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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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吟当即拍手称是,却又疑惑地问:“苒苒,你到底是怎么混进皇宫的,现在不但有办法把我带出来,还想好了怎么安置我,你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苒苒听了,便只是淡淡地笑,平静而安然地说:“我么?这么多年,反反复复,只是为了演好魏王妃这个角色罢了。”
“魏王妃?你是魏王妃?你嫁给了那个绝无仅有的大冰山?”晨吟惊叹连连。
苒苒笑了笑,一脸狡黠地看她:“现在你要乖乖叫他四姐夫才是。”
苒苒口中的僻静所在自然便是武承嗣早年在洛水边添置的那处别院,转眼十年,他虽早已不住在此处,却依旧时常派人打扫,因而整座别院依旧保持着当年宁静整洁的风貌。
晨吟随着苒苒进了别院,便眨了眨眼,指着院中的那棵参天古松,口中笑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嗜好,这么枯燥无味的植物也就只有那座大冰山才会喜欢。”
“你这小丫头,居然当着我的面诋毁你姐夫!”苒苒伸出青葱样的手指在晨吟的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口中笑道。
“咦,依我看,那座冰山还没有我家的呆子看起来顺眼呢。”晨吟吐了吐舌头,一脸古灵精怪地说。
进得那座孤零零的屋子,依旧只得一桌、一椅、一床、一枕,简朴无华,依稀仍是旧日模样。苒苒暗暗望了晨吟一眼,见她什么也不曾记得,心中更是空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忘却了前事的晨吟对于这间本应十分熟悉的屋子全无印象,只望了望内里的陈设,撇嘴道:“大冰山真是抠门,连盖个别院都不肯多买点装饰,看这条件比起我在房州也差不多了。苒苒,你跟着他过日子也真苦啊,看你现在这么瘦,不会是他每天克扣了你的伙食吧?”
苒苒本自伤怀,听得晨吟这番言辞便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见面礼还没行呢倒先笑起你的正牌姐夫来了。”
到了夜里,两个人同席而眠,还没聊几句话,困倦至极的晨吟便已然沉沉睡去,剩下苒苒一个人对着满室的月光发呆。
这间屋子,曾是她同武承嗣第一次共处一室却彼此相安的地方,便是在那个黎明,她见得心慕的男子蜷在相距咫尺的睡塌上,平时冷硬的面容现出不经意的柔和。
这间屋子,却也曾是她撞破他的秘密的地方,落难的晨吟和李贤被关押在下方的暗室里,苦求不得脱身,终至流离情殇,情人失所。
这间屋子,还是一身伤痛的晨吟休养的所在,被寻回的时候浑浑噩噩,室内弥漫着苦咸的味道,令得她肝肠寸断,却无力施为。
这间屋子,却也依旧是十二年前两个人最后分别的所在,她曾用一被夜雨醉天香灌醉了悲戚中的晨吟,将一身的内力尽还于其身……
一转眼,流年望破,往事难断,终究做不得静好岁月里的一叶折影。
如此诸般思虑,令得她整夜辗转难眠,待得次日睁开眼时,枕侧早已一片冰冷。
她下意识地坐起身来,惊起一身的冷汗。恰在此时,门声一响,晨吟娇小的身形转入门来,她这才安下心来,开口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一醒了就到处乱跑,害我方才以为你失踪了呢。”
晨吟怯生生地进了门来,冲她咂嘴道:“苒苒,冰山姐夫寻来了。”
这样的结果她早已预料到了,便并不惊讶,只轻笑道:“你这丫头,平时又叫他冰山,又笑他小气,如何今日见了他倒好似老鼠见了猫?”
晨吟听了不免吐舌,手抚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样的一座大冰山,这天底下除了你,只怕再没人消受得起了。”
她但笑不语,转眼望向刚走进来的玄衣男子,细细回味晨吟的话,竟觉满是甘味。
“如何此时才醒,可是昨夜不曾安睡?”武承嗣望着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她略一转眼,见得晨吟轻踮着脚溜了出去,才答:“忆及往事,夜不能寐。”
武承嗣走至近前,扶她起身:“此番争斗本是嗣欲为之,卿不必参与其中。况你与庐陵王妃相交多年,更不必为了嗣而以她要挟李显就范。”
“君在局内,我又如何可以置身事外?更何况,我也不愿看到晨吟被他欺瞒一生,嫌隙日生。”苒苒淡淡地答,眉黛隐现出一抹扫不去的坚毅。
他看在眼里,眉宇微紧,忽问:“你曾言姑母百年后周武后继无人,李唐复兴,日后继位之人便是李显?”
她默然,点了点头,心湖浮现出一丝惆怅的阴影。
“既是如此,我这就命人送庐陵王妃回宫。”他断然道。
她猛然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惊异的神色。他却伸手按在她的肩头,淡淡地说:“若嗣难辞天命,彼时他也会念及此时的好处,不会为难于你。”
“你以为如何你死了,我还会独自苟活吗?”她紧盯着他,眼中水雾弥漫,却隔不断脉脉含情的眼神,深恐一个错失便再不得相见。
他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冰冷的身躯不曾给予她温暖,却令她心甘情愿,靠得更加的紧密,仿若从未曾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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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庐陵王妃的突然失踪并没有在宫里刮起太大的风波,反而是隔日便有宫人到各府传话,说是女皇在香山寺望春宫设宴,命群臣携眷前往。
她得知此事,不由苦笑:“早知不会如此轻易过关。”
坐在案前的武承嗣放下笔,淡淡地说:“既来之则安之。”
她点点头,眼望着依旧沉着冷静的良人,心中且安,随即释然一笑。
洛阳龙门东山自古因盛产香葛而闻名,故名香山。北魏时佛教兴盛,便在香山上修建了一座依山傍水、气势恢宏的庙宇,名为香山寺。寺内亭如飞翼,桥若悬虹,间有玲珑游廊连结左右,无不精美绝伦。
武瞾自继位以来便推崇佛教,对于香山寺更是极为偏爱。不禁屡次登山而拜,还将香山寺内至高的观景石楼定名为望春楼,且大兴土木,把望春楼下的会宾堂修葺一新,更名望春宫,本次的宫宴便是设在此处。
二人到香山寺的时候,已然日过当午,众家大臣皆分宾落座,满眼的绫罗珠翠,富丽之致。一身盛装打扮的女皇临楼而坐,发间隐现银丝,却依旧不失雍容华贵,仪态大方。上官婉儿随侍在侧,眉间的桃花明丽夺目,却比不过女皇身侧的张氏兄弟俊秀绝伦的面容,宛若双生的惊世奇葩令人赞羡连连。
武承嗣坦然携着苒苒在筵席的首位坐下,梁王武三思恰坐在下首的席位,见得二人进来依旧只是似笑非笑地略微颔首,并不过多言语,着实看不出前夜曾造访魏王府的迹象。
略回转头,再一抬首,对面便是李旦清雅超然的身形,一双明丽清宁的眸子恍若碧水,承不下杨柳依依,岁寒清愁,却偏偏映照的都是她的影子。事隔多年,他的身侧再无莺歌燕舞的景象,唯有王芳媚一人陪侍在侧,便连王弦音和替代她成为豆卢飞燕的季雪也不知道所踪,着实清落异常。此时诸多往事袭上心头,怎令她不黯然慨叹,岁月无情?
然而再转眼望向下一桌,空冷的桌前唯有李显一人孤零零地静坐着,身上的锦袍掩不住眼中的黯然憔悴,全然不见当年的英气逼人、朗目如星。十年生死两茫茫,他从兄长那里偷得十年的光阴,却未曾偷得佳人的一片芳心,只输得豪气尽失、满目苍凉。
她看得神伤,再不忍多看,只得别过头来,细品手中的一杯薄酒。宫中的酒酿本为上品佳藏,却冲不淡她心头的苦涩黯淡,郁结在愁肠,皆化作锋利的刀刃,寸寸见红,口口诛心。
武承嗣见了,便默然伸手揽住她的肩,才要开言,却被突然响起的女皇的声音所打断:“春宴宜人,朕不胜欣喜,记起昔日曾在寺内的登寺桥下命人藏了一坛酒,如今想来也有十年之久,不如今日便命人取来,略饮上几杯。”
“三思最爱美酒了,陛下也赐臣下几杯解馋吧。”梁王武三思在一旁朗声笑道。
女皇一面吩咐张易之带人去取酒,一面笑道:“这酒本也非什么佳酿,不过是寻常的梅子酒酿罢了,口感绵软,男子多不爱饮此物,朕倒觉当是魏王妃心头所好。”
她听得耳中,勉强赔笑,心下却是一沉,筵席间一片寂然。时人皆知,女皇曾毒杀过自己的几位兄长,姐姐韩国夫人和侄女魏国夫人当初同高宗皇帝有染时也是暴毙而亡,风传皆为女皇嫉而毒杀。如今的这杯酒,殊无来由,便果真不会是旧年佳酿那么简单。
不多时,张易之已然回转至楼前,当众启掉坛上的泥封,果然酒香四溢,蜜梅醉人。才要拿上望春楼,女皇却道:“朕久不饮酒,多有不适,不如便将此酒赐给魏王妃吧。”
她心中更沉,面上却悠然笑着,起身拜谢。澄然碧绿的液体流转于华美的金樽内,泛着诡异的色彩,香气袭人。她叹了口气,便低头去饮,却被武承嗣一把拦住。
她讶然望向他,却见他起身叩拜,正色道:“拙荆体弱,不堪酒力,不如由微臣代饮。”
听得此言,她忽鼻翼微酸,眼中明明映着清澄冷冽的酒光,心中却盛满了柔肠寸断的蜜意。恨不得以身相代,只此一句,便是彼此相通的心意。
坐在望春楼上的女皇笑了笑,开口道:“此酒本不醉人,魏王妃但饮无妨。若魏王担心她喝得太多,不如共饮此坛美酒。”
武承嗣坦然称谢,取来杯子,也盛了满满一杯青碧的酒酿,却盛不下她心头的泪雨。
一盏青梅,一杯情思,闻到是鸳鸯须效交颈死。
只此一杯薄酒,便也是他与她的归期。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宴春芳散
三国时的曹孟德曾与刘玄德雨夜相叙,折了青梅煮新酒,天下英雄尽落手中的金樽。
她记起那番情景,又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不由淡然一笑,转眼望向身边的男子,恰对上那人深沉的目色,千尺的桃花潭水比不得他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
既得此良人相伴,死而无憾。只是她不忍他就这般随风而逝,恨不得相持携老,年年月月,遂成静好。又如何忍看他单单为了她而英年早暮,撒手人寰,令得那些后世曾改变过的史籍再次成空?
思及此处,她便一扬眉,欲待开口将事端尽揽在自己的身上,拼得入宫服侍武瞾也至少还有寰转的余地。
然而,未及出言,身边的男子却暗暗按住她瘦削的肩头,朗声道:“臣谢陛下洪恩。”说罢,一抬手,将整杯绿得诡异的液体尽行咽下,冷硬的面部线条不曾柔和分毫。
她看得心神俱碎,却又如何会看不穿他此举的深意,遂清目含露,亦一饮而尽,只将一抹浅淡安然的笑容留在唇角。
邻座的武三思不留神撞翻了酒具,一壶美酒倾在桌前,一时酒香四溢。然而此时却已无人顾及此事,对席的李旦、李显兄弟一个俊眉紧皱、一个星目圆睁,想是看透了此中的端倪,也都向这边望了过来,脸上紧张的神情瞒不过人。
至于望春楼上,端庄大方的女皇、明明忧心忡忡却依旧空洞地笑着的上官婉儿以及俊秀可人的张氏兄弟也自然都望向这边,神情各异,自不多言。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她此时所能留意到的,此时此刻,她的心、她的眼只停留在那个高拔的玄色身影上。既愿同生共死,山河何足念,苍生又何畏!
她素冷情,只以为生死缠绵不过是修书人的故作矫情,以为所谓的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皆是虚妄,恰如同因一曲《凤求凰》结了姻缘的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也终究有泪染《白头吟》的那一天,又如同彼时信誓旦旦要建金屋给阿娇的刘彻却转眼只剩下千金歌赋、长门苦冷,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无情,都不过是成全了世人心中的臆想罢了。
只是如今,当真身临其境,才恨绿珠情短、虞姬意薄,竟情愿学焦、刘连枝,效李、杨并蒂,争不愁情深缘浅、绵枝又少。
此生际会,她的郎君曾燃起那一盏青萝竹灯,言之不离,她又何妨以这一杯薄酒相和,笑看死生契阔?
一杯酒,一生情。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遥远而飘渺了起来,她隔着如梦似幻的云雾,听得张昌宗在望春楼上朗声道:“今日设宴酬春,陛下命百官当场作诗,先成者赐锦袍一件,以示恩宠。”
她记起“龙门应制”的典故,不由轻轻浅浅地一笑,引得身侧的男子凝眉而视。她弯了弯朱唇,明眸婉转,附在他耳边说:“今日诗作,必以‘宿雨流云’卷夺锦。”
他本自深沉缄默,既已身处这般情境,便也看得淡然,开口接道:“既是如此,嗣乐观其成。”
群臣领旨,无不凝神苦思,皆不愿落居人后。他冷眼看去,便也接过笔墨,在纸上略写了几句,才要落笔,却听得席间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臣仓促成句,虽嫌简鄙,愿达圣聪。”回头望去,原来却是左史东方虬。
武后听了便命人呈上诗稿,细细品评,果然龙颜大悦,命张易之将一件织金紫玉锦袍亲手端到东方虬面前,而上官婉儿站在楼前,和声清越,将诗作念给群臣听:“春雪满空来,独处如花开。不知园里树,若个是真梅。”
武承嗣默然听过,便转头笑对她:“此诗并无‘宿雨’、‘流云’之句,卿前言未中。”
她但笑不语,却拿过他的那张诗稿,细细观看:晴明楚江分,碧落四海沉。拂花裁云容,细柳齐腰身。重楼隔远黛,宝扇落玉帘。心知春长在,为系樽前人。
她不由蛾眉婉转,眼望着他轻声笑道:“此诗虽也工整,却似与眼前无关。词句细腻,非君往日之风。”话虽及此,烟水般的眸子却偏又瞥向最后的那句“为系樽前人”,一时失神。
他转头深深望住她,淡淡地说:“先前曾做催妆诗,如今却扇诗亦成,二诗皆有,花烛方满。”
她心中一暖,眼中却再含不住泪,星星点点,悄然陷落,一直深陷到因那杯酒而接近麻木的双腿、双足。
这边二人情深难舍,那边群臣的应制诗也陆续呈到御前。女皇逐一翻阅,才选出些许佳作,命上官婉儿当众诵读。
“凤驾临香地,龙舆上翠微。星宫含雨气,月殿抱春辉。碧涧长虹下,雕梁早燕归。云疑浮宝盖,石似拂天衣。露草侵阶长,风花绕席飞。日斜宸赏洽,清吹入重闱。”
此诗为武三思所做,本为上品,众臣听来半是阿谀,半是赞赏,也皆称其才华出众,文笔风流。反倒是一向誉为才华横溢、文笔奇清的李旦此次并无佳作,只凝着一双清眸静静望向对面的一对璧人,素来淡薄的眉间也随之笼上了一层轻浅的云雾,不似以往的谪仙模样。
念罢前首,上官婉儿遂展开第二卷诗稿,曼声念道:“南山奕奕通丹禁,北阙峨峨连翠云。岭上楼台千地起,城中钟鼓四天闻。旃檀晓阁金舆度,鹦鹉晴林采眊分。愿以醍醐参圣酒,还将祇苑当秋汾。”
这首诗在沈佺期的诗作中本属中成之作,虽词句考究,但仍不过歌功颂德的应制之作,并无太多内涵。然而却极应女皇的心思,她听得心中欢喜,自然也不免赏赐一番,转而又一扫凤眸,问武承嗣:“如何不见魏王的诗?”
武承嗣强忍着腿间的麻木,勉力起身道:“臣素不善文,恐污圣听,故未敢擅做诗文。”
女皇闻言,便笑了笑,说道:“朕见魏王近日神思低迷,多有不怠,想必是日夜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