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传-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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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退出以后,一直盘踞在无锡。此人举足轻重,关系不浅,谁要是把他抓到了,洪杨足平!
你想想,封爵酬功亦不为过!”
这“封爵”二字,打动了郭松林的心。五等爵是世袭的,果然从军功上挣来一个爵位,
不但荣宗耀祖,而且光被子孙,怕不成为湘潭的第一世家?
“是!”郭松林用坚决的语气答道:“松林出全力去办此贼。”
“果然封爵,侯伯是奢望。”李鸿章拍拍郭松林的肩说:“我备着麒麟补子奉赠,好自
为之。”
子爵的补子用麒麟,与武一品一样。郭松林听李鸿章以此相许,满心欢喜,连夜赶回无
锡军中。
***
围无锡的提督、总兵、副将等一二品大员,不下十名之多,但指挥全权,却在“四品衔
知州”李鹤章手里,因为他兼着营务处总办,既然到达前线,照例代统帅节制全军。李鸿章
所说,李鹤章归刘铭传节制,只是一句客气话。同时,刘铭传所担任的任务亦非攻城,而是
截断常州与无锡的通路。照李鹤章说,这是比攻城更重要的差使。
十一月初一发动总攻,郭松林围南门,张树声围东门、周盛波围北门,留着西门作长毛
的退路──到底是读书人用兵,不悖于古,围城只好围三面,如果不是一面网开,必作困兽
之斗。像长毛围杭州与湖州那样,困得死死地,经年累月不下,百姓固然遭殃,长毛亦大丧
元气。李鸿章志在攻城略地,不在歼灭长毛,自然不会做那种傻事。不过,话虽如此,除了
刘铭传扼守堰桥以外,李鸿章仍在无锡通往西北的江阴、西南的宜兴,仍旧布置了重兵,以
防长毛出城以后乱窜。
守无锡的长毛是父子二人,“潮王”黄子隆父子,部下有六七万人,加上李秀成溃退的
余众,不下十万之多。然而士气已经不振,淮军三面齐攻,加上湘军水师黄翼升助战,不过
一天一夜的功夫,黄子隆就支援不住了。
初二日中,他率领五六千长毛突围,先想走北门,为周盛波迎头拦回,攻出西门。而李
鹤章与郭松林,则在南门爬上城头,斩关开锁,放大队进城。郭松林一一进城先找李秀成。
乱军中不知其处,亦无法打听,郭松林临机应变,改奔“潮王府”,生擒黄子隆的儿子黄德
懋,接着便搜索库房,部下士卒,无不腰缠累累。
城内已经投降,城外却仍在大战,黄子隆为副将周寿昌所擒。李秀成则突围西去,带走
了两万多人。
这是硬拚出来的一场胜仗。有此一仗,李鸿章便不再怕洋人在总理衙门“告状”。连夜
草拟奏折,铺张扬厉地大叙战功,列名请奖。奏折中叙李鹤章之功独多,而请奖时却说:“
臣弟分应效力,不敢便邀奖叙”。至于刘铭传、郭松林,为他们加上“血性忠勇,摧锋陷阵
,所向无敌,为各贼所深惮”的上好考语,说他们“官职较大,请旨优加奖赏”。
在此同时,李鸿章亲自提笔,写了一个附片,案由叫做“筹办大略”,表面上看,是概
述江苏整个的军情,其实是为他自己叙功。照他算的帐,“苏州之捷,除伪慕、纳、比、康
、宁五王及四天将,解散近20万人。无锡之捷,除伪潮王父子,擒斩解散约5万人。”这
不过是半个月之间的事,成功确实很辉煌了。
***
接下来是进围常州。其时有个传说,退保丹阳的李秀成,打算突围入金陵,将洪秀全的
儿子接出来,窜扰江西,而洪秀全仍旧留在“天京”,等彼外援。
果然如此,李秀成就会变成明末的李自成。因为李秀成的才具,是连李鸿章都公然形诸
奏牍,表示佩服的,他说:“臣驻苏省,偏察贼中城守,规划布置,极有条理,深以未得擒
杀李酋为恨。”以这样一个强敌,一旦率领部下,窜扰各处,防不胜防,必将成为明末流寇
的再现。
因此,整个局势,不当因为连番得利而稍形松懈,尤其要注意李秀成的动向。但曾国荃
却不是这样的看法,他写信给李鸿章说:“金陵官军,业经合围,城中接济已断,惊扰异常
,惟洪逆据阵死守。似忠逆未必能进城,即进城未必能再出窜。”
接到这封信时,李鸿章正在无锡,与李鹤章、刘铭传商量进取的方略。西路侦探报告,
守常州的“护王”陈坤书部下,因为苏州、无锡接连失守,军心大震,斗志薄弱,都认为应
该乘胜进攻,再接再厉地攻下常州。而李鸿章却不以为然,他说了八个字:“稳扎稳打,步
步为营。”
“大人,”刘铭传不以为然,“士气正锐,正宜及锋而试,旷日持久,则师老无功。”
李鸿章笑笑说道:“六麻子现在也很读几句书了。措词雅驯之至。”
刘铭传啼笑皆非,定一定神问道:“请示,如何是步步为营?”
“先守住地盘,寸土不可失。然后一步一步往常州逼。”李鸿章指着地图说:“你的十
二营由江阴西南往前走,季荃的十二营由运河官塘进扎。先把常州团团围住,肃清城外贼垒
,扼守要道,再作道理。”
“这是坐困常州的长毛。”刘铭传说,“何须如此?太没有作为了。”
李鸿章笑笑,“省三,黄老之学你还不懂。”他带些轻蔑的语气说。
刘铭传不大服气。他也读过史记、汉书,汉初当大乱之后,与民休息,务以安静为主,
所以为政用黄老之学,无为而治。如今情形不同,还不到可以与民休息的时候,如何用得着
黄老之学?
话虽如此,他到底还不敢与李鸿章辩诘学问。这不但因为巡抚是长官,更因为李鸿章到
底是翰林出身。
李鹤章亦不以老兄的见解为然,不过到底亲兄弟,猜到必有深意,而且是不足与外人道
的深意,所以避开刘铭传,私下向老兄探询。
“二哥!”他问,“攻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何以一下子泄了气?”
“你看我是泄气吗?”
“当然不是。我想,顿兵不进,总有道理吧?”
“你没有看曾老九的信?金陵是他囊中之物,深怕别人抢他的。”
“啊!”李鹤章恍然大悟,“曾九想独成大功?”
“他这个心愿,立了已非一日了!我们何必跟他去争功?
争到了也没有意思。看涤帅的面子,放他一马。”
“就是这样,亦无妨攻下常州再说。”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功之心,无人无之;取常州如探囊取物,我为什么顿兵不
进?自然有道理在内。我说句话,信不信由你,一攻下常州,就有苦头吃!非搞得进退两难
,里外不是人不止。”
“这,我实在不明白了。”李鹤章问道:“有什么苦头吃?”
“朝廷的意向,莫非你一无所知?当初江南、江北两大营为何而设,廷寄为什么一再催
我进驻镇江?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早日克复金陵,翦除洪逆!常州一下,朝廷必有严旨,火
速进兵,助曾九攻金陵。那么我怎么办?遵旨则伤感情,分了曾老九独得的大功,顾念私情
,则势必违旨。这又哪里是可以轻恕的罪名。”
这一层看法,真是太深了。李鹤章不能不佩服他这位老兄,同时也想到俗语说的:“做
事容易做人难。”而做事做得好,不见得“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唯有会做人才会官运亨
通。
“不过,二哥,”他提出疑问,“曾九自己觉得克金陵有把握,其实是不愿意他人相救
,有意说得容易。照我看,不是一年半载的事,那么,我们围常州也是拖个一年半载吗?只
怕拖不过去吧!就算拖得过去,也‘师老’了!不特无功,还怕为敌所乘。”
“你说得不错。常州只能先打算拖个两三个月,到时候再看情形说话。”
“何谓到时候再说话?”
李鸿章想了一下答道:“这有几个步骤,第一是以保苏州必以经营浙西为名,在嘉善、
嘉兴方面用兵,反正是在打仗,只要能胜,就算顺手,朝廷亦不见得非要我改弦易辙,去攻
常州不可。你说是不是?”
“是的。”李鸿章深深点头,“何况,曾老师为了回护他老弟,一定从中斡旋。”
“正就是这话。”李鸿章说,“老师内心也彷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