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传-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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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得整整齐齐的白花花的银子,固然震人耳目,而堆得乱七八糟的银票,却更能启人觊
觎之心,朱素兰此时便有这样一个想法:看他乱糟糟地,只怕拿掉他几张,他亦未必知道!
“来,来,素兰帮帮我的忙,点一点数,你报我打。”
于是朱素兰帮他将银票一张、一张地理齐。理一张、打一个数,同时也就检点了一番─
─这又是刘不才的手法,让她亲眼目睹,是道道地地的银票,不是耍什么花枪假冒的。
点到一万两,刘不才住手,将那几叠银票,摆在一边,然后又点了一千两。还剩下十来
张,他就懒得点了,随便一卷,塞入怀中。
“素兰,你看,我定洋都带来了,今天谈好,马上付定。
另外我再付一千银子的佣金,当然还不止,将来再算。”
“将来?”朱素兰信口便问,“将来还有多少?”
“总有两三千银子。佣金折扣要谈起来看,如果正价克己,佣金多一点也就无所谓了。
”
“我懂了。”朱素兰说,“反正就是这一碗水,这面多了,那面自然就少了。”
“对,对!”刘不才很高兴地说,“素兰,你也很懂做生意门槛,真的要靠你敲敲边鼓
。事情成功了,我送你一枝新样子的金刚钻押发,戴在头上,晶光乱闪,包你出足风头。”
说着,将头乱扭了几下,其态可掬,惹得不苟言笑的朱素兰纵声大笑。
***
直到八点钟,客方始到齐,李小毛是最后到的。刘不才对他闻名已久,开香堂那天,未
曾识面,此时不肯错过机会,一面寒暄,一面细细打量,长得果然风流,油头粉面,葱管鼻
、长眉、凤眼、薄薄的嘴唇,一笑露出一嘴雪白牙齿,像个标致的小旦,无怪乎到处有艳遇
。
席面上头不寂寞。不过朱素兰却又板起脸毫无表情了,这倒不是她有意做作,因为一个
是花钱的客人,一个是恩客,左右为难,索性只尽做女主人的道理,招呼席面以外,没有额
外的表示。
到了九点多钟,小张的三位朋友,因为桐月老四那里还有约,相偕告辞,客中邀客,顺
便约了李小毛,却是刘不才替他回掉了。
送客回来,朱素兰已经重整杯盘,另外设下小酌,将炉火拨得极旺,刘不才和李小毛都
卸了长衣闲坐,真是一遭生,两遭熟,彼此觉得亲近了许多。
“李老弟!”刘不才很自然地改用了这“套近乎”的称呼:“我有件事拜托,非老弟帮
忙不可。帮这个忙是阴功积德。”
“不敢,不敢!”李小毛颇有困扰之色,“我实在不大明白,有啥好替刘老大出力的?
”
“刘老爷是想买一万石米。”朱素兰在一旁很起劲地介面。
“一万石?”
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即使是大丰这样数一数二的大米行,亦觉得一万石是笔大生意
。刘不才便从容解释,买米的主顾是胡雪岩,而所买的米,实在是官米,军需民食所关,这
一万石米将来运到杭州,不知道有多少嗷嗷待哺的饥民,得以活命。这就是阴功积德之事。
“听到没有?”朱素兰帮腔,“又赚了钱,又积了阴德,真正天底下第一等好事。”
“素兰这话说得不错。李老弟,你们先去谈谈,我这方面的情形,都跟素兰说过了。银
子现成。”
刘不才一面将手边用张帕子包着的一大一小两叠银票,放在桌上,一面向朱素兰使个眼
色,她便拉拉李小毛的袖子,相偕走入套间去密谈。
听罢缘由,李小毛当然也很兴奋,然而一两千石米还有办法好想,一万石从何而来?
“时间太局促了。”他摇摇头,“实在没有办法。”
“办法还没有去想,先就泄气。真是!”朱素兰一指头戳到李小毛额上,“我不晓得你
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何尝不想办成。苦的是──”
“不要说了!”朱素兰嗔道:“你根本就没有啥好念头;只想摔掉我!”
“咦,咦!奇了!这怎么扯得上?”
“怎么扯不上?我们的机会就在这笔生意上头。你说‘老妖怪’手紧得很,想弄个上千
银子谈都不要谈,现在是上千银子伸手就接了来,你偏偏又往外推。你想想,你是啥意思。
”
“唉!你想到那里去了。米一万石啊!你倒想想看,要多少仓来放,多少船来装?”
“大丰是第一家大米行,你不是说,最近有一大批洋米到,难道没有一万石?”
“有啊!早已卖给人家了,是运到京里的。哪里可以误限期?”
“运到京里也是运,运到杭州也是运。刘老爷不是说过了,这一万石米,其实也是官米
,挪一挪又有啥关系?”
“跟你说不清楚。”李小毛站起来说,“我跟他当面去谈。”
“慢慢!”朱素兰拉住他问:“你是回绝了他?”
“不是!看看有啥彼此迁就,凑齐了它的办法。”
朱素兰回嗔作喜了,“这才像句话。”却又提出警告:“这件事你要办不成功,我们就
只好一刀两断了。”
李小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前一后走到外面,刘不才先看朱素兰的脸色,神态不妙,
当即向窗外喊了声:“长生!”
长生是刘不才的跟班,闻声答应,掀帘入内,听候吩咐。
“你在外面留意留意,只怕有朋友来看我。”
这是约定的暗号,意思是小张到了,请他直接进来。长生会意,答应一声,守在门外。
里面刘不才跟李小毛一谈,才知道自己将朱素兰的眼色看错了,李小毛只是力有未逮,并非
有意拿跷,无须小张出面威胁。
于是刘不才急急又将长生喊了进来叮嘱,任何客人来访,一律挡驾。连说带做眼色,长
生当然知道主人的心意已经改变,只是形色过于明显,使得李小毛和朱素兰都大为疑惑。
就这时候,小张已经到了。他有他的打算,自然在桐月老四家做主人,若等客人一到,
飞觞醉月,逸兴遄飞,脱身便难,倒不如先来一趟,看个究竟。所以嘱咐桐月老四,善为款
客,自己找个马夫领路,骑了马来的。
那毛家弄是条很热闹的弄堂,到了一问,很容易找到朱家,一看门口无人接应,正在踌
躇时,恰巧遇见顺姐买水果回家,自然殷勤问讯。小张觉得行藏已露,如果畏首畏尾,反而
不妙,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入内。
“张老爷来了!”
顺姐一面高声通报,一面打帘子肃客。门里门外,四目相交,正好是李小毛和小张打了
个无可躲避的照面,刘不才便知事情坏了。
果然,李小毛勃然变色,向朱素兰和顺姐愕道:“什么张老爷?这个人来干什么?”
朱素兰和顺姐惊愕莫名,张口结舌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更不知道他何以如此盛怒?小张
是心里早有准备,相当沉着,所以这时候只有刘不才开口答话。
他也是既懊丧、又为难,失去了平时的机智,硬着头皮假意问一声:“李老弟,你为什
么生这么大的气。这是敝友,姓张。”
“是你刘老大的朋友?”李小毛怕是自己听错了,伸过头去再问一声:“是你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