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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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松林大为震惊,一跃身至金荣身旁,老练的精目一瞥,便知其中了掌毒,急聚内力按下他的曲池穴,抱起向卧房冲去。台下弟子见状一阵喧哗,吴秀兰也为之惊呼起来。隗洛英皱着眉头,好好的比武,怎么生出这等事来。云飞见自己铸成大错,望着右手,站在台上不知如何是好。青衫客再坐不住,蓦然跃起,十指如铁钩一般抓住云飞之手,仔细观辨,一股怨毒之气直冲顶颅,大叫道:“百毒神掌!难道百毒神仙还没有死?”
一切迷题都在云飞身上,青衫客钢爪死死扯住云飞,眼中闪着精芒,仿佛要将其看穿,叱道:“这种掌法,你可是从百毒神仙那里学来的?快给我从实招来!”云飞麻木立在原地,青衫客的问话丝毫未闻,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痛苦地思索此事该如何了结。
青衫客放过云飞,向隗洛英、晁虎吩咐道:“快随我到后山看看!”隗洛英等皆不知百毒神仙之事,因百毒神仙已关了几十年,那时隗洛英尚是孩童,连忙问道:“师父,到后山去看什么?”青衫客不耐烦道:“问你的好徒弟吧!”说完狂奔而去。
隗洛英满心着急,向呆闷的云飞道:“到底去看什么?”云飞念到百毒神仙危在旦夕,也没时间理会师父了,猛然不顾一切地朝那洞穴冲去。晁虎摇摇脑袋,两人带着疑团随之步履。场中的弟子们都追向俞松林,看金荣的伤势,吴秀兰却怔在原地无法动缠。
云飞的轻功慢些,赶到洞口时,听得青衫客沉沉的话音在洞内响起:“二十六年了,你还活着,叫人真是想不到啊!”洞中又隆隆震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笑,粉石碎块由顶厢震落,“你要动手就快点吧,反正老夫二十六年前就该死了!哈哈哈哈!”
云飞闻得这凄如鬼号的话语,便知青衫客与百毒神仙已对上了,心中惊悚非常,忙疾冲洞内。只见晁虎打着火把,青衫客正恶狠狠地持着青钢剑,离百毒神仙只有丈许。百毒神仙见云飞到来,喜道:“孩子,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死也瞑目了!”高声笑道:“死便死,有什么好怕的!”青衫客恨声道:“好!你那么想死,我便成全你!这次给你一个痛快的!”言毕大踏步向前,那沉重的脚步声便如丧钟一般,令云飞消魂散魄。
云飞猛烈地摇着头,速身挡在百毒神仙的前方,泣泪纷纷道:“师祖,我求求您不要杀他!您看他现在这个样子,都被折磨得不象个人了!”青衫客仰天长啸:“那是他咎由自取!我师兄‘苍琨剑客’就死在他的掌毒下,此仇我怎能不报!哼,想不到他竟然还在人间残喘,真气杀我也!”青衫客啸过,继续踏着低沉的脚步,一步一步地逼近百毒神仙。
云飞见状,只好央求隗洛英:“师父,快劝劝师祖吧!你看他的身体被锁着,饱受煎熬二十六年,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哪怕他犯下天大的罪孽,还不能抵偿么!”隗洛英深受感动,正欲苦劝两句,青衫客大喝道:“逆徒还敢妖言惑众,等会儿再来收拾你!”隗洛英不敢作声。晁虎则将身子缩在墙边,扯了一下隗洛英的手,示意要他也和自己一样缩在墙边为上。隗洛英甩开晁虎的手,不理会他的好意,心里想着如何帮助云飞。
百毒神仙打量着云飞,眼角第一次湿润了,以前就算是多么重的酷刑他也从不淌一滴泪!
百毒神仙双目无神,默念道:“阊阖要敞开了。”混浊的泪水脉脉而出。
青衫客愈逼愈近,杀百毒神仙只是一伸手的事情,云飞跪下抱住青衫客的腿,凄惋地摇道:“师祖!他真的已经改过自新了,您放过他吧!哪怕再关他多久都好,只要不杀他,求求你!”青衫客一脚攒开云飞,伸出右掌捏住百毒神仙那干枯的喉咙,大喝一声,含内力猛地一提,将他的头颅硬生生和身体分离开来。云飞解救无门,裂开的心脘终于碎了,闭上了双眼,因为一切都太黑了。
青衫客敞胸啸道:“师兄!我终于替你报了大仇,你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隗洛英撇下青衫客,冲上前去,扶起萧坐在地的云飞,道:“飞儿,对不起,为师还是帮不了你,为师有愧啊!”云飞双目双耳绝灵,只有脑子里想着对一个将死之人也要施暴,是正派人士所为吗?青衫客将怒瞪百毒神仙的视线转移到云飞身上,道:“逆徒云飞勾结邪魔歪道,为害同门师兄,罪不可恕!即日逐出师门,永不得回山!”隗洛英大惊,忙疾呼:“师父!飞儿心地淳厚,年龄幼小,况有舛错也情有可原。您饶过他这一回,弟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青衫客把眼一挑,冷然道:“无论是谁犯了门规都得受罚,如果这次姑息他,其他弟子会怎么看?”隗洛英无语以答,想起了自己亦有一件不光彩的事。青衫客怒气横飞道:“看来上次书信之事多半也是他所为!哼,两次合为一次,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我意以决,不得多言!”言罢挥手而去,晁虎叹息一声,跟着青衫客出洞了。
隗洛英抚起云飞,将百毒神仙窆埋在乱丛堆里,冥空惨淡,几只黑鸦束于枯枝上哀哀呜鸣,云飞伏在坟头涔涔哭着,渐渐哭累了,不停地抽噎。隗洛英抱起疲惫的云飞走出洞外,将之放于青草地上,道:“飞儿,今后我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自己要多保重啊!”言罢,怆然泪下。云飞起身跪下,虽然身体早已无力,还是给了隗洛英三拜,续撑起身子,洒着泪花,头也不回朝家中跑去,留下的只是隗洛英悲凄的长叹。
青衫客单身到云飞家中,气冲冲地向吴秀兰道了云飞的种种罪行,如助邪欺正,重伤师兄,拜毒家为前辈等等。吴秀兰静静听着,也无语可答,只是看着青衫客愤愤地离开家里,自己便安心地收拾行李。她明白,青衫客来这里的目地,便是要赶她们母子俩走,只是他念着旧情,没说出嘴而已。而青衫客另一面则修书董槐与邢鸣风,将此事告明,再附上了一些无可奈何的堂皇之话。
云飞遭逐,最高兴的莫过于代赢了,金荣中了云飞的毒掌,生死未卜,这下可真是一箭双雕,他正烧香拜佛,诅咒金荣快快去西天取经,南无阿弥陀佛。
云飞惴惴踱进家门,见到娘亲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到娘的怀里,哭诉着那不平的一切,此时的他最需要的莫过于亲情的安抚。吴秀兰压住悲情,抚着儿子那黔云般的乌发,慰道:“飞儿,没事了,没事了。将来你要干大事业的,不能总是哭哭啼啼啊!”
云飞点了点头,泪花中隐隐约约见到百毒神仙,他慈爱地说道:“孩子,勿悲伤,勿迷惘,挺起胸膛朝上望,头顶是天空。”云飞一惊,擦了擦眼睛,却没见到百毒神仙。吴秀兰道:“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咱们这就动身罢。”云飞一点头,激情地离开了娘的身体,挥泪拾起桌上的包袱,提起钢剑,毫不留恋地朝山下拽开步伐。他恨这个地方,讨厌师祖,讨厌大师兄,甚至一刻也不愿待在此处!母亲失神地跟在儿子身后,前方路渺渺,恶世把身消,从此,母子俩开始了流浪尘世的生涯。
暮林小岐,一片残霞烧天,血红的云际抹杀了大地上的无数原色,吴秀兰与云飞拖着长长的身影,吃力跋涉着。离了青城山,因此地驻扎蒙古兵,便往东行了上千里路,到得大宋管地奉节。只见居室栉比,门巷修直,傍晚的通衢上依然闹声恬恬。其实这些喧腾之气不过是一片虚象,待得蒙古兵杀来,便轻松毁之一炬。
那些糖葫芦、小木人、玉佩饰的商贩在互相比气力地高嚷着,云飞虽年幼,此时对之却一丝兴趣也没有。母亲的头发盘得很紧,不过,也有几根发絮在眼前飘荡着,厚厚的风尘结在她的脸额上,双目显得毫无神采,对所有的事物都是那样淡然,只是紧紧地将云飞牵在手中。
云飞──便是她的一切。
吴秀兰望了望吵嚷的街市,道:“飞儿,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已无蒙古兵侵扰,就在这里安身吧。”云飞点头应道:“好啊,我们早已将青城山甩得十万八千里了!”再次忆起在青城山上的往事,不免有些伤感。
东街左侧有一人家,门户大开,院墙有些老破,两三人在糊墙打坯。门首立了一块木牌,写有“清心馆”三字,母子俩瞧见此处,行了进去。门外和门内果然是两个天下,一闹一静。两人穿过青石大场,到得堂屋,屋内稳坐二老,似是夫妻,年近古稀,岁月虽不饶人,二老看起来却也十分健朗。
他们正在喝茶叙话,见了吴秀兰与云飞,老叟忙起身迎道:“二位客人可是要住宿?”吴秀兰干裂的嘴中吐出一声:“打扰了,我们要长住。”老叟猜想这母子俩定是远足客,不然身子怎会如此疲累,忙摆出生意人的笑脸,道:“敝人庾振光,就叫我庾伯吧。”再指向老婆子,道:“这是内人彭明华,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吴秀兰淡淡地说道:“叫我云夫人好了,这是小儿云飞。”庾老叟身边的老婆婆笑盈盈道:“云夫人,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从这走廊向左走,第三间是空房。至于赁金嘛,一月三十文铜钱,不收关子。”吴秀兰的眼神倏然从无力变得有些吃惊,随着她咬唇的动作,终于从嘴中勉强地迸出:“好吧。”彭婶朝云飞盯了好一会儿,象在他脸上找寻什么似的,总之,俊秀的脸庞总是惹得人怜爱。
老婆婆亲切地说道:“好孩子,没事到婆婆这里来聊聊啊!”吴秀兰代云飞应了一声,便牵着儿子朝“新家”走去。清心馆内居住的人家也有十来户,妇女们都在门前摆盆槌衣、聊家常,见到吴秀兰和云飞,孤子寡母的,都投来鄙夷的目光。
吴秀兰心性清静,鲜与邻居叙话,以帮人洗衣、缝衣为生;云飞则辰时读书,午时习武。云飞在青城山时,不仅武功出类拔萃,文笔也不错,师父们常赞他是第三代弟子中最有前途的。
鸡鸣之时,正是男儿读书之刻。云飞在学习上非常自觉,从未使母亲劳心,爰崇断杼之事如经典在心,不敢轻忘。时不时便闻得云飞家中琅琅读书声:“典张文物,心之著也。家齐国治而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德,其盛矣乎……”
“刷刷刷”,迎空传来母亲辛勤而有节奏的洗衣声,猛然触动了云飞的心志,默念道:“母亲起早贪黑地操劳,我空有一身武功,怎不去帮这个家!”便放下书卷,提剑悄然而出。
云飞行至街市上,天色虽早,却已闹哄哄了,立一空地,放开心怀,揖拳吆喝:“各位大叔、大婶、大爷、小姐、公子们儿,在下云飞,自幼学过几套拳脚,今路过贵地,特耍给列位作兴。各位若看得起眼,赏口饭吃;若看不起眼,只当小子顽闹罢了!”见这小孩相貌堂堂,语齿伶俐,行动乖巧,不少人止步观之。
云飞见众人围作一圈,心中暗喜,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施展飞天剑法。当真是,剑舞华光耀九天,拳腿无影虎生风。圆场之中,飞天剑法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剑风拂人衣,剑光闪人眼。观众齐声喝彩,有不少人投掷铜钱,赞叹这位少年小小年纪真不简单,又说:“若我们大宋百姓都有这身好功夫,就再也不怕蒙古兵了!”
云飞耍到酣处,人群中冒出几位恶相之人,把路人扒到一边。那顶爷光头秃顶,提一鸟笼,似个和尚,但生得方面圜眼、卷唇巨口、两鬓朱砂、乱发蓬蓬,敢问世间哪里有这般凶恶相的和尚?
云飞见其来者不善,便收剑而立。那秃头走上前恶狠狠地骂道:“呔!这三街六巷,哪个不晓得我‘杀得光’的金子招牌!你小子要混饭吃,也不先跟老子打声招呼,活腻了不成!”他身后跟着的三个地痞也揎拳裸袖,横眉竖眼道:“毛小子!先敬上我大哥五两银子见面礼,不然打断你的手脚,叫你走着来,爬着回去!”
云飞本想替母亲分担家事,却碰上这等倒楣事,一抱拳道:“我叫云飞,初到贵地,不识礼数,万望海涵!只是,各位大哥都看见了,地上的铜钱尚不足一两,我怎交得出五两银子?”
杀得光咄了一声,道:“看你乳臭未干,今天大爷心情好,放你一马。弟兄们,将地上的铜钱给我捡了,剩下的账先记着。”那些鹰爪们趴身扑地,就似饿狗般打滚。云飞心中虽恨,但思量道:“来者势众,不能硬碰,让他们拿去吧,过一会儿我还能赚到。”杀得光凌践乡民,四周的人们深知厉害,谁敢替云飞出头?只隐约听得见一些蚁声:“不像话,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
忽然,人群中有一人扬头骂道:“龟孙子们,你们干嘛吃屎啊?”正在地上捡钱的几个地痞闻言大怒,峥峥地立起身子道:“是哪个短命鬼惹到太岁头上来了!”人群纷让,显出一位武者打扮、五十上下的中年人,面阔风赜,颇有侠范,身穿锦衣风袍,眼中精光闪闪,蕴着无穷内力。
那汉子喝道:“路不平,有人铲;世不平,有人管!”地痞们见了债主,揎拳一齐上前讨债。中年人冷笑一声,单腿三拚,如疾风骤雨般点中叁地痞的小腿。只听得“突突突”的三响,叁地痞一齐跪地,身不由己地朝好汉山呼礼拜。好汉嗬嗬笑道:“我儿,快请平身吧!你们吃得多,用得多,为父的可养不起你们啊!”
周围的人们都无所顾忌地开怀大笑起来;叁地痞横行此地无数时日,今番受辱,直羞得无地自容。他们老大杀得光见手下有难,怎能不救,慌忙扔了鸟笼,从腰内抽出钢刀,大喝一声,当首砍来。好汉的脸上倏然一笑,傲然道:“今天若不教训你们这些恶霸,我就枉称‘金钩使者’!”
杀得光乍闻金钩使者的名号,早唬得魂不附体,硬生生止住了欲劈头砍下的刀锋,哇呀一声怪叫,蓦然弃刀而逃,另外叁地痞却还傻站在那里茫然无知呢。金钩使者也不追赶,搓着手掌,挑眉笑道:“头儿都跑了,你们呢?”
~第九回人间才合无量福天上飞将祸事来~
叁地痞见老大都害怕这金钩使者,定然来头不小,赶忙真心真意跪地如拜皇上:“小人秦世顺。”“暴胜利。”“冯志光。”“我们都是乌龟王八蛋,猪狗不如,如果金钩爷爷要杀我们,都会弄脏爷爷的手!还望金钩爷爷饶小的一命,让小的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好好作人……”
金钩使者板着脸喝道:“让我耳根静一静,你们三个重重互打三十个耳光罢了!”那三个地痞就似从刀口上取了性命一般,哪敢不从,只见三人各各努力掴耳光,互争高下,啪啪声回荡不绝,老百姓们的心中都除了一口恶气!他们捱得耳光扇完,便毕恭毕敬地将刚才放入怀内的铜钱,依数还至云飞手中。金钩使者使个眼色,还不各自捂着肉包脸,屁滚尿流地跑了。
云飞走上前,拉着金钩使者的手,道:“这位大伯,今次蒙你解围,务必到寒舍一谢!”金钩使者倒挺喜欢云飞,欣然答道:“好,看你的剑舞得有张有驰,是棵好苗子!”云飞心中暗喜:“怎么和师父说的一样!”
两人边走边聊,云飞问起金钩使者的身份,金钩使者道:“我是红教‘金字使者’之一,姓张名文,与我齐名的两个兄弟是‘金枪使者’张华南和‘金钱使者’张汉波。行走江湖,可是人见人寒呢!”这等英雄人物,云飞甚是愿意亲近,见张文行为豁达,问道:“张大伯,不知红教是干什么的?”张文略思一会,道:“你小小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