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传-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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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对此人的生平,这样子熟悉,佩服之至。不过我倒要请教,他经营盐业,能发几
百万两银子的大财,是凭什么?”
黄胖不知他是这样一问,不暇思索,随口答道:“当然是凭本事。”
“我知道是凭本事,是啥本事呢?”
这一下将黄胖问住了,然而那是一时想不起──安岐的事迹,他听人谈过许多,只为与
本行有关,对安岐在收藏方面的成就,记得相当清楚,此外就要仔细想一想,才能唤起记忆
。
于是他一面点点头,表示必有答覆,一面擎杯寻思,慢慢地想到了一些:“我说不大清
楚。据说,那时候的盐法,还是沿用明朝的规矩,就像田赋的加派一样,做官的层层剥削,
盐上的苛捐杂税多得很,盐民固然苦得很,盐商亦没有多大好处。老百姓吃官盐吃不起,只
好吃私盐;盐枭是与国争利,老百姓反而欢迎盐枭,甚至于处处帮助盐枭的忙,替他们多方
遮盖,为的好吃便宜的私盐。”
说到这里,胡雪岩大有所悟,便介面说道:“私盐猖獗,官盐自然滞销,有盐票盐引的
正式盐商,生意自然做不开了。安岐一定是在这上头动脑筋。”
“着啊!”黄胖有着如遇知音之喜,大为得劲,拍着自己的膝盖说:“安岐就是在这上
头动脑筋。他是大盐商,说话有力量,要求改办法,哪些税是公库收入,决不能少;哪些捐
是为了盐官要养家活口,可以承认;哪些加派的苛杂病商害民,决不能出。这样一来,毛病
减少了好多,官盐的价钱平了下来,虽然还是比不上私盐便宜,但是贩私盐、吃私盐,到底
是犯法的,官盐只要吃得起,何苦犯法?于是乎,官盐的销路好了,私枭也少了,盐民生计
一苏,国库的收入增多,当然盐商也赚大钱了。”
“老兄谈得头头是道,实在佩服。”胡雪岩很高兴地说:“其实你不干这一行,做别样
生意,一定也会出人头地。”
“过奖,过奖!哪个不知道朱道台长袖善舞!我是外行,谈生意经,真是班门弄斧了。
”
“不然!世事洞明皆学问,做生意尤其要多请教,多谈,‘谈生意,谈生意’,生意原
是谈出来的。”胡雪岩说,“就像老兄的这番话,在我就受益不浅。我倒也有点小小的心得
,不妨说来向老兄请教,像安岐这样子,固然本事是好的,但是如果他没有凭藉,人微言轻
,也不会有人听他。我觉得他最难得的一样本事,是不仅仗势,还能用势──用明珠的势力
。”
“小叔叔看得真透澈!”孙子卿说,“我就在想,安岐的这套想法,是道理之常,为啥
别人做不到,他做得到,就是能够乘势的缘故。”
“再还有一点心得。这个道理,老孙,我们要好好体会,受用无穷,凡是一样生意,要
久、要大,一定要大家有好处。就像安岐那样,改革盐法当中的毛病,朝廷好了,老百姓也
好了,这样子再有利可图,是一举三得。朝廷当然支援你,老百姓也乐于跟你交易,真所谓
立于不败之地,如何能不发达?”
胡雪岩谈兴大起,略不稍停又接下去说:“世界上有种人,巧取豪夺,生意只想他一个
人做,饭只想他一个人吃,实在是想不穿。如果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结局应怎样呢
?天下人非把他的毛拔光不可。所以我们以后做生意,务必先要想一想,利国利民而利己,
是第一等生意;利国而不害老百姓,或者利民而不违反朝廷功令,是第二等生意;虽不利国
利民,也不至于害国病民,是第三等生意;自私自利是末等生意。即使不能做第一等生意,
起码要巴结个第二等,第三等生意是没奈何为了养家活口,不妨做一做。至于末等生意,决
不可做!”
“大学问!”黄胖一半佩服,一半恭维,翘着大拇指说了这一句;便又问道:“我倒请
问,世界上那几种是末等生意。”
“喏!”刘不才往地上指一指,表示便是这艳红院:“这就是末等生意。”
“自然□!”小桂芳嘟起嘴说:“一样都是爷娘十月怀胎生养的,为啥要吃这碗断命饭
?还不是‘没法子’三个字!我们也不是生来下贱的,也想寻个好好的人,那怕粗茶淡饭,
总是个归宿,可惜人家看我们末等人,玩玩可以,从良免谈。我倒请问刘三爷,岂不是注定
了一辈子要做末等生意?”
一面说,一面不断用一双凤眼□着刘不才,语言神态都充满了幽怨。在座的人包括小王
在内,都是鉴貌辨色,善于捉摸言外之意的人,听了小桂芳的话,全都明白,她曾想从良,
刘不才拒而不纳,所以有此一番牢骚。
在刘不才的意向未曾明了以前,大家自然也都不便起哄点破,唯有装作不解,顾而言他
,“我倒也想起一桩末等生意,”
小王说道:“卖鸦片烟,真正是末等生意!”
话说出口,不免失悔,因为说卖鸦片是末等生意,那末抽鸦片,也就是没出息。看黄胖
的脸色,似乎是好那“一口”的,岂非无意中伤触了人?
这样想着,不由得以疚愧的眼色去看黄胖,这一眼却又把他看得不安了,老实说道:“
王老弟,你当我‘有瘾’是不是?我的气色犯嫌疑,实在没有!”
这一说反使小王受窘,因为自己好像冤枉了人家“有瘾”,急忙陪笑说道:“我知道你
不抽鸦片。你不要多心。”
黄胖付之一笑,摸摸脸说:“也难怪你,十个有九个看我有瘾,那天在大马路‘一洞天
’吃茶,有人推销戒烟丸,硬要送我一服,不管你怎么跟他辨白,他不相信。后来我忍不住
说了一句话,才把他轰走。”
“是句什么话?能把讨厌鬼轰走,我倒要听听,学个乖。”
刘不才很注意地问。
“这句话只对这个讨厌鬼有用。我说,我本来倒没有瘾,吃了你的药,反而要上瘾了。
”
“此话怎讲?”
“他的戒烟丸,就是鸦片。岂非不吃不上瘾,吃了反而有瘾。”黄胖得意地说,“一句
话点到要害上,那个人哑子吃馄饨,肚里有数,掉转身就走了。”
“这话恐怕不尽然。”刘不才说,“从前我药店里也卖过戒烟丸,林文忠公传下来的方
子,里面原有鸦片,戒烟是用递减烟瘾的方子,鸦片不能一点不用。”
“三爷!”胡雪岩突然心中一动,“那个方子你还记不记得?”
“这个方子很普通的,就记不得也可以找得到。”
“那你就找一找。”胡雪岩说:“大年初一那天,我许了个愿,今年要多做好事,许了
愿还没有机会去做,现在就从这件事上头起头,我送戒烟丸。”
“这倒真是好事。”孙子卿附议,“我也算一份。不过这件好事要请刘三叔来主持,他
是内行,修合的丸药才会道地。”
于是话题转到如何监制戒烟丸,如何广为传送上头。黄胖对此兴味缺缺,而且时间也不
早了,找个空隙,起身告辞。
为了让刘不才早圆好梦,主人未加挽留,但刘不才却作了后约,约黄胖第二天一早,在
宝善街松风阁吃茶,殷殷叮嘱,务期必至。
等黄胖一去,小王因为住得远,也要早走,刘不才留下胡雪岩和孙子卿吃宵夜,神情显
得相当兴奋,显然有件得意之事要谈。
“你们总看出来了,我特为约黄胖明天一早吃茶的用意,我想找他做陈世发的那票生意
。”他将书画目录取了出来,摊在桌上,“我是外行。不过今天听黄胖一说,心里有数了,
那批字画古书,大部分有安岐的图章,看来着实有些精品,可以大大赚他一票。”
“这就见得我做对了。”孙子卿欣然答道,“这份目录,我不让你拿出来,就是防黄胖
一脚,东西要到了我们手里,就不怕他了。”
“照这样说,我明天还是不能跟黄胖谈?”
“对!”孙子卿断然决然地说,“先不要跟他谈,这跟财不露白是一样的道理。”
“那么,到底值多少钱?你我都不晓得,怎么个估计法子?”
“只有大致估一下。”孙子卿修正了他的想法,“我们挑几样东西,分开来去问价钱,
举一反三,也就差不多估计得到了。”
于是孙、刘二人就着目录挑选,费了好一会才能毕事,而胡雪岩始终默默无一语,孙子
卿不免奇怪,“小叔叔,”他问,“你怎么一直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