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醉 作者:水泽节(晋江非v高积分2015-05-26正文完结)-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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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她跟高澄是结发夫妻。高澄的小老婆再多,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这点她不清楚还需要问我吗?这个世道太疯狂了。
元仲华见我一脸不解,苦笑道:“沈医工,莫要看我只是表面风光。若不是献武王的安排,王爷根本不会选我为妃。这十多年来,王爷从未将我看在眼里。王妃只是图有虚名罢了。”
我安慰道:“王爷的身份,三妻四妾再所难免。但娘娘终究是正妻,地位超凡。这些年来,娘娘理应见惯王爷纳新,为何如今突发感叹?”
元仲华黯然道:“实不相瞒,王爷曾数度想废弃我,终因我元氏帝王家的身份而作罢。而如今情况却大不相同!……你也该听闻东柏堂内现正有两位美人甚得王爷宠爱。她们正是我族内元玉仪、元静仪姐妹。那元玉仪本是高阳王世子元泰之庶女,堪称大魏第一美人,却因身份卑贱,沦为孙腾家伎。孙腾死后,她被王爷一眼看中,藏于东柏堂内。元玉仪生性狐媚,为留住王爷,又引其妹一同服侍。王爷竟以她与我同为皇族为由,封其为琅琊公主,欲取而代之,废我立她。本宫甚为苦恼,不得以才求教于沈医工。请恕本宫直言,沈医工品貌不出众,又无家世,既不愿嫁与王爷,又如何令得王爷执意要娶呢?”
我傻眼,这让我怎么说?我懂打仗?还是脸皮厚到可以不顾一切”抱住”他?山珍海味吃多了,萝卜咸菜也别有风味?说了她也未必信,其实说到底真正原因就是高澄不正常,脑子坏了。
我只能继续安慰她:“我……也不知道,说不定王爷只是一时戏言,就忘了。其实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心,虽同为皇族,但亲疏有别,这里面差距可大了。您毕竟是天子亲姐,又岂是旁人能比?”
元仲华又苦笑关系密切:“本宫这个嫡公主的名份也因献武王而来,为的只是当日与王爷相配,不辱没他们的身份。其实在高家眼中,本宫与那个琅琊公主并无不同,都是他们一句话便可决定尊卑的事。硬要说区别,唯一便是本宫与王爷少年结发,而那个元玉仪只是个家伎,但偏偏王爷喜爱非常,别说本宫,当今天子亦无可奈何!沈医工可知,我皇弟甚为忌惮王爷?王爷在皇弟面前更像主子,他甚至……对我皇弟挥拳相向,我皇弟亦不敢降罪,反过来还要好生赏赐安抚,你说本宫这个王妃可有半分威严可恃?”
我一惊,连皇帝都敢打?就算现在的魏帝只是高欢所立的傀儡,但高欢一直还算顾及君臣之仪,不敢随便僭越。如今轮到高澄当政,直接动手了!这摆明是要造反,而且不怕路人皆知了!难怪元仲华一直像个小媳妇般的谨小慎微。
两行清泪突然从元仲华眼中滑落,“沈医工,本宫不怕屈辱。这么多年若不是为护我儿孝琬,早就寻了解脱去!”
我急忙道:“娘娘千万不能想不开。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但太阳照常升起,一切不会因您的离开而有所改善,反而少了您的护持孝琬公子的世子地位很可能不保!您希望他像孝瓘公子那样受人欺凌吗?既然娘娘可以坦诚道出心里话,那也请听我肺腑一言。事态再怎么发展,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保持现状,娘娘仍是王妃、皇帝胞姐,那么哪怕王爷再宠爱别人,也不得不顾忌您元家在朝中的影响。还有一种王爷真有心……取而代之的话,那您更要坚强,因为到那时您便是名正言顺的国母!只要有您在,您的弟弟甚至整个家族,都会在您保护下,只能指着您了,王爷多少会给几分面子。您若不在了,王爷便再无忌惮。所以不管是为孝琬公子、为家族,还是为了您自己,都不能轻易放弃。女人不能只为男人而活!草民不知道大魏第一美人能美成什么样,总不可能超过孝瓘公子的亲娘吧?草民只知道娘娘亦美若天仙,仪态万方,怎么能轻易认输呢?”
元仲华止住眼泪,一眨不眨地望着我,良久才道:“我现在有些明白王爷为什么会看中你了?这番道理见识超凡脱俗,犹如警世之钟,一下让我豁然开朗。为了孩儿,为了皇弟,我亦当全力联络朝中旧部,力谏王爷不可妄动!至于沈医工所求一事,本宫虽无能为力,但你放心,倘若日后本宫地位稳固,必与你友善相处,多加照拂。”
可我不想跟你当姐妹,共事一夫啊!原本是来求她解决我的问题,结果反倒变成我励志她了。老天啊,我该怎么办?
适时,长社城西风突起,东魏将士推倒土堰泄洪,河水随风入城,一下冲毁北面工事。高澄率领将士趁势入城,不久便生擒王思政。高澄以其忠于职事,礼遇甚厚。这下他不但收复颖川还招降了王思政等全城将士,收复人心,震慑所有临国,更把宇文泰气的捶胸顿足。东魏举国士气高涨。
而与此同时的南方,侯景将梁帝围困建康数月,竟将八十六岁高龄的梁帝活活饿死,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因尚佛事而忘国本的梁武帝,而始作俑者竟是东魏叛将侯景!
国破,兰京伤心的无复以加。可自那日城门事件后,我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虽然我也知道他的苦衷,但背叛终究让人难以忍受。他看我的目光,除了愧疚,还夹杂一丝不明的幽怨,该不会也是为了高澄要娶我一事吧?我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跟一个男人成为情敌!
相较兰京的悲伤,齐王府无比欢腾。高澄尚未班师回朝,皇帝便已颁下大肆嘉奖,同时还邀请高澄的五个儿子与尚无官职的幼弟,入宫与皇子、帝裔一并修文习武三个月。三个月后还会举办一场文、武比试,表现优异者,直接加官进爵,赏赐丰厚。说白了,就是找个借口给高家人封官,以示重视。各房夫人均兴奋不已,元仲华更是迫不及待地要与自己皇族加强亲厚,积极操持。
我却有种雪上加霜的感觉,自己的事情还没想出头绪,肃肃又要离开三个月。而且自与元仲华深谈后,我怎么觉得皇帝此举,有扣留人质之嫌?现在高澄声势浩大,如日中天,如果趁凯旋之际,一举率师逼宫,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反对,成功率很高!魏帝这个时候把高家子弟接进宫,明着是加强君臣之谊,可我总觉得他是让高澄有所顾忌。
皇命难违,我挥泪将肃肃送上马车。他郑重对我说:“兰陵,我一定刻苦用功,拔得头筹,就可以向陛下请旨娶你,你就不用嫁给父王了!”
我含着眼泪,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不要担心兰陵,我是大人,总会想到办法的。倒是你进宫后千万要当心,人心叵测,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兰陵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在君臣实力悬殊,魏帝根本不可能撼动高澄军力半毫,所以只要高澄不逼宫,他们三个月后定会安然归来。
肃肃说:“兰陵一定要等我回来!”我点点头,安慰着让他安心离府。他小小年纪就算拔得头筹,又能怎样?我只能祈祷高澄已经把我忘了。
可惜第二天,便有命令传来,全府开始筹备三个月后纳新之喜!虽无明说纳谁,但大家纷纷都来向我道喜。我的心瞬间掉进冰冷的寒潭。
元仲华派人来通知我,全国最有名的织锦坊带来了最好的布料,让我也去选几匹大喜之用。我被硬拉出来,各房夫人和女眷几乎都来挑选了,连柳萱也在。我多希望高澄要娶的是她,皆大欢喜!
我死气沉沉地呆坐一旁,现在就算有一堆金子放在面前,我也没心情去看。
“想必这位就是新夫人吧?”突然,一位少数民族打扮、五官一看就不是汉人的中年男子站在我面前问道。
“不是,我不是,”我急忙撇清,“我只是医工。”
“那您一定是沈医工,都知道您将成为王爷新妇,真是可喜可贺啊!小人库尔班布奉,是织绵坊的东家。常年为各大人、王府甚至皇宫提供上好的衣料和饰品。沈医工天生丽质,好生打扮一番,必出落的更加光彩照人。”那人极尽可能的谄媚道。
天生丽质?光彩照人?我白了他一眼,这么没眼力劲的商人,生意能做大才怪!
那胡商一点不介意我的反应,笑容不减:“沈医工是否看不上这些衣料?小人还带来一套举世无双的别致衣料,正合大喜之用,可否随我入内一看?”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倒是元仲华笑道:“兰陵,你就去看看吧,就当……为孝瓘选一身衣料裁新衣也好!”
我无奈跟他进入内堂。胡商从大箱子中翻出一个红纸盒,放于案上,依旧笑道:“沈医工,这套衣服举世无双,您看可满意?”说着打开盒盖,揭开遮布。
我懒懒看去,立即惊的目瞪口呆!一把将盒内之物捧起抱在怀里。这哪是什么举世无双的新衣,羽绒服加牛仔裤,分明是我当初留在吕家村嘱咐吕胜好好保管的最后一身现代服饰!!
☆、第 42 章
我激动地看向那胡商,这才发现他的笑容是那么狡黠有深意。他到底是谁?
“沈医工,想必这套衣服定合你的心意吧?”
这本来就是我的衣服!“你……是……?”难道他认识吕胜?脑海中浮现久违的憨厚脸庞。
胡商不答,反而不慌不忙又取出一物,“沈医工,可认识此物?”
这是什么?“生姜?不是,芋头?也不像,难道变异土豆?……”
几道黑线从胡商脑门划过,他一愣,笑容僵硬道:“沈医工……你怎会不识当归?”
当归?我又不是中医,更何况这种原始形貌的中药!
等等,当归?我一惊,“你是……韦孝宽的人?”因为吕胜不会这么“诗意”。
胡商郑重点点头。
我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听了去。那胡商却淡定道:“神医放心,我是买卖人,经常游走于各国,若身份遭人怀疑,早就进不得这齐王府的大门了。实不相瞒,韦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此次受其所托特来探望神医。韦大人要我问神医一句:‘还想回家吗?’”
我急忙点头,迟疑问道:“你有办法?”
胡商笑道:“织锦坊每十日左右都会有货物运出城。神医可藏身其中离开。”
“真的?”我燃起希望,又不安道:“可我还有两位同乡和……”
“齐王四公子是吗?”胡商直接问道,看来他什么都清楚。“韦大人早已交待,神医若有任何吩咐,我必当全力相助。”
心下感动万分,韦孝宽总让我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可我终究违背承诺,干涉了战争。
我小心翼翼问道:“此前的长社之战……韦大人他有没有……有没有……”
胡商渐渐敛去笑容,变得沉重:“神医被深拘于王府内数月,恐怕还不知晓。这齐王攻克长社、招纳王思政之际,便向众人宣告此战乃得神医献计,功不可没。神医不久也会成为他的妾氏,从此高家将战无不胜。现在西魏人人皆知你为高澄打赢此仗,无不震惊痛恨,丞相宇文泰更是赏金千两,取你性命。只有韦大人知你身不由己。他说两国交战,胜负难免。他怕你遭遇不测,亦知你在此甚为艰难,所以才派小人助您返乡!”
我彻底震惊,原来高澄留了这一手!我也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我,但再也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离间计外加借刀杀人。这样一来就算我之前真跟西魏有什么关系,也彻底绝了我的后路,不再为西魏所用。即便我被宇文泰杀了,他也不痛不痒。高,实在是高。恐怕当日在城门提出娶我之时,他就想到这一步了。心计着实深沉狠辣。
望着眼前的胡商,我想到之前被兰京出卖的教训。尤其我们只是刚见面的陌生人,本不该再轻易相信,但他出示了我的衣服。如果他是宇文泰的人,趁着四下无人,早就可以动手将我解决掉。也只有韦孝宽知道我的来历会派人去吕家村查探的如此仔细。而且除了信他,我也没有其它选择了。
韦孝宽,你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如有机会,我一定全力报答。要是回去了,我也会为你立碑颂德,让后人知道你的宽厚仁义。
我不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等我安排好,怎么联络你?你叫库尔……班……?”
“神医唤我阿布即可。待您一切就绪,只需派人传话给织锦堂:衣物不妥,前来修补。次日寅时,马车便可立于王府东门两百丈外的巷口,李记烧饼铺前。卯时便可出城。”
“可我出不了府啊?”
阿布又狡黠一笑:“东门侧墙向西约十五丈处,杂草树丛掩盖下有一狗洞……”顿时我明白了。
“好,一言为定!”
我去找杜老他们,告之计划。宋文扬经过数月的休养,命是捡回来了,但如预料的一般,断臂接合并不成功,神经未通。只能保有一个基本完整的形态,但左臂从此再不能施力。血管瘀通,肌肉也会逐渐萎缩。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回去,再想办法吧。现代医学每天都在进步,说不定会有奇迹。
半个月后,高澄凯旋班师,直接率将进宫接受封赏。还好,并无任何逼宫倾向的异常举动。
高家子弟还在宫中受教,高澄待了三天才出宫。一出来,他便直奔东柏堂,与两位美人小别胜新婚去了。日日欢聚,夜不归宿。我时常也在猜想,也许他要纳的不是我,是那个第一美人元玉仪!至少到了今天,还没人正式通知新妇是我。
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等肃肃!他们应该会赶在大喜之日前回来。我每天都到马厩张望,祈盼接他的马车能提前回来。
“兰……陵!”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兰京!犹豫、迟疑、为难,更多是愧疚流露在他脸上眼里,最终他开口道:“对不起!”
到了这步,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国破家亡,他比谁都苦。我柔声道:“算了都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怪你!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他与一众膳奴手里都提着食盒。
“齐王在东柏堂庆功,人手不足,我等前去伺候。”兰京黯然道。
“赶紧去吧。别误了时辰。自己多加小心。”我担心他心神恍惚惹恼了主子。
“兰陵,你每天都在这里张望,是等王爷吗?”兰京突然问道。
我急忙摇头,怎么可能!
他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我一眼,默默与众人上车离开。
我慢慢走回属于我跟肃肃的角落,轻抚每天都要整理的衣物,小霞要帮忙我都不让。但凡跟肃肃有关的事、物,我很少假人于人。也不知道他在宫中怎么样了?有没有受欺负?
急促、剧烈的拍门声响起。我一打开,就见杜老扶着宋文扬气喘吁吁、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外。
“怎么了?”我让他们先进来,岂料杜老摆手:“出大事了,高澄被七名梁国膳奴杀了!”
什么?!我一下想到兰京离开时的绝别神情,他杀了高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大的事府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敢相信,那么位高权重、不可一世的人突然就死了。我是不是该庆祝下。不对,事情没那么简单!
杜老上气不接下气:“刚刚我正为府里士兵治伤,突然传来命令,所有兵将紧急整装集结,他们说高澄被杀了!高洋已经带兵赶去斩杀所有刺客。现在全城都在搜捕南梁细作。最糟糕的是……有人说你与兰京交往过密,而且你还背着西魏奸细的嫌疑!当时他们不知我是你同乡,所以他们一出门,我就带小宋过来了。小沈,自古行刺高官要员等同谋反,都要祸连九族的。我们……趁着他们还未全部反应过来……赶紧跑吧!”
话音刚落,大门又被重重推开,