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传-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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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你的回扣,只要是大丰代为经手的,还是照出,算来总在一千两银子以上,不过,他好
像有点不大相信你会拿这笔钱去派正经用场。”
“不会的。一定不会!”李小毛气急败坏地说,“朱道台如果不相信,款子我存在他钱
庄里。”
“这倒也是个办法。将来你生意做得有了信用,如果货款要周转,也方便。”
正说到这里,小张仿佛觉得眼前一亮。定睛看时,意想不到的竟是顺姐,她穿的是蓝袖
大毛出锋的皮袄,玄色湖皱的裙子,一头黑亮光滑头发,梳个时样新髻,别一枝珊瑚簪子,
满面春风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自然是刘不才,手里挟一个拜匣,倒像阔气人家的豪仆。
松风阁地近青楼,向来衣香鬓影,独多北里名花,但此时众目所注,似乎都在顺姐手上
。她抬眼发现了小张与李小毛,十分高兴,笑得既媚且甜,越发夺了他人的光采。刘不才当
然也很得意,左顾右盼,神气十足。
等叫应落座,小张便问:“你们从哪里来?”
“带她到洋行里去挑了几样首饰。经过这里,她说口渴了,要吃碗茶再走。”刘不才笑
道,“其实不是口喝,是要来出出风头。”
“风头真出足了。顺姐,”李小毛说,“今天你好像大不同了呢?”
“还不是一样的。”顺姐矜持地笑着,“又不多双眼睛多张嘴。”
“多双眼睛多张嘴,不成了怪物?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就不同了。”
“我看,李少爷,你春风满面,倒真像人逢喜事精神爽。”
顺姐针锋相对地调侃他,“像个有嘴的葫芦。”
此言一出,李小毛和小张都觉得莫名其妙,刘不才到底年纪长,经验多,交游广,很欣
赏顺姐的词锋,不由得爽朗地大笑。
“你笑啥?”小张说道,“当我们“洋盘’,就不够朋友了!”
这话在场面上说,就是句很重的话,刘不才急忙解释,“这是捧小毛。”他觉得交情不
同了,所以直呼其名,“北方人笑人不会说话,说是像‘锯了嘴的葫芦’;现在葫芦有嘴,
不就是恭维小毛的口才好?”
这样一解释,误会涣然,“刘三嫂!”小张开玩笑地说,“你跟刘三爷配对,好有一比
,叫做天牌配红九,相得益彰。”
“相得益彰”这句成语,顺姐听不懂,但“天牌配红九”,无论牌九还是“挖花”,都
是好牌,当然他的譬喻也是好话。
“谢谢□!”顺姐嫣然一笑,用道地的苏白称谢,同时举壶为小张斟了茶。
“房子看好了?”小张问刘不才。
“看好了。多亏老四的主意好。”
“真的,太好了。”顺姐越发高兴了,“四阿姐人也好。将来楼上楼下,一定像一家人
一样,张少爷,真要谢谢你。”
他们这一番对白,李小毛只能猜知大概,究竟不明其详。
悄悄问起,经小张细诉因缘,方知始末,他一面替顺姐高兴,一面想到朱素兰,顿时便
有立刻要相会的渴念,随即起身告辞。
顺姐很机警,立刻问道:“李少爷可是要去看先生?”
“是啊!”
“那!”顺姐向刘不才说,“我也先回去一趟。”
这一下,李小毛才知道自己不该说实话,不安地劝顺姐留下来。而顺姐坚持要跟他一起
走,因为她觉得她决定嫁刘不才的事,应该由她自己跟朱素兰去说,才合乎做人的道理。
等他们一走。小张跟刘不才可以畅所欲言了。先谈顺姐,刘不才颇有踌躇满志之意。饮
水思源,既感谢小张,亦感谢李小毛,因而便很想撮成李小毛与朱素兰的姻缘。
“这桩闲事管不得。”小张摇摇头说,“其中的麻烦很大,只好听其自然。我们谈正事
吧!”
正事就是那笔米生意。刘不才这两天与胡雪岩没有见过面,所以这笔生意成功的经过,
反要听小张陈述。其间急转直下的种种变化,都是他所想不到的,讶异之余,想到胡雪岩运
米到杭州,还有许多琐碎细节要料理,便收拾绮念,邀小张一起到朱家去详谈。
已经起身离座了,刘不才忽有所悟,改了主意,因为朱家至亲,上上下下都似一家人一
样,问起顺姐的事,必然穷于应付,就不能谈正经了。
于是小张提议,先到桐月院,再派人去请胡雪岩。自然是一请就到,而且还带了松江老
大一起来。
时候还早,正好茶叙。刘不才对于这两天所谈的正事,比较隔膜,而且顺姐的一颦一笑
,萦绕心头,也没有心思去谈正事,松江老大一向沉默寡言,所以说话的只是胡雪岩与小张
。
彼此谈了对方所不接头的细节,了解了全盘情况;胡雪岩说道:“匀一笔‘京米’过来
,我已经接过头了,回话很好,这也是平常有交情放给人家的缘故,大丰老板娘,是有担当
的人,她答应替我凑一半,一定也是说话算话。不过,做事不难做人难,做人不难做朋友难
。无论如何,这件事对孙老大面上要有个交代。”
孙老大就是指的孙祥太,所谓“交代”,也就是交代与李小毛打交道的不得已之故。听
得这话,松江老大便站起身来,手撩长袍下摆,作出个急于要去方便的姿态。大家知道,他
的“尿遁”是“打过门”,谈到与他们“家门”规矩有违碍的事,他不能在座旁听,视如无
事,所以特意避开。
“我再说一句,米呢,不过值六万多银子,连水脚杂用,一起在内,不出七万,也没有
啥大道理。可是,这件事要做成功,杭州老百姓跟左制军所得的好处,实在很大。我的好处
更多──”胡雪岩略停一下,急急又说:“我的好处就是大家的好处。我想,凡是跟我共过
事的,都会晓得我这不是空口说白话。”
“好了,好了,朱先生,”小张插嘴,“你不必表白了!说孙老大,怎么样?”
“这桩事能做成功,可以说,我自己都没有把握,全靠大家帮忙,算我的运气还不错。
现在米是有了,运到杭州不容易,到处都是饿瘪了肚皮的人,饿急了抢米,不算犯法。所以
我这一万石米,想要运到杭州,真正是步步荆棘,要靠两个人帮忙,一个是松江老大,一个
是孙老大。”
“朱先生,”小张问道。“你是说,一路要靠青帮弟兄保驾?”
“是啊!不靠他们靠哪个。”胡雪岩紧接着说,“松江老大自己人,孙老大跟你们两位
有交情,我要请问:该不该好好捧他一捧?”
“该!”这回是刘不才答话,要言不烦地问,“你说怎么样一个捧法。”
“我想,”胡雪岩看着小张说,“我不晓得我的想法对不对,也不晓得办得到、办不到
?说错了你不要替我不好意思,尽管实说。”
听这口风,便知道是个很不寻常的主意,或许还是个无可措手的难题。小张便沉着地点
点头,静听他的下文。
“我在想,一日拜师,终身如父,李小毛应该对他师父有点表示。你们看,我这话通不
通?”
话通不通在其次,这个念头实在出人意表,小张介面答道:“道理当然通的。不过,朱
先生,你想过没有,就算李小毛肯给老孙磕头赔罪,老孙肯不肯受他这个头?”
“我看算了。”刘不才说,“李小毛在他们家门里犯的过错,真叫十恶不赦,孙老大决
计不会饶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也是这样子想。朱先生,要捧孙老大,你还是另外动脑筋的好。”
众口一词反对,胡雪岩从善如流,立刻舍弃了他的想法。
于是小张便谈到帮助李小毛创业的事,想拿他可以到手的几千两银子,存在阜康钱庄,
问胡雪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