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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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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红的宫墙内,宁愿只着一道僧衣,宁愿修筑一生的殿堂。
  那么,如今呢?
  那质朴无暇的僧衣呢?那清隽淡雅的人呢?
  青山,绿水。
  还是紫陌,黄泉?
  万般的思量在她脑海中萦绕不休,殿中的人却依旧是觥筹交错,玉箸频举,维持着表面的祥和。
  武承嗣接过张易之递过的金樽,略饮了一口,淡然起身道:“多谢陛下圣恩。”他依旧是有着傲然铁骨的魏王,只谢女皇,却并不抬眼正视眼前这两位女皇的新宠。
  武三思见状,便扬声笑道:“大哥既然已喝了酒,六郎不如便将酒敬给三思的新嫂子好了。”
  张宗昌本在家中排行第六,因而朝中之人人人称他为“六郎”,私下常言六郎美如莲花,恐是仙人下凡。女皇闻之,自以为乐,便也由之。
  六郎张宗昌闻言,笑了笑,轻拂缓袍,转而举杯递到苒苒面前,一双明丽的眸子在秀雅的俊眉下灼灼闪耀着华彩:“既然如此,便请魏王妃赏宗昌些微薄面。”
  苒苒低垂着头,才要接那盏金樽,却被武承嗣伸手接过,转而一饮而尽,淡淡地道:“拙荆不善饮酒,六郎不介意由本王代饮吧?”
  明丽的眸子微微含笑,张宗昌长身玉立地站在案前,略一拱手道:“魏王殿下伉俪情深,宗昌深为感服。”
  她记起多年前的那道清隽的身影,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看清究竟是谁竟可轻而易举地替代得他的位子。然而当真抬起头来,却不由怔在当场。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清若朝露,湛如碧波,竟仿佛只需一眼,便可以看穿人心,看破人世。
  这样的人,便是武则天的新宠吗?她一时踟蹰。
  蓦然银瓷乍破,邻桌忽传来杯碟碰撞的响动,她不及转头,便听得武三思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自言自语道:“如何竟是这般道理。”
  九重金阶之上的女皇虽年事已高,听力却依旧不曾退化,便开口问:“梁王骤跌碗筷,可是心有所悟?”
  武三思忙起身,面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惴惴地说:“三思见大哥今日脾气好了许多,一直不解,今日才知道原来都是我这新嫂子的功劳。”
  女皇闻言,便招手唤回张氏兄弟,笑道:“窈娘,你且抬起头来,待朕好生观瞧一番,到底是怎样的妙人儿竟将朕这冷情侄儿的魂都勾了去。”
  武三思方待开口阻拦,却被武承嗣默然按住。全场一时安静下来,席上的众人对于这个名字多半听说过一二,对于这个身负无数佳话的女子也不免多了几分好奇。如今闻得她并未如传言般自尽而终,反而成了魏王妃,便皆心生疑惑,转头望向魏王武承嗣的身侧。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素色的衣袍宛如清昙,在冬夜的大殿轻轻摆动。莲步轻移,转至阶前,半福了福身,坦然抬起头道:“臣妾窈娘,见过陛下。”
  大殿内一时寂静,皇嗣李旦手中的玉杯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头戴金冕的女皇愕然直直地盯着阶下的素衣玉人,饱经风霜的一双凤眸间悲喜参半。
  作者有话要说:  走了很远的路,坐了很久的飞机,然后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所以的一切都在适应之中,适应着生活,适应着改变。
  然而,
  自始至终,凉不曾放弃这篇文,即使有最后一个读者,凉也会坚持到底。


☆、寒月满西楼

  宁夜月明,上阳宫冷。他孤身立在窗前,淡银的霭雾凝在月白色的轻袍缓带间,形成明丽而清冷的光亮。
  “殿下,天色晚了,您可要早些歇息?”一道柔婉的女声忽这样响起,轻轻柔柔,并未打破皎洁的月色。
  他并不回头,只淡淡地问:“什么时辰了?”
  “已过三更时分了。”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锦带披帛,窈窕有致。行至殿中,便停住了脚步,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宁静地嵌在姣好的瓜子脸上,更显得恬淡柔和。
  他叹了口气,凝视着清冷如水的月光道:“良期佳会,鹊桥南岸。”
  她的身子颤了颤,声音略有些起伏:“妾身听闻殿下在今日宫筵上遇到那人了。”
  他闻言,后脊微微僵住,声音却不觉多了几分寡淡的意味:“某倒不知上阳宫何时也起风了?”
  她皱了皱眉,怯生生地问:“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要妾身将窗子关上?”
  他蓦然转脸看向她,目光清冷,绝胜寒月:“某说的话你如何会不懂?”
  她垂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又坦然扬起头来,平静地说:“妾身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如何明白得了那么多事,殿下的心思怕是只有那人才猜得透吧?”
  明明心中已然动了真怒,然而转头看到她的表情,他却僵在当场:当初,若不是为了这副肖似的神情,她又如何得以入主上阳东宫,成为那个人的替身?
  午夜的大殿四下静寂,唯有阶前的红烛犹未燃尽,依稀发出噼啪的响动。
  她立在阶前静静地等待,面色如常,平静如水。
  终于,端坐在宝座之上的女皇开口道:“你如何竟未死?”
  她淡淡地笑了笑,坦然答道:“死过,但又回来了。”
  女皇皱了皱眉,却并不追究她不堪推敲的语句,只盯着她的脸,细细地打量:“你如今年华几何?”
  她怔了怔,不知说旧时的年纪还是反穿后的年纪才好,便答:“奴婢不知。”
  女皇盯着她,蛾眉微微拧起:“当初你入宫时,不过十四年华。算到如今,当有三十有余。”
  她默然,便低下头去,清润如水的肌肤却透着青春的光泽,竟宛如娇花照水,似是绝胜初入大明宫时的豆蔻年华。
  凌厉的凤眸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又道:“既是回来,你便依旧是朕的右台御史,这朝野上下,江山万里,全可凭你一口而谏,一笔而诛!”饱经风霜的声音带着由来已久的自信,激荡在大殿内,引得一时金石齐鸣,钟鼓震颤。
  她闻言,却只是淡淡地笑:“谢太后谬赏,然而奴婢不过是一介寻常女子,做不得心怀天下,兼济苍生。”
  女皇并不恼怒,只风轻云淡地说:“这些你或许不会在乎,但承嗣却不能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他却一定会在乎。因为那是他奋斗了一生的心血,是他生命最后的意义。这一切,他如何能够不在乎?
  她平静地抬起头来,素净的脸上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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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魏王府,已然是月满西楼。
  远远见得对面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她记起女皇方才在殿上的那番话来,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轻轻地推开房门。
  夜色已深,桌前的人却依旧借着烛火奋笔疾书,锐利的眉宇时而紧锁,时而微微舒展,反复纠结成她早已熟悉的弧度。
  她极想伸手抚平那些横亘在他眉端的蜿蜒曲线,却又不愿打扰他此时的忙碌,便寻了一处坐下,静静地凝视那张看了这么久都不曾厌倦的面容。
  他却忽放下笔,问她:“可有为难于你?”
  她摇了摇头,口中却说不出话来,只将樱红的双唇抿成微微上扬的弧度,眼中仿佛有晶莹的光亮闪动。
  他似是未曾留意到她的反应,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苦笑道:“未曾想到,这一夜的时间,竟也未能成其一二。”
  “这天下如何会有我们无所不能的魏王殿下力有不及的事?”她掩住眼角湿润的痕迹,笑着问他。
  他盯着手中的纸看了一会,才转头望向她:“今日在殿上忽记起你我虽早成花烛,却一直未有正式的大礼,竟连催妆、却扇诗也未曾为你写过。不免心生憾意。”
  她听得哑然,忽莞尔一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口中笑道:“你莫不是这一夜都坐在这里写诗?”
  他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她不觉微窘起来,便低下头去看那张纸,低声念道:“暖玉融金谷,宝镜映倾城。因恐秋无信,频数红丝绳。”
  “这是——”
  “催妆诗,我这一夜竟只得了此四句。”
  她笑了笑,忽丢开纸,明眸闪动:“君乃临阁之才,何必拘泥一诗一句?”
  他闻言,便拥住她,素习淡薄的唇线微微上扬成清浅的弧度:“某以此一诗一句,便可得美人归心,委实难得。”
  她依偎在他的怀中,记起方才的那诗,暗自叹息,顺势闭紧了双眼,不看,不想。
  金谷园的绿珠和石崇,未央宫里的李夫人和汉武帝,一个是一朝红颜为君死,一个便是容可倾城拟来世。这世间的生死离别那么多,如何竟恰巧在此时纷至沓来,恰巧令她忽然记起?
  都说是更深露重,却挡不住被红线牵绊住的一双手,抚平寒风,消融冰雪,在寂落的夜里成为彼此的拥有。
  这一切都是十数年前的谢苒苒所不敢奢求的,却也是这十数年间他一直所坚定的。
  很多事,她不愿意提起,他的心里却十分清醒,清醒到不必她说,他便已知道。十数年的时光,熟悉到不必开口,熟悉到不分彼此。
  午夜梦回,她忽附在他肩头,开口问他:“可还记得那年苏州的事?”
  “嗯。”他简短地答,心底幻化出隐约的阴影,不甚明朗起来。
  “若有一天,依旧是那年的情景,依旧有人用剑抵在我的肩上。你便不必顾忌,也不必迟疑,只亲手杀掉我便好。”她淡淡地说,月光空洞地游离在她的眼中,没有颜色,没有味道。
  “比起落在别人的手里,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
  “你不会死。”他沉声道,只这一句话,便再不肯她多言其他。
  她叹了口气,转而道:“她说若我留在她身边,日后的江山便是你的。”
  “不准。”他的话语依旧简短,比起前次,却更加地坚定。
  “这江山社稷、千秋万代难道你不想要?”
  “想要,”他淡淡地答,“但这一切不可以用你来换。”
  她听了便淡淡地笑,愈发依在他的怀中:“很好,如此,你我便不必再分离七年。”
  “七年?”他皱了皱眉。
  她默然掐指,夜里的空气静谧安宁:“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女皇崩于上阳宫仙居殿,遗诏命废帝号,谥曰则天大圣皇后,终年八十有二。”
  他静静地听完她的叙述,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既是如此,我还剩下多久?”
  她心头一沉,几欲不答,却终究长吸了一口气,化作沉沉的叹息:“圣历元年八月十一日,魏王武承嗣以不得立为皇太子,怏怏而卒,赠太尉、并州牧,谥曰宣。”
  圣历元年,便是这一年女皇新改的纪元,也是她心头上一直迈不过去的那道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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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不曾惊扰到周武王朝表面的稳固祥和,这场盛世依旧喧嚣热闹,空前的繁华。
  上元节缤纷的华灯异色间,他低头看她,万千的流光比不得她眼中的那一抹清澄。
  “此处不比长安,虽也繁华热闹,没有朱雀大街,却终究是缺了些什么。”
  她闻言便清清浅浅地一笑:“其他都还好说,只不知是否还会有人卖最不起眼的青萝竹灯?”
  他笑了笑,却不搭言,只反手将她握在掌心,安然坚定,一如既往。
  神都洛阳的规模虽不及长安,却也早是盛世王朝的繁华所在。除去广达百步的御道,尚有上东、建春二街,皆宽及七十五步,途经坊间,热闹至极。
  走入喧嚣的人海,穿过整条建春街,周遭华灯明亮华丽,恍胜繁星,竟将深夜的神都内外照得仿佛白昼光景。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耀人的光彩,却也自然不曾遗漏那掩藏在温柔笑靥背后的晦涩黯然。
  半年,不过半年的时间。此情太长,一生太短。
  二十年前的他曾以为那红妆妖娆、蛾眉婉转终究比不得万里如画的江山,却何曾想到,冷情如他,也会遇上一个人,誓约天地,情定此身,再难分出彼此。
  世事如流水,望穿源水难解近忧。而他,竟只叹此生太短,尚不曾见她青丝化白雪。
  二人缓步而行,并无过多言语,只静静地随着如织的人潮,一径向前。她感觉他掌心的温度渐渐炽热起来,却不敢抬头,只听凭他牢牢地握住自己,像是攥着生命中最后的稻草。
  行至街尾,已是星稀人散。她忽幽然道:“果真再不曾见人卖那青萝竹灯。”
  他并不搭言,只淡淡地说:“天色已晚,你我也早些回去吧。”
  她点点头,心中蓦然满是酸涩,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追随着他的脚步,向王府走去。
  冬夜的洛阳虽无刺骨寒风,却也颇有几分凛冽。到得府门口,她只觉手足皆寒,咬了咬冻得发青的唇,勉强立在冰冷的府门前道:“待得明日,我便回洛阳宫。如此,至少尚有一线生机。”
  走在前面的玄衣顿了顿,却并不回头,径直推门而入,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幽深黯淡的夜色之中。
  远处寒风呼啸而来,吹得她两颊微微刺痛。她却只是一个人静静立在府门口,静静地听着狂风大作,宛如石塑。
  良久,她才伸手推开沉重的府门,默然走了进去。
  深夜的魏王府一如往日的肃穆宁静,庭院林木深深,在皎洁的寒月下投射出浓重深沉的阴影,却再无他高拔的身形。
  她踏过树影,举步向前,洁白的面容像是冻结在枯枝上的月光,不曾沾染半点尘埃。一双玲珑美目却不似以往那般灵动,只是空茫地望着面前风声鹤唳的景象,默然举步向前,仿佛天地尽是虚无。
  寒风依旧凛冽,庭院依旧空寂,唯有足下的银雪偶尔发出沉闷的响动,却不足以打破眼前的深寂孤寒。
  “谢苒苒。”恰在此时,背后忽有熟悉的声音响起,直呼她的名字。
  那声音本是平静安然的,却引得她心头蓦然大乱,失了方寸。待要回头,却忽觉眼前一亮,无数的流光瞬时亮起,点燃黑夜,照亮星空,将方才那座死寂的魏王府照得亮如白昼。
  而那流光的尽头,青竹条,萤火融,着实简朴明练,却丝毫不差地描画出她记忆中的光景,一点一滴汇聚成这世上最美的画映。
  她缓缓转过身去,万千的青萝竹灯下,玄衣飞扬,他沉稳的面容在绚丽的光影中依旧显得冷峻逼人,薄唇依然,却冻不到她的人,伤不到她的心。
  “事到如今,卿可明白?”他盯着她,目光愈发地深邃,像是要将她深深地刻进骨子里去,再不拭去。
  淡然如她,忽也潸然泪下,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猛然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拥住,不肯撒手。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清冷,不带任何温度,却是她唯一眷恋的所在,一分一毫,皆不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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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宫,长生殿,一缕瑞香意正浓。。
  年迈的女皇临镜而坐,缓缓地伸出手,抚摸过依然保养得极好的脸,眼角的细皱连同发间的银丝却瞒不过人。
  “到底是还老了。”她忽这样感慨道。
  “陛下言重了,这生老病死虽也平常,然则自古帝王自有福祉,必将仙寿齐天,如何会老?”张易之立在她身后,用一把精致的犀角梳细细地梳理着她的散落在长发,声音平静却温和地安抚道。
  女皇摇了摇头,透过镜子见得他如画的容颜,便笑道:“世人皆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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