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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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了魏王武承嗣的吩咐,府内的下人自然不敢怠慢,将她领入后院,分得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
才要睡下,那边却又有人前来传话,说是魏王殿下命她到里院一叙。她安之若素,便随着来人穿过宽敞喧闹的院落向内府走去。
谁知才穿过中庭,她却已然惊住:那眼前出现的居然仍是旧时的院落,门庭素净,松柏成林,全无半点外间奢侈的影子。带话的人走到松林前,便躬身退了出去。她循着记忆向前走去,穿过笔直的松树,风声鹤唳传入她耳中却都化作了熟悉的和熙。
她本是轻车熟路,不多时便停在了书斋门前。内里传来他的声音,极低极稳地说:“还不进来?”
她展颜一笑,便顺势推门而入,盈盈而拜:“民女窈娘见过魏王殿下。”
室内没有点灯,四下漆黑,唯有一束月光顺着窗棂斜照在他疲惫的脸上。她看得心疼,便低下头,只等他开口。
就这样,停了半晌,他才开口道:“你的双眼像足了一个人。”
她心中一舒,却偏偏不肯直接向他坦承,反而假作好奇地问:“不知殿下指的是谁?”
“故人。”他叹了口气,不愿多说。停了一会儿,才又问:“你祖籍何处?如何流落到乔家去的?”
她便低着头答:“民女本是江南人士,由于家境败落随父来长安投奔故人。谁料世事无常,老父感染风寒,撒手人世,只留下民女一个人无依无靠,只好留在乔府。”
这一番话说得他眉头微皱,只觉耳熟,便又问:“既是如此,如何不直接投奔你所说的故人?”
她很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却立在一边,依旧平静地答道:“民女已然寻得那故人。”
“哦?那乔知之便是你口中的故人?”他问。
她摇摇头,坦然道:“不是他。”
“那却是何人?”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问。
她忽熟练地燃起一根蜡烛,转回身来,冲他展颜一笑:“魏王殿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骤然亮起的烛火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熟悉的身影,感到周身皆空,像是一只怎么装也装不满的大布袋子。
他蓦然站起身来,立得笔挺,手肘不自然地弯曲,口中冷冷地说:“是什么人派你来的?不过是长得像她罢了,如何便敢在本王面前如此作弄?”
她听了这话,忽开怀笑了起来,待得气息平稳,泪水却不知在何时已悄然涌了出来:“你最不善言辞,偏是这一句话比任何情话都浓上数倍。”
他怔住,定定地看她。她笑靥如花,泪湿两颊,亦回视他道:“你说过不信生死轮回之说,我因而只有重回此生来寻你,你却如何不识得我了?”
听得此言,他周身僵住,头脑间不断有一道声音在叫嚣狂喜,滑到嘴边却清淡之至:“你回来了,很好。”
她见此情景,早猜到了他心中的波折,便笑着挽住他,附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月夜不寐,武大人可还记得前事?”
月夜不寐,只四个字。他心念大动,回抱住她,双唇颤抖着,却只问她:“既然回来了,以后便再不要离开。当初是我——”
她按住他,不听后面的说辞,只笑着答:“我既已因为你而回来,便再也回不去原来的时空了。”
素手点在他的胸口,轻轻地画起圈来:“你若敢负我,这天下便再无我容身的所在了。”
他甘之如饴,坦然道:“若有所负,必葬于雷霆。”
她却摇头:“雷霆太轻,要罚你永世不得相忘。”
不必问对错,不必纠过往,是非本就无常,又何妨忘却过往,重新开始。
前路或许有波折,若是两只手牢牢地握在一处,又有什么艰难险阻不可以坚定地踏平?
那一年初秋,洛阳城里皆传魏王武承嗣强抢了乔知之的爱妾窈娘,乔知之痛失爱妾,悲愤之下便做了一首名为《绿珠篇》的诗,命人密送给窈娘。
魏王府的书斋里,她听得这般传闻,便笑着望他:“那首诗你可曾听过?”
他摇了摇头,对着面前的一大叠公文微微皱眉。
她本就不必见那卷诗稿便知道其中的文辞,因而自顾自地吟诵道: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此日可怜君自许,此时可喜得人情。 君家闺阁不曾关,常将歌舞借人看。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
他听得最后一句,不由皱起眉来,沉声道:“此诗不祥。”
她走上前来,照例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笑道:“我又不是绿珠,你何苦替那石崇担忧?”
他便也释然,丢开案前的公文,揽她入怀。
月末,查乔家与李氏宗亲过从甚密,意图不轨,女皇因命来俊臣细细查问,屠其全家,抄家产入库。
城内众人多听过那首缠绵悱恻的《绿珠歌》,便将此事算在了武承嗣的头上,说是窈娘因那诗自尽,他怒极而诛杀乔知之。
却不知,这世上本就不曾有过窈娘这个人,附会在她身上的爱情故事尚不及她的原型所经历的分毫动人。
而魏王武承嗣听闻市井的传言,只与苒苒相对而笑:“武某为天下诟者良多,奈何欠此一桩?”话到此处,便也不加否认,坦然受之。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章节~
抱歉,凉换了新环境,目前不大稳定。。。
☆、唯愿终此路
此间的洛阳早已是万千繁花尽枝残,些许枝头残留的青碧也黯然无光,不若初春湛然的恣意。她踏着银雪,挽过枯枝,坐在一边的石阶上,柳眉轻若扶风,似蹙未蹙。
他远远踏步而来,见她面上清愁难舒,坚毅的双唇略抿成一条硬朗的线,待得行至近前,才默然揽住她,将两道身形重叠成一道黑白的剪影。
“如果所有的事情终究难以改变,君待如何?”她忽开口问。
他闻言便沉眉道:“得成此行,断无悔意。”
素淡的蛾眉轻轻一颦,她偏过头去,并不看他,只淡淡地问:“可愿以帝位相换?”
他巍然不动,依旧沉眉答:“诸世百态,不过尔尔。”
她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只抬起头来,望住那深邃的双眼:“终此一路,但为君故。”
终此一路,但为君故。
一句话,写尽了此间的悲喜离合。
公元六百九十七年,魏王武承嗣密知来俊臣曾与昔日太湖一案有染,愤而逐之,联请皇嗣李旦、庐陵王李显、太平公主及李氏宗族等讨之,俊臣不敌。
六月初三,女皇下《暴来俊臣罪状制》,一代酷吏终于命丧刑场。百姓闻知,皆拍手称快,争先赶往市口啖肉饮血,剖心挖肝。
闻知此事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幽然问他:“你明知刻意联合李家人会引得陛下的反感,何必还要如此?”
他默然,望了望一旁的玉雪琼枝,才开口答道:“天下权柄不过覆掌间可定,唯昔年旧事得以了结,余愿已足。”
她听得他如此言语,不由想到当初在重返现代时见到的另一番情景,记起那时眼中的周武威帝。
彼时,只以为他会孤独终老,因而才不顾一切地赶回来,恨不得生死共与。何曾想到,正是她改变了这场历史的结局。
因为她离开,他怒发冲冠,转而灭亲诛佞,成为那个历史上不曾出现的周武威帝。
因为她回来,他转而看淡一切,依旧回归于历史的本来路途,尽管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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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子,女皇特进武承嗣、春官尚书武三思并同凤阁鸶台三品。
时人皆喜,以为储君之位非武承嗣莫属,争先恐后地奔往魏王府称贺。她叹了口气,长久以来郁结在心里的那团阴影愈发地明晰起来。
见此情况,武承嗣皱了皱眉,挥手吩咐武德将贺礼一并收下,来人则一概挡在府外。
她听了也不免忍俊不禁,美目弯弯地看向他:“小三思说你是吝啬成性,当初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的确是个十足的财迷。”
他淡然勾了勾唇,望向她:“你我虽早已有过花烛之期,却一直未曾公之于众。这些人送的东西便当做你我大婚的贺礼吧。”
她抿了抿嘴,忽问他:“你可知晨吟那丫头暗地里叫你什么?”
“冰山。”他面不改色。
素雅的容颜漾开柔美的微笑,极轻,极浅,宛若清水芙蕖,不染纤尘。
他看得入迷,心头却偏还存着半分清明,不觉疑道:“卿为何这般问某?”
她便直视他的眼,淡淡地笑:“直到今日,我却才格外地庆幸,这世上只有我才看得到这座冰山背后掩藏的到底是什么。”
遇上对的人,在错乱的时间,在错乱的地点。
她却不能不心存感激。
不久,朝野再生波澜。
女皇以武承嗣、武三思二人权柄过重为由,并罢政事,转而启用狄仁杰、姚元崇等耿直朝臣。
一夕清净,府内萧索。
她坐在转眼望住对面紧锁双眉的男子,心生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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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雪深,深掩人心。
她对着菱花镜细细描画过两弯蛾眉,从容地站起身来,对着屋子转了一圈,本要收拾行装,才发觉,若要离开,这府里从来就没有一样是她的东西。来的时候她一无所有,离开的时候也依旧如此。“拥有”二字,于她,终是奢侈难言,无以复加。
寒雪映残枝,惨碧无声,俱凝结在洛阳的深冬,追随她的倩影。
莲步轻移,踏过寒池荒垣,转过疏木空枝,化作满眼的荒凉惨淡。她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留恋张望,只孤身行于清雪之上,面色沉静亦如冰雪,殊无喜悲。
魏王府中的红梅开得正盛,香气清寒,染不得半点尘埃。素淡的身影隐在红梅的深处,远远遁去,只留下一行清浅的足印和默然的玄衣。
旧言长难辞,她以为自己不必说,他便会懂。便只是整理好自己,孤独地离开,只作未曾远行。
不曾道别,便是不必离别。即使离开得再远,也依旧有着再次相逢的可能,依旧不是一生不见。
然而,思及此处,她却立在王府的门前,心生缱绻,转而又缓缓地回过头去。
肃静高大的府门内,玄衣沉沉,他站在清冷的朱红色门柱旁,静静的,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两个人,两道离情交织的视线,胶着在一处,分不出彼此。都是说相顾无言,却哪有千行泪水诉尽柔肠?
“为什么要走?”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问。
声音静静地穿破夜的孤伤,击在她的心头,洛阳雪寂,寂落人心。
她苦笑:“我以为你清楚。”
“我要听你亲口说。”他定定地盯着她,深邃的双眼盯着她不放。
她颤着唇道:“若是我不在,你便可以重新来过。”依旧是特行独立的周武威帝,依旧是武后最理想的接班人。可以令心上的人安然地生活,纵然改掉曾经历史,又有何妨!
他的面容隐在沉沉的夜色中,不辨喜怒,只平静地问她:“既是如此,卿欲何去何从?”
她别过头去,淡淡地答:“由来处来,往去处去。”
“你早已无处可去,又当如何回去?”他直言不讳,深潭般的眼中阴晴不明。
她面色从容地回视他,唇角一勾,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如何便知我无处可去?早知我生性凉薄,你又猜得透我往日的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此言不实。”他皱起眉来,心里清楚常人越是说谎话便越会心虚地避开对方的视线闻言,唯有她越是表面坦然,心中便越是郁结难舒。
她见得他眉间隆起细微的褶皱,几乎要伸手去抚,却还是克制住自己,平静地笑:“魏王殿下金口玉言,如何竟欲凭空判人生死?苒苒此行只为流连山水,醉心丽景佳期。山高水长,待君名列凌烟阁上,你我必得再会之期。”
他愤然踏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地在黑夜回响:“在周国公府的时候,你说要我给你三年的期限,却转而去了东宫;四年后的神都,我请过旨意定在八月大婚,你却成了豆卢贵妃;再到后来的长安城,花烛在即,你我又被姑母撞破,一道回了神都;又转过八年,你才摆脱掉豆卢飞燕的身份,姑母也默许了此事,你却又遭逢意外,轮回而去,令我苦等三年。那么这一次,你又想要我再等多少年,我此生又还剩下多少年可以等你?”
往事如幕,交织错乱,在本就浮动不止的心海苦缠不休。她听得柔肠寸断,只勉力定住身形,轻轻浅浅地笑:“只要还活着,你我终究会有机会。”
他定定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若要走,便将我一道带走。”
她苦笑:“若是如此,你便不是魏王武承嗣了。”
“那么,我便不必再做魏王。”他坦然道。
她一时语结,只盯着他看,眼中却已是清泪涟涟。他叹了口气,平静地问:“我的时日无多了,对不对?”
她的身子一僵,便不应声。他展臂揽住她,淡淡地说:“人各有命,不必介怀。”
她扬起头来看他,凝眉道:“我记得你素不信命,如何要做这番言论?”
他坦然而答:“卿之所言,某自当信之。”随即坚定地伸手拭去她的泪水,掌心的灼热融化掉她心中堆积的千层雪,化作泠泠清泉。
犹带梨花的玉颜微微舒展开来,她如霁雪初晴,面似流云:“如此,我便陪君到底。”
终此一路,陪君到底。
她言则有信,他甘之如饴。
圣历元年正月初一,女皇享通天宫,改元圣历,下《条流佛道二教制》,禁止佛、道相争。
他坦然拉过一身素色衣裙的她,慢条斯理地在首席的位子坐了下来。身后,便是身着各色官袍的大小官员,争先恐后地簇拥成黑压压的一片,同对面冷清寥落的皇嗣李旦形成鲜明的对比。
满头银发的女皇盛装端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虽年迈却饱含着睿智的双眼淡淡扫过魏王武承嗣,停留在他身边的那道素淡身影上。
“承嗣,你身边坐着的是何人?朕如何不曾知晓?”
她心念一动,尚未及搭言,一旁的武三思却开口道:“一定是乔知之家的窈娘了,嘿嘿,想不到大哥为人冷了一辈子,到老了却反而情窦初开了,居然也学我武三思,做起这般强抢民女的勾当了。”
她听得武三思话语不善,心中暗惊,转而记起苏州的事同武三思多有牵扯,只怕武承嗣是不会放过他的,两个人必有罅隙。不想竟越闹越大,直接传到女皇的眼皮底下来了。
然而,端坐在上的武则天却似是不曾留意到眼前的琐事,反而大笑起来:“朕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居然让朕这个冷面侄儿动了情。”说罢,招手唤过一旁侍立的张易之和张宗昌,令二人倒酒敬魏王武承嗣。
此时的张易之和张昌宗已然身居高位,二人皆是锦衣玉带,面如冠玉,侍立在女皇身侧,宛若九天仙人。听得吩咐,便相视一笑,衣袂翩翩地来至武承嗣桌前,举杯道:“未曾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魏王殿下也有多情的一天。”
她见此情景,不免柳眉轻皱,记起那道素淡无波的身影来,心底隐隐作痛。曾几何时,那人曾淡然笑称女皇的眼睛极像他所熟识的故人,便只为了那一双眼睛而滞留在朱红的宫墙内,宁愿只着一道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