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天香夜染衣(唐穿) 作者:以凉(晋江2013.12.23完结)-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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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素日里虽与武三思行从甚密,然而自他掌握全局以来,却并不曾大肆封赏于武三思,除了早朝,就连私下里也极少召之。然而承影身为魏王府旧侍,自然知道梁王这几个字在武承嗣心中的分量,因而也不阻拦,径自走到殿门口呈报:“陛下,梁王殿下求见。”
谁知停了一炷香的光景,殿内依旧没有动静。承影皱了皱眉,面有忧色地转向武三思:“殿下,陛下此时怕是正忙……”
武三思一把推开欲言又止的承影,挑眉道:“大哥绝不会无缘无故对我避而不见,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说罢,他大踏步地跨进大殿,急切地向内观瞧,待见到伏在案上一动不动的那道玄色身影,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眉头也不由一紧,忙匆匆地冲上金阶,抓着武承嗣的手臂急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承影闻声而入,恰好看到案上染血的折子,心中一凉,不由颤声道:“殿下,陛下他——”
武三思转头一看,更是眉目皆竖,承影跺了跺脚,便向外奔去。武三思忙出声止住他:“你要去哪?”
承影苍白着脸答:“陛下忽染急症,自是去请太医。”
武三思闻言,摇了摇头:“天下初定,此事不宜声张。”登基大典才过,天下李姓旧臣和武瞾的故属皆未肃清,如今新帝暴病的消息若是泄露,眼下必有大患。
“那陛下怎么办?”承影本是救主心切,然而经武三思点醒自然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便只求能早些救醒武承嗣。
武三思略一沉思,问道:“今日大哥身体如何,可有召过太医?”
“一切如常,但太医院的马秦客倒是时常来请平安脉。”
“即使如此,你便只去请他一人来,另外集合其他三卫,密令外间不许放一个人进宣政殿来。”
“诺!”一道身影似箭般窜出殿去。
武三思见状不觉摇头:这么多年,四卫里仍以承影最为急躁,遇事便沉不住气,如今他急匆匆地奔出去,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必又是一场麻烦。
秋末的枯枝寒意不减,连带阵阵冷风,席卷天地,将喧嚣的往事淹没成外表平静的心湖。
她循着旧路,沿洛阳池一路向东缓缓而行,素锦的裙裾在枯草间逶迤而过。高悬的秋日透过交错的光秃枝桠落在她的身前,并不见温暖,却刺得她眯不由起眼来,只将两行模糊的银线留在白瓷般的面颊上。
林边的小道忽有两人匆匆而来,迎面见到她皆是一愣,便都垂头道:“见过娘娘。”
她见是承影和马秦客,不觉苦笑了下:“日后莫要再这般称呼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点头应了,便又向前走去。她闻到马秦客衣间浮动的淡淡药香,不由心思一动,忽又开口问:“马大人,宫中近日可有什么人生了病?”
马秦客眉头一沉,顿住脚步:“回娘娘,近来只有几个小宫人染了风寒,吃过药就好,并无大碍。”
“若是小病也须烦劳马大人亲侍汤药吗?”她不动声色地问。
马秦客回过头来,略一躬身:“娘娘言重了,那些宫人都是刘大人和李大人诊治的,下官并未去探视过。”
她挑了挑眉:“那么大人身上为何会有药香?”
承影听得她这般问不觉周身一震,马秦客却依旧眉眼安然地答道:“想必是日间去药房的时候染上了些许药气,劳娘娘挂心了。”
她笑了笑,只将一双清眸盯着他看去:“大人本不善言辞,何必多做遮掩?”
她本知他,尚是韦舒颜的时候,她和赤西被贺兰敏之追杀,若不是当时仍是墨函的他宁可反抗贺兰也要出手相救,只怕这十数年她也只能做贺兰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转到东宫的时候,她已然是女官谢苒苒,而他也成为了太医马秦客,纵无过多交流,那么长的岁月也足以令得她对他的了解比旁人多那么半分。
马秦客听了这话,再不言语,只默然拱了拱手,转过身去,又要继续前行。
她叹了口气,快步挡住他的路,目色平静地问:“宫中病的人,可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昏天黑地的昼夜颠倒中,时差果然是一个不可抗争的天敌。。。
☆、迷离三生惑
夜里的宣政殿,灯火通明,她面向阶前严阵以待的魏王府旧侍,黛眉微紧,沉声道:“让开!”
负责守卫的四侍相互对望了一眼,立在正中的如飒才站出身,对她行了一礼:“娘娘,上面有令,今夜任何人皆不得打扰陛下。”
“是不愿见,还是不能见?”她笑了笑,翻手从素锦衣襟内取出一把匕首横在玉颈前:“若然不见,我便先在黄泉那边等着也是一样。”
“下令的是梁王殿下,还望娘娘莫要为难我等。”移岚也随着上前一步,压低声道。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移岚一眼,神情平淡,却另得对方心头不由一凛,忙退回原处,再抬不起头去。见此情形,她用纤纤玉手把玩着匕首,淡淡地说:“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也是万民仰止的天下,终究不是梁王的。”
众卫听得她话里的意思,皆是身躯一震,不由又是对望一眼,立时踟蹰在当场。
“啪啪啪——”九重阶上忽有击掌声响起,武三思悠然自上走了下来,口中笑道:“嫂子素日疏淡清雅,不想竟有这般精准厉害的言辞,难怪皇兄这么多年也独钟爱你一人。若不是三思对自己还有几分了解,只怕方才也被嫂嫂这短短一句话给说动了呢。”
她抬眼望着武三思那张熟悉的脸,淡然一笑:“梁王架子大,妾身若不是以此言相逼,今日怕是也进不得这宣政殿了。”
武三思苦笑着拱了拱手道:“若早知来的是嫂子,三思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阻您啊。只是如今事态紧急,临阵又仓促些,难免会有百密一疏,因而多加提防也是有益无害。”
她点了点头,遂举步上殿,转头对承影道:“若再有尔等阻不住的来人,必先报殿内,我与梁王自会设法料理。”
承影点头应了,武三思却在一旁坏笑道:“嫂子莫急,我皇兄为了您可以说是守身如玉,绝不会有不清不白的女子忽然找上门来的。”
她冷哼了一声,却不理会,只稳步迈入大殿,神思却早已飘到了殿后用作休憩的那间小室去。
宣政殿的布局本是呈工字型,前殿宽敞明奢、气势恢宏,为君王常朝之所;中殿略为窄小,是宫人备茶水果品、暨君主朝服安置之所。而后殿虽不及前殿的规模,却也是殿宇宽广、陈设精雅,往例只是朝事后暂歇之所。到了武承嗣得势,此处却成了他每日处理朝政、批阅奏章之所,时常朝事过多乃至几尽天明时才处理完,便也不回飞香殿,只安歇在此,待得天亮又转到前殿临朝。
武承嗣素来喜静,宣政殿内本无过多的宫人,她进得门去才发觉此时殿内竟连一个宫人也不曾见到,便心知是武三思的细心部署,为防走漏风声,已然将闲散宫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下昔日魏王府的亲信旧部守在殿外。
她叹了口气,转头道:“立时派人将平日服侍的宫人都找回来,殿外的侍卫远匿于外,不可再明盔亮甲地立在殿门口。”
“这——”武三思微微一怔,才明白她此举正是要一切如常,以免引得旁人猜疑,忙点头应了,亲自出门吩咐众人。
她穿过寂寂无人的大殿,武瞾旧年命人悬挂在殿内的惨紫帐早已荡然无存,唯有粗大的朱红色柱子仍旧矗立在殿侧的回廊上,仿佛昭示着周武王朝的兴盛并未因新帝的继位而日渐消弭。
此时的武承嗣仍未苏醒,依旧双眼紧闭地躺在后殿一方不甚宽大的床榻上,玄色的衣服如往日般贴服在身上,并不见一丝凌乱。若不是所有的猜测拼凑在一处,她几乎以为眼前的男子不过是在劳累了一天后安然沉睡在自己眼前,只要她开口,便会欣然张开眼来,与她双手相携,共一世地老天荒。
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从他说自己换掉了沈南璆的毒药开始,从他一反常态地抛开一切、同她抵死缠绵开始,从他推说身体不适、没有陪她一同赴宫宴开始,从他主动要她往上阳宫见王弦音开始,从他顺利夺权却对她避而不见开始,从他面对她的疑惑无言以对开始,所有的苗头都早已在她不愿看到的所在滋生蔓延,荒芜成灾。
她终于明白那日登基大典前,在飞香殿内闻到的熟悉味道并不只是寻常的檀香,而是为了掩盖住药气而刻意燃的檀香;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不肯提携包括武三思在内的一切亲信,只因他深恐自己离开后武瞾会同这些人清算到底;她终于明白登基大典时他要她替他着龙袍时的复杂心情,那样的一双手,只能游走在无限渴望却又无限克制的边缘。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他刻意冷落她、躲避她、离弃她的原因。若是他百年身后,她不依托于李旦,必是终身无靠、流离一生。然而冷傲如她,如何会心甘情愿地依旧留在武瞾身边为奴为婢,只为了一个名为紫胤的预言?
而所有的源头,早在他喝下那碗换过的茶时便已注定。沈南璆为人清傲,生有铁骨铮铮,故而宁可身死也不肯遵从武瞾的旨意,早已抢先将那碗原当给他的毒茶换给了自己。不意他素不信人,早令人又将二人的茶碗调换过才放心喝下。这样的一步,行差踏错便成绝恨。
这一刻,她如醍醐灌顶,想通了一切,垂泪坐在床边,眼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里像是骤然决出一道无法愈合的缺口,反反复复,被无尽的苦痛冲刷着,旧时的记忆翻滚成海,酸涩沉重。
若她当初不曾穿越而来,那么他便依旧是史书上奸邪擅权的武承嗣,而她也依旧是闲散在校园的普通学生,偶尔翻起书本,看着李唐王朝的风风雨雨,对着那个相见不相识的古人名字一笑而过,别无交集。
若她没有再次为他穿越回来,他也会是众口相传的一代雄主,短短的一生波澜壮阔,在无数人的匍匐间傲然开创山河,又在无数人的景仰中安然阖上双眼,终此一生,书写一场不可复制的传奇。
然而她不忍见书间诉说的他的形单影只,不忍留那一道玄衣日夜清落、别无陪伴,故而回来,故而奋力要寻得一场属于两个人的完满。事到如今,她错了吗?
深黑色的夜里了无星辰,唯有一轮冷月寂寂挂在天穹之上,将清寒的余辉静静地洒落在殿前九重玉阶上,也同样洒落在相对而持的文武群臣与守殿的侍卫身上。
负责留守在殿前的移岚皱了皱眉,上前深施了一礼道:“陛下已然安歇了,各位大人如有朝事还请留待明日早朝再行奏报。”
河内郡王、左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本也是武瞾远房子侄,一身的荣华富贵皆承武瞾所赐,如今见武承嗣继位后不再倚重亲族,心中自然不满,趁着此时宫内混乱便上前一步,冲着正殿的方向拱手道:“臣等知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如今龙体染恙,臣下甚为忧虑,因进宫恭请圣安。”
这一番自然说得冠冕堂皇,移岚虽知不妥却也无法直接阻拦,只得僵立在当场,勉强道:“各位大人对陛下的关心下官能够体会,只是陛下如今已然安歇,各位还是待明日早朝再来吧。”
话音才落,群臣间又有一人高举着手中的奏折道:“老臣虽与各位同僚一样担忧陛下的身体,本不当惊扰圣驾。然而眼下又有急奏,若此时不呈给陛下,留待明日早朝只恐会贻误国事!还望统领以天下为大,进殿奏请陛下亲自定夺。”
“这——”移岚心知寻常时候,不论早晚只要是加急奏报都会直接送达天听,绝不会耽搁半刻。然而当此关头,纵然将奏报送入殿内,此时又有谁能批阅呢?
阶下的群臣多是久经官场、阅人无数,见此情景都看出移岚的顾虑,忙异口同声地劝他以大局为重,喧哗声渐大,竟连后殿的她也隐约听到,不觉素眉微颦,轻轻走至正殿,用玉簪戳破窗棂纸向外观瞧。
但见殿外人头攒动,站在最前方与移岚说话的几人皆是武瞾的旧部,一个个表面谦恭,话语间却剑拔弩张,大有逼宫之势。她本为按兵不动、避免惊动旁系官员的缘故,刻意只留了四卫中的移岚在殿前当差。如今群臣虎视眈眈,移岚虽武艺超群,然而面对眼前的境况却也束手无策。
恰在此时,武三思忽自殿侧转出,扬声笑道:“陛下不过忽染小恙,略歇息几日也便没事了,劳列位大人费心了。”
众人皆知武承嗣、武三思二人早在数年前从太湖办差回来便已日渐疏远,并不如早年亲近。偶尔在宫宴上遇到,也只是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便各忙各的了。武三思更时常在人前取笑武承嗣为人刻板固执,不通人情。这桩公案直到今日也并未淡出世人的视线,就连武承嗣继位后也未曾私下召见过武三思,更不必说重用他了。如今见他出面打圆场都是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清静半刻,人群中不知是谁冷笑了一句:“梁王殿下素为陛下所厌,若是陛下连梁王都见了,更该接见我等赤胆忠心的铮铮臣子!”
这番话本说得极为无理,然则值此混乱的情境,却无疑激起了一班各怀心思的“殷勤”臣子想要觐见请安的热情,一时众说纷纭,皆嚷着要进殿面圣。直说得武三思满头大汗,招架不暇。
她心知是武承嗣、武三思二人间的芥蒂本是旧年在太湖因自己而起,后来为了避开结党的嫌疑,武承嗣更是不在人前提及武三思的名号,致使世人皆以为他们兄弟二人嫌隙日深、互不相容。如今虽位列九五,他却顾及自己身中剧毒,命将不久,更是讳莫如深,尽量远离自己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以免身后拖累他人,为武瞾一党所攻。
思及此处,她心中更是一叹,心知他虽用心良苦,然而在世人眼中他却只能是冷血无情、自私冷酷到不近人情,就连手足之情也不念及分毫的凉薄之人。哪怕是后世因她的穿越而被更改的史书上,于他的一生评定最多的也只是“寡恩”二字。
殿外的喧闹声一直未平,饶是武三思素来伶俐善辩也被一群心怀叵测的臣子逼问得穷词以对,只勉强挡在殿前,进退不能。
移岚见此情况忙上前附耳道:“殿下,可要调集兵马?”昔日魏王府的皆是精锐早已依从先魏王妃的建议,经过重新部署,隐藏在不远处的宫室间,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眼前的乱臣尽行拿下。
想到留在殿内的那位先魏王妃,武三思皱了皱眉,只觉重重谜团都挡在眼前,让他分不清方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且派人去联络众人,以半个时辰为限,若这些人不退下的话就不必顾忌其他,把他们都抓进天牢里去,待皇兄醒了再行定夺。”
移岚点头应了,方要离开,却听得身后门声响动,继而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辩驳,直勾勾地向殿内望去。他眉头一紧,忙也回身看去。
但见殿内灯火辉煌,一素衣女子款步而出,眉目沉静,衣袂飞扬,面上并不见脂粉颜色,却自有殊色倾城,不必铅华。众人只觉呼吸一滞,眼前好似出现了午夜幽昙,一双水眸如叶尖上的夜露清澈明丽,素净的倩影晕染着宁静的月光,幽然娴静,端的是清华无双,世间再难。
待莲步移至阶前,她才停住身形,漠然扫过阶下的群臣,翠眉寒霜,冷然道:“陛下已然睡下,何人在此肆意喧闹,胆敢惊扰圣驾?”
作者有话要说: 反复的时差折磨外加论文压力。。。某凉终于在间隙中爬回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