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哭声 文 千寻千寻-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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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仇大恨?什么深仇大恨让她想到杀人?”
“这个说来话长啊……”
“说吧,慢慢说,我听着呢。”
“她的仇恨源于她家人的亡故和离散,在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她本有一个幸福的家,父母是老实的百姓,虽然贫穷却给了她快乐和幸福,她上面有个姐姐,很漂亮,如花似玉,可是姐姐被那个男人看上了,玷污了,姐姐投河自尽,父亲为了给女儿报仇开车去撞那个男人,结果没撞死那男人,自己却先死了,父亲死后不久,母亲也疯了,最后竟然被那个男人的父亲骗走,至今音信全无……”
他听得呆了,靠在床头一动不动,一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淌下……
“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当年还只有十三岁,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她跑到那个男人住的地方去找母亲,结果被一条恶狗咬伤,毁了容,老天似乎要将这个孩子置于死地,可是因了心中不灭的仇恨,那孩子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恢复容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个男人身边,用爱杀死那男人,她没有别的武器,只有爱……”
讲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而床上的男人,眼神已经涣散,昏昏欲睡。我放下手中的碗,替他盖好被子,微笑着说:“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女主人公要男主人公死了吧?”
他已经无力说话。点点头。
“恨我吗?给你讲这么残忍的故事。”我抚摸他的脸。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摇摇头。
“谢谢你的理解,你安静的去吧,到了另一个世界,请记得一定要给我的家人忏悔,请求他们的宽恕,让你来世再为人……”
又是一行泪在他眼角淌了下来。他吃力地抬起手抚摸我的脸,嘴层颤抖,呼吸很困难,却依然清晰地说:“谢谢你,幽兰,让我……知道这一切,我不怪你,我早就想离开这个世界,谢谢你满足我的愿望……”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耷拉下来,可是他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语不成句,“我……我从不后悔把你留在身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带着爱离去,我……很满足……”
“别怪我,先生,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了这一天,心中的仇恨早就把我变成了鬼,我活得象个鬼,没有爱,不能爱,虽然明知你爱我,却无法接受,不能接受,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你的爱人,这辈子欠你的我下辈子还,但前提是你欠我家人的必须这辈子还……请放心,我会遵守承诺把你写进书中,让你活在无数人的心中,无论他们是恨你,还是惋惜你,被这么多人记着,你应该知足的……对不起,先生……”
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眼睛已经合上,前尘往事已随风而去。去吧,我目送你去,请记得一定要给我的家人去忏悔,来世清清白白地再为人……
我将他的身体放平,抹去他的泪痕,整理好他的仪容,就象当年在停尸房做的一样。然后我将那封遗书放在了他床头。关掉灯,轻轻带上门。我走得很从容,离开梓园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部没完成的即将完成的小说稿。
小说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就叫《爱杀》!
第二部 爱杀 第六章
欢迎回到人间(一)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也是个爱情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爱情故事。
当朱道枫昏睡了两天一夜后,他知道自己差点被谋杀。这种事只在小说电影里才有,可是却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他真是应该感到荣幸,可以成为别人书中的人物,尽管在书中他是被谋杀的对象。也不知道那位奇思妙想的伟大女作家会怎么写他的结局,一定是女主人公带着诡异的笑容来到男主人公的坟前,献上一束花,鞠上一个躬,声泪俱下地说对不起,我没想要杀你,只是你欠我的只能用生命来还……这位伟大的女作家当然想象不到,她谋杀的人居然还能活过来,也不知道是杀人的经验不够呢,还是手下留情,如果是手下留情,可能是为她的下部小说留伏笔,男主公没死掉,又会有很多故事发生,够她又写一部惊世骇俗的小说了。
这些都是朱道枫胡思乱想的,他人是醒过来了,可感觉还停留在被谋杀的那天晚上,以至于善平笑着跟他说“欢迎你回到人间”的时候,他还老不高兴呢,当时正是清晨,阳光温暖地照进病房,窗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善平和牧文都在身边。
“别发愣,你还活着呢。”牧文没好气地说。
“谢谢你告诉我还活着。”他也没好气地答。在医院躺了一天后,他很不耐烦,吵着闹着要回梓园。没办法,善平只得依了他。一回来管家就告诉他,老爷要回来了。
“他来干什么?”朱道枫很诧异,父亲已经十几年没回过梓园了。
“是我打电话叫他来的,您当时昏迷不醒,我们以为……”管家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所以就通知了老爷……”
朱道枫冷冷地说:“来了也好,有些事情我要问清楚。”
晚上牧文和善平,还有哲明几个人都来看他。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还象在做梦:“她真象个幽灵,把我的魂魄都吸了去。”
“你还是庆幸吧,捡回一条命。”
“真的象做梦一样,当时完全没了意识,就听她的话把粥喝下去了。”
“还好里面的药不够份量,否则你就玩完了。”
“她去哪了呢?”
“你还问她去哪了?”
“我不怪她,真的……”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朱道枫也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幽兰的房间,她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就如什么都没带走一样。他坐在她的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出来,拼命捕捉着她的气息,回忆着她的味道,想象着她离去时的身影……怎么得了,她已经掏空了他的心,轻轻的来,决然地走,想要他的命,却似乎又手下留情,因为在厨房,管家找到了剩下的半包安眠药粉。她为什么不一次放完呢,还要留半包?她处心积虑地来到他的身边,想必已经谋划了很久怎么杀了他,她一直就想杀他,原来那句“我会杀了你”并不是玩笑,也不是气话,是她真的计划!而他一直蒙在鼓里,还一度为她冷漠决断的性格着迷呢,他真的很为她着迷,即使她现在已经走了,他想到的不是如何庆幸自己没丢命,而是怪她怎么没一刀毙命,徒留了个血淋淋的伤口让他挨痛!
他的心很痛。自从心慈离去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心痛过了。十几年来,他一直知道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从那个孩子闯进庄园起这目光就无处不在,每次就要触摸到时,她又扑朔迷离地消失,最后她真的出现了却是带着杀机而来。可当时他是多么狂喜啊,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睛暴露了一切,他并不去深究她是为何而来,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这个愿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彻夜难眠。在她身上,出人意料地显现出光芒,仿佛这光芒来自茫茫宇宙某个河外星球,带着神秘温暖的信息抚慰着他荒凉已久的心,一度以为是心慈送她来的,明知道是无稽之谈也深信不疑,因为除了心慈,不会再有人带给他如此强烈的爱的感受。想想都可笑,都是奔四的人了,居然还这么异想天开,心思单纯得象个孩子,逝去的人怎么可能回得来呢?她的到来跟心慈无关,她就是来杀你的,你居然到现在才明白!
早上,他还没起床,牧文就给他打电话,问他还要不要那快地。之前他曾委托牧文帮忙找地,他要搬出梓园另建一栋房子。那块地在南郊,四面环水,差不多是个岛,面积不大,却清静得宛如世外桃园。牧文带他去过一次,他就看中了,当时是想建好房子后把幽兰接出来同住的,现在人走了,还要不要那块地,他心里也没了底。
“我们再去一次吧。”他对牧文说。
因为身体太虚弱,是牧文开车来接的他。
“你脸色还是很不好。”牧文一见面就说。
“没事,昨晚没睡好。”
“别想太多。”
“没想。”
牧文不出声了。他的样子象是没想?仿佛是一夜之间,他整个人都脱了相,憔悴不堪,眼窝都陷进去了,眉骨高高突起,眼神更是涣散无光。跟他相处这么多年,除了心慈去世,他何时这么失常落漠过?一路开着车,牧文都在用余光打量着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的样子不知怎么让人想到了飞蛾扑火。
到了目的地,两人先后下车,一路步行上岛,因为通往岛的小径太窄,两边长满水草,泥土松软,车子肯定过不去。
“如果买下了,今后可以将这条路加宽加固。”牧文说。
“是,还得加高,铺上鹅卵石,两边再修个木栅栏。”朱道枫说。
牧文笑了起来,直摇头:“你这人,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风花雪月的本性。”
“我说的是真的,晚上站在这小道上看月亮一定很不错,有水有山又有倒影……”
“还有蛙鸣。”
“对。”
“还有徐徐夜风、清凉露珠……”
“对。”
“对你的头,”牧文简直拿他没办法,“有时侯我真觉得你骨子里都灌了墨,看什么都是画儿……”
“对。”他笑着答。
这是他们第二次上岛,头一次是卖岛的人带他们来的。这次他们没通知卖主,想自己来看看。这个岛并不是私人的,是这个村的,村里要搞招商引资,所以就对外出让土地使用权,上次带他们来看岛的就是村长和书记。说是村,其实也不能算村,因为这里离市区并不远,村民也不种田,只种花,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苗圃,据说他们的生意还不错,种植的花木远销到沿海城市。一路来的时候,随处可见繁花似锦,草木葱融。而他们要卖的这个岛从远处看成椭圆形,浮在水面上碧绿如翡翠,上岛的唯一通道就是刚才牧文和朱道枫走的那条小径,走上去是一片深深密林,到处是夜草闲花,空气中尽是树的味道,走到里面一点,临近湖边的时候,又闻得到湖水味道。出得密林站在岸边,举目望去,一望无际的湖面宛如天镜,湖面映着蓝天白云,水的那边是连绵青山,青山脚下是零星的平房和小楼,清脆入耳的是风声鸟语,置身这么一处人间仙境,谁也舍不得移开脚步,甚至愿意化身一棵树,永远守候在岸边,听风、看水、赏月……
“好地,真是块好地……”朱道枫连声赞叹。牧文也说:“是啊,上次来还没觉得这么心旷神怡,这次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这就叫缘分吧,我感觉跟这岛有缘……”
“那你的意思是要了?”
“当然要,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
牧文看着他,感觉他消瘦的脸庞不知为何突然呈现出异样的光华,双目也炯炯有神,尽管眼底还是透着深深的忧郁,他忍不住问:“你买这岛是要建房子吗?”
“是的。”
“跟谁住?一个人吗?”
他不说话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湖面。表情如突期而至的阴云,压抑的哀伤毫无遮掩地流淌出来,可是他眉头紧锁,似乎还在压抑,隔着几米的距离,都仿佛可以听到他心底在无声地呜咽。他这个样子,让牧文忽然很担心他:“威廉,你不能这样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是的。”
“你都差点死在她手里,难道还对她给予希望?”
“是的。”
“这么下去,你真的会死在她手里!”
“是的。”
“威廉!”牧文叫了起来,摇着头,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这么没有主张?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身边哪个女人比她差,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不许你这么说她!”
他也叫了起来,别过脸瞪着牧文,脸上的肌肉突突地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心里憋了颗炸弹被瞬间引爆一样:“我怎么对他是我的事情,跟你们无关,就算我死在她手里,那也是我自愿的,你根本就不懂得对一个人的爱不会因为谁死谁活而改变,事实上,是我欠她的,我们家欠她的,她来到我身边只是为了想讨回她失去的一切……”
“威廉,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牧文,我都知道……”
他胡乱地点着头,身子靠着一棵树,情绪已经到崩溃的边缘,“可是你完全不明白,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一份爱,一份希望,她根本是前世就在我命运中安排好了的,这辈子遇见她,爱上她,是我逃脱不了的宿命……知道吗,自从心慈去世,十几年来我埋藏着积蓄着自己的爱,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份爱的能量有多大,这爱凝聚了我全部的思念和坚守,直到她出现在我身旁,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爱就毫无保留地被她掠夺而去,她是个幽灵,是个鬼,十几年前就住在我心里了,赶不走,抓不住……”
“威廉,别这个样子,你冷静点……”
牧文去扶他,因为他的身子整个的往下滑,如果不是靠着树,只怕已经跌倒在地上了,可是他拒绝别人的扶持,就如拒绝一切拯救自己的方式一样,摆摆手,抱着树干慢慢挺直了身体,“我完蛋了,牧文,我活不了了,她已经毁灭了我全部的希望,”他哽咽着,激动得几乎站不稳脚步,“从第一眼认出她开始,我就尽力在弥补,在表达,我不知道自己弥补什么,就觉得我好象欠了她,必须不断的给予和付出……其实我一直就有感觉,她留在我身边的目的不单纯,我宽容了她的‘目的’,忽略了她的‘别有用心’,心想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她,可是我怎么知道,她要的是我的命啊……”
“她为什么要你的命?”
“因为,因为她就是十几年前那个闯进梓园被狗咬伤的孩子……”他极力想稳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徒劳无益,悲伤还是象山一样的压倒了他,他站在风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化成灰烬随风散去一样,“或者更远一点,牧文,她就是那个撞死心慈的肇事司机的女儿,她是来寻仇的,十几年前就埋伏在我身边,我看不到她,她却可以看到我,我触摸不到她,她却可以出现在我身旁,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下手……”
“可是她手下留了情,”旁观者清,牧文很直白地说,“如果她成心想杀你,你死了十次都不止……”
“我宁愿被她杀死,也不愿象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威廉,你就是这样,你这个样子我们谁也帮不了你。”
“谁也帮不了我,我的命运十几年前就掌握在她手里了。”
他这么说,好象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既定的人生,他一个人挣扎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无法后退,只能前行,明知道前方等着他的是个死岛,也要不顾一切地去寻觅,去抵达。现在他不就站在一个岛上吗?人生真是一盘玄妙的棋,原来他注定了要在这样一个岛上孤独老去,就如当年那个孩子注定会在鲜血淋漓时看见他,从而隐匿十几年来谋杀他一样,这是他的命运,是他的他就必须承受。
回到梓园,一进门就感觉气氛跟平常不一样,佣人们进进出出,好象在搬什么行李,管家也在指手画脚。“先生,老爷回来了。”管家见朱道枫进门连忙走过来告诉他。
“是吗?”朱道枫波澜不惊,脸上看不出喜悦。尽管他和父亲已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从小到大,父亲对他而言只是个概念,特别是父母离异后,母亲叛依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