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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碧城 作者:秋风竹(起点榜推vip2014-08-17完结)-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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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暗道,便进了一间令疏桐感觉熟悉的屋子。

    屋子东西不过二十步,南北不过十五步,里面的陈设布置是一间书房的模样。三面靠墙而立的梨木书架上,堆满了各种竹卷和书册,临窗一面搁着一张梨木书桌。推开木窗,外面正对着那堵山墙的背面,墙体上枯黄的藤葛一直垂到了窗棂下。

    这个地方,自己绝对没有来过,为何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疏桐搁下手里的风灯,走到书架前,随手取下一卷竹轴打开,却是一册《尚书》,再打开一卷乃是《中庸》。这些书目,看来起到有些像父亲书房里的书。

    疏桐走了几步,又从书架上取了一本线装册,翻开扉页她便吃了一惊:在“千字文”的书册名下,赫然画着一个眉眼弯弯的笑脸娃娃。稚拙童贞的笔迹,泛黄褪色的墨汁,令疏桐的脑海倏忽闪回一个画面。

    ——“舒儿,这崭新的《千字文3》,你怎么就在上面乱画?!”

    ——“爹爹,我在写自己的名字啊。”

    ——“你画的这,这也算名字?”

    ——“爹爹说女儿的名字就是舒畅开心的意思,这个笑眯眯的娃娃就是开心的样子啊……”

    慢慢合上手中的《千字文》,再打量书房时,疏桐眼睛便蒙上了一层水雾:墙角挂着的分明是父亲和她一起手糊的纸鸢。书桌上搁着的,是七夕节母亲送她的磨合罗,甚至还有她和喜鹊装蛐蛐用过的小竹笼……

    灭门那一日,王恺带着朝廷的军队来抄家,家中的一应物资都被罚入了国库。为何在这邙山僻岭的宅子中,竟还存有这么多家中的物件?

    王恺利用职务之便,假借抄家的圣旨夺取自己家里的财物很正常,可他为何要搬运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来这荒山野岭。还藏在暗道密室之中?!

    ——“这幅画我寻访已久,今日才终于得手。虽说只得了半壁屏风,可难得正好是有典故的这一半……”

    回想起王恺那日的话,疏桐不免一怔。若说这幢宅子是王恺的家产,这半幅《娇娥采梅图》首先便解释不过去。单从这幅屏风来推断,这幢宅子不仅不是王恺的,而且这宅子的主人还将半幅连赝品都算不上的屏风画卖给了王恺!

    可若说这宅子不是王恺的。王墨又怎会将自己软禁在这里?难道宅子是王墨的私产?可作为儿子,他怎会用一幅假画去骗自己父亲的钱?!

    疏桐再次打量书房后,靠窗那面墙壁一侧贴着的一幅用朱墨标注过的地图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走上前去,发现这是父亲以前书房里那幅大晋山河图的一部分,而朱墨标注的线路,经陇山山脉穿出玉门关,过敦煌、楼兰、若羌、且末等西域诸国。一路直达昆仑山北麓的于阗,最后在于阗、莎车和龟兹国之间画了一个圆圈。

    这条线路疏桐并不陌生,小时候母亲在给她讲述大汉西域使者张骞的传奇故事时,她便认得了这条连接西域诸国与中原的商贸之路。

    父亲母亲的一生,都与这条进入西域的路分割不开。他们热衷于西域与中原文化的交融,游历西域数年,耗费心血翻译了诸多西域文史,为大晋国编纂出了完整的《西域志》,却最终因莫须有的罪名而憾恨九泉。

    地图上那道朱红的墨迹,令疏桐想起了灭门那日的鲜血。她的手指抚过那道红色的印记,陷入沉思。

    这些年来,她从各种途径确证了王恺就是在朝堂上举报陷构父亲的人,可她却不知道乐观开朗与人为善的父亲,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他,会让他如此痛下杀手。

    ——“那‘绝响’,真的在石家?!”

    ——“枉我煞费苦心的找了这么多年,竟还是被他夺去了……”

    脑海中倏忽跳出王恺那日在宝鼎阁与成都王司马颖的对话。疏桐心下一惊:如果一定要寻找父亲冤案与王恺之间的联系,唯一能扯得上关系的就是那张古琴“绝响”!

    “绝响”是一位西域友人送给父亲的,父亲因琴坐实了通敌叛国之罪,满门被诛家产罚没后。父亲书房里的东西竟如此完整的被人搬来了这荒山僻岭之中,而地图上圈注的位置又正是西域……

    看着这满室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旧物,疏桐忽然有些错觉:收集这些物件的人,莫非是想在父亲的书房中寻找什么?

    地图上那个朱红的圆圈,犹如在暗示着疏桐什么。可在她有限的线索和信息中,她却怎么也梳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

    “嘭嘭嘭——”

    疏桐尚在冥思苦想,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便从中庭那边隐约传来。心下一惊,疏桐急急拎了风灯穿过暗道返回上房。

    灭了风灯,还原了屏风,疏桐又取下发带弄乱了头发,理散了衣襟,这才惺忪着眼眸去打开了房门。见七儿诧异的往房内张望,疏桐揉着眼睛打着呵欠道:“七儿妹妹,你敲门这么急,出什么事儿了?”

    七儿一愣,随即抬手指了指天。疏桐恍然大悟:“午时?哦,是午饭做好了?”

    七儿点了点头。

    疏桐笑道:“这一觉睡得太沉,不觉就到午时了。辛苦七儿妹妹了,我梳洗了马上过来。”

    进房间更衣时,疏桐瞥见了露台上那张“秋宵”,倏忽联想到了“绝响”。

    为夺取“绝响”,王墨让她跟着阮瞻学琴。可在煞费苦心夺得“绝响”后,那张琴却又回到了石拓手里。

    ——“公子是想偷梁换柱?”

    ——“我的人品,在桐儿眼里就是这般不堪?”

    ——“公子总不会告诉奴婢说,你设下这么多计谋取得‘绝响’,就只是拿回家去观赏一夜吧?”

    ——“自然不是。我会好好研究一夜。”

    芳兰渚那夜临别前的对话,引起了疏桐的警觉。

    王恺和王墨父子都不是热爱音律之人,夺取“绝响”本就令她生疑,而王墨所谓的“研究一夜”,是什么意思?

    在芳兰渚斗琴之前,自己每日去紫藤院学琴,王墨则去大音坊跟着宋述学习斫琴。斗琴结束之后,他却一次也没去过大音坊了。对王墨这种连替病人诊治都觉得浪费时间的人,这一点令人十分奇怪。

    一直到用完午餐,疏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3《千字文》,今人考据为南朝人周兴嗣整理编撰,离小说设定的西晋大约晚了一百多年。为方便写作,作者臆断在周兴嗣编撰前,已经有些片段流传。

 第九十五章 宅院主人

    午后,疏桐坐在院中的白果树下,望着权叔给她手书的于阗文教本继续发怔。

    这一次,王墨说是要去西北查看新开张的医馆,要她跟着权叔学习于阗塞语。看着眼前符画般的于阗文,地图上那道朱红耀目的圆圈便再次浮现在了疏桐的脑海中。

    莫非,地图标注的位置,才是王墨真正想去的地方?!那间密室里父亲的遗物,难道是王墨收集来的?可是父亲获罪之时,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纵然上房那张《娇娥采梅图》,暗示着这幢宅院与王恺没有从属关系,可疏桐的思路仍然围绕着王恺父子。

    在发现密室之前,疏桐一心想着怎么逃离王家逃离王墨,寻找新的复仇方式。可此刻,她却一心只想弄明白这幢宅子里父亲的遗物从何而来,是为何用?

    傍晚时候,权叔载着采买的物资回来了。

    七儿第一个迎上前去。看着权叔从马背的布囊中取出一把色彩各异的竹蜻蜓,疏桐瞬间石化。原以为这功夫了得姑娘会买什么夜行衣、青龙爪、金丝甲一类的东西,居然是小孩子玩的竹蜻蜓!

    看着七儿拿着竹蜻蜓一脸满足的神情,疏桐顿时后悔自己当时没要真的要了糖葫芦。

    “夫人,这是公子让我给你带的冬衣。”权叔将马背上一个大包裹取下递给有些失落的疏桐。

    疏桐疑惑着接过打开布结一看,居然是两件素锦撒花棉衣和一件银鼠裘滚边披袍,顿时无语望天:他这是要自己在山上过冬的意思?

    看着疏桐的举动。权叔又道:“夫人不必担心,公子在山下一切安好。”

    想着王墨往日在权叔面前佯装的夫妻情深,疏桐竟只得敷衍笑道:“多谢权叔。”

    自己被困锁在这荒山野岭的宅院中,唯一能对话的也只有权叔,疏桐寻思一番,将包裹放回房中后,便亲自去厨房打理了那只山鸡,认认真真的炖了一锅白果鸡。

    晚餐时。三人围聚在餐室的小火炉前,一起享用这道热气腾腾的大餐。疏桐用木勺将炖得烂熟的鸡腿断开,一块分给权叔,一块分给了七儿。两人推辞一番后,才埋首品吃起来。

    “这鸡块肥嫩不腻,又带着些果香,夫人真是好厨艺!”权叔对疏桐的厨艺大加赞赏。

    疏桐笑道:“好就好在这食材比别处更好。这山鸡新鲜不说,连白果也都是新鲜的。”

    说到外面的白果林,疏桐顺口将话题延伸到了宅子上:“不知道这宅子是什么时候建的,主人这么会挑选地方。”

    权叔笑道:“这宅子是武帝时候修建的。武帝着司天监的人替太祖文帝挑选陵地,司天监的人发现白果岭位于邙山之东,犹如横卧中原大地的苍龙之首,风水极好。为借这里的龙气。武帝着人修了这幢宅子,夏日暑热之时会来山上小住。”

    看起来如此寻常的一幢三进宅院,竟是司马炎命人修建的?疏桐不免惊讶道:“这竟是皇家的宅院?为何连上山的辇道都没有?”

    “夫人是觉得缺乏皇家气势么?”笑罢,权叔又道:“这处院子,乃是仿照武帝幼时位于河内温县的旧宅修建的。为着隐秘安全,建筑之初就没有修建辇道。”

    疏桐终究问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这既是皇家的宅院,公子如何能私自借用?”

    “呵呵,夫人有所不知,武帝素来疼爱十六皇子成都王,虽然皇位传给了当今皇上。这宅子却留给了成都王。”

    这宅子的主人竟是成都王司马颖!

    司马颖如今说起来算是王墨的妹婿,王墨借了这空宅偶尔小住好像也说得过去。那密室中的东西,是司马颖搜罗来的?

    想起司马颖与王恺父子的往来,疏桐心下便浮起一个念头:父亲的冤案,莫非还与成都王有关?

    用罢晚餐,疏桐梳洗后假装入睡,估摸着权叔和七儿也入睡了,她便再次拎灯进了密室。

    她想认真研究父亲书房里这些东西。看看那张地图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地图所指的位置在西域于阗一带,为何要特别标注这个位置?疏桐望着地图寻思之后,决定从朱色红圈圈住的这几个国家入手,看看父亲在《西域志》中究竟记载了些什么。

    从书架上取下融合父母心血长达几卷的《西域志》。怕室内的灯光被起夜的权叔或七儿发现,她抱着书卷进入暗道,坐在石阶上认真翻读起来。

    在《西域志》中,父母不但详细记载了这些国度的位置疆域、历史文化,还附录有一些奇人异事。翻阅着这些鲜活生动的记录,疏桐便如同跟随着父母游历西域一般,令她感慨良多。

    《西域志》上记载:于阗,滨临和阗河,南依昆仑山,北接塔克剌麻罕沙漠,是西域南道中最大的绿洲。莎车,东界塔克剌麻罕沙漠,西邻葱岭,南傍喀喇昆仑山,是西域诸国中较为富庶的国家,也是汉朝与匈奴多年交战的必争之地。龟兹,东起轮台,西至巴楚,北靠天山,南临塔克剌麻罕沙漠,乃是西域最为繁华的国度之一。

    疏桐逐一看完地图上朱墨标注范围内的国度,发现这几个国家都与塔克剌麻罕沙漠接壤,而于阗、莎车盛产玉石,龟兹佛教盛行,盛产铁器。除此,她再没发现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和特征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人在地图上专门将这几个国家用朱墨圈出呢?这道笔记,究竟是父亲留下的,还是成都王?抑或是王墨?

    疏桐收起《西域志》放回书架的原位,将风灯靠近地图,仔细分辨上面的朱色墨迹。和描画地图的陈旧墨色相比,这道朱红的墨色十分新鲜,可要从墨色上分辨年成,这却不是疏桐能办到的。

    一直待到深夜子时,在这间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密室中,疏桐被冷得有些哆嗦了,只得返回上房歇息。

    随后的日子里,疏桐一得了空闲,便潜入密室中翻阅书籍。

    《西域志》已经被她从头到尾读完了,可她并没有发现类似她想象的批注、夹页、留言之类的东西来证实地图上那道标注的含义。若说朱墨是父亲写书时随手留下的记号,可为何会被人特意从完整的大晋山河图上裁剪下来,张贴在这个位置呢?

 第九十六章 冰糖葫芦

    或许是受父母的影响,疏桐学习起于阗塞语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得多。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权叔的授课,已经从单纯的教读到最为复杂的书写了。

    白果树上的叶子一日少似一日,山里的天气也一日冷过一日,疏桐的衣着也从夹裳换到了棉衣。

    这期间,权叔依旧是每隔几日下山一次。权叔再询问疏桐要带什么东西时,疏桐终于开口说自己想要一串糖葫芦。

    权叔一脸为难道:“夫人,已经入冬,这个时节街上早没糖葫芦卖了。”

    疏桐一怔,自己竟忘了时令,提出了这个尴尬请求。其实除了糖葫芦,她更想知道王墨最近在忙什么事情,可话到嘴边,她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出乎意料,这天直到天黑,疏桐和七儿也没等回权叔。

    看七儿从傍晚开始就一直立在宅门口张望,疏桐也不由得有些担心了。犹豫一番,她拎着风灯对七儿道:“七儿妹妹,你知道下山的路吧?”

    七儿点了点头,转头疑惑的看着疏桐。

    “我们不如沿路去找找,这个时节早晚起霜,权叔年纪大了,万一是在途中滑倒受伤了可怎么办?”

    疏桐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合情合理,谁知七儿竟神色严峻的摇头拒绝了。

    “七儿妹妹是担心我知道路了会逃走?”

    七儿似没料到疏桐会说得这般直接,怔了一下,随即关上了院门,示意疏桐去休息。

    看她平时与权叔关系很融洽,这关键时候她却还是坚持王墨的要求,丢下权叔的安危不顾,一门心思只守着自己。疏桐看着她固执的神色。只得拎了灯回上房去歇息了。

    第二日中午,权叔牵着那匹栗色马赶回了宅子。

    疏桐一见权叔便怨道:“权叔,你要在山下留宿。走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害我和七儿担心了一个晚上。”

    “我走的时候,也没料到公子会让我在城里过夜啊。”权叔呵呵一笑。随即从布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疏桐:“夫人,这是你要的糖葫芦。”

    疏桐惊讶接过油纸包,轻轻打开,里面果然裹着一串晶亮亮的山楂串儿。

    权叔又取出一串递给了旁边的七儿:“你也跟着夫人有口福了。”

    “权叔不是说这个时节街上没有卖的了么?”疏桐舔了一口山楂面上的糖晶,冰凉凉甜滋滋的味道和儿时吃过的一模一样。

    “街上是没有卖的了。我买完东西离城前去见了公子,公子询问夫人的近况,我便随口说起夫人想吃糖葫芦。公子听闻后。便让我在城里住一晚,我还一直寻思为何要在城里留宿,今儿一早公子便亲自将这糖葫芦交给了我。”

    疏桐笑道:“看来权叔对这街头小吃没有公子熟悉呢。”

    “这个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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