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挠攘 >

第6章

挠攘-第6章

小说: 挠攘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里出来幼稚了点儿,可他挠攘得是有点儿返璞归真了。

“在我这儿吃喝不愁,最主要的是别让它没乐儿。”四爷捅捅他胳膊
带他来到自己住的小南屋,“今儿你过来像是有事?”

“没没没,闹得慌来看看您。”他自个儿最明白,自打挠攘他才来得
勤,过去哪有闲工夫。

四爷引他屋里坐下冲他挤挤眼努努嘴,他立刻明白外屋说话不方便,
进来是防老丫头。

“禽鸟畜牲跟人一个样,光有吃喝拢得住嘴关不住心,得给它配对儿,
有吃有喝有玩有乐有夫妻恩爱能享受天伦之乐,你就是轰它赶它也不
飞。”

他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可细一咂摸又不对劲儿,人跟畜牲还不一样,
这人有吃有喝有夫妻恩爱有天伦之乐怎么倒挠攘了?过去他吃不上喝
不上没白日黑界地在内蒙放羊有北京当泥瓦匠弹棉花开饭馆根本不知
道什么叫苦什么是累,现如今什么条件了?反倒挠攘。四爷这话不对。

“嘿嘿,”四爷乐,“是这么个理儿,可又不全是,是不?”

四爷看得透他看得透靴子看得透一切可他看不透四爷。四爷拢着老丫
头又玩儿鸟儿又倒鸟儿确实也一天天富裕了。可这玩儿鸟儿能玩儿出
多少钱来,院里没一家知道。迷魂药,四爷整个儿一付迷魂药。

记得小时候四爷掏粪回来在院里接盆凉水冲身子,洗痛快了还捂着一
只耳朵遛两嗓儿:“有破烂儿--窝(我)买。”梆梆,用趿拉板当
小鼓儿,还在地上呱嗒几下子。他印象极深,那“烂”字拐弯带颤音
儿,“我”唱成“窝”还要在“买”字上陡地一顿,真好听,不亚于
《龙须沟》里于是之演的程疯子那两口儿:“有打(大)笑(小)--
哎笑(小)进(金)鱼儿<口来>--”那弯儿那音儿那味儿,不相
上下。那时候四爷家过的什么日子,现如今他老人家不但穿西服而且
系领带,七十的人了让老丫头买双盖儿鞋在脚上一穿,红棕色儿,走
大街上那叫美,竟然觉不出寒碜来。

四爷最遗憾的是这辈子没留过分头没留过背头。他跟光荣念叨过,不
叫解放那年得了鬼剃头再也没治好,今天他也得抹点儿发胶用点儿发
乳风光一阵子。过去提笼架鸟的都是八旗门儿里的阔主儿,现如今咱
们给他西服革履的穿着玩儿鸟儿,比当初的八旗不火不潮!托谁的福,
社会主义好,改革开放好,四项基本原则好,党中央领导全国人民又
抓经济又抓经济又抓精神文明让大伙儿过上幸福生活就是好。

谁也甭瞧不起四爷,新名词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亚于当经理的靴子,
从前在清洁队的时候人上过扫盲班,现在天天看《南方周末》跟《北
京晚报》。

只不过,光荣摸不准的是四爷到底趁多少。他问过四爷玩出了多少,
四爷早不哭穷了,穷不光荣能挣才叫有本事,但他给你来弯弯绕:
“唉,弄下占儿。”再问他这“点儿”是多少,他不再往细里说:
“多少才叫多,没谱儿,我没指着鸟儿赚不过是一玩儿,图个乐儿。”

也是的,四爷轻轻松松溜溜达达是玩儿呐。再厉害能玩儿出十万来?
到底多少还是摸不透。这会儿四爷好像又看透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要不怎么撩出“可又不全是”,自个儿还真是这么琢磨的。

“有时候还真是,谁知人都怎么了,挠攘得慌。”四爷问他“是不”,
他躲不过四爷那目光,第一次泄露天机--兜出挠攘。

“光荣,其实我早觉出你挠攘来。”

他吓了一跳,自个儿才挠攘了多少日子,四爷竟然早就觉出他的挠攘。

他服气,等着四爷往下说。

“要掰扯起‘挠攘’这俩字,就是一个‘腻’。”四爷用目光问他
“是不”。

他点头,虽然“挠攘”这俩字不知道字典上有没有,即便真有写出来
四爷也不见得认得准,但一个“腻”字诠译得挺恰当,这“腻”字的
内涵外延体验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他连敛钱花钱都腻了可不挠攘。

“一年之前你腻过?”四爷如今这脑袋怎么这么大,俩小眼儿挤一堆
儿高深莫测,“上内蒙时你腻过?”

他摇头。原来只知道四爷穷四爷累四爷油,可随着日子渐好想不到四
爷越来越莫测高深了。其实开和乐他自己对付方方面面的衙门也周旋
得够油的,他恨自个儿油,油得早已不是上学插队时的那个光荣了--
可跟四爷没法比,四爷如今简直成了厨房里的抹布--油透了。

“你别不爱听啊,说句糙话这叫吃饱了撑的,你得找地界儿消消食。”

他愣愣地听。这话不糙也挺在理儿,可四爷您成天玩儿鸟儿遛鸟儿有
地儿消食,他吕光荣没这份儿闲情逸致哟。

“有吃有喝有钱乐子有的是。”

他点头苦苦寻觅就是没乐子,四爷既然把他看一底儿吊那就赶紧不吝
赐教指点迷津吧。

“你没放过风筝?天安门广场那儿有多大地界儿。”

他愣着。小时候当然放过风筝,可如今四十大几的扛一风筝那不成了
耍猴的。

“一瞅你那神态就知你怵,没见外国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划船爬山冒
险旅行就图一乐啊?放风筝是咱老祖宗发明的,可人老外学了去在全
世界放着玩儿,还年年上潍坊比赛来,什么岁数的没有?”

他苦笑,那不是老外吗?自个儿这头发不是黑的肉皮不是黄的吗?

“斗蛐蛐儿不是一个乐儿?你就不想再斗斗蛐蛐儿了?”

斗蛐蛐儿比放风筝还熟悉还有意思。记得小学时上天坛往蛐蛐儿洞里
滋尿还滋出一条小青蛇,他回身一跑把一颗门牙摔掉了。澄泥罐青麻
头,夏末初秋斗蛐蛐儿不回家还挨过他爸几顿揍。印象深刻得不能再
深刻。可是话又说回来,时过境迁了,现在捧俩蛐蛐儿罐找谁去斗,
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呐。

“商品社会信息不灵你都白做买卖了,”四爷成天逛鸟市比他那信息
灵得多,“你就知道包子馄饨。上外边看看去,鸟市鱼市虫市蛐蛐儿
市全开了,买蛐蛐儿养蛐蛐儿斗蛐蛐儿赌蛐蛐儿那热闹劲儿就别提了。”

“是吗?”

“是嘛,当铺咱北京都有了,不是解放前那坑人当,是咱社会主义的
当铺专为人民服务救急的。”

又开了当铺他知道,报纸广播电视上都说了。可是开了蛐蛐儿市冬虫
市他也没心思逛去。怎撂下和乐大撒巴掌上那些地界去游荡?每天还
得在和乐泡,习惯了,再挠攘也得这么挠攘着,他不是四爷那号溜溜
达达的玩主儿啊。

四爷又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北京城发了的有两种人,”他指指顶棚,
“大发的是上边那个别的。”四爷炉火纯青了,他把“个别的”又强
调了两遍,然后点烟,先把没完的话撂下。

光荣“嗯嗯”让他说,您都古稀之人了还这么严密干什么,不强调个
别的他吕光荣也照样认为是个别的,本来就是个别的嘛。

“再一种人就是最底层这下九流。”

他还“嗯”,可不是?靴子是下九流四爷是下九流,自个虽然是师大
附中的高材生如今卖开了包子馄饨照样是不折不扣地地道道的下九流,
没错儿。

“下九流中发家的又分三等儿。”

“哦?”这回光荣不“嗯”了,下九流中还分出三等来,没听过。

“靴子那号是豁命的,甭管在旅馆还是做买卖都在走钢丝。”四爷说
这话时冲外瞄了瞄,让人靴子他妈听见不合适。

他点头。对,旅馆的事情先甭说,小卖部的底细他全知道。

“你这样的是拼命的,左右周旋上下应付越早贪黑死曳活曳才把生意
搞活了。”

他服气,千真万确。

“那歌星啦影星啦主持人啦现如今跟你们这些大款款爷款哥款姐的又
不一样了,叫大腕儿,你知那大腕儿是怎么个意思?”

他明白,大腕不光是钱多,还有点儿影响有点名气在某一领域有点儿
权势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里头,讲层次不管大款趁多少都
比不过大腕儿去。

“大腕儿们那钱唱着跳着吃着喝着玩着赚,名利双收跟你和靴子这两
种赚法当然全不一样了。”

也有理。人家出场费打一照面儿就万儿八千,可不大腕那钱是玩儿着
赚。只不过把人那大腕归到下九流不合适。大歌星大影星们属下九流?
四爷分类有误把人给糟践了。

四爷早看出他又琢磨什么:“归不到上边那个别的去,跟上边那个别
的一比他们不过是小打小闹儿。”他又把“个别的”突出强调之后接
着说,“演员在解放前全叫戏子,戏子不是下九流是什么?”

他想想也是的,有些歌星演员的不是爹妈给条好嗓子就是凭油腔滑调
嘴皮子溜。层次高到哪儿去,扭肩膀摆屁股练贫嘴卖关子他们有什么?
四爷分得对,他们也是下九流。

“那您呐?”他看着红光满面的四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四爷比过去
也发了,成天喝汾酒抽红塔山连行头都换成西服革履--不大发也小
发了。

四爷一打小愣儿,没想到光荣问到他头上。他深深地嘬了口烟瞅对方:
“你说呢?”又把球面给踢回来。

光荣反又噎住了。四爷发的不大绝不同于靴子那号的大晕头更没像他
这样玩命苦曳,当然更不能把他归到歌星影星演员那类大腕儿去。入
得了流归不了类,即便真发得像他跟靴子似的四爷又算哪档的?

“四爷,您玩鸟儿……也得喂食也尽受累,那鸟儿一窝一窝地下多分
心,您发跟我一样,也属于勤劳致富。”他玩儿开了虚的,本来就没
法给四爷归类。

“四十几啦光荣你?”四爷嘿嘿一乐把话题又转了。

“四十六。”他知道四爷又“绕”上了,明知故问。

“嫩。”

“您说什么?”

“老丫头,那趴窝的文鸟吃没吃食呐?”四爷拍拍屁股起来了,冲那
边屋的老丫头嚷了一嗓子,回过头来又冲他一点大脑袋,“我说你忒
嫩。”

老丫头在那屋脆脆地答应了一声,光荣更糊涂了。四爷从给下九流归
类到问他多大了,问出岁数来又说他“嫩”,不明白,他够油的怎么
会嫩呐?


              7

四爷也是大腕儿,人家玩儿着赚大了,绝对跟歌星影星一个档次。光
荣有眼不识泰山,可不是嫩?

只不过,跟四爷比起来,嫩的绝不是光荣这样的一个两个了。

时下那些记者们俩眼都贼着练摊儿的开饭馆的倒邮票的切外汇的,以
为大发的都是这些人,傻冒儿了。他们遗忘那鱼市鸟市鸽子市这方不
起眼的角落。其实,在这儿玩好了那才叫高档次的“闷得儿蜜”--
玩儿着赚您能把它归到低档次?

四爷掏了那么多年粪扫了那么多年街一辈子有点子什么乐儿?不外是
戳着扫帚把涎皮涎脸看看人爱遛鸟儿的。有时臊眉搭眼还壮着胆子才
敢问一句:“老同志,这是什么鸟儿?”人家见他可怜兮兮尖嘴猴腮
倒也不挤兑,给他白花,天长日久他长了见识,不但区分得出什么是
哨鸟什么是观赏鸟,让鸟儿叫干嘛非得遮上笼子闷着它,还懂得了红
靛颏蓝靛颏这类鸟光吃苏子不成,得喂牛羊肉。会养鸟的倍儿清楚,
什么鸟喂什么食,什么节令该给鸟儿换食了。而且喂多喂少必须干净
原来鸟儿比人还金贵。比如鸟儿吃的那鸡蛋米,就是一斤鸡蛋加二斤
米,先把米淘干净,再和鸡蛋搅拌在一堆儿上锅蒸,熟了放在荫凉地
方晾凉了,然后掰开用手轻轻搓,捂了霉了全不成,鸟儿吃发霉的鸡
蛋米一拉稀就糟践了。有一回他扫街饿得两眼冒金星,趁遛鸟儿的胖
老头上茅房去撒尿,伸手从挂在树杈上的鸟笼子里捏出一撮鸡蛋米,
那香!这辈子没吃过那么香的东西。当时他无论如何琢磨不透,鸡蛋
七角五一斤,大米一角四分八一斤,那老爷子说他这只鹦鹉一月要吃
一斤鸡蛋二斤大米做成的鸡蛋米--不可思议,这只鹦鹉一月的吃食
整整一块零四分还有六厘,十斤棒子面钱,整是他这七口之家两天的
嚼裹儿。更奇的是这哥们夏天还要洗回澡。怎么比?他一年也舍不得
两角六上一回澡堂子。

对鸟儿越熟他越恨鸟儿,全是他妈娇生惯养的资产阶级,公的是公子
哥,母的是臭小姐。

星转斗移。

万也想不到,改革开放党中央制定了好政策,他玩起了当年深恶痛绝
的公子哥和臭小姐。其实人哪资产阶级了?是自个儿老以城市贫民自
居犯了极左。看了几十年听了几十年架不住“熟”,公子哥臭小姐一
配对儿下出小公子哥小臭小姐再让它们接着配,一窝一窝子又有子孙
又生孙不断繁衍他四爷越玩儿越火那叫“闷得儿蜜”。甭说靴子,就
连光荣那样的都差远了,现如今都兴说什么层次,四爷心里闷得儿蜜
儿:你们跟我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的层次。

不明戏的谁知玩儿鸟儿能玩出多少钱?多少人不往这儿瞅也没打着往
细里琢磨。就拿那鹦鹉来说吧,一对最好的牡丹鹦鹉两千四,除了最
热的八月份不能交配,其余的时候四十天一窝,一窝六到八个蛋,一
对离窝的小牡丹就是六百。一对牡丹鹦鹉一年多少窝多少蛋?再说那
五彩文鸟,一对刚出窝的幼鸟卖四百,俩月的成鸟就值一千。现如今
四爷养着几千只鸟,到底一年玩儿出多少钱来谁知道,怎么算?

自然,四爷跟老丫头玩儿不过来几千只鸟,可有六间屋子的地界儿能
雇人。三年了,俩安徽的丫头白天帮着伺候鸟,一月四百块钱不管吃
不管住。俩丫头乐得屁颠屁颠,连着几个春节不回家,全勤,在四爷
这儿节假日不歇还给双工资。

四爷对俩丫头还真好。不但从不呲打还老哄着她们倒腾鸟笼子食罐苏
子谷子鸡蛋喇喇蛄油葫芦玉米虫大蜘蛛,这连鸟笼子上的罩布苫布跟
给鸟儿打扫卫生的小勺小铲小刷子小铁钩都捎带手鼓捣,全是玩儿着
倒。俩丫头烦了累了还接长不短有奖金。四爷那话说,闺女家家离乡
背井大老远的来帮着咱们玩儿鸟儿,咱不能像解放着那穷凶极恶的资
本家,包(剥)削人家,咱没那包(剥)削本性干不出那包(剥)削
人的事情来。

还真是,去年四爷腾出半间屋子进了套繁殖面包虫的设备,让俩丫头
兼管生产面包虫,每人又长一百块钱工资。当时光荣过来吓一大跳,
好家伙,肉肉哄哄拱拱冗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不养大肉蛆呐。
四爷冲他一乐,给鸟儿鼓捣点儿吃食,人讲究生猛海鲜鸟也越来越馋
得来点儿荤的。

四爷玩儿着算计。现如今都兴这工程那工程,连希望都能叫出工程来,
玩儿鸟儿也得玩儿出工程那才叫真玩呐。打头年开始,一切笼子罐子
铲子喇喇蛄全都从他这玩儿中淘汰出去,这项工程中一是玩儿鸟儿,
二是集中精力以最先进最现代化的措施手段设备繁殖面包虫。就拿这
面包虫来说,一斤面包虫四毛五,放在繁殖设备中喂不了多少麸子一
个月就能生产两吨面包虫,虫子再繁殖还不更快,当然更是子子孙孙
无穷尽了。到底多大赚儿?还是一说不清。反正俩安徽丫头弄一三轮
天天往鸟市上运面包虫。四爷不干这力气活,只是甩甩悠悠鸟笼子。

谁也没在意,一个鸟儿啦虫子的怎么可能有大赚头?其实他们都低估
了四爷。

四爷是大腕儿,哼着不成调的《武家坡》出去,遛,玩儿,现如今多
少人能玩着赚?

四爷会玩儿。大丫头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谁缺钱他就给几万,当然给
老丫头留着的最多,不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