅游终结的一游,但终是那处处的竹林更关情的。
到了以后才知道,这次去的是莫干湖,而非上次的山顶,相距不远,对我却是新旧之间的。接待的朋友十分盛情,给我安排了观景套房,有弧型大窗的那种,正好面湖临山,画样的风景。主人向我介绍很多名人达官住过这套房,其中有些闻名遐迩的,但当提到金庸先生的大名时,我心—动。
晚饭、聊天、奥运,很平静地上了床,—夜至天明,及至早上捧着肿胀得斗,大的脸准备起床时,有一个;念头忽至脑际,而后便一个人很艰难但其实是很开心地笑了:“我这算与金庸先生同过房了?”
同房的概念既确切又暖昧,我忽而觉得住这样的房间该有点什么文字记下来,不管前辈是否有缘看见,我总是表达了那种讨教和致敬的意味。
辛苦地吃完早饭(我现在的每一餐都因喉咙作梗而艰难),我急忙打开电脑,亢写了几个关键词:金庸、日记、武侠、莫于山。我仔细地读它们,想找出它们之间的关联,没想到近牛个小时过去,我依然无力将它们串成项链那种成型的东西,它们还是各管各地在我眼前游动。
忽然明白,这本是几篇的题目,而为文——道,犹如做父亲.难的不是多生几胎,而是在众多的孩儿当中选
太子,选得一个外圆内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