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苒-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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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绝对看到范涛眼中有火花一闪即逝，他霍地抬起头，紧紧抓住我的手，“上次我派人去救你，你明明不肯走，而且还说……还说……”听到我亲口否认，范涛那句“你喜欢刘明武”的话便无论如何再也说不下去。
你派人？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你是说，上次那个出租车司机是你派的？”
“是！”范涛的大手将我的右手包在掌心，“但是听说你宁死也不肯跟他走……”
“我以为那是刘明武派来试探我的！”我打断了范涛的话，心下却不免一丝遗憾……原来，真的是范涛，原来，那次真的是我逃脱刘明武的机会，可笑我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不过，即使如此……当时的我绝不会冒这种险，因为黎明，我绝对不能冒险！
我想起了此次的目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握在范涛手中，“涛哥，我这次请你来，是求你一件事――求你，对付刘明武，在最短的时间里击垮刘明武！”
“好！”手上感到有些疼痛，是范涛加大了力气，“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对付这小子！风苒，你跟我走！你不要再待在刘明武身边……太危险了！”
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努力不去看向范涛充满希冀的眼神，“不……不行，我还不能离开刘明武……他会疑心……”
终于，我咬了咬牙，还是将在嘴边来回了数次的话说了出来，“我还求你，求你保护黎明……”
“原来是为了他！”范涛终于暴怒了，“原来是为了黎明！！你说，你留在刘明武身边，是不是为了他！”
范涛额上的青筋暴起，我知道他是动了真怒……可是，可是这是我唯一一次解救黎明的机会！
我也想过编造一个谎言来欺骗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了实话，“是的！涛哥……对不起……涛哥，我求你，求你保护黎明……刘明武只是把黎明当作控制我的棋子，还利用他来对付你……一旦黎明没有利用价值，他一定会死的！只有你能保护黎明，只有宇翔集团才能对抗刘氏……涛哥……求你……”
“我来救你你舍不得走，为了黎明你来求我？”范涛双手握拳，擂得桌子轰轰作响，“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难道你真把我当一个傻瓜？”
我哑口无言。范涛那在我意料之中的暴怒让我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他可能会为我对付刘明武；
他可能会为我放弃五千万；
他可能会为了我而尊重我；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去帮黎明！
我终于还是失败了……不过……我已经努力过了，以后……无论黎明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他……
“算了，我明白了……你不答应也没关系……”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我黯然的神情，范涛的怒气继续呈几何倍数递增，“什么答不答应都没关系？！”
“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不合情理。但我也是――急病乱投医吧！”我苦笑了下，“我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现在我也不骗你，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和黎明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黎明死了，你就陪他去死？！”咚，范涛一掌击在桌子上，咖啡杯从桌上跳起落下，叮咚作响。“告诉我，风苒！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黎明，为什么为了他你可以不顾一切，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因为……”范涛大声喝问，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黎明的情形，“因为五块钱……”
“我第一次见到黎明的时候，李勇他们正在抢他的钱，他只有五块钱……为了这五块钱，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为了这五块钱，他低声下气地向李勇他们哀求……涛哥，你从来没受过穷，你不知道，五块钱，可以是穷人家三天的饭钱！――可是我知道！我知道！”
“夏天我从来不吃冰棒，因为那是奢侈品；我曾经吃菜场捡回来的烂菜叶吃到呕吐，因为那能省下我的书本钱；我曾为了考到奖学金而读书读到晕倒，因为那样我才有机会进入作为重点的明岭高中！中学的时候我就打三份工，我就开始赚我大学的学费，我想上学，我想上好大学，我想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虽然我很穷，很软弱，但我不是没有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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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他和我一样，很穷，受人欺负……甚至――有些懦弱……但他上进，他有抱负，他努力读书，他想考上东林大学，他想改头换貌，他想出人头地！看到他，我觉得好象看到过去那个干净的自己，没有成为别人的宠物，靠自己的力量苦苦生存的自己……当我知道他是远明公司总经理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你知道么？他的成功，仿佛就是我自己的成功……我们这样被压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也能成功……”
第一次说出自己心底的话，我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
“现在……你明白了么？涛哥？黎明就好象我自己，那个我梦想中的自己！你说，有人会不爱自己吗？有人会不爱自己吗？”
“风苒，听我说，黎明绝对不是你！他和你是不同的――”
“是，他当然不是我！”我斩钉截铁地打断范涛的话，“他当然不会是这个充满污秽的我！黎明……他是傻，傻到将刘明武当作他最崇拜的大哥，可这是因为……因为他的心仍是白璧无瑕！而我呢？我算什么东西？禁脔？男娼？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
“甚至……”我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连这里也不干净！你知道么，为了骗过刘明武，我甚至利用他父亲过世的机会……我曾经尝过亲人离世的痛苦……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利用别人的这种痛苦……我变了，范涛，你必须承认，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风苒，我变了……”
“不……不是这样的……风苒！不要这样苛责自己！你――”
“涛哥！”这大概是我对他最真心实意地一句呼唤，我主动握住他的手――“求求你！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来求你，求你救救黎明，你救他就是救我！求求你！”
这一次，他将手抽了回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无语地看着我。
我喉头发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时间仿佛都已静止，我们之间的空气都已凝固！
终于――他开了口，“好，我答应你！”
下一秒，他呯地一声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就想离开。
本以为已经无望，他出乎意料的承诺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到他转身欲行，我急忙叫住他，“涛哥！”
范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那受伤的眼神里，有着最后的一丝希冀。
“那个……我听说……有个叫罗宵中的董事，和刘明武关系不太好……或许……你可以留意一下……”黎明曾经几次在电话里跟我提到这个让刘明武心烦的家伙，也许这个消息对范涛有用？
因为这句话，范涛的眼神彻底黯淡了下来，半晌，他才悠悠地开口，因为强力抑制情绪，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风苒，你知道吗？你也很残忍――如果你不知道我爱你，你怎么敢对我提出这种要求？如果你知道我爱你，你又怎么忍心向我提出这种要求……”
说完，范涛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一刹那，我心头闪过的两个字竟是――诀别。
也许以后我们还同在一个世界，
也许以后我们还同呼吸在同一个蓝天下，
也许以后我们甚至还会再遇到，
但到那时，
我们已成陌路。
我怔怔地坐在原地，心中似有千头万绪，纠乱如麻。
我端起杯子，轻呷了一口咖啡，加了很多糖的咖啡本应是甜的，可是我却满嘴苦涩……而这苦涩，不仅萦绕在唇齿间，仿佛一点一滴地流进了心里……
范涛的话，不停回荡在我的耳边，久久不散……
“如果你不知道我爱你，你怎么敢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如果你知道我爱你，你又怎么忍心向我提出这种要求”
绝望的时候，我可以冷淡地面对刘明武的一切；
但当心中燃起希望的时候，就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人说无欲则刚，果然是至理名言。
我怕范涛无法击垮刘明武，
我怕在范涛击垮刘明武之前，刘明武发现我偷换磁碟的秘密，
我怕刘明武会用最残酷的手段报复黎明……
我不是个天生的克格勃，我是个天生的胆小鬼，于是，我一天天在惊恐不安中渡过。
庆幸的是，范涛没有让我等多久……
如果说罗宵中突然发难，转投入范涛阵营的消息还不足以让我惊讶的话，那么，范涛在对付刘明武这件事上的不遗余力，令我惊讶之余心下划过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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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涛他想干什么？！”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两败俱伤？！”
“范涛他疯了么？”
“这样简直等于同归于尽！”
我听到刘明武在书房里对着电话大吼，从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的神情，从他忙碌焦躁的身影，从他无休止的怒气，从他身边人凝重的神情……我知道，范涛的行动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也使得刘明武召见我的日子明显减少，它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但是……
只要见面，他必定要狠命折腾我一番才肯罢休。
他残酷而噬血的本性被范涛的进攻彻底激发了出来，他不再演出什么温情的把戏，绝对无情的占有，让我流血，让我痛苦，是他刻下专属于他的烙印的方式。
“范涛想得到你，我偏不给！”他吼叫着，一次又一次地进入我……我只能默默地承受，但心情却不禁放宽――他越凶悍，我的身体越痛苦……就越表明……范涛的行动越有效……
两个月后。
这天下午，我正躲在刘家大院的一间客房里读书。
我读的是卢梭的《忻悔录》，记得以前在中学时，古板的语文老师对这部书极度推崇，当时我就神往不已，却一直没能如愿……而在这里，刘明武家藏书甚丰，正好让我有机会品读这部名篇……更为了平息我紧张不安的心情……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好象并不是刘明武，因为我没有听到熟悉的汽车声。
我没有理会，继续读着手上的书……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一群人闯了进来，竟是……竟是……警察！
是的，无论我如何的惊讶和不信，他们出示的搜查令告诉我，他们的确是――警察！
一切来得这样突然，让我来不及思考，我如木雕泥塑――
我呆呆地看着管家在他们面前滴着冷汗；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搜查着刘氏大宅里的每一个房间；
我呆呆地随同宅里的所有人被他们带到警局――
“所有人都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置身在警察局的审讯室里，我仍不能相信自己的处境，莫非――这是场梦？
“你的名字？”
一句威严的问话让我清醒了过来，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八个大字赫赫在目，提醒着我，这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刘明武他怎么了？”我问，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刘明武？”面前的警官轻蔑地道，“他已经被捕了，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了证据，他自身都难保了！你不要再抱什么幻想，老老实实交代问题！说，你的名字？”
刘明武被捕了？
警方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他自身难保？
我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噎得一窒，期盼已久的东西来得太快，仿佛是场梦，让我有种浓烈的不真实感。
“真的？”我紧张地问，死死盯住对面警官的嘴唇，生怕他吐出“假的”两个字。
“当然是真的！”警官不耐烦地道，“少说废话，现在正问你话，你老老实实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如果不是在警局，如果不是在这间严肃的问讯室，我一定会跳起来到外面去跑上三圈，向全世界宣布――刘明武终于倒了！
难道真的是老天开眼？
虽然我不相信命运，虽然我从来没有祷告过，但也许――冥冥中真有因果循环？
“我再问一次，你的名字？”警官不耐烦的问话，打断了我跳跃的心情，我按捺住自己兴奋的心情。虽然在审讯室，但现在我身处什么地方已经不重要了……我用轻快的语调回答，“风苒。”
“年龄？”
“二十二”
“籍贯？”
“边城。”
问了几个普通的问题之后，警官道，“你和刘明武是什么关系？”
……
极普通的一句问话，却把我问住了。
我和刘明武是什么关系？仇人，你们会信吗？男宠？玩物？这么耻辱的词我怎么说得出口？乍闻刘明武被捕而雀跃的心情突然被极度的苦涩所淹没――过去的这几个月，我做了什么？我算什么？
“你和刘明武是什么关系？”警官又问了我一遍，不耐烦地催促，“快回答！”
我低着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象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旋转，初见黎明的喜悦……面对刘明武时的挣扎与恐惧……讨好刘明武时的卑微与下贱……全都汇成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让我的身子不禁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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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和刘明武是……”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断断续续的话。
我抬起头，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竟然是……竟然是……
黎明！
老天爷！你到底要给我多少刺激？怎么会是黎明？
我的大脑瞬间停止了转动！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我顿时泪如泉涌，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去，扑进他的怀里！
不过黎明的动作阻止了我，“张队长”，他对审讯我的警官道，“这是田律师，是我为风苒请的律师。你该知道，风苒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根本不在刘明武的公司。”
被称作“张队长”的人点点头，他似乎认识黎明，“嗯，但这是例行公事。行，田律师留下，黎明，按规矩，你得回避。”
黎明点点头，然后转头向我，“风苒，我就在外面，有田律师在，你别害怕。”
他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走了出去……
讯问仍在继续……
我说，我是刘明武的同学，只是暂住在他家，不知道他们信不信，反正也算是通过了。
大概因为有律师在，或者他们也知道在我嘴里问不出什么来，接下来他们随便问了几个刘明武生意上的问题，而我以“不知道“回复后，他们就点头让我离开了审讯室。
一出门口，就看见黎明等在那里。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向了他。
“风苒！”他走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头却转向田律师，“田律师，怎么样？”
“没事！”田律师微笑着回答，“刘明武的案子应该跟风先生没什么关系，警方只是例行问话而已。我已经办好了手续，风先生现在可以离开了。”
“谢谢你，田律师，改天请你吃饭！”黎明笑着，和田律师握手道别。
经过一番折腾，时针已经指向晚上七点。
“走，风苒，这么晚，饿了吧？我们去吃饭！”黎明显然心情不错，他拉着我，走出警局的大门。
“黎明，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在我脑中盘旋了许久的问题，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知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