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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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不敢,依侄儿愚见,这满池的荷花倒还比不上今日的仙乐袅袅。”武三思笑了笑,眼睛似是无意地扫过苒苒,转而望向御前的那道翩然胜雪的白衣。
女皇转头看了看身侧的张昌宗,抿了口酒道:“这句话听来倒像是在赞六郎。”
尚书监丞宋之问自上次龙门夺锦后正是春风得意,眼见此情,忙接口道:“臣以为六郎之美甚似于莲。”
武三思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非也,正谓莲花似六郎。”
女皇闻言不由大笑道:“唯有此言不负六郎尔。”
此话一出,众臣立时皆点头称颂,皆言张昌宗之美非可方物,纵水间芙蕖、池中青莲也是万不可及的。一时阿谀奉承,无所不尽其极。
苒苒独坐在席间,冷眼旁观,并不言语。只借着举杯的时候,淡淡看了一眼武三思,心知他是为自己解围,便又不动声色地回转过头,恰对上李旦那双清澄如昨的眸子。一时思绪如潮,念及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初识的情景,再转至眼前同样一身白衣、俊颜绝世的张昌宗,心中一片空茫,竟好似那夜长安的雪经久不停,竟一直簌簌下到了此时此刻。
待及宴罢,她眼看着众人散去,只觉心神不宁,便独自沿着湖畔的垂柳信步而游,但见湖中芙蕖宛转,在月下雅韵风生,连带着幽香清淡,沁入鼻息。
银彩的裙裾逶迤地拖在身后,风吹云散,暗香浮动。她记起当初在上阳宫的那段时光,乃至此后的诸多波折,虽历历在目,却只觉恍如隔世,心里满满地盛着旧年的积雪,清寒彻骨。
“湖边风冷,当心着凉了。”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依旧温和清雅,疏淡中存了一丝关切。
她转过头,眼望着李旦笑道:“宫宴早散,殿下既知秋风凛冽,如何也还滞留此地?”
李旦皱了皱眉:“殿下这个称谓是旁人用的,你只照常唤我就好。”
她摇了摇头,秋水般的清眸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又看,才叹道:“不论用什么称谓,你也依旧是你,这万里江山也换不来的锦绣才华、辞采清丽。”
“锦绣才华、辞采清丽?”李旦别过头去,远山样的眉头紧了紧,苦笑道:“只要我不曾姓武名承嗣,这一切对于你来说便毫无意义。”
尽管早已朝夕相处了那么久,骤然听到那个名字,她的心为之一动,转而见得李旦眸色微黯,却偏说不出其他话来,只得叹了口气:“罗敷自就有夫,使君自有妇。这句话你从一开始便清楚,如何此时还要再提?”
他默然无语,便只盯着那湖间的重重莲影,眼见得那湖心的涟漪一圈圈地漫延开来,将记忆的鸿影碎裂成细小的纹路。
远远两三个宫人提着食盒一路走来,她转眼瞧见,自是不愿横生事端,便悄悄躲在一株垂柳下,只待众人走远便回府去。
谁知那几个宫人一路说说笑笑着过来,竟不曾留意到立在水边的李旦,凭着上阳宫素来清落又不似洛阳宫规矩多,只一味挑着宫闱秘闻说笑。
“都说陛下的后宫里养有面首三千,钟姑姑你原也是在洛阳宫服侍的,且说说看这其中可有人生得比咱家皇嗣还要好的?”一个面色生得圆润些的小宫女问道。
另一个穿着碧衣的小宫女欢快地抢道:“这个我知道,宫里的人都说昔日的薛怀义生得极好,气质优雅,颇有皇嗣殿下的风采。”
“薛怀义?那不是个和尚吗?”圆脸宫女迟疑道,“我倒是觉得今日来的那个张昌宗好看些。”
那钟姑姑本是宫里的老人,平时也有些威望,自是不甘被旁人抢了风头,便开口道:“你这个小妮子懂得些什么?陛下的面首再多,最得宠的也不过薛、沈和二张而已。如今薛、沈二人都死了,此时自然是二张的势力大些。二张生得虽好,然则论及清雅,却无人及得那个薛怀义。更何况,众多人中唯有他与先皇最是肖似。当初若不是他生出那么多事端来,陛下又如何舍得杀他?”
柳梢下的黛眉微微皱了皱,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目间却一片空茫。
“什么事端?”圆脸宫女好奇地问。
“还不是陈年往事了么?听说他一把火烧了明堂,势同谋逆,朝里的大官对他也都不满,自然不肯放过他。”碧衣宫女素来嘴快,便接道。
“哪有这样简单?那是他身后牵连的太多,被陛下发现了——”钟姑姑嘀咕道。
“发现了什么?”碧衣宫女不由也好奇了起来,便追问道。
“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钟姑姑忽一本正经地端起了执事的架子,再不提薛怀义的事,面色却颇有些不自在。
碧衣宫女本就生得伶俐,见此情景便也不再追问,话题一转又道:“你们可知今日宫宴最大的看头是什么?”
“自然是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了,咱们平日里在这上阳东宫里哪里有机会见到那样的人?”
“这你可就说错了,”碧衣宫女娇笑道,“要我说这场宫宴上最有看头的就是咱家殿下和魏王妃了。”
柳树下,一双素手紧攥着银丝帕子,微微扯动着帕角,牵连着两道柳叶弯眉微微蹙在一处。
“魏王妃?”圆脸宫女眨了眨眼,迟疑道,“她虽也生得极美,到底是嫁给了那个整天冷着一张脸的魏王,能有什么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说她在嫁给魏王之前可是做过咱家皇嗣的妃子呢。”碧衣宫女颇有几分得意地说。
立在湖边的人也不觉身躯一僵,月白的袍子映在水面,破碎成惨淡的月光。
“你这死妮子尽是瞎说,哪里有这样的事?”钟姑姑嗤笑道,“皇嗣的几位妃子都是早年亡故,算起来也都是同咱们豆卢侧妃的年纪相当的。那个魏王妃生得那么年轻,如何会做过皇嗣的妃子?”
碧衣宫女摇头笑道:“锦绣阁的添烛原是皇嗣的唐妃身边的旧人,据她说那个魏王妃生得同先前的豆卢侧妃一模一样,就连身姿形态也是分毫不差。”
“你这话愈发是胡说了!”圆脸宫女不由笑道:“咱们几个谁没见过豆卢侧妃?她同魏王妃虽然都是美人,但样貌却相差的极远,如何会被浑说成一个人去?”
“这你就不知道内情了,”碧衣宫女笑道,“添烛说现在的豆卢侧妃根本就不是皇嗣原本所纳的那个人,她当初不过是豆卢侧妃身边的宫女,后来不知为什么豆卢侧妃离开了,她就摇身一变,成了皇嗣的侧妃。”
“天下竟有这等事情!”圆脸宫女不由惊讶道。
钟姑姑迟疑了半晌,忽也惊道:“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魏王妃时便觉得她有几分眼熟,经你这么一说我才记起来,那张脸我以前在宫里的确是见过的,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竟一点儿也不曾老去,当真怪异得很。”
“ 不止这些,还有呢,”碧衣宫女得意地摇了摇头,笑着问“你们可知这湖边轩室的来历?”
圆脸宫女眼睛一亮,抢着说:“这个我知道,原本那边是一座观鱼台,叫做依柳。后来皇嗣命人在台上建了霏雪轩,每天都在那边练字。”
“那么这两个名字又有什么来历呢?”碧衣宫女又问。
“这个……”圆脸宫女满脸迷惑地摇了摇头,却听得身侧的钟姑姑忽开口接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正是这句,”碧衣宫女笑道,“魏王妃不在的这些年里殿下称那座观鱼台为‘依柳’,为的是折柳余思,以示留念。而年初时魏王妃一出现在宫宴上,殿下便拆掉了观鱼台,又建霏雪轩,都是为了魏王妃一个人而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闲话落在柳树下的人耳中,沉甸甸的,落在心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她曾以为这一场穿越只是为了一个人,一段情。却原来,来来去去,终究牵动了另一个人的情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立在湖边,深吸了口气,慢慢回头望向她,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淡雅清丽的身影慢慢浮现,重合成眼前不曾被岁月更改的、他终不能忘怀的面容。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忽探身拉起她的手,径直向宫侧一条幽静的小路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她试图挣扎,他的手却握得更紧,像是要深深嵌进她的骨子里一样:“随我回浮樨苑,你便依旧是豆卢飞燕,谁都不能动你分毫。”
她皱了皱眉,定住脚步:“浮樨苑里早就已经有了一个豆卢侧妃,如何还再会有第二个?”
“唯有你在,浮樨苑才有真正的豆卢侧妃。”李旦定定地望住她,清明的眸间渗着皎洁的月光,无尘无垢。
“你素通星相命理,早该知我不属于这深宫高宇,何必强求于人?”她顿了顿,叹道:“苒苒此生来去,只为一人而已。”
“正是因为星卜,我才清楚,若你执意随他,必不可善终。”他不肯放过她,必要将一切挑明。
她听了,便淡淡一笑:“那又如何?他在我在,他殁我亡。”
起伏的湖水映着清泠的月华,凝在他的眼中,惨淡成上阳宫里金瓦朱墙上的暗尘,明丽清华,却藏不住几乎碎裂的忧伤。
“贪狼星沉,变故只在十数天而已。纵是紫胤可成帝星,也难救一二。”
“我清楚,”她平静而坚定地说,“正是为此,我才一定要留在他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到后面越不忍心动笔。。。 不过这篇文写到此处,终究是要面对结局的。
☆、浮云总遮月
回府的一路,两个人分坐在马车的一端,寂寂无言。
她本不要他相送,却被他的一句“也许是最后一次”给挡了回去,再无言以对,只得随着他一同上了上阳宫的车驾。
笼罩在皎洁的月华下的洛阳城别无喧嚣,唯有宽厚的镀金车轮在青石板上经过,发出辘辘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此情此景,于她,并不陌生。
李旦平静地顺着帘子向外看去,深吸了一口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平静:“如果不是命中无果,他必是一代英主。”
她的心间最柔软的角落不经意地一痛,停了一会儿,才答他:“无论命数为何,他都是我心中的英主。”
他自然是,当她前次穿越回现代,眼看着历史轨迹错乱后的史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的都是一代帝君的雄才伟略。只要历史给他一个机会,他便会成就一段更为辉煌的历史。
车停在府门前,她款步而下,转眼见到府门口多出来的那辆马车,在月影交叠下依稀可看出是宫中的款识,不由皱眉问道:“何人深夜入府?”
门前早有侍卫见得皇嗣和王妃一同下车,虽心生疑惑,却依旧迎上前来,听得她问话便单膝一跪:“是宫里来的太医,早上王妃出门不久就来了,此时还未离开。”
她心念电转,再不及理会其他,便疾步向府内走去。李旦眼望着消失在门廊处的素影,抬手示意侍卫起身,随即一整衣襟,亦踏步而入。
那侍卫一愣,忙紧随其后,小步跑进去通传。
深秋的暖阁里早备足了软炭高炉,因而并无一丝秋意足可渗入。她挑开今早新换上的夹棉绣帘,一抬眼,便见得武承嗣侧卧在塌上,神情平静,正对着一本文书细细研究,冷峻的眉峰微微皱起。
听得她的脚步声,他便抬起头来,薄唇间噙着一抹淡笑:“今日宫宴可有些热闹,如何这么晚才散?”
室内药香扑鼻,却盖不住他惯常用的檀香,幽然间万籁俱静,令得人心神清明,似是全无烦恼。
眼见得他安然无恙,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也柔和地笑了笑:“也无甚新鲜事,只梁王言莲花似六郎尔。”
他闻言,薄唇一扬:“有趣。”
正说话间,已有人报至门前:“启禀殿下,皇嗣驾到。”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示意侍卫退出去,才扬眉看了看她:“是他送你回来的?”
她抿着唇尚未答言,李旦却已然翩然入内,口中笑道:“魏王久不上朝,如何竟也学起旦这个闲人来了,偏躲在此处享受温香软玉?”
武承嗣漠然起身见了礼,口中道:“久病窗前岂有美景?”
李旦闻言却只望向立在一边的苒苒,淡淡一笑,并不答言,一双清明的眸子纯净透澈,好似盛得下太液池的一顷碧波。
武承嗣皱了皱眉,转头对苒苒说:“你且先去涵谷斋,有人等了你多时。”
苒苒心知他此言一半为了将自己支开,此时将他二人留在一室自不会有善果。然而她更明白一旦是武承嗣认定了的事也绝不会有寰转的余地,因而便只是点了点头,美目深深地望了他墨色的深瞳,继而滑过身侧月白的衣袍,转身向外走去。
李旦转眼看她,明丽的眸子弯如皎月:“不必挂心,若论身手某平日虽不敌他,奈何眼下的这暖阁里只有一只病猫而已,实不足为惧。”此言跳脱,多有几分当初在雪夜初识的狡黠散漫。
她不由定住脚,挑眉接道:“殿下且记,湛卢出陈炉而斩庸主,干将撒热血而铸英魂,古来云霓睨长天,一朝剑起定成败,吾家夫君岂是寻常凡品?”
一番言罢,转眼正对上武承嗣唇间那抹不易觉察的笑意,丝丝缕缕,渗入心田。
出了暖阁,绕着松林折了两道弯便到了武承嗣所提的涵谷斋,清落的屋檐凝在月华里,不见疏淡,却多了几分幽宁。此处原是置府时所设的佛堂,奈何武承嗣素不信佛,便一直荒废着,只有府里几个年长的下人仍记挂着神佛之说,不时过来打扫一下。
她推门而入,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撞入眼帘,唤醒旧日沉睡的记忆:“你如何会在此?”
那人回转过身,望着她道:“日间魏王传太医,我随召入府。”
她记起方才府门停的马车,点了点头,这才舒了口气:“那日在城外,多谢。”
马秦客略一点头,答她:“举手之劳,只要是你所要的,我都会尽力达成。”
“为什么?”她皱了皱眉,自成了魏王妃后,她同他素无瓜葛,如何当得起他这般举重若轻的恩情?
“神似故人而已。”马秦客深吸了口气,淡淡地说。
神似故人?她转而记起尚是谢瑶环的时候,也曾在东宫与他相识的,只是即便当初,二人也不过萍水之交,着实当不起“故人”二字。那么,他口中的“故人”是谁,又同她有什么牵扯?
见她神情困惑,马秦客便又开口道:“不必多虑,我确无他想。我今日来府里一是请脉,二是问你小颜的近况。”
提到晨吟,她叹了口气,开口道:“贺兰离开养伤,她已然随李贤离开神都,一同归隐,不失为美谈。”
他转眼看向满是月光的西窗,眼中满是孤伤的神色,口中却一派平静:“能够远离这一切,如此也好。”
早在东宫时她便看出他对晨吟的心思,奈何落花流水共添悲,一斛明珠如何能填满两座长门?更何况,李贤、李显兄弟之用情,乃至杨钧、叶静能等人之举,皆列眼前。他本是缄默寡言,无法将一腔的情思化诸言行,便只得一直留在她身边,不言不语,不远不近。
如果说眼前的马秦客依旧是早年在洛阳城外掳了她去的冷血杀手,她信。只是这世上却另有一个人偏可驾驭在他之上,不必言语,不必指令,便可驱使他上天下地,无怨无悔。
回到暖阁时,李旦已然不见了踪影。武承嗣正坐在案前,在纸上圈圈点点,不时眉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