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 作者:秋风竹(起点榜推vip2014-08-17完结)-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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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叔也急步向驼队前面走去,在经过疏桐身边时,他顿了一下道:“墩子他自小跟着我学当向导。但凡有一线希望,我又怎会放弃?”
疏桐诧异抬起头来,奎叔却大步走进前面昏蒙的沙雾之中了。
后面便听得另一位向导对石拓道:“陷入流沙坑的人,别说是人拉不出来,就算用驼队拉,最多也是拉断胳膊拔不出身子。奎叔是觉得与其那样。不如给他留具全尸……”
“此地如此危险,为何不绕道行走?”
“选择另外的路,就会缺乏水源。这一段路之所以有流沙坑,其实就是地下河的水脉流经此地形成的。”
石拓怒道:“今日这般大的风暴,你们做向导的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那位向导的声音便有些尴尬:“奎叔本来提议昨夜启程,是公子你说要留时间给周忠养病,推迟到今日出发……”
回忆起昨日傍晚的情景,石拓当即抬头望向走在前面的疏桐。而这一瞬间,疏桐也正好转回头来,她紧抿着嘴唇,眼中泪光闪闪。
石拓蓦地转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疏桐心下一沉。在墩子被沙海吞噬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愧疚不已:若不是自己给石拓建议推迟出发时间,也许昨夜大家就平安通过了这片沙海……
墩子的事,却还只是事情的开端。风暴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袭来,推动着四面的沙丘层层翻涌,潮汐一般在沙海上奔腾咆哮。奎叔带领众人几乎是匍匐在不断变幻移动的沙沟内,艰难前行。
因沙暴中可见度极低,陆续又有人和骆驼误踩了流沙陷入沙海。因人是绑在骆驼上的,而骆驼的缰绳又是栓在一起的,一人失足,往往牵连几个人几匹骆驼遇难。
无奈之下,奎叔只得让向导们解散了骆驼的缰绳,叮嘱大家注意前后情况,紧紧跟上队伍。
在驼队解散缰绳后,王墨和身后的向导调换了位置,走在了疏桐前面,将他的驼缰与疏桐的骆驼绑在了一起。
“公子为何不听奎叔的?”疏桐阻拦不及,便沉色问道。
王墨却并不回答,将驼缰系好之后,便埋首牵了骆驼跟着向导前行。
“公子就不怕我踩入流沙,连累了你么?”
“少说话,保存精力。”王墨回过头来,丢出一句话来。
却就在他回头的这一刹那,疏桐身子突然一斜,人便朝着沙沟一侧歪倒下去。
王墨脸色一白,当即手起刀落割断了自己腰间与骆驼绑在一起的绳索,一把丢开驼缰朝疏桐扑了过去。
疏桐却只是脚下踩着了一块兽骨,被绊了一下。王墨扶起疏桐,刚松了口气,便感觉脚下似被人死死拽住了一般,难以挪步。他埋首一看,便发现四周的黄沙在簌簌滚落,不知不觉间已没至他的小腿。
该死,居然踩进了流沙坑?!
王墨咬唇费力抬腿,却发现根本不能挪动半分。沙坑下似有千钧重力在将自己往下拖拽。越是费力与之抗衡,那四面的沙粒就流动得越快,身子下沉得也越快。
来不及细想,他当即转首对疏桐道:“桐儿,你先走,我有点累,想歇一下。”
“奎叔说沙暴没停就一刻也不能歇啊。”
“只歇一下。你别挡着后面的人,赶紧走!”
王墨的语气有些不耐烦。疏桐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有些诧异,便又回头打量王墨,这才发现他腰间竟没系绳索,便停步道:“公子,你怎么没系绳索?”
“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被风吹走么?你先管好你自己!”
感觉王墨的语气很不友好,疏桐瞪了他一眼,转身拉着驼缰朝前走去。
第一六四章 离我远些
“子夜,你怎么了?”
几匹骆驼经过之后,路过沙坑的石拓发现了王墨的异常。他细看之后,一脸诧异道:“你一直跟在奎叔身后,怎么也会失足?!”
石拓这一声惊呼后,很快整支驼队都知道了。领头的奎叔当即折返回来,当他跑近沙坑,看见王墨被流沙困住的景象,当即慌张了起来。
“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陷入流沙?”
王墨却皱眉道:“你们离我远些,这沙坑在不断扩大!”
围观的向导和保镖们都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疏桐扒开围观的人,待看清王墨的处境后,一时竟愣住了:他分明是先前扶她的时候踩进流沙中的。发生这样恐怖的事,他居然还能骗她说是自己累了想歇息一下?!
“奎叔,你快想想办法啊。子夜陷得还不深,或许还来得及!”石拓急切对奎叔道。
奎叔蹲下身,将手指插入流沙中闭目感知了一阵,随即咬唇道:“公子没有费力挣扎,这沙流动的速度还比较慢,是有一个办法,只是……”
“是什么办法?你快说啊。”一旁的石守则也急了起来。
“可以让大家牵住骆驼往不同的方位拉起绳索,在沙坑上形成一道绳网,然后由一个体型轻敏的人爬上绳网,”说到这里,奎叔突然停顿了下来,大家急切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他,他却好一阵才又咬唇道,“用刀将公子的双腿截断……”
沙坑四周。顿时一片沉寂。
“就按奎叔说的办法,由我爬上绳网去救公子。”疏桐突然出声道。
众人的目光又都聚焦到疏桐身上。的确。整支驼队中,只有她的个子最矮,体型最瘦,最适合爬上绳网去救人。
奎叔当即点头道:“好。我这就将绳子分给大家,每两人一组。拉着骆驼朝相反的方向绷紧绳子……”
“等等!你们就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么?!”王墨突然出声打断了奎叔的话。
奎叔愣了一下,随即转首问道:“公子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有。”
众人眼睛一亮。
王墨却道:“你们都赶紧离开这里!”
疏桐摇头道:“公子,命比腿重要!”
“桐儿,你就那么恨我,非要拿着刀子一刀一刀锯断我的腿?”王墨苦笑道。
疏桐不由得怔住。
恨他?对!从自己踏入王家宅院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恨王家的人,也包括作为仇人儿子的他。
只是,今日在这片沙海中。几次目睹陷入沙坑的人被流沙活活掩埋,那般惨绝人寰的挣扎场景,令人备受摧折,她不想再多看一眼了……
奎叔劝道:“公子,他说得对。失去了腿,还有人能服侍你,可丢了命,一切都将变得无可挽回……”
“对我而言。有尊严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苟延残喘那种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过。”王墨神色决绝。
疏桐急道:“公子。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你答应过月容姐,要活着回去……”
“桐儿是担心解药么?你且放心,在敦煌的时候,你身上的毒就彻底解除了。后面我给你的只是扶正补虚的滋补药材。”王墨勾唇一笑,那笑容显得有些苍白。
疏桐却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已经将自己身上的毒解了?!
“子夜,趁还来得及,放下你所谓的尊严和面子,让大家救你出来!”石拓说话的语气有些重了。
“若是有人斩断你的双手,你还愿意活着么?”
对一个琴师而言,再没有比手更珍贵的东西了。失去双手,就如同苍鹰折断翅膀,孔雀失去尾羽,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石拓看着面带微笑的王墨,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墨转首对奎叔道:“奎叔,请你将石公子和舒公子平安带回敦煌!你拿着这块石头去找月容,她会支付你返程的向导费。”
说罢,王墨从袖中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雨花石,抬手抛给了奎叔。
奎叔握着手中的石头,一时有些愣怔。
王墨又对石拓道:“我往日对你多有得罪,不敢奢求展延兄谅解,但临别前还有一件小事托付,还望展延兄能不计前嫌答应子夜。”
见王墨心意已决,石拓只得道:“你且说说看,我若有能力办到,定当答应。”
“桐儿本是你两万金赎出的自由人,请展延兄替我好好照顾她。”
石拓不由得一愣,好一阵才又重重点头。
见石拓答应,王墨便转首对众人道:“趁这阵风沙小了些,你们赶紧走!”
“公子?!”
“桐儿还有话说?”
疏桐急呼一声,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王墨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取下头上发髻中的毫针夹在指尖,冷冷道:“我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不想让你们看到临死前的窘迫难堪,若再不走开,这毫针便替我留下几个殉葬的!”
奎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公子心意已决,我们走!”
众人各自归位,驼队在沉闷的气氛中再次行走起来。
天地昏黄,沙坑内的王墨脊背挺得笔直,一身青袍在风沙中猎猎鼓动,如同一株孤独无朋的胡杨树,潇然清寂。
看着这样的王墨,疏桐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泪珠便潸然而下。
他是灭门仇人的儿子,自己一直在算计着如何利用他报复他,可是为何这一刻,自己会如此难受?!是因为他两次救了自己,自己不曾回报而心怀愧疚?……
“白姑娘,我们走吧。”石拓低声劝道。
疏桐抿紧了嘴唇,抬袖抹了一把眼泪,终于转过身去,与石拓一道消失在茫茫沙雾之中。
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远去,王墨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自己对她的那些付出,终究还是换来了一掬热泪。她,终于不再是一块无知无识的冰冷石头了……
这些年来,无论她如何伤他,瞒他,算计他,他却还是那样疼她,护她,喜欢她。所有这一切,缘起于微末,却如同一粒种子,在命运的乱局中悄然生根发芽,直到藤蔓纠缠,枝繁叶茂,再也无法从生命中抽离剥解。
恨只恨他千般算计百般挣扎,却终究还是扭转不过命运的罗盘。立在这漫天的黄沙之中,王墨唯一能做的,只是闭目回味那潜藏在心底的过往。
第一六五章 旧时记忆
母亲朱婉去世后,长相酷肖母亲的王墨,便成为了当家主母常云霁的眼中钉。
在王恺面前,常云霁是一副慈母面容,转过身便又是一副面容。她那时大概认定了王墨会因体弱多病而“早夭”,所以诸般事情都是往狠里做。那时不过十岁的王墨,除了在她面前示弱卖傻,再没有别的选择。
王恺原本也是喜欢王墨的,反复听人说他子夜出生命中克母,心中便觉不悦,再看他平日一副懦懦卑怯、胆小怕事的模样,那眉眼越像朱婉,他便越是觉得失望至极,几乎不去清梧院落足。
那一日,王恺接到了大鸿胪石统五十大寿的请帖。因与石崇关系交恶,王恺看石家人很不顺眼,打心眼里不愿意赴宴。可又碍于都是皇后贾南风一党,不送礼又甚为不妥。
王恺为此事愁眉不展时,意外遇到了在后院学习骑马的王墨。也不知道马仆和骑师去了哪里,脑袋才刚与马背齐平的王墨,正独自拉着马缰,狠了命似的要想登上马背。
他明显不得法,穿着马靴的脚尖一戳着马腹,马儿就受了惊,他还来不及收腿,便被马倒拖着跑起来。
王恺一句“蠢材”还没骂出口,便见王墨踢脱了马镫,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尽管脸和手都被马场上的砂砾磨破,他却居然没哭,只抬袖抹了一把额头的血迹,便跑着去追那马儿了。
经历磋磨,他却越挫越勇,一追到马儿。便又攀住马鞍尝试着往马背上爬。
王恺本是行伍出身,一向见王墨畏畏缩缩甚是厌烦,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一动。竟破天荒第一次上前指导他如何骑马。
自母亲去世后,这还是第一次与父亲这般亲近,王墨既惊又喜。王恺那日对他说的每句话,他都用心记在脑海里,学得极是认真。他本就聪慧,王恺稍作提点。他很快便掌握了要领,不过半个时辰,他已能御马在马场中小跑了。
看着王墨策马的身影,王恺突然决定,要王墨代他去石统位于京郊的别墅送寿礼。让十岁稚子送礼,一来向石家显示王家子嗣的聪敏拔萃,二来让身为庶子的王墨送礼,也表达了自己对石家的不屑。
第一次被父亲安排去做事,且又是替朝中官员送寿礼,这让王墨十分慎重。是以当日。王墨换上了衣橱中自己最华贵的袍衫,又在马厩挑选了一匹看起来最威武神奇的高头大马,这才随端了礼盒的小厮出门。
那小厮却是常氏的人,出了城门便突然捧腹称病,说痛得不行了。王墨怕错过吉时,误了父亲安排的事。仔细询问了石家别墅的位置后,将装了礼盒的包裹绑在自己马背上,便一人骑马前去。
却不知这一日是注定了不顺遂,那马匹也格外欺主。跑到一半路程时,不知听到道旁的什么响动,突然便发作起来,猛一扬蹄抖身,将王墨直直甩下了马背。
王墨跌下马背的一刹那,还惦记着送礼之事,为避免面上受伤。竟不忘了用手肘撑地护脸。尽管如此,这一跤也跌得甚是狼狈,两只手掌和手肘挫伤不说,头上玉髻也摔碎了,发髻散乱。全然没了形象。
送寿礼这件小事也办不好,自己将彻底成为王睿和王润口中的“废物”、“蠢材”!看着自己掌心不断渗出的血迹,王墨除了跌入深谷的无望感,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小公子,你家大人呢?”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眼前一团黑影罩下,王墨才仓皇抬头,眼前立着一位衣着精致的年轻夫人,那双带着关切和问询的眼睛,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娘。
见王墨发怔,那位夫人以为他是吓愣了,便躬身将他扶起,替他拍打衣服上的尘土。待发现他的手掌在出血后,她当即卷起自己的衣裙,“唰”一声撕下了内袍的衣摆,蹲下身替他吹去掌心的尘土后,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有点疼,不过马上就好了。”一边包扎,她一边轻声安抚他。
这般温和关切的语调,令王墨鼻头有些发酸。
替王墨包扎好伤口,她拍了拍他的肩头赞许道:“伤成这样都没哭,你比我家那小丫头可勇敢多了。”
王墨不由得抿紧了嘴唇。
“对了,我叫舒眉,敢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王墨抿唇道:“王墨。”
“王公子,按江湖规矩,我们现在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可以告诉我你为何独自骑马在此了吗?”
王墨只好将自己令了父命去石家送寿礼之事说了出来。
舒眉听后便道:“巧了啊,我也是去石大人家贺寿。王公子不如和我一道乘车前往?我那爱哭的小丫头也在车上,正好介绍她认识一位勇敢的大哥哥。”
王墨回头看了看路边停着的油壁马车,想着父亲就是亲自教了骑术才令自己行走这一趟,他便抿唇摇头,转身朝自己的马匹走去。
见王墨小小年纪却如此倔强,舒眉摇了摇头,追上去道:“唔,男女同车,有失礼仪,是我考虑不周。你手伤成这样,也没办法勒缰绳,我就陪你一道骑马吧。”
王墨原本还想拒绝,可掌心包着厚厚的布条,他握了几次都握不住马缰,便只得由着舒眉翻上马背,替自己握缰策马。
一路上,舒眉便教他如何御马,如何观察马性,如何与马成为真正的朋友。朱婉自生下他以来,就一直缠绵病榻,从未好好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